第342章 被拯救的機會

  他們站到了教堂下,頭頂的霧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密集。【,無錯章節閱讀】

  不遠處傳來深淵迴響般的嗚鳴。

  唐柔看過去,可濃郁的白色霧區遮蔽了她的視線,她什麼也看不見。

  厚重莊嚴的大門輕輕一推,便向內吱呀一聲劃開。

  教堂空蕩蕩的,裡面空無一人。

  她們走進去,只能聽到彼此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沒有人。

  唐柔嗅著空氣中的味道,低聲說,「喻清就在這裡。」

  那位牧師也在這裡。

  「喻清很痛苦。」

  「你怎麼知道的?」

  唐柔說,「我感覺得到。」

  她在喻清身上聞到了海兔子身上曾經出現過的味道。

  痛苦的,哀怨的……自厭的。

  唐柔難以喘息。

  她強迫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感覺胸口愈發堵塞。

  為什麼海兔子會這麼痛苦?

  她能聞到一切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看似柔軟愛撒嬌的少年,經歷了如此多的痛苦。

  他為什麼會自厭?

  曾經在她身邊時,海兔子明明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為什麼會變成地下城那種狀態?

  唐柔恍惚想起許久前的那天,那個渾身濕透不著寸縷,抱著膝蓋等在她實驗室門口的可憐少年。

  一手摁在長椅上,痛苦地垂下頭。

  幾乎無法前行。

  那天海兔子為什麼會來找她?

  會不會……是在向她求救?

  「柔,你怎麼了?」阿瑟蘭摸她的額頭,「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我沒事。」唐柔抬起頭,指向教堂深處,「喻清在那裡。」

  莊嚴肅穆的教堂深處設置有懺悔室,在那裡,信徒會向神明懺悔自己做錯的一切,向聖職人員人告罪。

  企圖從神那裡得到原諒和赦免。

  而此刻,那間小小的懺悔室里,正傳來不祥和罪惡的氣息。

  那裡沒有門,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和遮擋在門框上的圍簾。

  隔著玻璃,視線模糊的唐柔分辨了許久,才發現那片白花花的東西,是牧師的後背。

  莊嚴肅穆的黑色長袍解開幾顆扣子,他的脖子後面露出了一排氣孔。

  是人還是經過生化改造的實驗品。

  唐柔無法從中判斷,也無心思考。

  透過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她和喻清對視了。

  對方被按在冰冷的長椅上,眼中沒有絲毫光線,眼眸黑得像一汪深淵。

  他枯敗麻木的面容中,那種絕望又陰暗的氣息愈發濃郁,路西菲爾曾經跟她說過,這是腐爛的珊瑚的味道。

  這一瞬間,與許久許久之前,她在巴別塔產生的幻覺融合了,喻清隔著玻璃絕望地與她對視,伸手想要遮住臉,卻被身後的人察覺,掐著脖頸向後仰去。

  牙齒把嘴唇咬爛,滲出血來。

  背後伸出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唐柔聞到了那種熟悉的味道,在另一個人身上曾經也聞到過。

  露西菲爾,她的海兔子。

  牧師上半身衣著整潔,下半身一片狼藉。

  他神情莊嚴肅穆,仿佛在誦讀詩經。

  下半身卻如屠夫一樣,瘋狂馳騁著年輕人單薄的身體。

  唐柔視線一陣陣發黑,大腦尖銳地疼。

  為什麼眼前的畫面那麼熟悉?

  為什麼她感覺自己見過這一幕。

  為什麼喻清的臉和路西菲爾重疊了?

  不要……她不能想像,海兔子被這樣對待。

  喻清那雙清俊的眼睛微微失焦,瞳孔上翻,快要休克。

  像條擱淺的魚,幾乎失去意識。

  他沉浸在絕望當中,不願被她看見這樣狼藉不堪的一幕。

  不要看……

  快離開……

  嘩啦一聲,玻璃被撞碎。

  一隻纖細柔軟的手臂伸了進來。

  喻清眼皮動了動,慢慢回神。

  看到那隻近在咫尺的纖細手臂掐住了身後牧師的脖頸,手指看起來那樣柔弱無力,指尖卻死死地抵在脖頸兩側的動脈上,幾乎要陷進他的皮肉里。

  「你在做什麼?」

  那個聲音溫柔又清潤。

  聽起來卻格外的冷。

  玻璃是什麼時候碎的?

  喻清仰面看她。

  「你在做什麼?」唐柔又問了一遍。

  牧師被掐到臉色漲紅,下半身早就停止搖擺,嚇都嚇萎了。

  嘴唇也不是之前的漆黑,恢復了正常人的顏色。

  鬆開了抓住喻清腰肢的手,轉而拍打唐柔的胳膊,可還沒來得及碰上,雙臂忽然失去了知覺。

  他低頭去看,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臂……消失了。

  唐柔的手背上繃起青筋,「所以他身上才會有你的氣息,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一回事。」

  她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扯下門框上的圍簾蓋在喻清身上,對他說,「你先出去。」

  喻清動了動,僵住。

  他不能動,被注射了肌松劑。

  他本來想注射到牧師身上的,卻被對方奪走,反注射進他的身體。

  唐柔眼前發黑,已經無法繼續看到眼前的畫面。

  「阿瑟蘭。」

  她焦慮地大喊,幾乎喘不上來氣,「阿瑟蘭,帶他走,離開這裡。」

  燈忽明忽暗。

  周圍染上了一層濃稠的暗色。

  教堂里沒有燈,是什麼在發光?

  「柔,你要殺人嗎?」

  阿瑟蘭在背後聲音很輕的詢問。

  唐柔情緒在失控,痛苦不堪,「你帶他走。」

  「柔,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唐柔沒有回答,她拔出了槍。

  他的嘴變成了正常人的顏色,對唐柔來說,失去了價值。

  現在所有黑色嘴唇的人都變成了牧師。

  隨著一聲肉體被貫穿的噗呲聲,牧師倒了下去。

  出門便是倉庫,裡面是一壇壇酒,唐柔開槍,迸射的火花點燃了高濃度的酒液,瞬間躥起躥天大火。

  白色的教堂被火苗舔舐,瞬間燒灼起來。

  那些攀附著血肉的磚塊和起伏鼓動的大地扭曲變形,像活過來了一樣,蠕動著往後退,很快,地面回歸原本的樣子。

  堅硬,卻過分破敗。

  唐柔踩在石磚上,有些疑惑於,腳下地板的質感。

  會不會有些太破了?

  這場火躥得很高,甚至驅散了頭頂的霧氣。

  阿瑟蘭和喻清在教堂門口,對方披著毯子,他仰起頭,漂亮狹長的眼中滿是迷濛。

  像陷入永夜般漆黑。

  「你是來救我的嗎?」他問。

  唐柔手上都是血。

  像反應不過來一樣,神色訥訥。

  她是來救他的嗎?

  她明明,想救的是另一個人。

  唐柔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恍惚感。

  很久之前,她的個人權限升到s級,搬進了特級生物區,那時路西菲爾被分到了張寧名下,那段時間,她一直在做什麼?

  唐柔的記憶甦醒。

  那段時間,她向黑塔申請了飼養人魚的項目,銷檔人出現,深海異種出現在城市,她進入了幻覺。

  海兔子,一直在張寧那裡。

  唐柔不懂什麼是愛。

  她以為自己作為一個人類,擁有愛的本能。

  但她只是這條路上的學徒。

  路西菲爾索要擁抱,她給予了,以為那就是愛。

  阿爾菲諾喜歡貼著她,將她卷進觸手間,細密地包裹著她,用肢體親昵。

  月也是。

  她縱容了,以為那也是愛。

  可她根本不懂得如何去愛。

  唐柔想起納西索斯問過的那句,「你對他們也是這樣嗎?」

  是嗎?

  異種生物討厭熱,也討厭火。

  灼熱的火焰席捲了天空,霧氣被驅散,唐柔在視線盡頭看見渾身濕透的蒼白少年。

  他沒有靠近,遲疑地看著唐柔。

  靛藍色的眼眸中傳遞出了複雜的情緒。

  可唐柔看不懂,她最近總是不太理解月的情緒。

  隨著幾聲轟鳴,教堂倒下。

  沙礫橫飛間,那幢籠罩著白色防塵布的巨大異形雕塑轟然倒落在地,從中碎開裂痕。

  唐柔此刻只想快速離開這座城市,她想回到羅剎海市,想找出海兔子。

  未知的猩紅色觸手生物藏匿在霧氣中,和月發生了什麼,看不見身影。

  唐柔思緒混亂,耳朵里又響起了阿瑟蘭那句,「你不知道嗎?海兔子可以控制電鰻實驗體。」

  還有那句。

  「電鰻實驗體,可以操縱這隻異種生物。」

  到底是什麼意思?

  酒吧里的人都藏在落地玻璃後,看起來嚇壞了。

  那些黑色嘴唇在消失。

  霧快散了。

  喻清被她們帶著放到了提前準備好的裝甲車上,裡面在藥店提前買好的藥,用在了喻清身上。

  濾了幾遍鹽水沖刷血液,唐柔擰好注射針頭,對他伸出手,「來,手給我。」

  她是來救他的嗎?

  喻清猶豫,又怕會錯了意。

  像個無措的孩子,將自己的手遞過去,看到了手上的泥濘,在身上擦了擦。

  又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圍簾也不乾淨。

  猶豫的片刻,那隻手已經伸過來,握住他的手腕。

  喻清的目光與她交錯,惶惑與平靜只一瞬重疊。

  「不是你的錯。」

  唐柔溫聲說。

  又像透過他,跟另一個人對話。

  「我只是想活下去。」喻清聲音乾澀。

  「想活下去不是錯。」她將針頭刺入他的皮膚,嘆息,「喻清,有很多人喜歡你。」

  可那種喜歡很骯髒。

  他不想要。

  「你呢?」

  「什麼?」他的聲音太輕,她沒聽到。

  話到了嘴邊,變成了另一句,「你為什麼救我?」

  唐柔坦言,「你身上,有我一個認識的人的氣息。」

  她調整導航,定位到了z發來的位置,「我對不起他。」

  她面上不知是內疚還是疼惜。

  喻清很羨慕她話里的那個人。

  很羨慕很羨慕。

  「我要去救他。」

  唐柔將所有醫療設備啟動,對喻清溫聲說,「我會把你放在安全的地方,你去導航上的目的地修養。」

  他沉默了良久,問,「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唐柔沒有回答他,只是說,「你之前作息不好,晝夜顛倒,身體節律被打亂,應該去曬曬太陽。」

  她溫聲叮囑,像個關心病患的醫生。

  「你的心情不好,一直見不到陽光,狀態會變差,所以要多曬曬太陽。」

  「好的。」

  他很快答應。

  唐柔在城市中找到了車,簡單粗暴的拆了鎖,將許多可以供人類生存的物資搬到那輛車上,然後將設置好的導航裝上去,放平了座椅,扶著喻清坐上去。

  他很想問,他能跟著她一起走嗎?

  但是沒有問出口。

  寧願什麼都不說,也不想成為她的累贅。

  樹上的葉子全部掉落,枝椏有些猙獰。

  「謝謝你。」

  喻清一點點擦乾淨身體,披著唐柔給他的外套坐起來。

  身上的氣息變得清澈。

  好像在這一刻,所有負面情緒忽然都消失了,變得釋然而輕鬆。

  「你想通了?」唐柔輕輕嗅聞著,鬆了口氣,「太好了。」

  喻清露出笑容,臉上的妝花了,口紅在白皙的下巴上暈開,但這位昔日炙手可熱的明星臉上並不難看,甚至有種詭異的妖冶。

  「我能為你唱首歌嗎?」

  唐柔看著眼時間,搖頭,「下次吧,我要去找一個人。」

  十二點整,她要回到羅剎海市。

  「要離開這裡嗎?」

  「嗯。」

  「還會回來嗎?」

  「以後有機會的話。」

  那喻清知道了。

  她再也不會回來。

  如果沒有見過陽光就好了。

  那他就不會渴望陽光了。

  喻清看著手背上的針管。

  輸液結束,開始回血。

  他卻貪戀著被關心的感覺,沒有拔出來。

  好像拔出來,一切就都斷了。

  他翻了個身,仰躺在座椅上,良久看著車頂的天窗。

  窗外的光線從明到暗,從日落到天黑。

  喻清沉浸在黑暗中,抬起手,遮住眼睛。

  如果,沒有見過陽光就好了。

  那就不會貪戀不屬於自己的溫暖。

  現在他不想再回到黑暗中,又沒有追尋陽光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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