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奧爾巴赫號

  面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弟子,張元自是少不了去鼓勵寬慰,只是見到對方怯生生如小鹿的神態,某位趕鴨子上架的導師嘆了口氣,心道事先準備的那套毛坦廠戰術怕是行不通了。

  初見加維爾,彼時還叫加瑞克的青年時,其眼中雖有惶恐不安,但也不缺聰敏和勇氣,可今日一見,出現在他眼前的分明是個迷茫消沉的羊羔。

  這種情況絲毫不難理解,本就不算堅決的加維爾幾無可能違逆大公的意志和安排,然而這份沉甸甸的期許和盼望落到淪落江湖、漂泊無定的年少游吟詩人肩頭時,那便是不可承受之重。

  與生父重逢的加維爾,經歷了醜小鴨一朝化身白天鵝,懵懵懂懂就完成了旁人夢寐以求的階級躍遷,在初始的驚喜和幸福後卻逐漸發覺,自己的人生似乎又落入了一隻手的操縱當中,一隻遠勝從前,不可違逆的大手。

  而這隻手的動機也的確是為了他好。

  大公的急迫心情可以理解,為人父母,望子成龍在所難免,況且伊爾坦並非拿著自己都達不到的標準來要求孩子,反而是降低了不少,但少年的苦悶和迷茫也是事實。

  只是這事不能急於一時,三兩句合宜的褒獎讓伊爾坦臉上平添了幾分喜意和光彩,隨著加維爾的告退,茶會上的話題自然而然的轉到了礦石的運輸上面。

  「礦石的調撥和精煉耗費的時間還好說,催促加緊一下也就是了,可運輸的話,哪怕是走海路也要些時日,領地建設非朝夕之功啊。」

  大公悠然舀起一勺白糖,銀制的小湯匙盛著白雪般的晶瑩沒入由茴香桂皮等香料精心熬製的茶湯之中,言語間自有從容不迫,大局盡在掌中運轉的氣勢。

  輕挑湯匙,將香料的粉末沉澱與茶水攪拌均勻,伊爾坦端起茶杯美美的抿了幾口。

  單是這做派就顯出伊爾坦的出身不凡,只是這種飲茶方式張老爺當真是敬謝不敏。

  煮沸不久的茶湯升起裊裊熱氣,裹挾著香料的濃烈香氣撲面而來,在費倫大陸,那些草藥湯倒還罷了,真正的茶葉,絕大多數都是經由遙遠的卡拉圖跨海販運而來,價比黃金,而那些珍貴香料的價值,也不亞於等量的白銀。

  如若是這些茴香桂皮的味道是出現在燉蹄膀這等大菜上面,那定是令人食指大動,可是…

  張元默默地啜飲著自己杯中糖奶俱備的咖啡,已經不想多做評價,而大公雖奇怪眼前這出身卡拉圖的年輕人似乎對精心準備的茶湯絲毫不感興趣,但一想法師們的怪癖,也沒多想。

  「那就麻煩閣下了,不過我有個請求。」

  法師將杯子擱放在配套的小碟上,直直看向大公:

  「租也好,買也好,我們希望能夠對閣下允諾的船隻進行一些旨在提升速度的改造。」

  「小事,隨你。」

  午正時分,各自都取得了所想要結果的茶會宣告結束,同時帶走的還有張元那滿肚子的點心和咖啡。

  「船隻的改造要些時日,巴德和凱根他們此行前去招攬族人也有些路程要走,時間有點緊張啊。」

  冬日的暖陽灑下,兩人踩著自己的影子踱步在博德的街頭。

  「你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章法,有什麼方案直接跟我們講明唄。」

  「行,我們先不回駐地,我帶你去看海。」

  「這就是你帶我來看的海?」

  南茜指著博德西南港口的海灣質問道。

  由於季節之故,平時繁忙的碼頭此時也有幾分蕭索,不過倒也不至於有多淒涼,仍有商船間或駛入開出泊位。

  張元在南茜的絮絮叨叨中繼續前行,沿著岸口泊位一路西行,來到一處與其他泊位有些距離間隔的港區,有士兵巡邏把守,一看便知不同於尋常碼頭。

  在出示大公簽署的文書後二人順利通行,來到那停靠著一艘艘比之方才所見船隻明顯大上一號的港灣邊上,放眼遠望,更深處甚至出現了軍艦的艨棟身影。

  在碼頭管理員的帶來下來到這艘名為奧爾巴赫號的商船腳下,前日才得到消息的船員們已經開始了對船隻的保養維護,以及遠航前的檢查調整。

  經過了大半個冬季的泊靠,沒能享受到干船塢待遇的奧爾巴赫號需要更多的護理。

  「什麼?!改造!?」

  船頭甲板之上,原本熱情接待來客的拉爾斯?鮑曼船長在聽明對方來意後臉色大變,聲音更是提高了個八度。

  「改造什麼?什麼他媽的是見鬼的改造?我不同意,大公只是命令我們協助運輸貨物,根本就沒人告知我們還有什麼改造的事。」

  急促喘息了一陣子的拉爾斯猛然瞥見來人身著的法袍,再一想之前大公的諭令,理智頓時又回到了軀體。

  「法師閣下,我絕無意於質疑您的睿智,但我以我多年的航行經歷發誓,奧爾巴赫她真的是個潑辣的好姑娘,不論是船體牢固程度、載重量、或是速度、火力,都是令人滿意,在我看來,多餘的改造只能適得其反。」

  船長越說嗓門越高,原本強行壓制下的情緒又升騰而起。

  拉爾斯的確有理由憤怒,對於一名船長來說,心愛的船隻不只是座駕那麼簡單,其地位甚至能與情人妻子相媲美,結果哪天突然來了個人說要幫你調教調教…

  更重要的是,拉爾斯並未撒謊,至少沒說違心話,作為一艘半武裝蓋倫帆船,奧爾巴赫號在同量級船隻的各項指標上就算達不到臻於完美,也能說是均衡優異。

  船隻改造這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工作交予一個外行人來干?

  拉爾斯簡直不敢想像,眼前這位法師老爺該不會以為這是水多加面、面多加水這麼簡單的事吧?

  對於面前船長的憤怒宣洩,張老爺表現出了十分的克制與涵養,從頭到尾都只是面帶微笑靜靜聆聽,直等到對方說夠了,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拉爾斯先生,我想有些事情我可能沒解釋清楚,以至於您產生了這些不必要的誤會。」

  法師的話語很溫和客氣,可被他那雙毫無情感波動的目光注視的拉爾斯卻是呼吸一窒,心臟仿佛被什麼抓住了般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