筇州客滿樓。
蕭珣出現在涑州的消息傳出來後,守在八方客棧的護衛們便全都回到了客滿樓。
街上,不少路過的百姓對大門緊閉的客滿樓指指點點,但因外面有護衛看守的緣故,不敢停留,小聲說了幾句後便快步離開了。
門後,角落裡老鼠啃食桌椅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一樓沒有一個夥計,二樓的護衛也猶如擺設般紋絲不動的站著,整個樓里異常安靜,讓人毛骨悚然。
雅間中,章斌站在窗邊,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涑州的方向,一言不發。
掌柜的哆哆嗦嗦的候在門邊,時不時的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他幾眼。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殘陽夕照。
章斌看著天邊的半輪落日,眼眸中的怒火愈發的翻滾了起來。
「太子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嗎?」
他沒有回頭去看門邊的掌柜,一手背在身後,聲音低沉的問道。
早已站累的掌柜見他發話了,用袖口拭去額上的汗水,小步走到他的身邊,稟報導:「回將軍的話,太子兩個時辰前出發的,眼下應是還沒出涑州。」
章斌聽後,用滿是厚繭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著窗台,像是在沉思般,久久無言。
掌柜的見他又不說話了,臉色難看的站在他的身邊感受著無形的壓力,退也不是開口說話也不是,急得心慌,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一個護衛從門外走了進來,掌柜的見章斌沒有注意到自己,便默默的退了下去。
「怎麼了?」章斌轉頭看著護衛,語氣平靜的問道。
護衛皺眉有些緊張,「將軍,唐將軍又派人來了,您要不要去見見?」
章斌不慌不忙的將兩隻手背在身後,十分淡定的說道:「不見,你去回了唐將軍的人,就說本將軍今日回京復命。」
「可是……」護衛表情為難,欲言又止。
章斌知道他想問什麼,道:「無妨,本將軍已經想好怎麼回稟唐將軍了。你派些人去跟著太子,務必保護太子平安回京,不得有誤。」
護衛領命後便退了下去。
涑州,客棧。
衛琳雪被筇州太守派人帶去京城的消息,今早才傳入涑州。
逸飛將此事告知唐湘顧後,唐湘顧當即轉告給了平兒。
屋子裡,唐湘顧看了眼客棧後守著的侍衛,對平兒說道:「我已請示過陳王了,明日會派兩個侍衛送你去京城。」
平兒望了望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猶豫了一下,擺擺手道:「不必了,我聽說我家小姐是一個人回京的,那阿寶應該還在筇州,我明日去筇州和阿寶一起回京就是了。」
唐湘顧搖搖頭沒有答應她,「衛小姐把你送來我的身邊,我自要將你平平安安的送回去。」
平兒聽後糾結了一下,點頭同意了明日回京。
三日後,是夜,京城衛家。
大門外,三個小廝提著燈籠在無人的街上來回踱步著,時不時的看向路的盡頭,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府里一個侍女走了出來,對他們說道:「這麼晚了,城門都下鑰了,想必今日小姐是不會回來了,你們就都先回府吧,別等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馬車的聲音,漸漸清晰。
小廝們等了會兒,就見到一輛由十幾個官兵守在周圍的馬車,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侍女見此,立即欣喜的跑回府里稟報。
鏡月軒中,幾個丫鬟小心翼翼的將綁著衛琳雪的繩子解開,見衛琳雪依舊昏迷不醒,丫鬟們心裡有些擔心了。
原本在快到達梅州時,衛琳雪便解開了自己身上的繩子,卻不料邊上的官兵就好似察覺出她要逃跑一般,加快馬車行駛的速度,而後到達梅州時,和城門守衛一齊守在馬車周圍,虎視眈眈的盯著車簾。
馬車裡的衛琳雪自然覺出了異樣,但想著外面的官兵也沒多少,且武功比自己弱,便一咬牙沖了出去。
誰料外面一圈圈包圍著的不止是筇州的官兵,還有得了衛家的信,收了吳家的禮的梅州太守,也派了好些官兵在城門口守著。
衛琳雪先是一愣,隨後反應了過來,想用輕功脫身,豈料官兵們竟舉著大刀,圍了上去,將她頭頂的那片天封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個官兵迅速繞到了她的身後,見她沒有發覺,一掌將她打暈了。
避免她再掙脫麻繩逃跑,又給她下了成倍的迷藥,確保將她順利送回京城。
衛琳雪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逃個婚,居然驚動了兩地太守,還派了這麼多官兵送她回衛家。
翌日清晨。
衛家的一個丫鬟端著盛滿清水的銅盆推開房門,腳步輕慢的走了進來。
衛琳雪聽到動靜伸了個懶腰微微睜眼,一時間竟忘了昨日發生的一切,以為自己還在醫館,直到發現自己身在這間還不怎麼熟悉的屋子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這是……鏡月軒?」她沒有看向屏風外的丫鬟,下意識的自問道。
這是她在衛家的住處,因沒住過幾日,所以才後知後覺。
丫鬟見她醒了,擰乾帕子走了過去。
「二小姐,老爺命您半個時辰後去客堂。」丫鬟說著,將乾淨的帕子遞給了她。
衛琳雪沒有接過帕子,見屋子裡只有這一個丫鬟在,自己身上也沒被綁著,便趕忙下榻,跑到門邊,用力打開門,卻見門外站滿了衛家家僕。
家僕們見她出來了,齊聲道:「恭迎二小姐回府,老爺已在客堂等您了。」
衛琳雪無語的翻了個白眼,砰的一聲關上門,隨意的洗漱了一下,換了件衣裳,大步流星的走去了客堂。
客堂中。
衛老爺以為衛琳雪還要好一會兒才能起來,便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水,正準備要用,衛琳雪便大步走了進來,啪的一聲一拍桌子。
毫無防備的衛老爺被她嚇得一哆嗦,差點將滾燙的茶水倒了出來。
還沒等衛老爺開口,衛琳雪沒好氣的說道:「趕快把婚事退了!」
衛老爺放下茶碗,理了理衣襟站起,雙手背在身後,氣定神閒的說道:「退不了。」
衛琳雪聽後深吸一口氣,淡定拱手道:「告辭。」說罷,轉頭就跑。
衛老爺見此也沒有感到意外,下令「追」,下人們便一窩蜂的追了出去。
京城的街道上全是百姓,輕鬆從衛家跑出來的衛琳雪混入了人群中,以為追出來的家丁看不見她,便心大的走向了城門。
她買了把傘,剛好擋著自己的大半個身子,慢悠悠的走在街上,裝作逛街的百姓,卻不料,一群眼生的家丁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們是何人?」她退後幾步,警惕的問道。
為首的家丁拱手回道:「小的們是吳家家僕,是請衛小姐回衛府的。」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
衛琳雪自然不會順他們的意,將傘丟給他們後,輕身躍上房頂,正當她準備用輕功逃離的時候,對面房頂上也出現了幾個人,腳步輕快的追趕著她。
衛家客堂中。
衛夫人聽聞衛琳雪又跑了,心裡有些擔憂的找到了衛老爺。
「老爺,您就把這門婚事退了吧。」打扮素淨的衛夫人走到衛老爺的身邊,「琳雪就算是真嫁過去,也定是三天兩頭逃跑,這樣還不如不嫁。」
衛老爺略顯無奈的坐在椅子上,輕嘆了口氣,「吳家執意要琳雪,我官位低,沒辦法啊。而且我和琳雪的娘也是才知道琳雪的這門婚事,是她外祖父和吳老太爺當年給這兩個孩子定下的,眼下兩位老人都已駕鶴西去,吳大人想表孝心,主動登門拜訪,提親時還未提及此事,我也就這麼答應下了,不過琳雪嫁過去,對我們衛家也有好處啊。」
衛夫人蹙著眉,心裡著急的坐在他的身邊,「可琳雪這樣滿城的逃,人家笑話的只會是我們衛家,不如……不如將婚期提前,儘早送去吳家好了。」
「這日子是吳大人特意找人算的,改不了。」衛老爺說著,起身來回踱步,「前幾日我見過那吳衡一面,模樣倒是生的俊俏,我想著和吳大人商量商量,讓這倆孩子見一面,說不定……」
他想說,說不定衛琳雪就看上了。但一想到吳衡只會文墨不懂武功,衛琳雪定不會喜歡,心裡發愁卻又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衛夫人聽後,雖知按規矩成親前二人不能見面,但又怕衛琳雪又出什麼么蛾子,想了想,就命下人備馬車與衛老爺去了吳家。
另一邊,京城一處僻靜的地方。
衛琳雪還是知道不能把衛家的臉全都丟盡,便沒有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與他們大打出手。
「你們,也是吳家的人?」她看著面前的三個武功高強之人,想著一會兒該怎麼逃脫。
三人沒有回答她,而是道:「還請衛小姐回府。」
衛琳雪輕哼了一聲,堅決的吐出三個字:「不可能。」隨後跳下屋頂,在錯綜複雜的巷子裡亂竄。
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不過他們,想將他們繞暈後,匿藏在某戶人家裡,待到天黑再逃之夭夭,豈料,那群剛被甩開的衛吳兩家的家丁追了上來。
就在這緊要關頭,兩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小姐!」
「小姐!」
她循聲望去,只見阿寶和平兒向她走了過來,而後一把將她拽進了身後一個無人居住的民房中。
「你們怎麼……」
衛琳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阿寶捂住了嘴,示意她不要說話。
阿寶和平兒剛到京城,就聽見滿街的百姓在議論著什麼,無意中,二人抬頭正巧看見在房頂的衛琳雪,恍惚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外面,在房頂的三人,將方才阿寶和平兒帶著衛琳雪進入房子的這一幕,盡收眼底,隨即帶著家丁們慢慢逼近那座民房。
他們擠在門後這個狹小的空間裡,衛琳雪只能透過門邊的縫隙去看外面的情況。
平兒動作很小的撿起地上的兩件破舊的蓑衣,嚴嚴實實的蓋在三人的頭頂,如此,就算是外面有人進來,也不會發現他們,但若是掀開蓑衣或是推開門,可就不好說了。
家丁們走了進來,四處搜尋,並沒有任何發現,以為他們早已離開,便準備去別的地方搜查,而就在這時,那三人直接將門猛地一關。
蓑衣沒了門板的支撐,從他們的頭頂滑落在了地上。
躲在角落的三人,就這樣暴露在了眾人的面前。
幾人對視,尷尬一笑。
阿寶趕忙帶著怔住的平兒和衛琳雪跑了出去。
但奈何寡不敵眾,家丁們立馬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小姐,你們先走,我拖住他們。」阿寶說罷,拔出劍,朝家丁們沖了過去。
衛琳雪本想出手幫忙,卻被平兒死死拽住。
二人逃到街上,混入人群,平兒依舊緊緊攥著她的袖口,像是生怕她跑了一般。
「平兒,我們先離開京城,再想辦法救阿寶出來。」衛琳雪說罷,想讓她鬆開自己,卻發現怎麼都叫不應平兒。
她遲疑的喚了聲平兒,心裡不解。
平兒轉過頭,眼裡含著淚水看著她,「小姐,您就聽老爺的話吧。」
衛琳雪緩緩停下腳步,怔愣的看著她,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以為平兒是自己的丫鬟,忘了平兒原本就是她爹安排在她身邊的人。
就在她準備甩開平兒,自己一個人逃跑的時候,那群家丁追了上來。
衛宅,客堂前的院兒里。
阿寶傷痕累累的被家丁們隨意丟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看著跪在客堂里的衛琳雪。
衛夫人擔心她把膝蓋跪傷了,連忙俯下身子想將她扶起,卻被衛琳雪擋開了手。
「琳雪,別任性了,還有幾日便要嫁人了,身上帶傷可不好。」衛夫人滿眼擔憂的說道。
衛琳雪將頭一別不去看她,「身上帶傷不好,那就把我的婚事退掉啊。」
衛老爺坐在她的面前,不厭其煩的解釋道:「這婚事退不掉,是你外祖父和吳老太爺定的,你爹我做不了主。」
「那我娘呢?此事我娘做的了主嗎?」衛琳雪心急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