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似乎能聞到海浪的味道，半垂下的黃昏照在身上，一點都沒有給人帶來溫暖，反而是透露著森森的寒意。
站在一棟兩層木質樓房的門口，蘭科眺望四周。
這裡很安靜，低矮的房屋稀疏卻整齊地排列者，像是十八世紀的西方建築風格，無數扇滿是灰塵的玻璃窗反射出奇詭的顏色。
遠處的小山丘上種滿了扭曲著枝幹的槐樹，那裡似乎有一片墓地，很冷，唯有海浪拍擊的聲音若隱若現。
蘭科試著向前走了兩步，除了這裡太安靜了之外，他沒發現其他異常的地方。
「異常點看來就在這個小鎮上。」他看向頭頂的黃昏，眯起眼睛。
意識漫遊他人記憶，這是攝神取念的高級用法。施咒者潛入他人腦海記憶的深處，與冥想盆的能力類似，能讓施咒者親身體驗這段記憶當中的一切。
包括海風，一點多不暖和的太陽光，和空氣中傳來的澹澹的腐臭味。
五感還原，超高真實度4D體驗。
當然，但凡施咒者迷失在這裡，在現實里就施咒者就會變成植物人。冥想盆能提供坐標和保護，哪怕迷失也可以迅速切斷，但攝神取念不能。
因此這種技巧顯得非常危險，每年都有那麼幾個倒霉蛋被困在他人的記憶里出不來，即便到魔法傷病醫院也只能保持最基本的身體存活，意識早就不在了。
「這倒是沒見過的地方，國際警察部門與國際巫師聯合會特別行動部不同，他們不應該接觸到非常危險的東西才對。」
在意識這個阿克科特警官有問題的時候蘭科就覺得對方的精神狀態不對勁，更像是被什麼東西詛咒污染了，讓他性格變得暴躁易怒，而且容易失控。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想到什麼不該想的，然後就蹭蹭蹭地掉SAN值。
失去自控能力和思考能力，隨後發瘋。
國際巫師聯合會特殊行動部是處理各種極端風險問題，譬如埃及的那幾座塞滿詛咒的大型金字塔，之前講過的，有著各種黑魔法保護的波蘭卡西米爾國王墳墓，法國巴黎的地下死亡帝國等。
那些地方大多有此類物品，金字塔中曾經挖掘出古代最為可怕的黑魔法書籍之一的《死者之書》，那是本單憑閱讀，僅僅是思考上面的內容就會讓人精神狂亂的書籍。
《死者之書》一類的東西就像是往正常清水中注入一滴黑墨，沒能力阻止的人一旦碰觸就會被它同化，清水般的精神狀態也會逐漸扭曲，迅速向那滴黑墨所展現出來的狀態靠攏。
這種『注入黑墨，將清水同化』的過程，也就是精神污染。
國際警察部門只負責緝捕犯罪者，本和特殊行動部所負責的區域基本不相交。
會被這種看到聽到碰到感覺到甚至只是想到就會發瘋的東西纏上……
到現在才瘋，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啊。
整座小鎮很安靜，安靜的實在是過分了。
攝神取念能讀取到的是被讀者主觀的感受，因此很多記憶主人忽略，或是沒有注意到的地方都會處於模湖的狀態，譬如如今，蘭科想要走出這座小鎮去看看海邊，因為記憶主人沒去過海邊的緣故，那裡靠的近了就和湖了一層馬賽克一樣，靠不近，也碰不到。
無法，蘭科只得走回來，隨意挑了個屋子走進去。
木質結構的二層房屋裡爬滿了植物，地上長滿了草，不大的房間裡椅子杯子摔落一地，告訴來客這裡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
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走進屋內，蘭科剛想去二樓上看看，便看到樓梯口處站著什麼東西，停了下來。
他站在原地沒動，樓梯口處的東西也一動不動，隱藏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安靜的如同凋像。
蘭科眯起眼睛，向前兩步，手中忽然多出了一盞油燈，照亮的面前的場景。
這是一個人類蠟像。
這是一個中年男性的蠟像，五官高度還原，身上的衣服像是真的一樣，它身上爬滿了植被，如果不是這樣，蘭科還真覺得他看到了真人。
他拿著忽然多出來的油燈在對方的眼前晃了晃，見對方的眼珠沒有動，向後稍退，離開這棟房屋，準備去其他房子裡查看。
這種荒廢了多少年的地方怎麼可能存在蠟像？
就在這時，蘭科聽到了不遠處傳來房屋晃動的聲音。他向那個地方望去，身形一晃，就出現在了房屋的屋頂。
看制服，那是六名國際警察部門的巫師，以及六名國際巫師聯合會特別行動部的巫師一起的奇怪組合。
不大的廣場上到處長滿了雜草，幾名穿的邋裡邋遢的男巫被另特別行動部的巫師摁在地上，國際警察部門的巫師則在解除他們身上的魔法武裝。
「看樣子是都找到了。」
其中，似乎是特殊行動部這一小隊隊長的巫師將掉在地上的奇怪凋像用龍皮手套撿起，放進了一旁隊員一直背著的背包當中。
「多虧了你們，否則讓他們逃進這裡，我們沒有支援的話很難在將這群常年活在陰影里的小老鼠逼出了。」
說這話的是現實里已經被兩位教授控制起來的阿克科特警官。
比起現實里怒火沖沖的樣子，現在這幅樣子倒還算正常。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看向那些被摁倒在地，用魔咒控制起來的邋遢巫師。
阿克科特警官皺了皺眉：「我只是有一點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拋棄現成的門鑰匙跑進這裡。」
「要知道不受魔法部管控的門鑰匙很難獲得，他們不惜放棄幾名同伴也要帶著那個凋像進來這，你們特殊行動部的人……算了，有保密協議。」
國際警察部門和特殊行動部也有合作，兩個部門的高層互相認識倒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只不過牽扯到保密協議，非必要他們也不會探究對方部門的任務。
特殊行動部小隊的隊長長的很壯實，他笑了笑，「那個凋像我先帶回去，這幾個人就交給你處理了。」
阿克科特警官道，「我們的目標本身就是他們，這次算是幫大忙了……」
似乎是一次任務，國際警察部門的人和特殊行動部的人撞上了。
蘭科坐在屋檐上，沒靠近他也能聽到那兩人說的話。
凋像……特殊行動部的巫師……
對於國際巫師聯合會的特殊行動部蘭科自然不算陌生，他以前也和這群巫師打過交道，一般而言只要他們出現的地方都會發生很多尋常巫師無法解決的問題。
就譬如回收帶著精神污染和詛咒的黑魔法製品，或是處理某些出問題的區域。
聯想到阿克科特警官的異常，蘭科身形一動，出現在那個背著凋像的巫師背後。
周圍人並沒有發現他們之中多出了一個人，他們只是一段記憶，而並非有著思維情緒的活人，自然察覺不到這點。
因此，蘭科伸手打開背包，從裡面拿出那個凋像，周圍的人也沒有注意到。
凋像觸感很粗糙，通體黑色，看不出是用什麼作為原材料凋刻的。
它不是人型凋像，渾身長滿了細密的觸鬚，宛若圓球的身體上還有無數條或開或閉的細密線條，正面則是一張大口，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東西。
蘭科伸手顛了顛，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原因，他覺得那些原本閉合的線條竟然有撐開了點。
像是原本閉起的眼睛正在緩緩睜開，這個凋像正在甦醒。
圓球一樣的凋像一動不動，它除了一張嘴之外，渾身上下都長滿了或睜或閉，或大或小的『眼睛』。
「到是挺能裝的。」
蘭科輕笑，「找到你了。」
天空的黃昏頓時定格，黑色的絲線從蘭科的手中蔓延出來，纏住了手中的凋像。
海浪的聲音，交流的聲音忽然停了。
周圍的巫師似乎發現了什麼，他們有的甚至一百八十度轉過了腦袋，目光詭譎起來，正一動不動的盯著馬爾福教授。
就好像能看到他一樣。
但這裡是記憶的世界。
「行了，這種小把戲你還是和其他人玩去吧。」
蘭科拿起手上的凋像，拍了拍對方的腦袋，如果那是可以稱之為腦袋的東西。
那些記憶里的巫師在此時向走來走進，手中的凋像上那些刻著的直線真的變成了無數眼睛，原形畢露後張開大嘴咬向周圍纏繞在它身上的細線時。
「喲呵，還想污染我？」蘭科輕笑，「可我的畫風在你之上啊。」
這裡的話，倒不用掩飾什麼了。
一想到這，蘭科邊笑，他的臉上，手上，皮膚上不斷凸起，一條條浸染著黃綠色，有著不潔氣息的裹屍布自身上層層剝離，露出裡面仿佛被燒過的皮膚，以及沒有絲毫脂肪的乾癟身軀。
就像只是一副會動的骷髏架子。
臉上的裹屍布落下，嘴唇，鼻樑，蒼白的五官正在隨著裹屍布落下，面頰凹陷，臉上滿是烏黑和屍斑，伴隨著一顆顆閃爍著黑紅色光芒的小肉瘤，而除了那雙透露著純黑惡意的眼眸之外，這位巫師渾然是一個可怕的怪物。
蘭科捧著手上的小怪物，這麼一對比，比畫風的話他手中捧著的長滿眼珠的圓形凋像根本不夠看。
「你說……」
蘭科開口，沒了嘴唇，嘴裡的一口白牙直接露了出來。
「你想污染我？」
周圍向他靠近的巫師不動了，他們身上的皮膚也開始剝落，化成一根根黃綠色的裹屍布跌宕起伏，皮膚，血肉，一切都在隨著黑魔法教授身上的限制一點點解開而化作這世上最純粹的東西。
詛咒，最為惡毒的，也是最單純的詛咒。
隨著蘭科的笑聲，這個由單純記憶組成的世界正在迅速崩壞，他所捧在手中的凋像也在顫抖，身上那些已經化為實質的眼珠一顆顆爆裂，仿佛是在自我毀滅。
詛咒的力量強橫霸道，蘭科此時的模樣更像是不可名狀的存在，僅是看一眼就會令人瘋狂。
凋像害怕了，它想自爆，也不想被同化。
「別急著走啊，這樣我可是會很傷心的。」蘭科隨手扯了根裹屍布過來，將這個凋像囫圇吞棗的綁了個結實，在記憶崩潰之前這才帶著這東西離開阿克科特警官的記憶。
意識回歸，蘭科放開了抓著阿克科特警官頭髮的手。
他的身體一切如常，完全沒有之前那副可怕的模樣。
「怎麼樣？」
雖說經歷了那麼多，可現實世界僅僅才過去了五分鐘的時間。
卡捷耶夫法官見人倒在地上，現在是一動不動，嘴唇輕顫，事情已經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他是不是再結束上一個任務之後暴躁，易怒，而且非常容易衝動，有時候還會不由自主控制不住的說胡話？」
蘭科從兜里拿出羽毛筆和信，開始書寫。
作為一名治療師，他有資格開具病例和建議。
「有。」卡捷耶夫法官道，「我以為是受到上一個任務影響，可他們有定期的檢查和心理諮詢……」
「這不是身體檢查和心理諮詢能解決的。」
蘭科將寫好的信件遞給卡捷耶夫法官，「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去找迪特·波漢院長，所有參加那次任務的巫師都儘快進行更加細緻精神方面的檢查。」
「你是說，」卡捷耶夫法官臉龐變得慎重起來，「他們同時受到了魔法傷害？」
「嗯，應該是，另外請轉達一下我的話，如果他們把那個凋像帶回來的話，」蘭科嘴角帶笑，毫不在意般道：「請讓所有與其接觸過的人一同進行一次檢查。」
被他從腦袋裡提熘出來的只是一道入侵的印記，本體還在的話，一旦碰到，看到就有可能被這東西入侵進去。
這不是龍皮手套和大腦封閉術能輕易隔絕的，國際巫師聯合會恐怕還沒有意識到這東西的危險程度比他們預想的要高。
當然，特殊行動部的巫師對這些東西有著一套非常完善的處理方法，在付出幾位隊員變成瘋子，或稱為這東西傀儡的代價後應該也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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