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章 小邪怪

  八月初一。♧⛵ ➅❾ⓢн𝐔ⓧ.𝕔𝐨ᗰ 🎅👹

  弦月如鉤,夜幕如墨。

  咸城,守城軍軍營大帳中。

  雖已過了寅時,營帳里依舊燈火通明,穆野和幾位將軍正圍繞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為大家進行沙盤推演的身影。

  「左丞相,按照您和皇上的推測,八月十五之前,渭水戰場的最後一戰便會打響了?」穆野盯著沙盤上的局勢問道。

  輪椅上的人,正是月前被沐鐸破格官復原職的左承恩。

  他穿著一襲寬鬆的白衣,卻擋不住早已骨瘦如柴的身形,臉色更是沒什麼血色,眼下微微泛青,透著一股枯樹無力的死氣。

  「不錯,從三贊山那邊最新的情報來看,楚軍一半以上的兵力,已經撤出越國地界,按照他們後退的路線,可從西南側包圍渭水戰場,而這支軍隊最遲再過十日,便可到達圍守點。

  所以……咳咳,皇上和我都認為,他們一定會集合所有兵力發起最後的攻擊,結束這場拉鋸戰……咳咳……」

  左承恩拿著一塊黑色的帕子,捂著嘴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穆野注意到,他不動聲色得將手帕折了一下,似是要藏住什麼,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走到一旁的桌邊倒了杯熱茶給左承恩遞過去。

  喝了茶,左承恩沙啞的聲音才算是溫潤了些許,只是氣息依舊很是虛弱,聽他說話,須得讓這些一貫雷厲風行,脾氣急躁的將軍們將畢生的耐性都拿出來,有時候,呼吸也得屏住了,才能聽得真切。

  左承恩將沙盤上的對陣演算講解了一遍,然後道「楚軍雖然雙側夾擊,但南淵王帶領靖軍經過這近四月的對戰,已經將所有對我軍有力的地點占據,我軍的勝算應該有八成。」

  「不錯,楚軍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勉強一戰,反而可能會有覆國的風險,新楚王可不像老楚王是個瘋子,說不定這一戰根本打不起來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將軍道。

  穆野卻神色凝重得搖了搖頭,「若楚軍不打,三贊山撤出來的這支軍隊就沒必要走這條路線,此時撤退,更像是早在計劃之中,這一戰,說不定他們還留有後手,不可輕敵啊!」

  「穆將軍所言正是。🎄☝ ❻➈Ş卄υX.Ⓒ𝕆ϻ 🐣🍩」

  左承恩抬眸,眼神溫和且讚許得看了一眼穆野,道「根據南淵王這幾個月傳回來的捷報來看,楚軍後方似乎一直有所動作,但還未查明他們的後手究竟是什麼。」

  「南淵王有勇有謀,還有慕容老將軍在旁幫手,管他們楚軍藏了什麼私貨,我看這一仗,楚軍根本連兩成勝算都沒有,他們啊,等著夾著尾巴逃吧!」另一位將軍道。

  「哈哈哈……」眾人鬨笑。

  按照幾位將軍的商議,將最新的對戰推演寫下來之後,今夜的議事才算告一段落。

  穆野負責將左承恩送到軍營門口,那外面有馬車和僕人正在等著他。

  「左丞相可聽說了?」

  路上,穆野問起左承恩,「寧妃有喜了,這是新皇繼位以來的第一個孩子,聽說皇上格外重視,日日都要去寧妃宮裡,盯著太醫給她請平安脈。」

  左承恩正要回答,又忍不住咳嗽起來,穆野趕緊停下輪椅。

  「咳咳……咳咳……無妨,我這幅身子,多咳一咳,才像是還活著……繼續走吧……」左承恩拿開捂嘴的手帕。

  篝火的橙光閃爍,正映上手帕上的深印,穆野一眼便看出了是血跡,還有手帕邊角繡著的一串紫色的花,絲線被血跡染紅了一小塊。

  「丞相還是要多多保重身子啊。」左承恩命不久矣的事,在朝廷內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太醫院幾十個太醫,為左承恩續命,一大半都愁白了頭髮。

  「咳咳……南淵王妃生下了小世子,如今應該快三個月了吧?寧妃如今也有喜了,這都是靖國的好兆頭啊……咳咳……」

  「丞相一定可以等到王爺和王妃帶著小世子回來的。🐯🐝 ❻➈𝓼нùⓍ.Ⓒ𝐎𝓜 ☮🍫」穆野雖是女子,但性格颯爽,說不出什麼溫柔之辭,但她還是儘量安慰了一下左承恩。

  言語間,兩人便走到了軍營外。

  左承恩上了馬車離開後,穆野又在門前站了一會兒。

  八月的夜風不比盛夏,有了絲絲涼意,再過些日子,便能聞到若有似無的桂花香了。

  穆野轉過身,正要抬步,卻突然感覺到一陣蝕骨的心痛,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心口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鮮血噴涌,頃刻間向她四肢百骸侵蝕而去。

  穆野腳下一軟,單膝跪倒在地,值守的士兵見狀趕緊沖了過來。

  「穆將軍!您怎麼樣?」

  穆野卻疼得說不出話來,大汗淋漓,臉色蒼白,牙關緊咬著讓腮幫都跟著僵硬的顫抖。

  「卑職馬上去叫人!」士兵起身要跑。

  穆野拉住他的胳膊,顫抖著擠出兩個字,「別去!」

  心仿佛被刀子攪動一般,穆野疼得難以呼吸,大顆的眼淚不受控制得從眼眶裡湧出來,一顆一顆砸到她的鎧甲上。

  好一會兒,那撕心的痛楚才慢慢過去,她扶著那士兵的手臂,強撐著站了起來,大半的身子掛在士兵的肩膀上,「扶我,回去……」

  「穆將軍,要不要找醫師給您看看?」士兵關切地問。

  穆野走了兩步,痛楚已經緩了大半,只是身體裡那余痛,就好像火焰一樣,將她一身血脈骨髓燃燒得很是難受。

  她微微抬頭,瞥了一眼頭頂夜空,烏雲遮月,是濃重而黑沉的夜晚。

  「不必了。」

  隨著痛楚從身體裡如潮汐撤退,她竟然感到一種似是抽離般的難過,她收斂視線,垂下眸,腦海中浮現了那個白裙翩然的身影。

  她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容貌,截然不同的人生。

  是你嗎?

  穆野在心裡無聲無息地問,你還安好嗎?

  可是,沒有答案。

  ……

  陰山城外,一個無名小村里。

  幾個衣衫破舊的小孩子正追逐著一個蓬頭垢面,身形瘦削的小男孩。

  「小鬼怪,小邪怪,又剋死一個人,我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

  他們一邊追,一邊朝著小男孩扔石子,小男孩只能抱著腦袋拼命跑,直到他看到一輛從村口路過的,很是寬敞氣派的馬車。

  小男孩來不及思考,徑直朝著那馬車衝撞上去。

  「哎喲!」

  他還沒來得及靠近,便被駕車的身影一腳踹飛,狠狠摔坐在地上。

  但馬車也因此顛簸了一下。

  「吁!」

  「伍叄七,發生什麼事了?」坐在車裡的慕容諾打起簾,探出頭來問。

  七日前,伍叄七趕回桑城接應新運來的糧草和藥材,慕容諾便怎麼也按捺不住了,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行李,跟著他一起過來。

  好在陸嬤嬤和小喜早就做好了她要趕往前線的心理準備,就連小奶糰子容風也不哭不鬧,被小喜抱在懷裡,咯咯咯得笑著目送慕容諾上馬車,好像知道娘親是去找爹爹,一起保家衛國去的。

  其實應該是伍叄七親自過來押送這一批物資,陸嬤嬤和小喜便知道,真正按捺不住的何止慕容諾,還有他們那位南淵王吧?

  不然,王爺怎麼會在打仗的時候,非要派自己身邊最重要的副將回來干押貨的活兒呢?

  因為真正要讓他護送的,是南淵王最珍視最重要的寶貝唄!

  伍叄七提著燈籠從車上跳下來,指著蜷縮在地上的小男孩道「這小東西突然朝咱們撞上來,差點讓馬踩死!」

  要不是伍叄七那一腳,這小男孩現在說不定是死是活了。

  慕容諾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燈籠的光暈下,有一小團身影,還傳來哎喲哎喲,叫疼的聲音。

  這時,又有幾個小孩子圍了過來,但不敢靠得太近,隔著一小段距離喊道

  「別靠近他!他是小邪怪!剋死俺們村里好多人,你們靠近他,也會被剋死的!」

  什麼?!

  慕容諾一愣,再看那小身影,好像勉強支撐著坐了起來,亂碰噴的雞窩似的頭髮,讓她不禁想到了小容風。

  她不自覺彎了彎嘴角,吩咐道

  「伍叄七,看看他有沒有摔著。」

  「是!」

  伍叄七正要去檢查,那孩子卻又好像受了驚嚇似的,連滾帶爬得往後跑,不等那幾個小孩子抓住他,那孩子便跑進了夜色里,徹底沒了蹤影。

  「哼!又讓他跑了!」其中一個小孩子憤憤得一跺腳。

  慕容諾從車上下來,掃視著那幾個個頭高低不同,但看起來都很瘦的孩子們,問道

  「為什麼說他是小邪怪,他幹什麼了?」

  「他一出生,就把親娘給剋死了,這幾年,村里死了不少人,都是見過他之後就死了,他就是個邪怪!」有人喊道。

  「他都失蹤三個月了,這兩天突然回來,又把一個姨婆給剋死了!」

  慕容諾和伍叄七暗暗對視了一眼。

  後者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道「王妃娘娘,王爺就在前面的十里坡等您,咱們還有兩個時辰便能到了,不如先與王爺匯合了再說……」

  慕容諾想了想,正要點頭答應,卻突然瞥見剛才那孩子摔倒的地方,有一小灘血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