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看,張花嬈屍體覆蓋的床單就沒有任何噴濺狀血跡。」我說,「床就這么小,男死者是在什麼位置、什麼體位下被打擊頭部的呢?」
張花嬈屍體的位置幾乎都無須用粉筆畫出原始狀況,她頭部周圍的床單和牆壁上布滿了噴濺狀血跡,頭的位置卻是一個空白區。
「我好像有一些想法了。」我說,「不過需要結合屍體上的損傷和血跡分布來綜合分析。一會兒看完現場,我要去復檢屍體。」
林濤抬起頭看看天花板,說:「你看,天花板上也有甩濺狀血跡。不過看起來這個甩濺狀血跡的位置有些靠後。」
「我去重新看看屍體照片,再重新檢驗一下屍體的損傷。」我說,「你留在這裡做個偵查實驗吧。用錘子沾點水,模擬一下打擊動作,結合現場的噴濺血跡形態,看看兇手打擊死者頭部的時候所站的位置究竟在哪裡,還有就是兇手究竟有多高。」
「好的,明天上午專案組會議上碰頭。」林濤說。
我和大寶驅車重新回到程城市殯儀館,把冰箱中已經凍成冰棍似的屍體拖了出來。
我在一旁打開筆記本電腦,用電腦上的照片比對眼前的這兩具屍體。而大寶則穿上解剖服、戴上橡膠手套,準備對特徵損傷部位進行局部解剖。
「屍體的原始照片就是這樣。」我把筆記本電腦側過來給大寶看,「男死者的面部是沒有血跡的,說明他被打擊枕部以後,就一直處於一種仰臥姿勢,血跡都往下流了,沒有流到面部。可是女死者的面部,甚至頸部、胸腹部居然也是沒有血跡的。」
「女死者頭上沒有開放性損傷,她沒有出血,當然也沒有血跡。」大寶說。
我切換到現場照片,說:「現場的床這么小,除了男死者躺著的位置,就只剩下女死者躺著的位置了。而且女死者的頭部周圍都有噴濺狀血跡,為什麼唯獨女死者的面部、頸部、胸腹部沒有被血跡噴濺到?」
「呃……因為他們倆正在忙活?」
「你是說,之所以女死者身上沒有見到噴濺狀血跡,是因為女死者被東西覆蓋了。」我說。
「對啊,被男死者覆蓋著呢。」
「我開始怎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呢,女死者不可能蓋著被子,因為即便蓋著被子,頭面部也應該有噴濺狀血跡,如果頭面部也蒙在被子裡,那她頭部周圍床單則不應該有噴濺血跡。」
「那個,這有什麼問題呢?」
我沒說話,放下電腦,戴上手套,切開了男、女死者額頭部位的損傷。
「皮內出血,」我說,「這樣的出血,通常是兩個硬東西中間有軟東西沉澱,硬東西相撞,在軟東西上留下的痕跡。」
大寶點點頭:「而且巧在兩個人的額頭頭皮都有這樣的皮內出血,形態一致。」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把現場重建一遍。」我說,「案發當時,付離和張花嬈的位置是一上一下,付離在上,張花嬈在下。兇手撬門入室後,用錘頭從背後多次連續打擊付離的後腦,導致付離當場死亡。這個時候,因為付離的頭部下方有張花嬈的頭部沉澱,兩個頭顱會發生激烈碰撞,形成兩人額頭上的皮內出血。」
我頓了頓,接著說:「付離被打擊後迅速死亡,兇手又把付離的屍體翻到一邊。此時張花嬈因為頭部受撞擊,處於半昏迷狀態,兇手隨即又用錘頭打擊張花嬈頭部,導致她隨即也死亡。」
「嗯,」大寶說,「這樣一來,屍體上所有的損傷都能解釋了,但是好像對案件偵破沒有什麼幫助吧?」
「開始完全沒有想到這麼細,」我說,「既然重建了現場,那麼問題就來了。」
「什麼問題?」
4
第二天一早,我和大寶滿懷信心地坐在專案組會議室里。旁邊坐著的,是同樣也滿懷信心的林濤。
「經過我們昨天復勘現場和復檢屍體,基本把兇手在現場的活動過程還原出來了。」我開門見山地說,「通過現場、屍體上的血跡分布和屍體上的一些特徵性損傷,我可以斷定,兇手行兇的時候,男女死者正在發生性行為,兇手是從背後突然襲擊的。」
「我贊同。」林濤說,「根據昨天的現場實驗,依據噴濺血跡形態和天花板上的甩濺血跡形態,兇手確實是在女死者躺著的位置前側發動攻擊的。」
專案組的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迷茫的表情。大家都在想,工作一天,就得出這麼個結論?
我接著說:「好,既然是正在發生性行為的時候被打擊致死,那麼請問,女死者體內的精液是哪裡來的?」
「大小便都失禁了,精液不可以失禁嗎?」有偵查員問道。
「有的重度顱腦損傷案例中,確實有滑精的現象,」我說,「但是精液失禁和射精是不一樣的,提取發現的位置和量的多少都有區別。」
「這個也不應該算是個問題吧。」曹支隊長轉頭對小楊說,「精液不是送去dna檢驗了嗎?結果怎麼樣?」
小楊支支吾吾半天,說:「dna結果今天上午才能出來。」
「今天上午?」曹支隊長大發雷霆,「都幾天了,dna還沒出來?」
小楊說:「最近dna實驗室接的打拐任務重,本來我們認為這個案子沒有什麼問題,查完因果關係就破案了,所以對精液的檢驗也不是很重視。」
「可以理解,我們開始也都先入為主了。」我為小楊開脫,「之前我們確實都認為此案無須刑事技術的支持,矛盾關係明顯,只需要深入調查就可以破案的。」
曹支隊長說:「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呢?」
我說:「我們通過對現場以及現場的衣物進行勘查,發現兇手進入現場後,沒有任何翻動現場的跡象,也就是說兇手並不是為了財。痕跡檢驗通過對撬門的痕跡進行分析後,確認撬門的工具是一把類似瓦工鏟的工具。這樣的工具不是殺人或者盜竊的利器,而應該是隨身攜帶的物品。」
我喝了口水,接著說:「結合屍體的檢驗結果,死者確實是被錘類工具打擊頭部,而我們又在現場發現了一個就地取材的錘子的痕跡物證,這都說明,兇手作案完全是出於臨時起意。」
「我們之前就是這樣分析的,」曹支隊長說,「兇手可能是和張花嬈有約的另一名男子,看到張花嬈和別人正在發生性關係,一時氣憤,殺了兩人。」
小楊此時突然插嘴說:「dna室剛剛來了消息,張花嬈的陰道擦拭物檢出一名男性dna,不是付離的精液。」
專案組裡開始有了一些小的嘈雜。
「果然不是付離的精液。」我說,「這個精液應該是犯罪分子的。」
「這倒是個好消息,我們有了犯罪分子的指紋和dna,離破案不遠了。」曹支隊長說。
「那我接著說,」我說,「如果兇手是為了泄憤,那麼他進入現場後,對女人施加的打擊力度應該大於男人。而我們檢驗發現,男人的損傷比女人的嚴重得多。這恰恰提示了兇手要致男人於死地,而並不想致女人於死地的一種心態,對女人頭部的打擊可能只是為了讓女人失去反抗能力。」
曹支隊長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