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了案發現場,我仿佛比上次勘查有了更多的信心。想起在賓館思考的問題,我徑直走到了大衣櫃的旁邊。我沒有記錯,大衣櫃的下方確實壓著一些衣物和被褥。
我叫來兩個偵查員,合力把大衣櫃扶起,大衣櫃下方散亂地堆著一些衣物和被褥,露出大衣櫃壓痕以外的部分都被完全燒毀了。我拉開大衣櫃的門,兩扇門是靠強力吸鐵石關合的,門沒有上鎖。
衣櫃裡面還掛著幾件大衣,沒有被大火燒毀。我戴上手套,伸手去檢查大衣的口袋和大衣櫃裡的其他雜物。檢查中,我發現了一個相框,拿出來看,裡面是一張俞婉婷和劉偉在冰天雪地中的合影。照片上的俞婉婷身穿一件藍色的羽絨服,蜷縮在劉偉的懷抱中,笑容燦爛。
「把這張圖片技術處理一下,看看能不能看清衣服的牌子。」我把照片遞給身邊的黃支隊。
大衣櫃的旁邊,放著一個不鏽鋼的茶杯,已經被燒得變了形。我走過去拿了起來,茶杯挺重的,底座是圓形的棱邊。我用聯苯胺測試了一下底座,出現了潛血反應[4]。
「這個茶杯底座直徑五厘米,呈圓形棱邊突起,和死者額部的細小創口剛好吻合。茶杯底座又有潛血反應,說明這個茶杯很可能就是兇器。」
我說。
「可惜茶杯已經被燒,黏附大量灰燼,已經沒希望從這上面提取到指紋了。」黃支隊說。
「或許它對我們的下一步推理分析有一點兒用處。」我胸有成竹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不鏽鋼茶杯。
我繞過正在用篩子清理現場灰燼的痕跡檢驗民警,走到了超市的收銀台前。收銀台是玻璃製造的,已經被完全燒毀,櫃檯里放著的雜物都已無法辨認。我撿起一截鐵棍扒拉著櫃檯里的炭末,突然,在外面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找來痕檢民警照了幾張櫃檯的照片,然後小心地圍繞閃光的物體把周圍的灰燼分離開,映入眼帘的,是一堆一元錢、五角錢的硬幣。
「這是超市老闆放錢的錢盒?」我說,「這個私人小超市是沒有電子收款台的,看來收的錢都是放在這個錢盒裡。」
痕檢員用篩子慢慢篩出了硬幣附近的灰燼,說:「據痕檢角度看,這確實是一個錢盒,應該是用竹籃編制的。」
「我知道了。」我說,「雲泰盛產螃蟹,就類似是那個裝螃蟹的竹籃是嗎?」
痕檢員點了點頭:「不過基本已經被燒毀了。」
「有紙幣的殘渣嗎?」我問。
痕檢員搖了搖頭。
黃支隊這時候走了過來,說:「剛才你說的照片通過技術處理,可以看出俞婉婷穿著的羽絨服胸口繡有mcc商標字樣。看來和我們在死者臉上提取的布片很吻合啊,你是在懷疑兇手就是用照片上的這件衣服遮蓋死者臉部的嗎?」
我搖了搖頭,說:「師兄,這是一起以侵財為目的的殺人案件,兇手不一定和死者熟識。」
黃支隊低頭思考了一下:「有依據嗎?」
「有。」我胸有成竹,「首先,剛才我們在櫃檯附近發現了死者收錢用的錢盒殘骸,裡面有一些硬幣,卻沒有任何紙幣的殘渣。」
「紙幣可能都被燒毀了啊。」黃支隊說。
「不會,」我說,「竹子是隔熱效果不錯的材料,竹籃尚未被燒毀殆盡,那麼放在它裡面的紙幣即便是燃燒,也不會一點兒殘渣都不留下。」
「會不會是死者把紙幣都收起來了?」痕檢員說。
「那倒不會。」黃支隊說,「據調查,俞婉婷平時離開超市,也只拿一些一百元的大鈔,零錢再多也不拿走,更別說她知道案發當天自己不離開超市。」
「那就是說錢盒裡應該有一些紙幣,即便是十塊、幾十的紙幣也應該有一些,」我說,「現在沒有了,只有一種可能,被別人拿走了。」
黃支隊點點頭:「接著說。」
「還有,」我說,「開始我們認為兇手把衣服覆蓋在死者的臉上,是熟人作案的特徵。排除了劉偉的嫌疑後,這個問題就一直困擾著我。今天看來,兇手之所以用衣服覆蓋住了死者的面部,純屬意外。」
「現在我們已經確定,覆蓋在死者面部的,是她自己的一件藍色羽絨服。」我走到大衣櫃旁邊,說,「現在是夏天,羽絨服不可能放在外面,應該是放在大衣櫃裡面的。死者睡的床上有毛巾毯,有床單,兇手為什麼不用這些順手能拿得到的東西,而非要去拿應該放在大衣櫃裡面的東西去蓋死者的臉呢?」
「不能肯定羽絨服就是放在衣櫃裡面啊。」黃支隊說,「沒有依據,說不準就是疊在床頭當枕頭呢?」
「別急,我還有推斷。」我一邊拉開大衣櫃的門,一邊說,「這個大衣櫃的門是通過強力吸鐵石閉合的,不用一點兒力氣是打不開的。也就是說,兇手有主動打開大衣櫃大門的動作,還有把大衣櫃裡的衣物、被褥翻出來的動作。」
「不能是被高壓水槍衝倒以後,衣服、被褥掉落出來的嗎?」黃支隊說,「如果是兇手事先翻動出來的,被翻出來的衣物應該會被完全燒毀了啊。」
我說:「如果是消防動作導致大衣櫃倒下,並且倒下的同時裡面有東西掉落,則大衣櫃的門應該是開著的。不可能是在大衣櫃倒下的瞬間,裡面的衣物掉了出來,大衣櫃倒下後,門又合上了。即便那麼巧能合上,也會把地上的衣物夾一部分在門內。你們再看,大衣櫃後面的腿比前面的長,放不穩,所以我分析是兇手火急火燎地翻動大衣櫃,把衣物拽出衣櫃,在關門的時候,因為緊張用力過度,大衣櫃向後傾倒,碰撞牆壁後,由於反作用力向前倒下,才造成了這種現象。」
說完,我指了指大衣櫃後方牆壁上的一個新鮮磕碰痕跡。
大家點頭。
我接著說:「根據上述兩點,結合死亡時間的推斷,我們可以判斷,兇手在殺死死者後,用了半個小時以上的時間來翻動超市,尋找財物,至少翻動了櫃檯和大衣櫃。兇手的目的應該是侵財。」
「侵財多數不會是熟人,即便是認識的人,也很少有非常熟識的人。」黃支隊說,「可是這個案子明顯應該是熟人作案啊。」
「不,」我說,「我現在覺得不一定是熟人作案,至少不是非常熟知的人。」
「可是事實是俞婉婷把兇手從西側大門帶到了東頭的居住區域。」黃支隊說,「不是熟人的話,那麼這個俞婉婷也太沒有警惕性了吧?深更半夜敢把陌生人帶進自己的屋子?我覺得不太可能,這個俞婉婷還長這麼漂亮,晚上估計還穿得比較少,她就不怕陌生人?」
「這個問題我也矛盾過。」我說,「不過我剛才仔細地篩了一下屍體附近的灰燼,現在我搞清楚了屍體附近的這個貨架擺放的是什麼貨物了,所以我也就理解為什麼俞婉婷會在衣冠不整的狀態下,帶個陌生人走進自己的超市了。」
我用止血鉗夾起屍體位置附近倒伏的貨架下壓著的一片塑料包裝紙碎片,上面印著幾個字:「七度空間」。
「師兄,明白了吧?」我笑著說,「我的推斷,有沒有道理?」
5
黃支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偵查員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這是怎麼個意思?」
黃支隊說:「屍體附近的貨架是放衛生巾的,所以我們現在懷疑,兇手是個女人。如果是女人,半夜來買衛生巾,俞婉婷很有可能會放鬆警惕,帶她到放置衛生巾的貨架附近,然後兇手趁機行兇。」
「師兄忘了吧?」我打斷黃支隊的話,「我們開始懷疑不是劉偉作案的依據,是我們覺得本案應該是兩個人作案哦。」
「哦,對對對。」黃支隊說,「女人可能只是敲開門的,兇手應該是個男人。」
我說:「我們在屍體上發現了兩種損傷,都有生活反應,也就是說,我們覺得一個人不可能在雙手掐壓死者頸部的同時,又拿鈍器打擊死者的頭部,所以我們開始就懷疑是兩人作案。屍體上的兩種損傷反差極大,掐壓頸部的力度非常大,導致了頸部的軟骨都嚴重骨折,但是頭部的損傷比較輕。今天我又找到了這個兇器——茶杯,這麼重的茶杯,如果是力氣很大的人揮舞起來,反覆擊打在死者頭上很容易造成顱骨凹陷性骨折,但是屍體上只有輕微的表皮和皮下組織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