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雙屍謎案(3)

  「對!就是這個意思。」我補充道,「兇手應該是先刺了楊風的左側上腹季肋部,楊風反射性地抱頭躲閃,才會把左側的腋下暴露給兇手。這說明死者被捅的時候,根本沒有空間去躲避,只能反射性地保護自己。」

  趙法醫的眼睛裡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沙發西側的大片血跡,就是位於沙發和牆壁的夾角,如果楊風是在這個位置被刺,就沒有空間躲避了!」

  「如果楊風是在客廳里側的沙發旁邊被人刺傷,而客廳的地面又沒有打鬥的痕跡,那麼說明這個兇手是可以和平地進入楊風家裡的人,換句話說,是楊風把兇手引入了客廳。」我繼續說道,「這樣,我們就不得不把這起案件和沙發上放著的兩瓶五糧液聯想到一起了。」

  「你是說,兇手是來送禮的?」

  「是的,」我斬釘截鐵地說道,「一般人不會把這些高檔的禮品放在客廳顯眼的位置,楊風是個老師,更不會破壞他自己為人師表的形象。如果他收了家長的禮品,不會放在大庭廣眾之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剛收到禮品,還來不及收起來。這樣,結合前面的分析,我現在非常懷疑兇手就是來楊風家送禮的學生家長。」

  「我還有個問題。」趙法醫看來已經基本同意了我的觀點,「如果是家長,那麼楊風應該認識啊,那民警詢問的時候,他為什麼說兇手是個自己不認識的痞子?」

  我沉思了一下,說:「這個確實不太好解釋,有可能出於兩個原因:第一,老師未必能認全學生的家長,所以兇手可能只是自報家門,說自己是某某的家長,就進入了現場,而楊風確實不認識他;第二,楊風在接受詢問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死了,也沒想到自己會死,所以他為了保護自己的聲譽,可能會對這個情節進行隱瞞。」

  「唉,他這樣隱瞞,可就苦了我們公安。」趙法醫說,「你說的這些我都同意,那你的第四個推斷呢?」

  「我覺得兇手可能不止一個人。」我說。

  「不止一個人?」趙法醫說,「怎麼可能!死者說了,是個不認識的痞子,說明就只有一個人啊。而且兩名死者身上的刀傷都是一種工具形成的,怎麼可能會有兩個人?」

  「死者說一個不認識的痞子,指的只是捅他的人,第二個人未必動了手。」我說,「後來死者還說了『黑衣服、白衣服』,是什麼意思?我覺得是在描述一個人穿著黑衣服,一個人穿著白衣服。」

  趙法醫皺起了眉頭,這個推斷很難讓人信服。

  我接著說:「我的主要依據是曹金玉身上的損傷。除了右側腹部的一刀以外,她的頸部和口腔黏膜都有損傷,尤其是頸部,兩側的肌肉都有出血。」

  「嗯,那說明什麼呢?」

  「兩側頸部肌肉都出血,口腔黏膜還有出血,我覺得一隻手是完成不了的,必須要有兩隻手才能完成上述的損傷。」

  「哦,」趙法醫這才點了點頭,「你是說,兇手如果用手同時掐住曹金玉的頸部、按住她的嘴,那麼他就沒有第三隻手拿刀捅人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趙法醫真是一點就通。「我懷疑是在兇手刺傷楊風的時候,曹金玉從床上驚醒,跑了下來,這個也有依據,曹金玉穿著睡衣,卻沒有穿鞋,這符合緊急情況下床的表現。曹金玉慌慌忙忙地光著腳下床,跑到臥室門口,看見楊風受傷,就會忍不住叫喊,這個時候另一名兇手就上前捂壓她的嘴巴,掐扼她的脖子。一般捂壓口部的目的都是防止喊叫嘛。控制住她以後,拿刀的兇手已經刺了楊風六刀,於是過來刺了曹金玉一刀,刺完,兩個人迅速離開了現場。」

  「你的現場重建,聽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趙法醫說。

  「當然,這只是猜測。」我說,「要確定有兩個兇手,還需要更確切的依據。」

  車子裡又陷入了沉寂。司機緩緩地開著車,我和趙法醫咀嚼著剛剛討論的幾點分析,努力想要從中找出新的線索。

  趙法醫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說:「可是現場勘查提取了幾十處血跡,全是楊風和曹金玉的血,包括樓道里的滴落血跡都提取了好幾處,也沒有發現第三人的血跡啊。」

  「我倒是有新的想法。」我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我覺得兇手用的,可能是彈簧刀!」

  「這個有點兒玄乎吧?」趙法醫說,「作為法醫,我們只能說是刃寬三厘米左右,長十厘米以上的單刃刀具,不能肯定地說是哪一種刀具啊。」

  「我有依據啊。」我說,「首先,兇手攜帶的刀具應該是易於隱藏的,對吧?不然楊風就不可能讓他進入客廳了。所以兇手敲門的時候,刀應該是藏著的。大夏天的,衣服上的口袋也不多,既然能把那麼長的刀藏住,說明刀必須是可以摺疊的。不能摺疊的刀,放到口袋裡,豈不是會傷到自己?」

  趙法醫點點頭。

  我接著說:「第二,這把刀從摺疊狀態變成伸直狀態必須要快。楊風的手臂上沒有抵抗傷,說明被攻擊的時候是出其不意的,兇手掏刀、把刀刃伸直必須要在楊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完成,一般的摺疊水果刀是很難完成的。」

  我喝了口水,接著說:「第三,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楊風身上的六處創口,方向都是上銳下鈍。也就是說兇手拿刀的時候,刀刃是朝上的,即刀刃是朝虎口部位的,這不符合一般人的拿刀習慣。一般人拿刀,刀刃是朝下的,即刀刃朝四指。如果是彈簧刀,按了按鈕,刀刃從刀柄里彈出來,必須是從拇指和四指之間彈出,這樣握刀,刀刃就是朝上的。」

  「有道理!」趙法醫說,「被你這麼一說,我也認為是彈簧刀的可能性比較大。剛才我問的那個問題,你怎麼看?」

  「別急,我接下來就說這個。」我說,「既然是刀刃朝虎口部位,兇手又有可能受傷,那麼他受傷的部位應該就是虎口。虎口位置血管豐富,一旦受傷,必定有較多的出血量,所以兇手的血肯定會遺留在現場。」

  「可是,現場確實沒有找到兇手的血啊。」趙法醫說。

  「我早就說過,前期提取的血遠遠不夠,因為在現場那麼多血跡里發現相對少得多的兇手的血,無異於大海撈針,很難。」我說,「我有個辦法。兇手殺完人肯定要逃離現場,現場外,應該會有他的血跡吧。」

  「是啊。」趙法醫說,「外圍搜索以搜索物品為主,還真沒下大功夫找細小的血跡。」

  「今天天黑了,條件不好。」我說,「明天一早,我倆就去現場外找血跡。」

  吃完飯就沒有什麼別的事了,我和趙法醫信步溜達到公安局,找了台公安內網的電腦打開,想看看協查的情況。如果明天能在現場外找到兇手的血跡,下一步就是將血跡的分析結果錄入系統,看看能不能串並上其他的案件,如果能順藤摸瓜發現兇手的身份,那麼案件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林笑笑。她的死會不會也和別的案件有關聯?

  我進入了串併案件系統,在受害者姓名欄里填上了「林笑笑」三個字,剛剛點下「確定」按鈕,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屏幕上竟然出來了三起其他案件。

  「串並了這麼多?」我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心中充滿疑惑。

  算上林笑笑被殺案,這四起案件在系統里已經被命名為「雲泰案」。直接用地名來命名,可見當初這案子的確不小。案件的串並,一般都有確定性的證據,但「雲泰案」的證據並不完整,依據的是作案的手段和侵害對象的共同點。四起案件的受害人都是正在上中學或大學的女生,施暴的地點也都在公共廁所附近。所有受害者都是俯臥著,雙手被捆綁在背後,死於機械性窒息,都有被奸屍的跡象,卻找不到精斑。

  四起案件中,兩起發生在雲泰市,一起發生在雲泰市所轄的雲縣,另一起發生在雲泰市的鄰縣龍都縣。這個「雲泰案」看起來確實不那麼簡單,發了四起都沒有偵破,在命案必破的年代,確實是很少見的。這系列案件究竟是因為什麼才陷入了困境?

  正在胡思亂想,趙法醫走了過來,問我:「今晚的專案會,咱們參加不參加?」

  我說:「不參加了,困了,回去睡覺吧,明天有了發現,再和他們一起說。」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趙法醫來到了現場外的小院裡。

  「這個小院子的東西兩邊都有門,西門門口有個小超市,當時也是超市的老闆發現楊風衝出樓道倒在地上的,說明兇手應該不是朝西走的。」這個問題我昨晚已經想得很成熟了,「那麼兇手肯定是從院子的東門離開的,我們就沿著他逃離的路線找吧。」

  有了方向,事情就好辦多了。我們動用了先進的尋找血跡的儀器,不出半個小時,就聽見趙法醫大喊:「看,找到了!」

  5

  在兇手離開的路線上,我們找到了七八滴連續的滴落狀血跡,非常新鮮,但是離樓房很遠。

  「為什麼血跡這麼孤立?」趙法醫問。

  「我覺得吧,」我說,「可能是兇手離開樓道的時候,捂住了自己的傷口,走到這裡的時候,捂住傷口的手鬆開了,所以傷口會繼續往下滴血。不要滿足,要繼續找。」

  果然,用同樣的辦法,我們在楊風家的樓道里發現了幾小滴血跡,這幾滴血跡在楊風留下的大滴大滴的血跡旁,雖然不起眼,但還是被我們發現了。

  「這個也很可疑。」我說,「提取,趕緊做dna。」

  dna檢驗很快開始進行,與此同時,我和趙法醫仍在堅持不懈地尋找可疑的血跡。夏季的烈日很快烤得我們汗如雨下,但我們一刻也沒停,一直找到下午時分,才惋惜地發現,的確再沒有其他可疑的血跡了。

  但是之前找到的這幾滴血的dna檢驗結果一出來,還是讓我們徹底興奮了。

  這幾滴血不屬於任何一位死者,而是屬於一個陌生的男性。

  「永哥,走!」我眉飛色舞地喊道,「我們馬上去專案組!」

  在專案會上,我把之前通過現場勘查、屍體檢驗得出的幾點推斷逐一闡述,並且說明了理由。我信心滿滿地說完了全部的依據,並沒有迎來想像中雷動的掌聲,反而是一片冷場。

  專案組成員一個個瞪著眼睛看著我,好像徹底被我的推理給繞暈了,似乎有些異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詭異的氣氛直到dna室的阮主任衝進了會議室才被打破。

  阮主任眉飛色舞地說:「並上了!」

  專案組成員的注意力全部被阮主任吸引了過去。許支隊急忙問道:「身份清楚嗎?」

  這就是法醫的悲劇。法醫累死累活地干一整天,絞盡腦汁地推斷,還不如dna實驗室的一次串並。我經常說法醫是「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其他的刑事技術都是看到儀器出什麼結果,就下什麼鑑定結論。只有法醫和痕檢兩個專業是要憑著經驗和主觀認識拼了命地推斷、推理、猜測。猜對了還好,一旦猜錯了,名聲可能就此臭了。很多領導在意的是dna結果有沒有做出來,而對法醫辛辛苦苦在現場和屍體上提取dna檢材的過程並不感興趣。

  阮主任很自豪地說:「身份清楚,血是一個叫洪正正的二十二歲男子的。該男子是本地人,長期在外打工,去年因為打架鬥毆被處理過,恰巧也取過他的血液樣本。」

  許支隊轉頭對我說:「秦科長,貌似你的推斷錯了。」

  「嗯?」我仍沉浸在那種不公平的情緒當中,被許支隊這樣一說,更是憤然,「我哪條推斷錯了?」

  「你剛才說兇手可能是家長。」許支隊眯著眼睛說,「現在看來,兇手才二十二歲,孩子不可能都上六年級了吧?」

  偵查員中傳來一陣嬉笑。

  我臉一陣紅一陣白,但是依舊穩住情緒,堅持道:「我說過,我認為本案作案人數應該是兩人,這個洪正正只是其中一人,另一人不能排除是學生家長。」

  許支隊呵呵一笑,並沒有接我的話,只是輕聲地對偵查員們說:「先去把洪正正抓回來,就什麼都搞清楚了。」

  我打斷了許支隊的話:「那,家長不查了?」

  許支隊說:「查家長的那組人現在終止任務,去抓洪正正。把他抓回來,剩下的事都好辦。」

  我沒有再辯駁,鬱悶地和散會的偵查員們一起走出了專案組會議室。

  一下午的時間,我都坐在市局法醫室里,反覆看著電腦上「雲泰案」的照片,照片亂糟糟地塞在腦子裡,理不出任何頭緒。僅憑這幾組照片實在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去破案,更沒法去甄別犯罪嫌疑人,可能這也是該系列案件至今沒有破獲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