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午夜凶鈴(1)

  1

  「是110嗎?」一個稚嫩的聲音悄悄地問。

  「是的,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110接線員的聲音。

  「我們家闖進來一個蒙面的歹徒,快來救命。」稚嫩的聲音中夾雜著粗重的喘息。

  「請問您的具體地址是?」

  「超凡婚紗攝影主店。」

  「是在城郊濱江大道東頭的超凡婚紗攝影嗎?」

  「是的,快來救命!」稚嫩的聲音突然提高了音調。

  「餵……餵……你還在聽嗎?你認識那個人嗎?」110接線員的聲音急促,電話那頭卻沉默不語。

  「誰在喊救命?」突然出現了一個粗重的聲音,隨後便是激烈的打鬥聲和呼救聲,很快,呼救聲變成了「哎喲哎喲」的呻吟聲。寂靜了一會兒,便是「砰砰」的踹門聲,緊接著,稚嫩的聲音發出了一聲慘叫,然後電話變成了忙音。

  我默默地拿下耳塞,關上電腦,深深地吐了口氣。按照專案組的要求,所有專案組成員今晚都要仔細聽這段報警錄音,希望可以從錄音中發現一絲線索。

  這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一個人在賓館房間中把這段錄音聽了十幾遍。關閉電腦後,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關了燈。這一天太累了,我感到全身酸痛,仿佛無力重新站立起來。燈一關,頓時耳邊又有聲音縈繞,時而是小孩的聲音,那悽慘的呼救聲經久不息,時而又變成那無助的呻吟,「哎喲哎喲」聲吵得我無法入眠。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重新坐起靠在床上,打開賓館的頂燈。

  這是悲傷的一天,當我在殯儀館看到那麼多屍體慘不忍睹地排放著的時候,不禁感覺頭暈目眩。對死者的同情、對犯罪分子的憎惡不斷在我胸口涌動,我沒有在意路途勞頓,和大寶一起對命案現場進行了重新勘查,隨即又會同雷影市公安局法醫,對6具屍體進行了系統解剖,連續工作了整整15個小時。工作結束,我們飢腸轆轆地跑到路邊攤兒扒了碗牛肉麵後,回到賓館,按照專案組的要求,默默地聽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報警錄音。

  不知道此時隔壁的大寶睡著了沒有,我此刻是睡意全無,現場和屍體的慘狀在腦海中輪番滾動,刺激著我最敏感的神經。專案組知道刑事技術工作量非常大,所以並沒有要求我們參加晚上的專案會,而是要求我們細緻工作以後,參與明晚的專案會。

  案件的過程要從今天凌晨說起。

  今天凌晨1點左右,雷影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突然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報警電話的內容就是這段報警錄音。接警後,110接線員立即通知了離現場最近的派出所。民警風馳電掣般向現場駛去,因為是深夜,所以路上車輛不多,民警5分鐘後便趕到了位於新城開發區邊緣的案發現場,發現3間門面的卷閘門緊鎖,二樓的一間房間開著燈。民警呼喊無應後,緊急用撬棍撬開了卷閘門進入現場。在巡視一樓發現空空如也後,他們上了樓,在樓梯口發現了一名男性倒伏在地上,二樓走廊布滿血跡。民警一邊迅速撥打120,一邊查驗二樓開著門的兩間臥室,發現這兩間臥室內各躺著一個人。雖然這3人的體溫仍在,但在120趕來之前,民警確證這3人都已氣絕。

  鑑於死者死前報警電話中的打鬥聲,專案組認為犯罪分子不可能跑遠,於是立即布下了天羅地網,組織百餘名值班民警和武警立即趕赴現場,對周邊進行搜索,設置關卡對過往車輛進行查驗,盼望可以發現身上黏附大量血跡的犯罪嫌疑人。可惜經過一夜的盤查,並未發現任何嫌疑人。

  另一方面,刑事技術部門全員出動,對現場進行了勘驗。因為現場到處都是血跡和打鬥痕跡,現場勘查工作進行得十分艱難。但是當現場勘查員逐一撬開二樓從外面鎖住的其他各個房間後,發現在最東頭的房間內,居然還有3具屍體。

  我接到指令,是在今晨4點。師父打來電話,簡要地介紹了案情,強調了案情的重大程度、惡劣程度,要求我馬上到廳里集結。於是我叫上了大寶,隨同由梁處長率隊的由刑事技術處、刑警總隊10餘名民警組成的省廳支援組共赴雷影市。

  雷影市是距離省城最遠的地級市,全程走高速公路,就算超速行駛也至少需要4個多小時。我和大寶在這4個多小時裡,都靠在車裡呼呼大睡,為接下來的辛苦工作積攢力氣,直到上午9點整,我們被駕駛員喊醒,才發現已經到達了案發現場。

  案發現場位於很偏遠的雷影市城郊,居民不多,圍觀群眾也不太多。現場被警戒帶封鎖,警戒帶周圍停了30餘輛警車,負責外圍警戒、搜索的警察也有百餘人之多。這樣的陣勢我還是第一次碰見,頓時開始心裡打鼓,對自己沒了信心。我工作時間剛滿6年,就派我主持如此重大案件的法醫工作,實在讓我忐忑。後來才知道,其實這是師父趕鴨子上架,逼我成為一名可以獨當一面的法醫技術工作者。

  專案組在現場旁邊搭建了一個簡易棚,為專案指揮部遮擋初秋時節依舊酷熱的陽光。

  我們10多個人到達專案指揮部後,立即各就各位,隨同對口部門的聯繫人開始初步了解案情。

  雷影市的法醫負責人汪海楊是我的大師兄,這是一個沉著穩健的40歲男人,他10多年來刻苦鑽研,與雷影市刑警部門緊密配合,成就了雷影市連續4年命案偵破率100%的成績。

  汪法醫和我簡單寒暄之後,開始介紹現場情況。

  「這是老房子了,很多年前就建成了。」汪法醫說,「房子是死者張一年家的祖宅,張一年從8年前開始率全家做婚紗攝影的生意,其實也不是專業的婚紗攝影,但是他們價格低廉,還是吸引了很多工薪階層和城郊農民的青睞。」

  「這個地方還真是偏得很。」我插話道。

  「看起來偏僻其實也不偏僻。」汪法醫說,「這裡因為城鄉一體化,逐漸開發起來。但是這座住宅的周圍建築還正在規劃中,離這座住宅最近的村落其實就在西邊500米外。」

  我順著汪法醫的手指望去,果真看見大約1里外有裊裊炊煙。

  「但這塊地是正在開發中的地盤,所以這個孤零零的建築成了危險之地。晚上這邊確實黑燈瞎火,容易被犯罪分子看中。」汪法醫說,「這些年,張家一點一點做大,在城裡開了兩家分店。但這邊還是作為他們的主店,是他們投入精力最多的地方,晚上他們也都會住在這裡。」

  「這個店有不少員工吧?」我問。

  「除了聘請的攝影師和技術工作人員,」汪法醫說,「還有很多調配運輸婚紗、攝影器械和其他物品的臨時工,算是養活了不少人。」

  「死了6個?」我訝異地問。

  「嗯,死了6個。」汪法醫說,「經過親屬的辨認,死者是張一年夫婦及他們的一雙兒女,還有張一年的父母。」

  「什麼?是一家人?張氏一家被滅門了?」我驚得跳了起來。

  汪法醫默默地點了點頭。我一股熱血湧上心頭,發誓一定要把那個兇手揪出來槍斃,這個雜種,居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我們先看看犯罪分子的出入口吧。」汪法醫看出了我的心思,把我從憤怒的情緒中拉了回來。

  「房子位於新建通車的濱江大道北側,一樓門面通往路邊。」汪法醫說,「房子是兩層結構。一樓南側是3個大卷閘門,內側是攝影棚和辦公室,北側沒有門,只有窗戶。一樓辦公室旁,有一樓梯通往二樓,二樓有一條東西走向的走廊,走廊連通了6個房間的房門。」

  我一邊聽著汪法醫的介紹,一邊隨汪法醫繞到房後。房子的背側果真只有6扇窗戶,窗戶上全部裝上了防盜窗。顯而易見的是,一扇防盜窗的柵欄被人用鋸子鋸掉了兩根,裡面的推拉式窗戶也是開著的,窗簾被風吹得飄起來。

  「這個是新鮮的鋸痕嗎?」我指著那兩根被鋸斷的柵欄。

  汪法醫點了點頭,說:「現在痕跡檢驗部門已經確定兇手是從這裡出入的,但是沒有發現可以認定犯罪分子的痕跡物證,兇手應該戴手套了,是有備而來。」

  我又跟著汪法醫繞著房子走了兩圈,沒有發現什麼新的線索,於是我說:

  「不如,我們抓緊時間,進中心現場看看吧。」

  2

  我和汪法醫穿好現場勘查裝備,小心翼翼地走進中心現場。現場的一扇卷閘門已經被民警撬開了,我們從被掀起的卷閘門走進現場一樓,發現現場一樓是個大廳,大廳里擺放了各種婚紗和各種用於婚紗攝影的器械與背景。大廳的東頭用鋼化玻璃隔開一間小屋,玻璃門上掛著一個「財務室」的牌子。

  我走到財務室的門口,拉了一下玻璃門。玻璃門沒有鎖閉,我和汪法醫一起走進去。

  「財務室里有情況嗎?」我問。

  「經過勘查,犯罪分子並沒有進入財務室。」汪法醫說。

  「這個保險柜也沒有被侵入的痕跡?」我注意到財務室的牆角有一個保險柜,於是指著說,「如果是搶劫殺人,犯罪分子又是從一樓進入的,那麼他應該先在這個沒有人住的財務室里找一找財物,對吧?」

  汪法醫點了點頭,說:「不僅如此,經過對二樓的勘查,發現主臥室的柜子、死者的衣服里共有現金7萬元,而且都放在比較容易發現的地方,只要兇手簡單翻找,就能發現。」

  「所以,現在認為是尋仇殺人,對嗎?」我問。

  「是的。」汪法醫說,「如果是搶劫,沒必要殺這麼多人,連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現在專案組的全部力量都在尋找死者生前的矛盾關係。」

  我點了點頭,簡單看了一下整潔的財務室,拍了拍手,說:「走,師兄,上樓看看。」

  其實走在樓道中,我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樓梯上轉過一個彎,上到二樓,發現眼前的景象慘不忍睹。

  上到樓梯的盡頭,就看見一具30多歲的男屍只穿著三角褲衩側臥在走廊上,身下一片血泊。這具男屍經確認是這家婚紗攝影店的主人張一年。屍體的後面房門大開,走廊上的血跡非常凌亂,一直延伸到屋內。

  「你看,搏鬥痕跡非常明顯。」汪法醫指著地面上凌亂的拖擦型血跡說。

  我蹲下身來,簡單看了看男死者的屍體。屍體皮膚上基本都沾染了血跡,死者完全成了一個血人,到底身上有多少處創口看不清楚。但是,屍體身上的血跡形態引起了我的注意。死者的大腿外側有十餘條流注狀的血跡,血跡的流注方向是從大腿的前側面流向後側面,流注的血跡已經乾涸,在皮膚上形成了血痂。雖然還有其他擦蹭、接觸狀的血跡在這十幾條流注狀血跡的上面覆蓋,但是流注狀血跡的方向還是清晰可見。死者大腿後側和小腿後側皮膚完全被血跡覆蓋,淡淡的血跡蓋滿了大部分皮膚,呈現出一種淺血的狀態。

  總覺得這樣的血跡形態有些不正常,但是我又理不清思路。我沒有繼續思考下去,挑沒有血跡的地面一步一跨地「蹦」進了主臥室。主臥室非常大,衣櫃、大床、茶几、沙發、電視機和組合櫃一應俱全,還顯得非常寬敞。主臥室的地面也有很多搏鬥形成的凌亂血跡,胡亂地塗在地面。主臥室的床邊靠著一具年輕的半裸女屍,女死者經確認是男主人張一年的妻子鄭倩。鄭倩同樣也只穿了一條三角褲衩,雙手緊抓著一條毛巾被,蓋在自己的胸前。毛巾被已經被血跡完全浸染了,同樣也無法看清創口的位置。鄭倩的頭仰在床上,微張著嘴巴,瞪著圓溜溜的雙眼。

  「不會有性侵害吧?」我皺起了眉頭,工作這麼久,我最怕看見的就是強姦案件,總會有一股怒火憋在心裡。

  「應該沒有。」汪法醫說,「現場發現了一枚保險套,而且死者的衣物都整齊地放在枕頭下面,我們分析是這小夫妻倆剛過完夫妻生活,所以沒有穿上衣。保險套已經拿去檢驗了,以備進一步確認。」

  我環視了主臥室一圈,突然,一片血跡引起我的注意。這是一大片滴落狀血跡,就在鄭倩死亡的床邊。滴落狀血跡散布的範圍直徑大概有1米左右,是垂直滴落的血跡形態,每一滴都很濃,我粗略數了數,大概有50多滴。

  「師兄你看這個血跡,是什麼情況?」滿心的疑惑,讓我忍不住發問。總覺得這樣的尋仇現場有些蹊蹺,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想問汪法醫是否有同感。

  汪法醫點了點頭,說:「開始我也看到了,但是我也說不出這麼多滴落狀的血跡究竟是怎麼形成的,等dna結果出來了再說吧。」

  「現場的血跡都提取了嗎?」

  「是的,你們在路上的這四五個小時,我們提取了200多份現場血樣。省廳統一協調過了,周邊幾個市公安局dna實驗室全力配合,幫助檢驗。估計明天一早就能全部有結果。」

  我點了點頭,說:「看看其他現場吧。」

  我跟隨汪法醫又重新回到了充滿血腥味的走廊,站在張一年屍體的旁邊。

  汪法醫指著周圍的幾個房間說:「我們剛才看見的主臥室西側還有兩間臥室,門都是從外面鎖上的,進去看了,都是堆放雜物的,沒有異常。主臥室的東側有3間臥室,緊靠主臥室的是一個小房間,平時是張一年的兒子張朋住的地方,張朋死在這間房內。張朋的房間再往東是一間小房間,裡面只有馬桶和淋浴,看來是簡易的衛生間,經過勘查沒有發現異常。最東頭的那間也是個臥室,平時是張一年的父母張解放、戴林住的,裡面有3具屍體,分別是老夫婦兩人和一個1歲多的女孩。這個小女孩是張一年的女兒,還沒有取名字,看來是老夫婦帶著小女孩睡覺的時候被害的。張朋房間的門是開著的,東臥室的門卻是從外面鎖閉的。」

  「犯罪分子殺了老夫婦和小女孩以後,出門的時候鎖了門,對吧。」

  我問。

  汪法醫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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