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術刀劃開了死者的陰囊,並將皮膚逐漸剝離。死者睪丸的前面和下面都是白色的,沒有損傷痕跡,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我發現在剝離開的皮膚邊緣有一絲烏黑的痕跡。我瞪大眼睛,繼續把陰囊皮膚往後側剝離,烏黑的痕跡越來越清晰,最後居然在睪丸的後側集結成一塊小血腫。
「陰囊血腫?」大寶叫道。
「其實我就快放棄希望了。」我說,「呵呵,不錯,好歹是把史二的死因也找到了。」
「可是,我們常見的陰囊血腫都是在睪丸的下方,或者是睪丸的前面啊!」
仇法醫說,「這個怎麼會在睪丸的後側?你確定這個和本案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我說,「這是新鮮的血腫,自然是在本案發生的時候產生的。至於為什麼在後側,一樣,是本案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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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們找到了兩名死者的死因,整個專案組的同志都興高采烈。一大早就來到了專案會議室,等待我們的會議通報。
我們四個人依次落座,我抬眼看了看大家渴望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說:
「這樣吧,我先來介紹一下我們這次的發現。」
「聽說死因已經確證?」彭科長說。
我點點頭,說:「首先說說史三,原來我們就已經確定史三是刀砍傷致失血性休剋死亡,這個結論沒有問題,我們這次更進一步確定了史三並沒有重要血管損傷,他的死亡是有一個過程的。」
這個問題並沒有激起大家的興趣,大家仍抬著頭希望儘快往下聽。
我接著說:「至於史大,我們昨天的屍檢,發現死者患有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就立即把死者的心臟送到省廳,我們的方科長連夜對死者的心臟進行了法醫組織病理學檢驗,經過檢驗,確定死者的冠狀動脈里有一個較大的栓子,這個栓子平時是黏附在冠狀動脈壁上的,叫作附壁血栓,它並不影響史大的日常活動。在受到情緒激動、驚嚇等因素的影響後,血管劇烈收縮,這個血栓就把整個冠狀動脈都給堵死了。冠狀動脈是給心臟供應血液、氧分的血管,一旦堵死,就會出現心肌梗死,從而導致猝死。史大就是這樣死亡的。」
「嚇死的?」彭科長問了一個昨天韓亮問過的問題。
我點點頭,接著說:「至於史二的死因,著實讓我們費了一番功夫。我們這次屍檢,在死者的陰囊後側發現了一個小血腫。既然已經排除了損傷、窒息、中毒和疾病等死因,那麼,我們認為這個小血腫就是導致史二死亡的原因。男性的睪丸受到外力作用後,因為神經密布,所以可能導致神經源性休克,從而導致死亡。」
「說句粗話,就是卵子被踢到了?」一名偵查員插話道,「這種事情經常有,但是也不至於死人啊!」
我笑著說:「確實,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不會死人,但是並不能說絕對不會死人。因為個體差異以及身體機能等方面的原因,有很多死亡就是偶然的。史二的死亡可以說就是挺意外的,並不是所有人睪丸受力都會死的。」
說完,我看了看林濤,用眼神示意他介紹痕跡檢驗情況。
林濤看到了我的眼神,接著我的話茬兒說:「和個體差異什麼的比起來,痕跡檢驗就更注重必然性。比如,有人進入一個軟泥地,就必然會留下足跡。這個現場的地面,一旦進入後,就必然會留下足跡,但是,並沒有第四人的足跡,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現場其實根本就沒有第四人。」
「明確了三名死者的死因,我也願意相信這是一起『自產自銷』的案件。」
彭科長說,「其實『自產自銷』的案件,後續工作更加麻煩,因為我們必須有充分的依據提供給檢察部門,用以銷案。」
「那我接著說我這邊的情況。」林濤說,「除了現場地面,淺色的床單和被子上,也僅僅找到了一種足跡,根據比對結果,確定這幾枚足跡都是來自史二的球鞋。」
「這很正常。」彭科長說,「畢竟現場中,史二是站到了床上,壓在史三的身上。外面還下著雨,誰的腳上都黏附了泥漿,上了床肯定會留下足跡。」
「我強調的,是唯一性。」林濤說,「床上只有史二的足跡,這是唯一的。沒有其他人踩上床。也就是說,我們認為是史二趁史三熟睡,上床騎跨在他身上,用就地取材的刀砍死了史三。」
「萬一是有別人沒上床就砍人呢?」彭科長說。
「不會。」林濤說,「我們別忘記還有刀的存在,刀是順著床沿和牆壁的夾縫掉到了床下。秦科長之前測量了床沿和牆壁夾縫的寬度,也就比刀柄的直徑大一些。一米五的大床,別人是很難在不上床的情況下,精確地把刀扔進床縫裡的。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史二在砍完人後,因為自己失去意識,拿刀的手正好在床縫之間,手上的刀也就正好從床縫掉下。」
「當然,印證這個觀點的依據還有很多。」我補充道,「第一,如果是史二保護史三,那麼史二必然也會受傷,然而並沒有。第二,史三胸部、頸部的損傷非常密集,說明他是處於固定體位被砍傷。一個青壯年,在遭遇砍擊的時候,為什麼不反抗?肯定是因為他的活動受限,無法移動。為什麼活動受限?很有可能是史二壓住了他。第三,史三的上臂抵抗傷,都在肘部後側和上臂後側,這不是正常抵抗傷應該在的位置,而是提示史三在被砍的時候,用手護頭,自然就暴露了肘部後側和上臂後側。這個問題進一步證明了死者是無法移動體位的,另外,還能證明史三遇襲的時候,體位就是仰臥位。現在我們再看現場的噴濺狀血跡,也印證了史三是原始位置遇襲。好,這時候我們再看看史二的衣著,他的外套前襟都是浸染血跡,是因為他俯臥在史三身上,所以浸染了。但噴濺狀血跡也有,存在於他的衣服前擺和鞋子上,這說明什麼問題?」
「說明血液噴濺的時候,他就處於騎跨的位置。」一名偵查員說。
我點點頭,說:「因為沒有大血管的破裂,史三的血跡肯定是被砍的時候才會立即噴濺,按理說,應該向他的四周噴濺,目前我們看起來,頭部和側面的牆壁有噴濺血,而史三的下身衣物上卻沒有噴濺血,這說明他的下身被物體遮擋住了。」
「被史二的身體遮擋住了。」那名偵查員又說。
「這個證據完全可以證實,史三在被砍的時候,有人坐在他身上,而這個人,就應該是身上有噴濺血的史二。」我說。
「那史二是怎麼死的?」偵查員問。
我說:「史二的死亡是一個意外。我們常見的睪丸損傷,是在睪丸的下面或者前面,這個大家都可以想像出來吧,有人踢到睪丸,受力的一般都是這兩個面。而睪丸的後面因為有大腿的保護,所以一般不會受力。但是史二的睪丸損傷恰恰就是在後面。」
「我明白了。」還是那名偵查員插話道,「只有大腿分開,睪丸的後面才會受傷。」
我點點頭,笑著說:「你很聰明啊!就是這樣。結合現場情況來看,史二正是因為騎跨在史三的身上,所以雙腿分開了。被砍擊的史三自然是要掙扎的,這一掙扎,腿腳一亂蹬,自然就有可能用膝蓋頂到史二的睪丸後側。」
「然後史二就死亡了?」彭科長問。
我點點頭,說:「一旦不湊巧,外力作用到了睪丸,就會有劇烈的疼痛和神經刺激,一旦發生神經源性休克,人就會很快喪失意識,甚至死亡。史二睪丸部位的出血不多,也證明了這一點。他很快就死了,所以也不會出太多血,不會出現睪丸外傷後產生巨大陰囊血腫的情況。」
「他和史三同時死了?」偵查員問。
「不,史二比史三死得更早。」我說。
「何以見得?」彭科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