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血色婚禮(3)

  「你們說,會不會是盜竊轉化為搶劫?」林濤說,「嫌疑人準備去盜竊,結果被剛回去的寶嫂發現了,於是就……」

  「不會。」我說,「如果是被剛回去的寶嫂發現了,應該是立即發生的事情。你們注意到沒有,寶嫂是穿著婚紗的。顯然,她當天下午以及去吃晚飯的時候,不可能穿婚紗。」

  大寶顫抖了一下,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的意思是說,兇手在房間有個潛伏的過程。」林濤說,「有道理。我剛才的推論不成立,畢竟寶嫂的財物沒有任何丟失,兇手有充足的時間在傷人後找錢。」

  「也可能是因為傷人後,害怕了,來不及找錢就跑了?」小羽毛說。

  「不,老秦說得對。」大寶沙啞著嗓子說,「他傷害夢涵的時間應該是晚上9點左右,他在房間潛伏了很久。」

  「你怎麼知道?」我驚訝地問道。

  死亡時間推斷對法醫來說不是難事,但損傷時間受個體差異、環境因素、損傷輕重的影響則很難推斷。法醫不可能通過傷者頭部的損傷輕易推算出受傷的具體時間,而且還精確到幾點。

  大寶嘆了口氣,又低下頭摳起了指甲。

  「你說話啊。」我說。

  「他不願意說就別逼他了。」小羽毛對我說,「讓他安靜一下吧!」

  三個小時後,我們駛下了高速。

  南和省的同行熱情地接待了我們,直接引著我們來到了同樣被稱為「9·7」專案的發案地樂源縣。

  「案發時間是9月7日晚間。」負責給我們介紹案情的警察一邊播放幻燈片,一邊說,「案發地點位於我縣風興大道邊的一棟六層民居內,被害人叫石安娜,女,22歲,原定於9月8日早晨接親結婚。這棟民居是六層,每層八戶的結構,現場位於503室。根據現場勘查,可以判斷兇手是從原本開著的廚房窗戶進出的。」

  「攀牆入室?」我問。

  民警點點頭,說:「攀爬的痕跡非常明顯。而且因為這棟樓的四樓窗戶進行了修補,白水泥還沒有完全凝固,兇手在爬牆的時候踩了上去,留下了完整的、可以作為證據使用的鞋印。帶著白水泥的鞋印也在中心現場出現。」

  「那兇手有在現場潛伏停留的過程嗎?」我緊接著問。

  民警說:「根據調查情況,死者石安娜當天整天都在家中未出門,家裡也有很多親戚。親戚們是從下午6點左右陸續離開現場的,但是死者的父母和死者一直都在。潛伏估計是很難做到的。而且根據現場遺留的白水泥痕跡,兇手入室後,到大房間也就是死者父母睡覺的房間門口看了看,然後徑直走到小房間實施殺人,沒有任何侵財、性侵的跡象存在。」

  「那她父母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聽見?」我問,「他們幾點鐘睡覺的?」

  「原定於9月8日早晨7點08分來接親的,畢竟縣城小嘛。」民警說,「所以死者父母和死者睡得都很早,大約晚上8點就睡了。而我們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晚上11點左右。」

  「兇手是尋仇嗎?」小羽毛問。

  民警說:「目前是從愛恨情仇這些方面開展工作的,畢竟是婚禮前夜這個特殊的時間段,所以主要調查工作是針對死者之前的感情糾葛。」

  「有進展嗎?」林濤問。

  民警遺憾地搖了搖頭。

  我皺著眉頭喝了口茶,說:「你們覺得,兇手在殺人前,知道不知道死者第二天要結婚?這很重要。」

  「肯定知道。」民警說,「如果是前男友什麼的,既然會殺人,肯定就是知道她第二天要結婚。如果是其他因素,兇手也應該知道。因為我們這邊有風俗,就是結婚前一天,娘家要擺酒請客,然後在窗戶上貼上迎親花,哦,就是一種特別的窗花,只有在婚禮前夜,娘家窗戶上才貼。」

  「會不會是兇手直接針對新娘下手?」我說。

  「不知道。反正性侵是排除了,現場也沒有財物丟失,而且,這邊的慣犯一般是不偷新娘娘家的。」民警說,「這也是我們明確因仇殺人動機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秦科長的意思。」南和省公安廳法醫科的李磊法醫說,「你是想串並對嗎?把屍檢情況介紹一下吧。」

  樂源縣公安局的楊法醫接過電腦,說:「死者是被繩索勒頸導致死亡的,現場沒有發現作案工具;應該是睡夢中直接被勒死,沒有任何抵抗搏鬥的痕跡。可想而知,也沒有能夠發出聲音。」

  「身上有鈍器傷嗎?」我問。

  「頭頂部有個鈍器傷,但是不能判斷是磕碰還是打擊。」楊法醫放出了一張照片。

  因為頭部的損傷輕微,只是一個片狀的皮下出血,腦內沒有任何損傷,所以確實不能明確它的成傷機制。

  「攀爬入室,可能有鈍器傷,針對新娘。」我說,「還是有串案的依據。」

  「作案時間呢?」林濤說,「石安娜是11點被殺死的。」

  「如果兇手在趙夢涵6點半回到賓館後不久就行兇傷人,7點半就可以離開賓館。」我說,「如果他自己可以駕車的話,三個小時就能到這裡,加上攀爬的時間,11點可以殺人。」

  「不,夢涵是9點鐘以後才被傷害的。」一直沒說話的大寶說。

  「為什麼?」我又問了一遍。

  大寶依舊不答。

  「秦科長提的思路很好。」李法醫說,「我們可以這樣試一試,就是查一下特定時間從龍番趕到樂源縣的所有車輛,高速上都有監控。如果不是自己駕車,這個時間是沒法趕過來的。」

  我點了點頭。

  「不!夢涵是9點鐘以後被傷害的。」大寶強調了一遍,「你們這樣查是徒勞的。」

  「也就是說,你可以肯定,這兩起案件不是一人所為,只是簡單的巧合?」

  我說。

  大寶點點頭。

  一路無話。

  坐在車上,我一直對大寶的武斷感到擔憂,只有默默地閉上眼睛回想著案件的細節。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睡著了。

  在我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了。

  「師父?」我說。

  「你們到哪兒了?」師父問道。

  「從樂源趕回來,現在,哦……」

  「還有半個小時下高速。」韓亮插話說。

  「還有半個小時到龍番。」我說。

  「下高速後直接往西。」師父說,「隴西縣出了起案件,好像還有百姓圍攻派出所。」

  「啊?什麼情況?」我嚇了一跳。

  「夫妻吵架引發命案了。」師父說,「你們抓緊趕過去,搞清楚案件性質!」

  「好的。」我掛斷電話,「大傢伙兒,又有活兒了。」

  「大寶哥,你,可以嗎?」小羽毛最細心,想到還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大寶。

  大寶默默地點點頭,說:「我參加。」

  「寶嫂需要你照顧吧?不行我們到地方後,讓韓亮送你回去。」我說。

  大寶搖搖頭,說:「家裡人在輪流照顧她,而且醫院規定,病人除了特殊情況,晚上是不准陪護的,有監護設備,所以家裡人只值白天班,輪得過來。他們讓我安心工作。」

  突然,我有了一絲感動,想到我去世的爺爺。他在彌留之際在我的手心裡寫了一個「國」字,告訴我國事為重。也就是因為那一起突發的案件,我沒能為從小寵我愛我的爺爺送終。

  鼻子有點兒酸,眼圈有點兒紅。但很快,我重新整理了心情,對韓亮說:

  「下高速直接去隴西!」

  隴西縣安然鎮。

  這是一片被征地作為新型開發區的地方。除了大片正在進行大規模施工的工地,還有連成一片的簡易房。這些房子是臨時搭建給被征地的農民居住的,他們正在等待還沒有建好的回遷房。這片地方被稱為過渡房區。

  住在這片簡易房區域中的人口超過了兩萬,他們雖然失去了耕地,但政府給予的補償款已經足夠維持生活。為了不閒著,人們一般都是在附近工地上找一些體力活兒干。因為是政府重點扶持的區域,在相關政策下,這些百姓的生活也還算是有滋有味。所以,雖然區域人口密集,但一直是治安穩定的標兵區域。

  我們心懷忐忑地駛到安然派出所門口的時候,才發現事態並沒有師父說的那麼嚴重。門口聚集了幾十號人,吵吵鬧鬧,派出所所長正在門口解釋著什麼。

  「交出殺人犯!」

  「派出所不能保護殺人犯!」

  「謀殺親夫,罪不可赦!」

  「這樣的女人要浸豬籠!」

  離得老遠,我們大概聽到了這些。

  兇手已經被控制了?當地警方是怕事態惡化,才誇張了目前的狀況,以便得到我們最快速的支持。

  幾乎和我們同時,市局胡科長和縣局法醫都抵達了派出所門前。

  「你們看你們看,省廳、市局的專家領導都到了。我們對這事兒是非常重視的,這回你們相信了吧?」派出所所長看到我們,像是盼到了救兵,急忙和身邊的群眾說。

  「我不管那麼多,我就問你們,明明是那女的殺了人,為什麼你們連手銬都不給她戴?還把她安置在小房間裡保護起來?」群眾代表說。

  「現在沒有證據,知道嗎?」派出所所長一臉無奈,「沒有證據證明犯罪,我們就不能亂用警械,這是有規定的。」

  「大家都別急,已經很晚了,還沒吃晚飯吧?都先回去吧,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一定把事情搞清楚,相信我們!」胡科長說。

  胡科長相貌堂堂,一副帥大叔的模樣,給人自然的親和力。沒說上幾句,圍觀群眾果然陸續散去。我們不得不佩服胡科長群眾工作的功底,也怪不得市局總是派他去處理信訪事項。

  群眾散去後,我們一同來到派出所的二樓會議室,一人抱著一桶方便麵,一邊吃一邊了解情況。

  「過渡房區c區17號的住戶,是小兩口帶著一個孩子。」派出所所長介紹道,「男的叫王峰,24歲,女的叫丁一蘭,27歲。已經結婚五年了,育有一個4歲的女孩兒王巧巧。王峰是個中專畢業生,平時在工地上做一些會計的工作,丁一蘭則在家裡做全職太太。據周圍群眾反映,今天下午5點左右,夫妻倆突然在家中爆發了爭吵打鬥,打鬥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多小時。6點多,丁一蘭突然出門呼救。鄰居趕到他們家的時候,發現王峰躺在地上,胸口染血,等120來的時候王峰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

  派出所所長停下敘說。

  「沒了?」我問。

  「就這麼簡單。」派出所所長說,「男方家人趕到後,糾集了幾十個人來圍住派出所,要求嚴懲丁一蘭。」

  「那現在問題在哪裡?」

  「我們把王巧巧交給男方父母照顧,把丁一蘭帶回來了。」所長說,「丁一蘭訴說的經過是這樣的:今天晚上王峰迴來後,無意間在她的包里翻出了一個保險套,之前王峰曾懷疑丁一蘭和一個網友有著曖昧關係,而丁一蘭認為自己被丈夫冤枉了,因此爆發了一場爭吵和打鬥。開始只是拉拉扯扯,後來王峰拿出了刀要自殺,丁一蘭認為他只是嚇唬嚇唬自己,於是準備轉身離開大門。轉身的時候,突然聽見王峰砰的一聲倒地。她轉頭看見王峰的胸口在冒血,於是趕緊蹲下抱著他的頭哭喊。王峰很快就沒有了意識,丁一蘭就跑出門外呼救了。」

  「哦,也就是說,自殺還是他殺沒法確認,對吧?」我問。

  「是啊,現在就嫌疑人和死者兩人,旁無佐證。」

  「不是還有個4歲的女孩兒嗎?」林濤問。

  「畢竟只有4歲,說不清楚情況。」

  「不不不,4歲的孩子已經有認知能力了。」我說,「抓緊時間,找人問問她,當然要按照法律規定,在有監護人在場的情況下問。」

  派出所所長點頭記錄。

  「丁一蘭現在的狀況如何?」我問。

  所長說:「帶回來的時候情緒很不穩定,大吵大鬧哭喊不停。」

  「作秀嗎?」林濤說,「還是被嚇的?」

  「現在應該是沒力氣了,在我們一間辦公室里。」所長接著說,「我們安排了個女警在看著。」

  「走,去看看。」我說。

  辦公室里,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頹廢地坐在椅子上,幾乎是紋絲不動。若不仔細看,就像停止了呼吸一樣。

  「這是……」所長看來是想做一下介紹。

  我揮手打斷了所長,說:「我不問任何問題,你把燈光弄亮一點兒。」

  所長把辦公室的燈全部打開。

  我指著丁一蘭的背影,對小羽毛說:「在前後左右幾個方向照個相,然後我們就去看現場。」

  走過一排一排的過渡房,我們來到了中間一所被警戒帶隔離的小房子。

  小房子的門口散落著幾件衣服,這是小夫妻打架常用的伎倆,用扔衣服來表示趕對方出門。

  我蹲在地上看了看,衣服上有一些滴落的血跡和血足跡,說明在死者受傷前,衣服就被扔出去了。

  沿著散落的衣服,我們走進了現場,這個加上臥室、客廳、廚房和衛生間也就只有三十幾平方米的小簡易房。

  中心現場位於簡易房正中部的客廳,這個只有幾平方米的地方,放著一個沙發和一台冰箱。所以這個所謂的客廳,也就只剩下一個能夠走人的過道了。

  過道的中央有一攤血,面積不小。

  「根據丁一蘭的供述,死者倒下後,她呼喊了幾聲,就跑出去呼救了。」所長說,「鄰居因為住得很近,很快,哦,也就一分鐘之內吧,就有人趕過來了,然後把死者抬出了屋外。」

  「抬到屋外做什麼?」

  「屋內光線不好,這個客廳就沒窗戶。」所長說,「鄰居們說,要抬出屋外看傷勢。」

  林濤蹲在地上說:「看來是這樣的,地面上各種各樣的帶血足跡,幾乎把現場完全破壞了。」

  「現在有個問題。」所長說,「死者在這裡躺伏的時間也就兩分鐘,能留下這麼多血嗎?我懷疑是不是兇手有個偽裝的過程,死者在這裡躺了較長時間,所以才會留下這麼多血跡。」

  「所長以前做過刑偵工作吧。」我笑了笑,說,「合理懷疑!這個問題我回頭再回答你。」

  「現場幾乎沒有任何線索。」林濤說,「已經被破壞了。」

  「不不不。」我蹲在血泊旁,說,「咱們注意到兩個情況就行了。第一,四周高處沒有任何噴濺血跡,冰箱、門框等地方都沒有。第二,地面上的血泊周圍有明顯的噴濺痕跡。有這些就足夠了。」

  「兇器提取了吧?」林濤問。

  所長點點頭,從物證箱裡拿出一個透明物證袋,裡面裝著一把家用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