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後窗血影(4)

  我說:「殺人過程很短暫,能被看到的話就是巧合了。」

  解剖完後,我重新觀察死者的頭皮。

  「致傷工具可以定嗎?」我說。

  大寶說:「鐵質鈍器可以定。」

  我指著頭皮上一些弧形的創口說:「還記得嗎?這些創口下面的顱骨骨折都是類圓形的。圓形的鐵質鈍器,就是錘類的工具了。」

  「拿錘子來殺人,當自己是李元霸啊?」大寶說。

  檢驗完王秀黎的屍體,我們繼續檢驗齊傳芝的屍體。

  和王秀黎一樣,她同樣死於金屬鈍器打擊,導致顱腦損傷死亡。顱腦損傷的程度也非常嚴重,顱骨大面積粉碎性骨折,腦組織挫碎。和王秀黎不同的是,齊傳芝的損傷集中在頭頂,同樣十分密集。

  「作案手段完全一致嘛。」大寶說。

  我沒有說話,拿起放大鏡在齊傳芝的胸口看了起來。

  「發現了什麼嗎?」大寶湊過頭來看。

  我微微笑了下,說:「死者胸口有幾處小片狀的表皮擦傷,很淺,不仔細觀察肯定看不到。但是這幾處擦傷很新鮮。」

  「這有什麼用嗎?」大寶說。

  「剛才我說過,兇手個子很高,你們記得吧?」我問。

  大寶說:「對對對,我都忘記問你怎麼回事了。」

  我說:「二樓的母子頭部損傷也在頂部,但是說明不了問題,因為我們通過血跡判斷他們是蹲著的。既然是蹲著,兇手打擊他們肯定打在頭頂部。但是齊傳芝的不一樣。根據她死亡的位置,她應該是去開門的人。她不僅開了門,還把兇手往客廳里引了幾米,然後才遇襲的。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她不可能蹲下來,兇手也不會讓她蹲下來。但是你們注意到沒有,齊傳芝身高一米六五,比較健壯,兇手如果沒有足夠高的身高,是不可能打擊到她的頭頂部的。」

  「你是說兇手沒有對齊傳芝進行控制,而是直接打擊?」大寶質疑,「可是齊傳芝頭頂部的創口也是非常密集的,說明她處於一個相對固定的體位,這個固定的體位是怎麼做到的?」

  我說:「這幾處表皮擦傷就可以說明問題了。從損傷來看,這些擦傷是指甲抓的。也就是說,兇手進入家門後,突然抓起保姆的衣領,然後用錘子打擊她的頭部。因為兇手力氣大,所以被抓住衣領的保姆沒法過多反抗,體位就會相對固定,創口也就密集了。」

  「有道理。」陳詩羽說。

  我接著說:「當然,這幾處表皮擦傷,還有別的用處,等回到專案組再說。」

  解剖完,我們走到二號解剖室,見胡科長他們的工作也基本完成了。

  「我們兩具剛完成,你們三具都快完成啦?」我說,「工作效率真高。」

  「小孩的屍體檢驗得快。」林濤說,「就是太慘了,對心理影響比較大。真不該跟他們一組。你們有了美女,就想拋棄我嗎?」

  省廳法醫主要跑一些疑難命案現場,而市局法醫則要承擔大量的普通命案以及一些非正常死亡的屍體的解剖檢驗,解剖量比省廳法醫大得多。所以論解剖功底,還是這些市局法醫更加嫻熟。更何況胡科長和韓法醫都是工作十幾、二十年的熟手了,解剖速度自然要比我們快很多。

  「怎麼樣?」我突然覺得林濤像是在向陳詩羽獻媚,所以岔開話題問道。

  胡科長說:「三具屍體的損傷基本一致,都是頭部被金屬鈍器打擊所致顱腦損傷死亡。苗正的頭部損傷凌亂一些,可以看得出是在運動中被打擊的。女人和小孩的損傷比較集中,應該和我們之前分析的一樣,是在牆角蹲著沒有反抗的情況下被打擊的。」

  「就這些?」我追問。

  「還有,就是三個人的胃內容充盈,應該是剛吃完晚飯。」胡科長側頭看了看旁邊解剖台上的屍體,說,「哦,對了,女人的額頭上有一處死後損傷。」

  「哦?」我來了興趣,「會不會是女人在被打擊的過程中死亡,但兇手連續攻擊,所以導致了一處死後傷呢?」

  胡科長搖搖頭,說:「女人的頭部遭重創,但這個死亡是需要幾分鐘時間的,所以不會是連續打擊所致,而且這一處損傷很孤立。應該是兇手把女人打倒後,再去翻找錢財,最後又回到女人身邊打擊了一下已經處於仰臥位的女人的額頭。這個時候,女人已經完全死亡了,所以才會表現出無生活反應的跡象。」

  「太好了!」我說,「去專案組吧!我對這個案子的偵破有信心了。」

  4

  不知不覺六個小時已經過去了,此時已經是深夜兩點半。

  有很多傳言說,深夜兩點半是個詭異的時間,很多詭異的事情都會在這個時間點發生。我倒是經常寫書寫到深夜兩點半,此時一般都會靈感突發,倒是沒見過什麼詭異的事情。但此時此刻,我有一種預感,這個深夜兩點半,或許就是案件轉折的關鍵點。

  專案組依舊是那樣煙霧繚繞。

  我們走進專案組,林濤關切地問陳詩羽:「嗆人不?」

  陳詩羽淡淡地搖了搖頭。

  主辦偵查員見我們進門,急巴巴地說:「經過幾個小時的調查,沒有發現苗正有什麼仇人。那個舉報人因為是寫匿名信舉報的,所以也找不到。從目前的調查情況看,仇殺的跡象不是很明顯。」

  「哦?」我的腦子裡一直在想著破案的捷徑,對於案件性質的問題倒是沒有思考太多,所以一進專案組的大門,聽到這麼一句,一時間不知如何接過話茬兒。

  好在偵查員還有話說:「但是經過調查,我們聽到了一些傳言,說是最近有別的公司計劃推出和國臨科技公司的一款高端產品極其相似的產品。然後有傳言說這項技術機密是被苗正竊取販賣出去的。」

  「都是傳言嗎?」我問。

  偵查員點點頭,說:「沒有證據,只是閒言碎語。還有人說,這項高端技術,價值兩百萬人民幣呢。」

  「兩百萬?」我瞪了瞪眼睛,腦子裡飛快地計算了一下我得干多少年才能掙到這麼多錢,然後突然有所頓悟。

  我說:「這樣吧,我們先介紹一下屍體檢驗的情況,我再說說我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我和胡科長分別代表兩組參與屍檢的法醫介紹了屍體損傷的情況後,我說:「我覺得本案的性質很明確,是劫財。之所以只翻找衣櫃和冰櫃,是因為兇手可能認為死者家裡藏有大捆的現金。兇手的目標就是大捆的現金,這些現金床頭櫃之類的物件是放不下的。至於翻找冰櫃,我認為在我們這個區域,尤其是現在這種初春多雨的天氣,很多不敢把現金存進銀行的人,為了防止鈔票發霉,都會把錢放在冰櫃裡。」

  「這個觀點我同意。」龍番市公安局副局長趙其國說,「如果苗正真的賣機密換了兩百萬現金,或者有人認為他有兩百萬現金,這些現金是黑錢,存進銀行太容易被查出來了。那麼,這些錢就只會被放在苗正家裡,或者兇手認為他只會藏在家裡。」

  「那可不太好。」偵查員說,「因財殺人比因仇殺人要難破得多。」

  「不難破,你等我說完。」我說,「第二,我覺得這個案子範圍不大。一來他確信死者家裡有大捆現金,二來他應該認識王秀黎和俞莉麗。」

  「哦?」趙局長和其他偵查員都來了力氣,坐直身體聽我的分析。

  我說:「我們法醫經常會說一個專業術語,叫作加固行為。加固行為就是指兇手在殺完人以後,怕死者不死,而施加的一個確保死者會死的行為。採取這種行為的人,通常和死者熟識。在襲擊死者之後,恐其不死,怕死者恢復意識後立即報案,自己就難逃法網。在這個案子中的兩具屍體上,我們都發現了加固行為。」

  「說說看。」趙局長的興趣更加濃厚了。

  我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水,打開幻燈片,一邊播放死者的照片,一邊說:

  「死者王秀黎、俞莉麗的額頭部位都有死後形成的、非常孤立的損傷。從現場重建的角度看,兇手在依次殺死齊傳芝、王秀黎、苗正、俞莉麗、苗苗後,對現場進行了翻找,對自身黏附的血跡進行了清洗,然後又返回俞莉麗、王秀黎的身邊,進行了加固行為。值得一提的是,兇手還特地把王秀黎翻了個身,一是為了看看她的面部表情或者探探她的鼻息,二來是為了對她的額頭再來一錘子。」

  「這個很有意思。」趙局長說,「那就是說兇手認識這一家人?」

  「不。」我說,「如果這時候我說兇手和這一家人認識,對偵查部門的幫助並不是很大。因為認識他們的人太多,一樣需要很多時間去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