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尾聲:真相大白(2)

  周局長目送幾名家屬離開,激動地說:「老秦,你這場分析,是我干交警這麼多年來,聽過的最精彩、最有說服力的分析!太精彩了!」

  我被誇得有些飄飄然,拎起包謙虛了一下,說:「是案件條件好而已,現在我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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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起事故的分析讓我自我感覺良好,所以一回到省廳,我就迫不及待地到師父辦公室去。一來幾個月未見師父露面,還真有些想念;二來我一定要把這起事故完整地匯報給師父,讓師父知道,他的徒弟到哪個部門辦案都不會丟他的臉。

  可是一進師父辦公室,卻看見了師父陰沉著的臉。

  我堆起笑容,說:「師父,我今天辦了……」

  「你從今天起停職。」師父說。

  「辦了一個漂亮案子。」我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把剛才的一句話說完了。

  「停職?」林濤最先反應過來。

  我渾身突然就麻木了,說:「師父,那個,誰停職?」

  師父盯著我,眼神如炬。

  我回頭看了眼呆若木雞的大寶和一臉驚愕的林濤,再看看堅定的師父,感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鼓足勇氣問了句:「我停職?我怎麼了?」

  師父盯著我說:「停職原因現在保密,你從明天開始不用上班了,老實在家待著,隨時接受傳喚。」

  「傳喚?」我大腦快速轉了一圈,心想我老秦行得正坐得直,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人的事情啊,我犯了什麼錯誤嗎?還需要傳喚這麼嚴重?

  我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他最終架不住我的央求,陰著臉,從抽屜里拿出一沓照片,扔給我,說:「看看,你認識她嗎?」

  照片上的女子白色紗織上衣,黑色短裙,還有蕾絲的長襪,躺在地上,蒼白蒼白的,她是失血死亡,右側胸口被血跡浸濕。

  我突然想起了胡科長說的「六三專案」的第五名死者,被兇手割去乳房的死者。

  看到「六三專案」的資料,我有些激憤,但是仍沒有壓得過心頭的疑惑,我仔細看完了那一沓照片,最後一張是死者生前的生活照,照片上的女孩笑容可掬、清純可愛,但面孔確定是生疏的。

  我搖搖頭,說:「不認識。」

  師父突然換了話題:「你十一期間在做什麼?」

  我見師父臉色變好了些,於是翻了翻眼睛,嬉皮笑臉地說:「一直在家陪老婆啊,想著怎麼生兒子呢。」

  「這個死者的內衣上,有你的dna。」師父一針見血,「鈴鐺剛懷孕,你就幹壞事嗎?」

  我渾身又麻了起來:「什麼?我我我,我這幾天都沒出門,這怎麼可能?」

  每名法醫的dna都會被錄入dna資料庫,這樣就可以防止在解剖、取材的過程中污染,所以我的dna也在資料庫里有備存。我沒有參加第五具屍體的檢驗,所以不可能是污染,那麼在死者身上發現我的dna,只可能是我和死者接觸過。

  「陳總你不會懷疑第十一根手指的系列案件是老秦乾的吧?」林濤旁觀者清。

  我一臉茫然地看了看林濤,委屈、憤怒、疑惑、糾結各種情緒壓在心頭,壓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就直直地看著師父,師父也看著我。

  僵持了一會兒,師父說:「本案殺人方式是投毒、扼頸,前三起還有剖腹的動作。剖腹動作很專業,是法醫常用的掏舌頭的方式。專案組之前一直在懷疑是不是有行內人在作祟,沒想到在這第五具屍體也就是劉翠翠的身上進行地毯式檢驗,就發現了你的dna。」

  「是什麼呢?」林濤說,「頭髮?皮屑?」

  師父沉默了一會兒,說:「是精斑。」

  我剛剛恢復一些思緒,正準備開口說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又震蒙了。

  「我……我……我,她……她……她。」我突然結巴了。

  「可疑斑跡量很少,像是被擦拭過一樣。像以前的「雲泰案」一樣,精斑預實驗陽性,但是沒有檢見精子。」師父說,「但dna是你的。」

  「可……可是我去醫院檢查過,我正常啊。」我說,「我有診斷證明。」

  「不。」大寶臉上突然出現了他少有的堅定,「我不相信是老秦乾的。那個大學教授的兒子死亡那案,之前我們一起在辦案,他沒有作案時間。」

  「這個資料我也看了。」師父說,「也就是因為這起案件,不然他們早就抓你了。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謊,你和我說,這幾起案件中,你有沒有參與過?」

  「沒有!」我叫道。

  「好!我相信你,才會告訴你一切。那你現在就要少安毋躁。」師父說,「專案組不會冤枉你的,但是這期間你不能再參與工作了,去檔案館看看以前的案件資料,也不算浪費時間。」

  哪裡有什麼心情看檔案?

  陪伴我的是一摞摞已結案件的卷宗檔案,還有檔案館牆那邊的竊竊私語。

  我一個屢破命案的法醫,現在倒成了命案的嫌疑人,這是該有多荒唐?

  我拿著女死者劉翠翠的照片看了又看,嘗試著讓自己不去迴避,讓自己想起是不是以前和她有過什麼干係?可是看了整整一天,我確信地告訴自己,我一定不認識她。

  天色漸晚,我沒有回家,我不知道怎麼回家,怎麼去和鈴鐺說這件事情。

  在空蕩蕩的檔案室里,我開始慢慢地翻看著檔案,想用自己超強的「適應閾」把自己從這五味俱全的思緒中拉回來。

  林濤和大寶突然開門走了進來。

  大寶陰淒淒地說:「我們今天去偷了『六三專案』五起案件的資料,然後複印了出來給你,你好好研究一下吧。」

  「這可是偷的。」林濤回頭看看門外,說,「要是被專案組知道,我們就死定了。這可是違反紀律的。」

  「嗯,」大寶使勁兒點頭,「我們可不想和你一樣跑這裡來看檔案。」

  我感動地看著這兩個兄弟。以我現在的狀況,除了師父,恐怕只有這兩位才是最信任我的人了。我說:「這幾天晚上我就睡這兒了,你們晚上沒事兒的話,就來陪我一起研究案子吧。」

  看著兩人悄悄地離開,我的心裡又像是被打倒了五味瓶,如果不是這些人的信任和支持,我現在會不會崩潰?

  強大的「適應閾」又發揮了它的作用。各種非正常死亡案例卷宗很快把我拉到一個沒有雜念的境界裡去,我甚至開始統計每年全省非正常死亡和命案的大概數字,以及各類案件所占的比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個幾千萬人口的省份,每年非正常死亡居然有七八千起。其中交通事故占了一部分比例,然後就是自殺和猝死,再然後就是一些災害事故。其中自殺的卷宗看起來最有意思,法醫要通過各種損傷形態或者痕跡來排除他殺的可能。

  比如一起案件中,僅看照片,死者的頸部有一個巨大的切口,怎麼看都和「六三專案」里死者被割喉的那種感覺一樣,但是法醫判斷是自殺。理由是死者的周圍布滿了噴濺狀血跡,沒有一點兒空白區。如果是有人在她身邊割喉的話,血跡噴濺在空中的時候,就會被兇手的軀體阻礙,從而會形成一個血跡的空白區。沒有空白區,說明死者的身邊沒有有形的人體。而且死者的高領毛線衣領口被翻了下來,殺人的話,絕對不可能還翻領子。

  省廳的法醫一般只出勘疑難命案,所以對形形色色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的勘查,比基層法醫要少得多,經驗也少得多。我終於知道了師父的良苦用心,讓我利用這一段時間,好好地查漏補缺。

  除了災害、意外和自殺以外,還有一些沒有破獲的命案積案。今年來公安部提出命案必破以後,刑警部門的大部分精力都是在偵破命案上,命案破案率也在世界上名列前茅,所以我看到的沒有破獲的命案很少,而且一部分是明確了嫌疑人,只是嫌疑人還沒有到案而已。但也有些命案幾乎沒有了任何線索,所以我猜測專案組也就放棄了。

  今年的卷宗我從後往前很快翻完了一遍,時間也接近凌晨兩點。

  很多恐怖小說都把凌晨兩點當成一個恐怖事件發生的節點,在這個時間通常會有一些詭異的事情發生。我看完表以後,這樣想著,然後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眼前的卷宗是今年年初發生的一起棄嬰案件,發生在龍番市。準確地說,是嬰兒病死後,被拋棄屍體的事件。照片裡是一個路邊的垃圾桶,垃圾桶的一側放著一個襁褓。襁褓的外面有一根脫落的繩索,是因為布面光滑而脫落的。

  我翻到下一頁,是嬰兒屍體的照片。屍體上沒有損傷,口鼻部和頸部皮膚都是完好的,但屍體面色發紺,很有可能是疾病死亡。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吸引我,反倒是嬰兒雙側大腿上的痕跡吸引了我。

  我再次下意識地抬腕看表,時針恰巧指向凌晨兩點整。

  這個詭異的時間裡,終究還是發生了詭異的事情,但是坐在檔案櫃旁邊的我,並沒有任何恐懼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興奮。

  因為我發現的這個痕跡,很有可能成為「六三專案」破案的最有利線索。

  3

  嬰兒的大腿兩側,有很多勒痕,是死後形成的。說明嬰兒死去後,拋棄他的人想用一根細繩來固定他的雙腿,方便拋棄。但是因為大腿軟組織豐厚,彈性強,所以幾次綑紮都脫落了,形成了有特徵性的軟組織壓痕。

  除此之外,嬰兒的大腿外側有死後銳器劃痕。這是用刀在雙腿外側割的痕跡,但是因為棄嬰者下不去手等種種可能的原因,只是劃破了腿部皮膚,並沒有傷及肌肉。

  「為什麼要割大腿?」我一個人在檔案室里自言自語,房間裡傳來了我的回聲,「割槽捆綁!」

  我認為棄嬰者因為多次捆綁未果,所以想用這種辦法來固定住嬰兒的雙腿,方便拋棄。這種手法,和「六三專案」前幾起被碎屍的屍塊的捆綁手法完全相同。會不會是一個人所為?

  我迫不及待地翻看了整本卷宗。

  這個事件的出勘法醫是龍番市的老法醫鄒書文,他在處置完這起案件後兩個月退休了,所以其他法醫並不知道這起案件的細節,在發現割槽捆綁的時候,也沒人能夠聯想起這起棄嬰案件。

  鄒法醫對屍體進行了局部解剖,並且對嬰兒的心臟進行了病理學檢驗。

  病理檢驗報告的結果是:先天性三尖瓣下移畸形。三尖瓣下移畸形是一種罕見的先天性心臟畸形。本病三尖瓣向右心室移位,主要是隔瓣葉和後瓣葉下移,常附著於近心尖的右心室壁而非三尖瓣的纖維環部位,前瓣葉的位置多正常,因而右心室被分為兩個腔,畸形瓣膜以上的心室腔壁薄,與右心房連成一大心腔,是為「心房化的右心室」,其功能與右心房相同;畸形瓣膜以下的心腔包括心尖和流出道為「功能性右心室」,起平常右心室相同的作用,但心腔相對較小。常伴有心房間隔缺損、心室間隔缺損、動脈導管未閉、肺動脈口狹窄或閉鎖。可發生右心房壓增高,此時如有心房間隔缺損或卵圓孔開放,則可導致右至左分流而出現發紺。

  因為可以排除其他死因,雖然這種疾病患兒大多在十歲左右死亡,但結合嬰兒的發紺表現,法醫判斷死者就是因為這種先天性心臟疾病突發,未經有效搶救而死亡。

  這是一起拋棄病死嬰兒屍體的事件,不是命案。辦案單位經過一些調查,並未查到相關線索,所以就這樣結案了。

  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包裹嬰兒的襁褓,都保存在龍番市公安局物證室,未經dna檢驗。

  我興奮不已,拿起電話想找林濤和大寶,但一想他們今天也挺累的,肯定睡著了,明天再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吧。

  我興奮的理由不是因為我的冤情就要得雪了,而是因為這一起壓在所有專案組民警心頭的大山,總算在這一次不經意翻閱檔案的過程中,露出了曙光。

  因為疲憊,我不知不覺地躺在檔案室連排椅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我撥通了大寶和林濤的電話,分別和他們兩人敘述了我昨晚翻閱檔案的發現。林濤難掩心中的興奮,大寶則呆呆地問:「啥意思?」

  林濤和大寶已趕赴「六三專案」專案組,把這一發現及時上報給專案組,並且提出要求,提取當初棄嬰案的相關物證,及時送往省廳進行dna檢驗。

  在送完物證後,林濤和大寶趕來檔案室,和我一起翻起了檔案。

  「即便掌握了嫌疑人的dna那又怎樣?」大寶說,「龍番市一千萬人口,怎麼查?一般情況下一個數千人的小鎮子想用dna做排查都不太可能,更何況一個省會城市?」

  「不可能利用dna作為排查依據。」我說,「dna只能是一個甄別依據。一個dna檢材檢驗成本一百多塊錢呢。」

  「所以說啊,」大寶說,「我們現在需要解決的是,如何迅速找到這個嫌疑人的藏身之所或者發現他常去的地方。」

  「我倒是覺得先刻畫犯罪分子特徵,才比較靠譜。」林濤說。

  我點頭說:「贊同!至少這個人心理變態、心狠手辣,而且很可能被公安機關打擊處理過,所以才挑釁警方。」

  林濤說:「我看啊,是和你有私仇吧,才會偽裝法醫手法,然後弄了你的dna。不過你小子要是真沒問題,他怎麼弄得到你的dna的?」

  我漲紅了臉說:「我絕對行得正坐得直,問心無愧!」

  「我和韓法醫曾經爭論過,兇手是男人,還是女人。」大寶做苦思冥想狀說道,「現在我倒是很認同兇手是個女人。」

  「哦?」我說,「那你說說看,有什麼依據嗎?」

  大寶說:「韓法醫之前說的有道理,兇手有分屍的動作,但是砍擊力度不大,不像是男性所為。加之每起案件都是先投毒再殺人,這種手法很像是女性的手法。」

  「你說的不還是那些依據嗎?你開始不認可韓法醫的看法,現在認可了?」我問。

  「可是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尤其是你曾經和我們說過,看系列案件,就要把每一起案件串聯起來看。」大寶說,「這個系列案件的一個重要關聯,就是前四起案件死者都是男性。」

  我陷入沉思,林濤則說:「可是最後一起是女性,這就不能算是關聯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