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之時,周圍只有一片黑暗。
他搖了搖腦袋,自己什麼時候又暈過去了?
過去一段時間,扎克一直重複做著同一個夢,夢見那座陽光下的港口城市,直入雲霄的法師塔,還有身邊的朋友和學生,一望無際的紅色海洋,還有那場毀滅一切的世界末日。
揮了揮手,牆上魔法火炬隨之點燃,照亮了周圍的空間。
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房間,牆上整齊排布著一隻只魔法火炬,延伸到數百米外的黑暗之中,仿佛遙遠的火苗。
房間中,上千顆大小不一的晶石密密麻麻地簇擁在一起,排布成複雜的圖形。
晶石折射著魔法火炬那微弱的火光,宛如幻境。
失去魔力的魔仆散亂躺倒在地上,如同一個個斷線的木偶。
這裡是法師塔地下三層——魔晶室。
魔晶室是法師塔的「能源中心」,是法師塔最核心的部分之一。
上千塊晶石組成了「魔晶池」,存儲著整座法師塔所需的魔力。
當初扎克沒有選擇跟隨戰爭法師的大部隊撤離帕托斯,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法師塔。
他的法師塔為了疏散難民耗光了魔力,而匆忙之中的扎克也只為魔晶池補充了少許魔力。
現在魔力已經再次枯竭。
扎克扶著面前的一塊晶體吃力地站了起來,沉重的呼吸伴隨著白汽。
周遭的氣溫仍在下降,地面上已經結上了一層冰霜,魔力枯竭的法師塔已甚至連室溫都已經難以維持了。
牆上的魔法火炬開始暗淡搖擺,扎克定了定心神,用盡最後的力氣,把體內剩餘的魔力全部注入了面前的晶石之中。
魔晶室內的火光突然大亮,上千枚水晶散發出微微的黃光,室溫也在緩緩的回升。
「呼...」黑髮法師長舒一口氣,緩緩轉身離開了房間。
啪嗒、啪嗒。
腳步聲迴響在空曠的通道中。
扎克扶著牆,沿著巨大的石質旋梯一步一步地向上走著。
數十米寬的樓梯井如同上古魔獸的漆黑巨口。
黑髮法師慢慢走著,經過了地下二層的魔核室,緊接著是地下一層的塔靈室。
這兩層連同地下三層的魔晶室構成了整個法師塔的中樞部,可以說是整座法師塔的大腦。
連同更深處的地下倉儲部,整個法師塔的地下部分基本保存完好,算是在帕托斯的災難中倖存了下來。
但地上部分就沒那麼幸運了,原本有二十五層的地上部分如今只剩下了五層,其餘都被【帕托的偽月】造成的衝擊波攔腰折斷,化作了廢墟。
一到四層是法師大殿區,那裡曾經金碧輝煌,而如今已是一片狼藉,只剩下破碎斷裂的樓梯,殘破的掛毯弔旗和布滿裂縫的大理石地面。
扎克沒有停留,繼續上行到五層——儀式區。
他緩步來到儀式大廳的中央,隨意踢開了幾塊碎石,然後便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雙手交叉枕在腦後,視線向上看去,大廳的天花板上裂開了一個大洞,塔外的景象一覽無餘。
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漆黑。
那是最深沉、最絕對的虛無。
牆上的魔法火炬靜靜地燃燒著,微弱亮光一進入其中便被吞噬殆盡,無法照亮哪怕一寸空間。
整座法師塔仿佛是萬米深海下的一支小小的火燭。
這裡是虛海。
帕托斯毀滅時,自己使用狩源吊墜逃離了世界毀滅。
自那之後已經漂流了多久?
三天?
三個月?
三年?
還是三個紀元?
但那又有什麼區別呢?
畢竟,這裡是虛海,在這裡時間與空間都失去了意義。
自從離開帕托斯之後,扎克便一直迷失在虛海之中,始終都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落腳的世界。
而如果將世界比作一座座有人居住的城鎮的話,那虛空便是這些城鎮之間的街道與荒野。
無數的城鎮和鄉野組合在一起構成了「大陸」和「島嶼」,也就是所謂的「世界群落」。
但無論是人來人往的城鎮,還是荒無人煙的野外,歸根結底都屬於陸地的範疇,也都遵循著陸地上的規則。
同一個世界群落中的世界,規則也大致相像,就如同相鄰的城鎮往往具有類似的文化和法律。
而虛海,便是這一片片大陸之間的「海洋」。
「陸上」的規則在這裡不再適用,甚至虛海自身都沒有穩定的規則,就連時間和空間都不再連續和平整。
有的法師在虛海中迷失了幾百年,回到自己的世界時卻發現當地時間只過去了幾分鐘。與之相反,自然也有不少「滄海桑田」的例子。
法師們認為,虛海就是世界的墓地,一個世界的本源完全劣化後便會融入虛海。
而在沒有外部因素的情況下,所有的世界都在不可逆轉地逐漸劣化,用「奧術」一些的說法便是「混沌終將主宰一切」。
當所有的世界都崩朽死亡後,所有的空間和時間都將連連通成無垠的虛海,那便是整個宇宙的最後圖景。
扎克在想,法師文明不停發動對外戰爭、掠奪其他世界群的資源,其根本目的難道就是為了緩解甚至逆轉法師世界群的劣化?
但此時的扎克並沒有心情細想,因為他馬上也要成為虛海的一部分了,僅剩的魔力都已經注入法師塔,而魔晶耗盡之日,便是扎克溺斃於著虛海的混沌之時。
失去魔力的他早已極度疲憊,他準備躺在這裡,靜靜等待著自己最後的命運。
卡薩爾的雕像靜靜地佇立在儀式大廳的一角,冷漠的面龐在火炬的微光中明暗不定。
就當扎克幾乎要沉沉睡去時,一道綠光突然從頭頂的黑暗中沖了出來,然後咚的一聲撞在了法師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