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卡沉默地盯著扎克看了許久,朱唇微啟,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默默轉身離開了。
「謝謝。」扎克對著她的背影微微頷首。
沒有遲疑,他雙腳踏出浮空城的邊緣,身體拔地而起,隨著一聲暴鳴向著南方飛去。
浮空城聖塔塔頂。
一名駝背老者望著破空而去的扎克,呵呵笑道:「如果不是那份狩源法師的申請,我們也不會知道他躲在這裡,呵呵呵。艾麗卡,這次辛苦你了。」
女法師已然站在老者身後:「我知道為了救他犧牲了不少人,還包括一名二級法師。」微微停頓,她試探著問道:「聖塔的意志就是我的意義。但這個扎克·斯圖亞特為什麼如此重要,需要我們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強行突破世界壁?」
「你不是調查過他麼?」
「他在見習法師期間確實做出過許多超前的研究成果,但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他逃離普蘭塔之後一直默默無聞,早就泯然眾...」
「其實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重要性吧。」老者直接打斷了她:「而且關於那個女孩兒,你為什麼要騙他?」
「....」
「舊相識,不是麼?」
聽聞老者所言,艾麗卡直接單膝跪在了地上。
「罷了罷了,呵呵呵。」老者笑笑:「當初是你在浩如煙海的申請中尋到了他的蹤跡。戰爭發生後,星樞公布要派出十三名聖法師時,我還留意了你的表情。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又是你,自告奮勇來救他...」
「你以為當老師的都是傻子麼?」
「聖座恕罪...」女法師低頭,黑髮垂落於地。
「可是我又不明白了,你為什麼一直勸我拒絕他的申請?讓他加入我們難道不正合你意麼?」
思慮片刻,艾麗卡斟酌著說道:
「學生只是覺得,這次法師文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而且敵人很棘手。免不了一場千年一遇的全面戰爭。看他那多愁善感的樣子,他這種奧術法師過著承平已久的日子,在殘酷的文明之戰中只能拖後腿。」
老者顯然對這個漏洞百出的解釋不買帳,他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臉上笑容更盛:「呵呵呵,那很好啊。這不正說明我們有新鮮的血液了麼。」
他沒有理會自己學生的一臉無奈,繼續問道:「艾麗卡,你多少歲了?」
「一百一十三歲。」
「呵呵呵,年輕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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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克的身下是層層浮雲和萬丈高空。
飛行術直接改變物體動能,同時也裹挾著周圍的空氣,因此雖然扎克在以三倍音速飛行,周圍卻絲毫沒有一絲微風,身體也感受不到任何的加速度。
經過一夜的飛行,扎克終於進入了扎卡蘭德領。
這裡早已不復記憶中的模樣,只有乾涸枯萎的大地,沒有一絲一毫文明存在過的痕跡。
在高環法術的蹂躪下,連大陸架的形狀都已經大幅改變。
扎克在一個巨型隕石坑的西南找到了一座城市遺址。
扎卡蘭德港。
本應被完全抹平的城市居然還剩下了不少廢墟。城市的損壞程度比扎克預想的要小,似乎當初那場災難的威力被刻意調低了。
但依然是一片狼藉。
整座城市在衝擊波的蹂躪下完全毀滅,剩下的殘垣斷壁也掩蓋在了碎石和塵埃之下,只有城市中央倒塌的法師塔昭示著這裡是曾經的公國首都。
扎克落在城中,沿著記憶中的王國大道前行。
地面上鋪滿了碎石和燒焦的骸骨。
有人類的,也有血肉魔的。
漆黑的骸骨已經無法辨認出性別和年齡。
他來到了記憶中與愛葛莎分別的地方,那裡早已被廢墟掩埋。
一塊又一塊的碎石在法術的作用下被移開。
他並非心存僥倖,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即使愛葛莎在血肉魔的圍攻下倖存了下來,又躲過了【帕托的偽月】,也不可能挺過一個月的掩埋。
但哪怕只剩下屍體,扎克也需要把她好好的安葬。
然而隨著廢墟被挖開,除了偶爾隨風飄散的灰燼外,扎克並沒有看到任何的遺體。
當所有的廢墟都被移開後,最下面露出了一面斷牆。
斷牆上布滿了糾纏扭曲的黑影。
那是生物被高溫氣化留下的痕跡。
它們糾纏在一起,已經分不清原本的主人,甚至無法分清是人類還是血肉魔。
扎克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胸前法師吊墜卻亮起微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吊墜中傳出:
「全體法師。帕托斯戰役正式結束,所有在外執行任務者立刻返回浮空城。」
「帕托斯將於五十個沙漏後執行一號崩朽程序。」
停頓了一下,那個聲音繼續說道:「血肉魔世界坐標已被探明,法師文明將於十年後發起全面反擊。」
聽到此處,扎克緩緩閉上了雙眼,仿佛在哀悼著眼前的一切。
許久之後,當他再次睜眼時,眼神已經堅定了許多。
他轉身向城中走去,很快到達了自己的法師塔。
原本百米高的巨塔早已倒塌,只剩下了十幾米高的地基。
而已燒融成黑色琉璃的門前正站著一個人影。
那是一具燒焦乾枯的骸骨,靜靜地站立在法師塔的門前破碎的階梯上,身上還掛著焦黑的碎布。
扎克默默地走到那具焦骨面前,緩緩俯身,頹然地坐在了一旁。
『泰洛斯,你一直在這裡等我麼...』
不知是因為帶起的微風,還是因為別的什麼,骸骨在扎克身邊崩塌,散落成了一地碎骨。
轟隆..
天空中響起轟鳴的雷聲,大雨傾盆而下。
法師們正在離開這個即將被毀滅的世界。
隨著魔法的結束,被聖法師們蒸乾的的海洋正在以暴雨的形式回歸大地的懷抱。
黑髮法師靜靜地坐在破碎的階梯上,任憑雨水打濕全身。
這個世界只剩下了最後一位居民。
他看著雨水洗滌著街道屍骸與灰燼,沖刷著碎石與塵土。
也帶走了身邊的一地碎骨。
也許是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命運。
這一天,雨下了一整夜。
整個世界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