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一章 見幽

  葬龍谷。

  谷中的石台,名為葬龍台。

  據說,當年共有大小七頭真龍,乃是一個小小的龍族,常年接受八氏的供奉,適逢神界崩塌,遂帶著八氏的族人尋找新的淨土,途經星域之時迷失路途,為首的真龍意外遇難,餘下的六頭真龍隨之殉葬。上古八氏的先人便將七具龍骸安放在大海深處的山谷中,便於後人的祭奠,並設下陣法,留下精血印記,繼續守護著八氏的子孫。

  那頭神奇的白骨真龍,便是加持了先人的法力,卻因年代久遠,法力漸漸耗盡,又遇到一個神通詭異的於頭領,最終陣法崩潰,龍骸毀壞,八家長老也被他一網打盡。

  為了活命,姬嶼帶頭求饒,並將之前的種種圈套稱之為試探,試探於頭領是否值得投靠,慶幸迎來一位降龍之士,八氏就此心悅誠服、立誓效忠、永不背叛,等等。

  苦衷也好,藉口也罷,總之是打不過,便投靠歸順,無疑是明智之舉。

  不知是被姬嶼、海晏的投誠所打動,抑或是另有緣由,於野並未痛下殺手,更未對另外五氏的長老施展鎖魂之術。他的精血頗為珍貴,他不會輕易掌控他人的生死命運。

  上古八氏,分別為靈古、海遺、神幽、尚良、古羌、靈侍、龍奉、牧野。姬嶼,天仙修為,乃八氏之首,幽星至尊。靈軒與海晏,合道後期修為。餘下的五位長老,均為真仙境界,不喜歡星域的動盪,常年隱居於海底,此番被蛟龍挑起了慾念,結果差點丟掉了性命。

  葬龍谷之行,於野獨闖險地,青衣與邛山無力相助,他便暗中留下門邪、見淵、比甲、石嬰封住峽谷。四人乃是魔煞之體,不懼深海幽寒,又變幻莫測,足以對付八氏的長老。

  不過,於野依然憑藉他的手段破陣而出,可惜葬龍台毀了……

  石台之上。

  於野默然佇立。

  曾經的七具龍骸,已毀壞殆盡。或許龍威尚存,散亂的龍骨依然閃爍著點點螢光,卻更添了幾分悲壯之意。

  一龍死,六龍殉葬,不難想像出當年的慘烈情景。正如他豢養的兩頭六翅金螈,也是同生共死。妖物尚且有靈,叉何況真龍呢。

  「於道友,上古八氏誠心相投,五位長老尚未鎖魂,你……」

  姬嶼等八位修士聚集在石台前,竟然在請求於野施展鎖魂之術,也許只有交出性命,方能保住性命。

  數十丈外,四道虛實不定的人影在黑暗中來回飄蕩,各自的臉上似乎透著失望之色。身為魔煞之體,唯有殺戮與吞噬,方能提升修為,奈何那位於頭領又在大發慈悲。

  「不必了!」

  於野傳音回應一句,繼續打量著凌亂破碎的龍骨,想像著七頭真龍當年的雄姿,感慨著今時的悽慘與落寞。

  又聽姬嶼說道:「我等雖無大用,唯捨命相陪,此去魁星,切勿拋棄……」

  於野轉過身來。

  姬嶼不再隱瞞,終於道出他的用意。

  投靠,只為前往魁星與天界,前往神界。請求施展鎖魂之術,是怕途中遭到拋棄。

  「何時動身?」

  「各家與族人交代一番,葬龍谷又亟待修葺,難免耽擱幾日,於道友……」

  「無妨!」

  於野點了點頭。

  幽星,不是大海,便是孤島,或是海底,不如早日離去。

  片刻之後,門邪四人的身影消失,於野跟著姬嶼離開了葬龍谷。兩人在黑暗中遁行了數個時辰,這才破水而出。

  恰是清晨,天光朦朧,卻見海面上浮著一座孤島,正是此前設有傳送陣的小島。

  「此乃見幽島,請於道友靜候幾日!」

  姬嶼拱了拱手,閃身飛遁遠去。

  他也要返回他的神幽氏,又不便帶著外人,便將於野留在見幽島,約定數日後在此碰頭。

  於野落在海灘上,凝視遠眺,幽氣阻隔,神識僅達萬里之外。

  而海面並非平坦,早已不見了姬嶼的蹤影,更是找不見來時的葬龍谷,以及八氏的具體所在,更遑論海底深處所隱藏的無窮隱秘。

  於野揮袖一甩,身旁多了兩道人影。他就近尋了一塊石頭坐下,摸出兩塊元石吐納調息。

  「這……老狐熟悉啊!」

  邛山現身剎那,已認出了海島。

  「又回來了?」

  青衣附和一聲,面露疑惑之色。

  葬龍谷之行,未知究竟,卻回到了從前的海島,著實令人如墜雲霧。

  「此乃見幽島,數日之後,姬嶼趕來碰頭,一同前往魁星……」

  於野簡短道明了原委。

  「見幽之島?」

  青衣不再多問,循著海邊漫步,她目睹著朦朧的晨色與寂靜的海面,自言自語道:「真龍無處覓,踏海惟見幽……」

  邛山看著她飄逸的背影,禁不住贊道:「嘖嘖,仙子出口成章,意境高遠。老狐亦當遍閱典籍,否則難以企及呀!」他回頭一瞥,又尷尬道:「於頭領,你緣何偷偷發笑?」

  於野端坐在石頭上,兀自嘴角微翹、面帶笑意,卻兩眼一翻,不予理會。

  「咦?」

  邛山忽然驚咦一聲,道:「葬龍谷之行,見到龍骸沒有?」

  「嗯!」

  「你搶奪的龍骨何不讓老狐見識一二?」

  「未動龍骸分毫。」

  「人族有句話,賊不走空,老狐熟知於頭領,你必然不肯吃虧……」

  「山農不在此處,要來龍骨何用?」

  於野反問一句。

  邛山只得作罷,又忍不住道:「姬嶼三番兩次加害,你非但沒有計較,反而帶著八氏長老前往魁星,老狐著實看不懂!」

  「殺了姬嶼、海晏、靈軒不難,誰來照看上古八氏的族人?」

  擱在以往,於野不會多說半句,今日卻耐著性子擺明道理。

  「於頭領倒是慈悲,而一旦抵達天界星域,姬嶼必將故技重施,所謂的上古八氏,遠非我靈狐族重情重義!」

  「上古八氏傳承久遠,或許知曉破界之法。」

  「你已持有火澤的地天星圖,何須姬嶼的相助?」

  「機緣難得,不敢有失!」

  「哦,此番魁星之行,志在必得,帶著上古八氏,以防萬一,你果然還是咱家的頭領,無利不起早,嘎嘎……」

  邛山恍然大悟,咧嘴一樂。

  於野不再多說,緩緩閉上雙眼。

  老兄弟僅剩下一個老狐,唯有相知,方能相處久遠。而他與青蘿,親如家人,相處數百年,是否相知……

  七日後。

  又一個清晨。

  海灘上依然守著三道人影。

  於野與青衣閉目靜坐,各自的神情淡然如舊。

  而邛山奈不住寂寞,一個人念叨著——

  「於頭領,你又被人家騙了,已過去七日,鬼影也沒有……」

  許是被他吵得心煩,青衣睜開雙眼。

  「倘若姬嶼失信,離去便是。」

  「嗯嗯,仙子所言有理。你我穿過幽氣結界,七十二星盡可去的!」

  便於此時,遠處的海面上冒出一群人影。片刻之後,姬嶼、靈宣、海晏與三位陌生的老者出現在十餘里之外。

  邛山悄聲示意道:「於頭領……」

  他身旁的於頭領已站起身來。

  轉瞬之間,六人落在海灘上,齊齊舉手施禮。其中的姬嶼上前幾步,道:「我等留下兩位真仙長老看護幽星,其他六家跟隨於道友前往魁星!」

  靈軒與海晏隨聲道——

  「於前輩,你我借道獸星,便可抵達臨近的隱星,再由隱星的傳送陣,前往魁星!」

  「青衣仙子與邛山道友尚且不認得三位長老,容我引薦一二,此乃靈侍氏的姜知、龍奉氏的兆冠、牧野氏的姒水。」

  青衣微微頷首,依然面若冰霜。

  邛山則是滿臉帶笑,道:「幸會、幸會,各位切莫騙人,以免傷了和氣!」

  姜知與兆冠、姒水均為真仙后期的高人,對待於野頗為恭敬,卻未將兩個合道晚輩放在眼裡,僅是依著禮數點了點頭。

  「有關獸星,於某一無所知,還望各位多多指教!」

  「於道友,你我途中再說不遲!」

  「嗯,勞煩姬道友帶路!」

  於野寒暄了幾句,吩咐動身起程。

  姬嶼不敢耽擱,與靈軒、海晏等人相繼沖天而起。

  青衣與邛山修為難繼,於野只得抓著兩人隨後追趕。而不過轉瞬之間,他已被落下千丈之遠。

  片刻之後,終於穿過天上的幽氣結界。

  姬嶼已在星空中等待多時,靈軒與海晏倒也罷了,不敢有所放肆,姜知、兆冠與姒水似乎面露不屑之色。

  於野視若未見,雙手鬆開。

  青衣與邛山恢復了修為,頓時身形自如。

  姬嶼抬手指向遠處的一顆星辰,示意道:「那便是獸星,雖萬獸聚集,卻罕有通靈妖物,此去並無兇險!」

  「哼,妖物橫行之地,乃是妖星!」

  妖星,依然讓邛山念念不忘。

  姬嶼抬手一揮,帶頭往前飛去,他不愧為天仙高人,身形一閃便已飛遁千里。他的幾位同伴不甘示弱,隨後奮力追趕。

  於野回頭看向身後,轉而極目遠眺。

  在各地輾轉了一年多,總算是踏上魁星之行。接下來的日子裡,又能否順利?

  「於前輩!」

  忽聽傳音聲響起——

  「臨行前,海奇求我轉告於前輩,他並非忘恩負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