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出現一道巨大的豁口,兩頭蛟龍俯衝直下。
一頭蛟龍奮勇當先,背上馱著一位老者,伏著身子,形狀狼狽;一位年輕男子,雙手抓著龍角,頭下腳上,身子凌空,隨其飛馳而下。十餘丈外,是另一頭蛟龍,個頭略小,卻同樣兇猛,背上馱著一位銀髮女子,彼此融為一體而隨後緊追不捨。
轉瞬之間,身後的海面合攏。
前方的海水卻如利刃劈開,並且愈來愈深、愈來愈黑。
片刻之後,便聽「砰、砰」兩聲悶響,兩頭蛟龍的去勢一頓,猛然將於野、邛山與青衣甩了出去,三人相繼撞到一層堅硬的石壁之上。
於野翻滾著收住身形,卻淹沒在冰冷的海水之中,而兩頭蛟龍盤旋而回,百丈方圓之內的海水倏然退去。
修士,有水遁之術,蛟龍在水中來去自如,有著天賦的避水神通。
兩道人影跌落近前,邛山與青衣,皆狼狽不堪。
於野就此回頭看去,見不到所謂的石壁,只有一層詭異的光芒,不僅擋住了幽深的海水,也擋住了兇猛的蛟龍。
陣法結界?
海底深處,竟然設有結界。
不用多想,那幫修士必然躲在結界之下。
於野點了點頭,與邛山、青衣躲到數十丈外,遂又抬手一指,兩頭蛟龍猛然往下撲去,一陣瘋狂的撕咬,「砰、砰」光芒扭曲變幻,便聽「刺啦」一聲,三人跟著兩頭蛟龍往下墜落。
景物一變。
是個山谷?
一個山谷呈現眼前,僅有數里大小,四周群山聳立,並且靈機濃郁。而頭頂之上,並無海水傾瀉,依然光芒籠罩,並有天光隱隱,彷如黃昏時分,使得陌生的所在更添了幾分神秘。
三人落在地上。
於野凝神張望。
山谷的一側,似乎有個峽谷,霧氣瀰漫,禁制重重。
邛山扯出他的鐵叉,目露凶光,青衣則是揮動雙袖,十指間青芒閃爍,兩人顯然恢復了神通法力。
「鏘——」
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響起,兩頭蛟龍縱橫盤旋,轉而往上撲去,卻被光芒阻擋,復又瘋狂衝撞不止,山谷之中頓時風雲激盪、飛沙走石。
於野抬手一指,奔著峽谷飛去。
兩頭蛟龍與他心神相通,爭先恐後沖向峽谷,不過轉眼之間,巨響轟鳴、光芒閃爍,
於野就勢停了下來。
卻見峽谷寬約十丈,高達四五十丈,為霧氣與禁制籠罩,一時深淺不明。而兩頭蛟龍的去勢再次受阻,頓時凶性大發,瘋狂的氣勢加上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逼得邛山與青衣不敢近前。
「想不到啊,那幫東西藏在海底……」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這峽谷必為門戶所在……」
「之前的陣法結界,也是一道門戶……」
「竟有兩道門戶,豈非是說,那幫東西故意誘使你我深入險地……」
便於此時,峽谷之中突然狂風大作,數十上百道劍光急襲而出,兩頭蛟龍猝不及防,被迫連連後退。
於野尚在觀望,急忙飛身而起,揮手祭出幾枚雷火符。
「轟、轟——」
驚雷炸響,峽谷中的反擊之勢頓然大亂,遂又人影閃現,上百位修士沖了出來,並且四下里散開,紛紛催動劍光,竟殺機倍增,顯然在布設陣法,企圖再次展開圍攻。
於野不作遲疑,閃身失去蹤影。
而下一刻,一道清風橫卷四方,霎時血光迸濺,圍攻的劍陣已潰不成形。兩頭蛟龍趁機撲了過去,獠牙所至,血肉橫飛,龍爪所向,慘叫聲此起彼伏。
「呸!」
邛山啐了一口,惡狠狠掄起鐵叉。
青衣豈肯示弱,飛身而起,雙手揮舞,一縷縷青芒呼嘯而去。
與此同時,於野出現在峽谷前,他兩眼光芒一閃,作勢便要衝入峽谷之中。
忽聽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叫喊——
「住手、住手……」
於野循聲看去,微微一怔。
是一位合道境界的老者,「撲通」跪在地上,並高舉一截白骨,悽厲喊道——
「靈軒,甘願一死,只求放過我靈古氏的族人……」
老者出聲求饒之際,尚在拼命抵抗的眾人均是神情悲絕,竟一個個愣在原地,任由蛟龍撕咬與血腥的殺戮降臨。
「哼,老東西!」
邛山已衝到近前,掄起鐵叉狠狠砸下。
於野皺了皺眉頭,忙道:「老狐,住手!」
邛山卻置若罔聞,不料禁制籠罩,去勢一頓,他急聲嚷道:「於頭領,你又多事……」一股勁風突如其來,猛地將他橫掃出去。
青衣察覺狀況有異,適時收手。
兩頭蛟龍最為聽話,雙雙落在地上,猶自搖頭擺尾,氣勢駭人。而曾經的遍體銀甲,如今僅有四肢與腰腹如舊,脊背則是覆蓋著一層青色龍甲,更添幾分真龍之威。
「多謝高人不殺之恩,請收下我龍古氏信物!」
老者依然跪在峽谷前的空地上,四周散落著殘破的屍骸。倖存的數十位修士默然片刻,也一個個垂頭喪氣跪下。
邛山倒飛十餘丈,踉蹌著落下身形,「砰」的一聲鐵叉杵地,雖然不敢繼續囂張,卻又吹鬍子瞪眼而忿忿不平的模樣。
於野看向青衣,眼光掠過山谷與跪在地上的老者與修士。
靈古氏?
這是躲在海底求生的一個古老族群?卻人人生性好鬥,而一旦遭遇戰敗,便認輸求饒,並獻上信物以示誠意。
嗯,敢拼、敢死,倒也輸得起!
於野走到老者的面前,低頭凝視。對方並無異常,依然高舉著一截白骨。白骨有著丈余長,狀如長劍,一端是劍柄,而劍刃一端分叉,看著又似樹枝,並透著莫名的氣機。
「鏘……」
一聲低沉的龍吟響起。
兩頭蛟龍橫臥在百丈之外,其中個頭粗壯的是大蛟,龍首微微搖晃,好像在沖他頷首示意。
於野伸手抓過老者手中的白骨。
而白骨入手沉重,他依然單手掌握,舉重若輕,遂即察覺一絲異樣的氣機,卻好像並不陌生?
老者,或靈軒,當他兩手一空,禁不住抬起頭來,滿是皺紋的臉上透著失落與驚訝之色。他怔怔打量著於野,禁不住黯然一嘆,道:「冥冥之中早有註定,我靈古氏合該有此一劫呀!」他又重重垂下頭顱,道:「請前輩放過靈古一族,靈軒領死!」
「長老……」
「師祖……」
四周的修士頓時一片慌亂,有的悲呼,有的絕望,還有人抓起飛劍,咬牙切齒,雙目噴火,作勢拼命。
於野點了點頭,道:「起來說話!」
「啊……」
靈軒再次抬起頭來,怒道:「前輩,你言而無信……」
狂躁不安的眾人也頓然一靜,一個個瞪大雙眼。
於野兀自打量著手中的白骨,輕聲道:「若非靈古氏尋釁在先,何來此劫?既然各位有所悔悟,本人不再追究!」
「前輩……」
靈軒依然難以置信,卻與族人們慢慢站起。
忽聽有人說道:「長老,並非我等尋釁,而是海氏賊人殺我子弟,卻被那兩位前輩所救……」
靈軒急忙打斷道:「靈榆,住口!」
被稱為靈榆的是位中年男子,合體修為,之前出現在雷劫谷遭遇的修士之一,滿臉的委屈之色。
於野轉過身來。
卻見青衣與邛山,一個低頭不語,另外一個喜歡叫嚷的也搖晃著腦袋裝聾作啞
不用多想,兩位老友除惡揚善呢,結果弄巧成拙,竟然救錯了人。
唉,從前是奎炎闖禍,之後是老狐,如今又加上一個青衣。那是一位冰清玉潔的孤傲仙子,竟然也喜歡招惹是非。
於野暗自無奈,卻又沉吟道:「海氏賊人……?」
許是見他通情達理,靈軒漸漸放下心來,人也恢復了恢復常態,舉手道:「海遺氏常年橫行幽星,為非作歹,我靈古氏不甘受辱,故而與其結怨甚深……」
「海遺氏?」
於野若有所思,將白骨插在地上,翻手拿出一物。
靈軒臉色微變,失聲道:「此乃海遺氏的信物,龍骨戒……」
「哎呀,老狐想起來了!」
裝聾作啞的邛山突然出聲道:「於頭領,你我救過海遺氏的族人,那漢子叫什麼來著……哦,海奇……」
靈軒禁不住後退兩步,揮袖一甩,插在地上的白骨忽然消失,隨之禁制閃現、殺機重重。而尚在觀望的眾人也是三兩結群,再次擺出拼命的陣勢。
「有詐!」
邛山怒吼一聲,猛地抓起鐵叉。
青衣的兩眼中血光一閃,殺氣透體而出。
「鏘……」
又一聲低沉的龍吟響起,兩頭蛟龍口吐霧氣,撐起四肢,龍尾擺動,已是蓄勢待發。
唯獨於野無動於衷。
他把玩著手中的骨戒,自言自語道:「於某曾經救過一人,他自稱海奇,以信物相贈,確有此事。而幽星的恩恩怨怨,與本人無關,誰敢不識好歹……」他話音未落,忽然伸手抓去。
靈軒正要催動法訣,已是天地隔絕、修為難繼,整個人已是動彈不得。
於野一把抓住他脖頸,直奔峽谷走去,揚聲道:「於某途經此地,盤桓兩日,請靈長老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