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江湖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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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旁豎著半截破舊的石碑,上面刻著『辰陵』兩個字。

  一人一馬在石碑前停了下來。

  騎馬的是個年輕男子,一頂斗笠遮住了半張臉,單薄長衫也換成了粗布袍子,袍子的下擺掖在腰間的帶子裡,手腕與馬背行囊中的長劍裹著破布。他的衣著打扮儼然便是一個浪跡江湖的遊俠兒,除非熟識他的相貌舉止,否則應該沒人知道他是於野。

  道旁的石碑,乃是界碑。

  這是到了辰陵山的地界。

  據輿圖所示,辰陵山位於宿雁山與北齊山之間。穿過辰陵山地界,便可直達大澤的腹地而一路往南。正是因為臨近北齊山地界,行程或許會有未知的變數。如此也是無奈之舉,離開海邊之後,走了不到半日,便被大山擋住了去路,只得轉道往南而去。而北齊山位於大澤正北,想要繞道而行,又不願耽誤行程,唯有選擇辰陵山的這條近路。

  於野騎馬佇立片刻,越過界碑往前走去。

  此地雖然臨近北齊山,卻也相隔數百里,如今他已喬裝打扮,只要小心行事,應該沒有大礙。而話又說回來,倘若迎頭撞上蘄州修士,純屬運氣使然,活該他於野倒霉!

  於野一邊策馬前行,一邊手上掐訣比劃。

  在海邊的兩三個月,算是一次閉關修煉。

  苦功之下,必有收穫。

  如今他不僅提升了一層修為,也提升了功法領悟的境界;足以施展三五次劍氣,且威力更勝一籌;四肢的力氣隨之增長,輕身術更為輕盈敏捷;神識已達三四十丈遠;對於煉符之術有了新的認知,並漸漸摸到了《天禁術》修煉的竅門,等等。

  這便是修為提升的好處,也使得枯燥的修煉變得有趣起來。

  離開海邊已有十多日,途中的他也沒閒著,不是琢磨七殺劍氣,參悟《天禁術》的困術,領會隔空取物的妙用,便是與蛟影探討功法與典籍,追溯法術神通的衍變與根源。

  蛟影自稱一縷殘魂,而她的見識遠超常人,不管是煉丹、煉器,還是符籙、陣法,或功法要旨、境界修成,皆信口拈來而無所不知。而她對於大澤與燕州頗為陌生,相關的訊息也來自於野的所見所聞。隨著相處日久,她依然有些神秘!

  便是這個神秘的女子,卻又鬼怪精靈,像個淘氣的孩子。而於野又何嘗不是孩子習氣,竟兒戲般的與她定下兩條家規,使得兩個意外邂逅的靈魂,因寂寞相依,與孤苦為伴,彼此相互依存!

  已是初春時節,好像寒冬未去,遠近依然荒涼一片,嗖嗖的冷風卷得道上塵土飛揚。

  前方的山坡上,出現一片房舍。

  是一個小村子。

  村口道旁,有幾間屋子,像是買賣鋪子,門前搭著草棚,還有灶房、馬廄、水槽。

  走得近了,草棚上掛著一個隨風搖擺的旗幡,可見半陵老酒的字樣。

  一家酒肆。

  於野稍作打量,跳下馬背,抽出長劍在手,大大咧咧道:「掌柜的何在,與我馬兒飲些清水、餵些精料!」

  他的神態舉止,倒也像個江湖中人。

  「呵呵,壯士請坐——」

  酒肆中未見客人,只有兩個農夫裝扮的男子,一個四五十歲,一個二十出頭,皆相貌憨厚,像是父子倆,上前招呼客人。

  草棚下擺著三張桌子。

  於野就近坐下,將長劍放在桌上,又道:「此處是何所在,與辰陵鎮相距幾里?」

  「此乃半陵村,辰陵鎮尚在百里之外呢!」

  中年男子拿著抹布擦拭著桌子上的灰塵,笑道:「壯士不必擔憂,此去道路平坦,只需快馬加鞭,天黑便至!」

  掌柜的以為客人擔心路程,便安慰了幾句,轉身拿來半盆水煮羊肉與一壇酒,並殷勤的斟滿一碗酒,示意道:「壯士慢用——」

  於野看著一大碗酒,禁不住皺起眉頭。

  又聽掌柜的說道:「江湖中人飲了我的半陵老酒,無不交口稱讚!」

  於野只得端起酒碗,而酒水入口,猶如火燒,一股烈火直衝腦門,嗆得他呲牙咧嘴。

  「咳……」

  「如何?」

  於野急忙運轉功法化去酒勁,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贊道:「好酒!」

  滿臉期待的掌柜得意笑道:「我說麼,半陵老酒名不虛傳!」

  於野趁機放下酒碗,抓起一塊羊肉塞入口中。

  掌柜擦拭著相鄰的桌子,興致不減道:「壯士也是為了辰陵山的寶物而來?」

  「啊……」

  於野忙著吃肉,嘴裡支吾一聲。

  「呵呵,我說麼!」

  掌柜的又是得意一笑,道:「壯士想必是聽說過辰陵山的來歷吧,據傳萬千年前,一頭蛟龍墜落此地,變成了一座大山,從此每年冬春之際異象頻發,辰陵山也因此得名。而近日辰陵山中異象再起,傳言蛟龍重生,必有寶物出世,引得遠近四方的江湖遊俠、能人異士聞風而來。我說麼,又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兩匹馬從遠處馳來。

  掌柜的樂呵呵的迎上前去。

  於野對於辰陵山的傳說沒有興趣,也未將什麼蛟龍、寶物放在心上。而他吃喝之餘,還是抬眼一瞥。

  騎馬而來的是兩個二十多歲的壯漢,各自攜帶刀劍,飛身下馬,大步衝進草棚占了一張桌子,伸手將桌子拍得「啪啪」作響。

  「老子餓壞了,快快上酒上肉——」

  「兩位壯士,酒肉來啦!」

  掌柜的依舊是樂呵呵的滿臉笑容。

  於野低著頭,默默吃著他的羊肉。

  暗忖道,雖然他竭力模仿江湖人士的言行舉止,卻依然學不來那種粗野與蠻橫。

  兩個漢子也許真的餓壞了,轉瞬將一壇酒與兩盆肉一掃而空,又要了一壇酒慢飲,這才顧得上打著飽嗝哈哈一笑。

  「哈哈,大哥,此間酒肉不差,買些帶去山裡。」

  「便依二弟所言!」

  「據說各地豪傑盡數趕往辰陵山,此番定能大開眼界!」

  「他娘的,這世上哪有什麼豪傑,儘是道人的鷹犬罷了!」

  「與我相熟的幾位兄弟皆拜在道長門下,據說撈取了不少的好處呢!」

  「二弟也動心了?」

  「一粒丹藥,便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而且武力倍增,豈能不讓人動心呢?」

  「知道胡老大麼?」

  「一方豪雄!」

  「結果又如何?他率先投靠海外的道人,曾一時風頭無倆,卻因辦事不力,被直接處死,他手下的兄弟也盡數歸附北齊山,成了道人的鷹犬!」

  「大哥,慎言!」

  兩個漢子稱兄道弟,應該交情不錯。大哥性情直爽,快人快語;二弟則是多了幾分謹慎,暗中使了個眼色。大哥回頭一瞥,很是不以為然。

  「怕他作甚!」

  「大哥,前往辰陵山的江湖同道眾多,倘若你我今日所說被人傳了出去……」

  「哦……」

  「這位兄弟,如何稱呼呀?」

  兄弟倆轉身看向鄰桌的客人,皆神色不善。

  於野尚在低頭吃肉,暗暗無奈。

  在這山野酒肆歇個腳、吃點東西,也能惹來麻煩。

  兩個江湖漢子的謹慎有些莫名其妙,既然害怕隔牆有耳,得罪江湖同道,又何必那麼大的嗓門呢!

  而所謂的拜在道長門下,又是何意?

  「本人天寶,敬這位兄弟一碗酒!」

  許是見於野不吭聲,自稱天寶的漢子有些惱怒,端著酒碗站了起身,昂起脖子便是一飲而盡。他伸手抹去絡腮鬍須上的酒水,舉著空碗、瞪著雙眼,挑釁道:「江湖規矩,我先干為敬了!」

  於野微微一怔。

  逼人飲酒,也是江湖規矩?

  「我大哥天寶,我是二弟仁梁!」

  二弟不甘示弱站了起來,「咕嘟咕嘟」一碗酒下肚,同樣舉著空碗,面帶殺氣道:「先干為敬!」

  這兄弟倆想幹什麼,找藉口拔刀拼命?

  於野也有些惱怒,或是好勝心起。他伸手摘下斗笠慢慢站起,然後抓過酒罈,張口便是一陣痛飲。「咕嘟咕嘟」酒水飛濺,酒罈瞬間見底。他「砰」的放下空酒罈,面不改色氣不喘,似笑非笑道:「本人於仲堅,兩位有何指教?」

  借仲堅之名一用,卻冠以于姓,倘若被他知曉,不知會不會大怒。

  天寶與仁梁面面相覷,抓起桌上的酒罈子你一口我一口猛灌起來。而兩人已飲過一壇酒,第二壇酒下肚,頓時酒勁上涌,滿臉的通紅。

  於野卻得勢不饒人,喊道:「掌柜的再來十壇酒,我與這兩位大哥不醉不休!」

  掌柜的驚訝道:「哎呀,半陵老酒的酒勁雄烈,常人一壇即醉,十壇……要醉死人的!」

  於野不以為然道:「莫說十壇老酒,便是五十壇、上百壇又有何妨!」

  他看似吹噓,卻實話實說,只要運轉功法,即使飲上百壇烈酒,他也不會有半點醉意。

  而天寶與仁梁已是面露懼色。

  沒有斗笠遮擋,終於看清眼前的這位江湖同道。對方極為年輕,卻酒量驚人。倘若繼續拼酒,只能是自取其辱。

  「於兄弟好酒量,佩服!」

  「飲酒見人,酒量見懷,於兄弟的為人,我想也差不了!」

  「於兄弟與我性情相近!」

  「義氣為重,同道中人!」

  「你我兄弟一見如故,刀山火海不敢辭……」

  剛剛還是挑釁意濃,轉眼便如老友重逢,一壇老酒使得兄弟倆將於野視為同道知己,哪怕是為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掌柜的,結帳!」

  「於兄弟,你我同去辰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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