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鬼神難饒

  此前,這是一座空城。

  此刻,已是滿城的人影紛亂、劍光閃爍、殺機肆虐、法力轟鳴,還有一頭銀色蛟龍在上下翻飛、左右橫掃,鋒利爪牙所至,血肉迸濺,搖頭擺尾之間,牆倒屋塌飛沙走石。

  更為甚者,仇玄竟被橫空出世的蛟龍撞飛出去,忽然一道五彩環繞的石塔閃爍即逝,那位天仙高人隨之消失無蹤。卻憑空冒出一位年輕男子,正是神出鬼沒的於野,兩眼血紅,衣袍鼓盪,威勢橫溢,沉聲喝道:「殺!」

  「殺——」

  「這幫該死的,殺——」

  一位壯漢與老者應聲而出,鐵叉揮舞。

  緊接著又一女子現身,飛劍在手,面帶煞氣,銀髮飛揚……

  「走——」

  混亂的人群之中,一位老者沖天而起。大勢已去,伯勞與幾位合道長老急於逃出城外。不料光芒一閃,一道人影堵住了結界的豁口。

  「於野,我乃仙君弟子,你敢……」

  擋路之人正是於野,居高臨下,低頭俯視,雙眸血紅,掐訣一指。

  伯勞急著奪路而逃,窮凶極惡般地瘋狂撲來,卻突然霧氣橫生,他與幾位長老已籠罩在禁制之下。

  於野再次掐訣,揮手虛抓。

  「砰——」

  伯勞尚在掙扎,天地禁錮,氣機斷絕,肉身炸開一團血霧,從中躥出一道金光作勢欲逃,四周的霧氣忽然化作黑色的烈焰,瞬即吞沒了他的元神,悽厲的慘叫聲響起——

  「啊……」

  「砰、砰——」

  另外幾位合道長老的下場同樣慘烈,相繼肉身崩潰,元神焚滅,神骸俱消。

  於野猶自傲然當空,仿若一位煞神擋住了生死門戶。

  餘下的修士嚇得掉頭逃竄,又被蛟龍與奎炎、邛山、青衣隨後追殺。而混亂之中,另有一群人影沖向城門。

  於野低頭一瞥,一道金光與一道紫色的閃電接踵而去。

  石嬰與宣愷未敢跟著伯勞行事,而是沖向城門,只要到了城外,便可逃出生天,誰料城門已近在眼前,一尊大鼎當頭砸下。兩人換了個絕望的眼神,已身不由己消失在金光之中。而大鼎仍在翻滾跳躍,砸得餘下的弟子鬼哭狼嚎。

  與此同時,幾道人影被迫從地下躥出,一道紫色的閃電依然如影隨形,各自手忙腳亂之際,又被突然飛來的金鼎砸得血肉模糊,元神未及逃脫,不是被金鼎吞噬,便是被紫色閃電攪得粉碎……

  「鏘——」

  忽而一聲龍吟震徹四方,城內漸趨安靜下來。

  結界的豁口之上,於野仍然當空而立。片刻之後,他昂首沖天啐了一口,然後帶著睥睨的狂態拂袖一甩,就勢收起飛來的金鼎與星矢而往下落去。

  城西的山坡,橫臥著一頭蛟龍。

  下方的空地上,站著奎炎、邛山與青衣,各自滿身血腥而殺氣未消。三人的面前扔著一張鎖蛟網,困著三位中年男子,乃是況介、瓦川、壽珏,均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另有一人持劍守在一旁,乃是方堃,乍驚乍喜的樣子。

  就此看向全城,到處都是倒塌的房舍、破碎的屍骸與遍地的污血,可見想像大戰的慘烈。

  於野飄然落在山坡上。

  橫臥的蛟龍輕輕抬頭,龍息吞吐,霧氣橫生。其龍首一人多高,龍鬚、龍牙、龍睛、龍角,以及鋒利的龍爪,遍體的龍甲,與十餘丈之長的龍軀,無不透著森然的龍威。而它曾經銀色的脊背,多了尺余寬的一道青色,這應該是化作青龍之兆,意味著它在成長中變得更為強大。

  青龍,典籍中稱為真龍。

  天神寺的上古之境,所見到的正是一頭青龍。

  兩頭銀蛟化龍之後,仍在不斷地蛻變,且靈識有成,或與渡劫有關。

  「大蛟,幹得不錯!」

  於野默念了一句,伸手拍向蛟龍的額頭。此時他殺氣漸消,人也恢復了常態。而蛟龍似乎心領神會,歡快擺動著龍尾。隨著他的掌心閃過一道五彩光芒,眼前的龐然大物已失去了蹤影。

  卻見幾位老友神色各異。

  許是對於蛟龍有著天生的懼怕,奎炎與邛山竟鬆了口氣。而青衣一反常態,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笑意。

  方堃則是目瞪口呆,又振奮不已,道:「城主,各堂的兄弟盼你歸來……」

  「與老子閉嘴!」

  奎炎叱呵一聲,伸手指向地上的鎖蛟網,恨恨道:「這三個東西乃是害死蓋義與谷算子的幫凶,如今已被我與老狐擒獲!」

  邛山與青衣相繼出聲——

  「是殺是刮,請頭領發落!」

  「妄城連番遇變,必有隱情,待查明原委,再殺不遲!」

  鎖蛟網所困的況介、瓦川、壽珏,不僅是妄城的執事,石嬰與宣愷的屬下,也是妄城之變的參與者,與殺害蓋義、谷算子的幫凶。奎炎與邛山、青衣將三人生擒活捉之後,本想殺了,又覺便宜,便交給於野處置。

  於野卻是不假思索,道:「砍下頭顱,追悼亡魂!」

  「哼哼,砍腦袋!」

  奎炎眨巴雙眼,頓時明白過來,揮手扯出鐵叉。而邛山摸出一把妖刀,提醒道:「砍腦袋,當用刀……」

  青衣不忍目睹,轉身迴避。

  方堃嚇得臉色大變,一時不知所措。

  忽聽有人召喚——

  「本城主有話問你!」

  「嗯、嗯!」

  方堃急忙答應一聲,匆匆跑了過去。

  於野獨自站在山坡上,他看著滿城的廢墟,自言自語道:「六月離去,十月歸來,卻已物非人非,這是究竟為何呢……」

  方堃到了近前,拱了拱手,道:「伯勞與石嬰、宣愷殺害了蓋義長老與谷算子執事,聯手星城高人奪取了妄城,仇玄天仙隨後趕來,曾四處尋找城主的下落。不料外敵入侵,本該同仇敵愾,據城堅守,仇玄卻下令棄城,帶著我等前往夙吉谷躲避。當強敵退去,城內城外的凡人已被劫掠一空,而仇玄不去設法解救,反而在城中設下陷阱,並逼迫弟子為餌。幸虧城主修為高強,最終大獲全勝……」

  「以一座空城,引誘本城主自投羅網,如此歹毒的計策,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弟子不知!」

  「砰、砰——」

  「啊……」

  鐵叉揮舞,慘叫聲起。況介三人的元神尚未逃脫,已被盡數滅殺,接著血光迸濺,地上滾落三個頭顱。

  青衣拿出三根竹香插在地上,信手點燃。

  奎炎抓著血淋淋的頭顱擺在香火前,邛山拿出一壇酒擺在一旁。

  於野慢慢走了過去,拱了拱手,道:「蓋兄、谷兄,此間大仇已報,兩位若是在天有靈,回家吧!」

  「天上真有神靈?」

  「嗯,死了有人報仇,有人祭奠,無憾也!」

  奎炎與邛山跟著拜了拜,很是傷感的模樣。頭一回祭拜人族,各有一番不同的感悟。

  青衣沒有祭拜,也沒有出聲,而是看著裊裊燃起的香火,黯然嘆息……

  火光一閃,頭顱已化為灰燼。

  於野拍了拍手,吩咐道:「奎炎,即刻與方堃前往夙吉谷,命各堂弟子返回妄城。邛山、青衣在此善後,著手修復結界陣法。」

  「遵命!」

  奎炎不作多想,一把抓著方堃飛身而起。

  邛山急忙擺手,道:「若是焚屍滅跡,搜刮遺物,老狐倒是嫻熟,卻不通陣法啊!」

  青衣同樣面露難色,道:「妄城的陣法為星域高人所設,恕我無能為力!」她又微微皺眉,困惑不解道:「此地已破敗不堪,無險可守,強敵隨時到來,何不遠去?」

  於野稍作忖思,道:「是去是留,明日便見分曉!」

  他不再多說,閃身往東飛去。

  抵達仙妄峰,曾經的城主洞府完好如初。

  於野在洞府內外查看一遍,打出幾道禁制封住洞門,就地坐了下來,兩眼中精光閃爍。

  剛剛經歷了一場異乎尋常的大戰,他竟然沒有絲毫的倦意。因為此次遭遇的算計,絕非他想像的那樣簡單。

  究竟是仇玄存心使壞,還是仙君的背後指使,抑或是其他人在暗中作祟,有待他進一步查明。

  而他突然決定留在妄城,並非意氣用事。

  若論強敵,星域的強敵之多猶如群峰聳立。倘若一味地迴避退讓,當初何必遠離幽冥來到此地呢。而倘若不敢面對強敵的挑戰,又如何迎來天翻地覆、星移斗轉!

  不過,他如今的修為依然難以撼動星城。明日究竟是去是留,尚待斟酌取捨。

  於野靜坐片刻,翻手拿出一枚玉簡。

  這是火澤留在他洞府中的天地星圖。

  他又拿出一枚空白的玉簡,將星圖重新拓印了一份,然後揮袖輕拂,一尊石塔落在面前。

  於野忽然有些感慨。

  之所以屢屢轉敗為勝,並非他修為高強,亦非機緣過人,而是得益於這尊九冥塔的庇護。

  或許觸動了心事,於野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小巧的人影。他急忙搖了搖頭,強行收斂心神,又不禁嘆了口氣,身影緩緩淡去。

  下一刻,他已懸空坐在九天法陣的星雲之上。

  一尊金鼎飄來,從中落下一位老者,絕望道:「於城主,事出有因,非我之過……」

  於野不為所動,漠然道:「石嬰,我饒過你,奈何作死,鬼神難饒!」

  他伸手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