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故土之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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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城的廢墟之間,有人在四處遊蕩。

  遇到死屍,他便彈出火光,不過半個時辰,已有數十位凡人的屍骸被他燒為灰燼。

  「起——」

  前方傳來喊聲,十多位修士扯起一塊巨石飛出城外。地上隨之出現一個大坑,房舍連同屍骸早已化為烏有。

  半空之中,以及四周的山峰之上,有修士飛來飛去,那是山城與霸城的高人在修補陣法。另有幾群修士在清理碎石,修復倒塌損毀的城牆。

  整個妄城一片災後的景象。

  舒遠的下落不明,巡星堂暫由幾位化神、煉虛的修士接管,並為倖存的弟子們安排了差事。而他於野的差事,由坐守城頭,改為收殮死人。這是對他的刁難,也是一種懲處,誰讓他得罪了舒遠呢。也幸虧那位執事失蹤,否則他的處境難以想像。

  「起——」

  又一塊巨石被搬出城外。

  於野抬眼一瞥,禁不住飛了過去。

  巨石位於城西的路口,與城北相距兩三里。城北的山坡上,他的院子得以倖存。而路口的酒肆……

  於野到了近前,懸空站在一片廢墟之上。

  眼前的大坑,足有二十餘丈方圓,恰好覆蓋路口,而兩間酒肆已不復存在。他怔怔片刻,飄然飛到大坑之中,尚未鬆口氣,又揮袖一甩。幾塊沾滿血跡的碎石飛起,地下現出兩具屍骸,卻均已不成了人樣,依稀分辨出一個白髮蒼蒼,一個黑髮染塵……

  「於野?」

  叱呵聲響起,是巡星堂的許莽,煉虛管事,也是舒遠的親信隨從。

  於野屈指彈出兩縷火光,兩具屍骸頓時化為灰燼。而埋在泥土深處一個袋子,以及收納的百塊元石,分毫未動……

  「哼,再敢偷懶,老子饒不了你!」

  許莽的嘴裡罵罵咧咧,帶著驕橫的神情揚長而去。

  於野卻置若罔聞,逕自飛出大坑,來到城北的山坡上,然後一個人黯然佇立。

  恍惚之中,眼前又浮現出一個眉目如月的女子,她的話語聲猶在耳邊迴蕩——

  仙長,香兒恭候多時也……仙長說過,何不修仙呢……香兒何來元石修煉……

  於野摸出一壇酒,看著酒水淅淅瀝瀝灑落在山坡上。片刻之後,他舉起罈子飲盡了殘酒,然後幽幽吐著酒氣,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他寧願再一次看走了眼,而這一回卻沒有發生意外。

  「咦,好香的酒!」

  一位中年男子由遠而近,轉瞬落在一旁,傳音道——

  「火澤城主與夏旬長老已外出閉關療傷,妄城由石嬰長老與我代管。我二人謊稱遭到強敵伏擊,與山農、宣愷等人失散,卻因及時返城禦敵,反而受到他的褒獎與信賴。不知你何時離去……」

  是況介,他與石嬰聯手騙過了火澤,卻怕夜長夢多,前來催促於野離去。

  「不走了!」

  「啊……?」

  於野收起酒罈子,淡淡說道:「幫我成為巡星堂的執事!」

  「你眼下喬裝元嬰弟子,如何一步成為執事?」

  「我若知曉,要你何用?」

  況介不敢爭辯,面露焦慮之色。

  他與石嬰騙過了火澤,接管了妄城,本以為萬事大吉,誰想於野竟然不走了,還要成為巡星堂的執事。

  「僅有合體境界的弟子,方能成為執事,而你若是顯露修為,必然招來猜疑,如何是好呢……?」

  況介沉吟片刻,依然無計可施。

  便於此時,許莽去而復返,叱道:「於野……」

  況介兩眼一瞪,故作威嚴道:「放肆!」

  許莽卻是兩眼一翻,不以為然道:「況執事,於野並非你御星堂弟子!」

  況介的臉色一沉,忍不住怒道:「石長老有令,本執事代管巡星堂,於野即日晉升為管事,與你共管巡星堂事務!」

  「石長老?」

  「是否請來石長老與你當面交代?」

  「於野他一個元嬰小輩,豈敢與我相提並論?」

  「你敢抗命?」

  「哼!」

  許莽竟然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該死的東西!」

  況且暗暗咒罵一聲,道:「巡星堂的弟子驕橫已久,此人尤為狂妄,他倚仗舒遠的庇護,便是本執事也不放在眼裡。」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帶著歉意道:「暫且只能如此,來日慢慢計較。你若想成為執事,尚待時機啊!」

  「且罷!」

  於野不再強求,轉身走向他的小院。

  有了管事的身份,與況介與石嬰的暗中相助,便不用忍氣吞聲,他要讓那個許莽見識什麼是驕橫,什麼又是狂妄!

  小院裡,滿地的落葉、碎石與塵土。

  於野也懶得清掃,關閉了院門,回到地下的石室,一個人坐在黑暗之中。

  他摸出一塊元石扣入掌心,忽然又心神一亂。

  黑暗之中,仿佛有人沖他回眸一笑。那嬌小的身影,像是辛九,而野性不羈的笑容又似朵彩,好像還有話語聲響起,何不修仙呢……

  唉,毫不相干的三人,竟然混為一體。正如此時的心緒,不知是內疚,還是悲傷,抑或是思念……

  於野輕輕拂袖,手上多了一枚玉簡與一截刀柄。

  玉簡,乃是辛九贈送的萬里傳音符,僅此一枚,被他留存至今。而傳音符尚且完好,知音者已杳然無蹤。

  刀柄,來自銀色的妖刀,曾為朵彩之物。而銀刀已殘,花兒凋謝……

  於野失神半晌,猛然揮袖一甩。

  「砰——」

  石室中落下一尊石塔,五彩光芒閃爍環繞。

  於野打出禁制封住四周,閃身失去了蹤影。

  轉瞬之間,他已坐在魔塔九天星樞的星雲之上,繼而一尊金鼎飛起,一道人影跌落,掙扎吼道:「於野,你敢暗算本執事……」

  是舒遠,雖然修為喪失,四肢禁錮,依然盛氣凌人。

  於野抬手一抓,大吼大叫的舒遠飛了過來,被他一把抓住腦門,一道無形的劍氣瞬即衝破護體法力而直透識海。

  「啊……」

  慘叫聲戛然而止。

  於野不為所動,猶自抓住舒遠的腦袋,一縷強大的神識隨後沖入舒遠的氣海。一個時辰之後,他輕輕緩了口氣,卻突然雙手齊出、劍氣呼嘯,對方的肉身頓時炸開,隨之一金色元神沖向半空,而尚未逃脫星樞法陣,已崩潰殆盡,轉眼消失在虛無之中。

  於野抬手虛抓,一枚玉牌與一枚納物指環落在手上。玉牌與妄城的鐵牌相仿,卻多了巡星二字,應為巡星堂執事的信物。他收起玉牌,抹去指環的禁制,然後緩緩閉上雙眼。

  逃走的尚戒與天予之外,沒人知道他抓了舒遠。

  這個傢伙野性難馴,留不得。

  而對他施展的搜魂之術,卻是收穫不小。

  一位合體修為的巡星堂執事,常年流竄星域各地,獲取他的神識記憶,形同得到半個星域的輿圖。

  不僅於此,妄城與其他各星的恩怨由來,以及巡星堂在外的行事之法,落腳藏身之地,等等,皆一清二楚……

  「砰、砰——」

  三日後,有人叩打院門。

  石室中,光芒一閃,地上的石塔消失,於野現出身形。

  三日來,他將焚燒死人的差事丟在一旁,獨自躲在家裡靜坐冥思。舒遠已活了兩千多歲,所修煉的功法與各種遭遇,可謂極其龐雜。若是將他的神識記憶與境界感悟吸納煉化,也不失為一次難得的機緣,卻頗為消耗精力,他很想找個地方閉關兩年,奈何人已為賊身不由己。

  撤去禁制,打開院門。

  門外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記得他叫方堃,也是新晉的巡星堂弟子,只見他拱了拱手,為難道:「於管事,本人不敢驚擾,奈何許莽管事動怒,要將你逐出妄城,你不妨與他認個錯、求個情,以免再生事端!」

  「嗯!」

  於野點了點頭,隨手關閉了院門,道:「他在何處?」

  「巡星崖!」

  巡星崖,便是城南半山腰的那個洞穴,乃是巡星堂執事與一幫弟子的洞府所在。

  「走吧!」

  於野擺了擺手,神色如常。

  方堃放下心來,笑道:「據說你得到況執事與石長老提攜,料也無妨!」

  山坡過去,便是城中的房舍與道路。而房舍雖然所剩無幾,大坑已被填埋,破損的城牆修建完好,便是籠罩全城的陣法也修復如初。

  「呵呵,幸有象山、霸城的高人相助!」

  方堃也看守過城頭,一同經歷過守城大戰,與於野算是相熟的兄弟,又見他願意低頭認錯,便與他分說著城中的變化。

  於野似笑非笑,神情敷衍。

  當他走到路口,曾經的酒肆已變成了一片平地。他眼角微微抽搐,禁不住問道:「城內城外的凡人,來自何方?」

  「自古有之啊!」

  「不,我是問凡人的祖先來自何方?」

  「哦,據傳在數萬年之前,一群來自域外的問道者追尋神界,卻迷失在星域之中,便就此繁衍生息。而這個傳說人人皆知,於管事你……」

  星域的凡人與仙人,竟是一群迷失之人。

  「我當然知曉,卻不知故土何在!」

  「呵呵,與其尋找故土,不如前往神界。」

  「已迷失了數萬年之久,如何找尋神界?」

  「於管事……」

  說話之間,兩人來到一處山腳下。

  就此抬頭看去,百丈峭壁之上,一位男子低頭俯視,面帶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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