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 山海難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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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家後院。

  幽靜依然。

  秋琴獨自坐在池邊,心緒猶如漣漪蕩漾。

  昨日,一心一意跟著柳笛私奔,卻被族人攔在客棧之中。看著柳笛遭到毆打,她又是驚嚇又是心疼。不想遇到了那位於前輩,事態幾經反轉,最終廢去了柳笛的修為,並將他逐出了涪江城。彼時彼刻,她忽然不再悲傷。或是傷到盡頭,已是心如止水。不想今晨異變再起,於前輩竟然是魔域、妖域至尊,在他降服了關長老之後,突然要補償她這個鍊氣小輩。

  她並非貪心之人,豈敢索取恩惠。而家主想要她拜入於前輩的門下,為秋家求個庇護,卻被於前輩一口回絕。

  不過,於前輩離去之前,傳了她一式神通。

  秋琴伸手撫摸著眉心。

  識海深處,多了一篇口訣,名為《化身術》,乃是保命的神通。

  不僅如此,於前輩還留下一段話:此術為我當年萍水相逢的一位前輩所傳,他與我非親非故,只為道義所在,只想著幫我活下去。我今日將口訣傳給你,來日你再傳與他人。傳承,並非僅有師承。心有善念不滅,薪火延續不息。

  簡短的一席話,粗俗易懂,卻又境界超然,足以令她受用終身。

  而於前輩還是走了!

  家主親自將他送到城東的傳送陣,並且再次拿出百壇美酒相贈。以後或許只聞其名,再也無緣相見……

  湟水城?

  陌生的街頭,於野駐足張望。

  藉助傳送陣離開了涪江城,直達三萬里外的湟水城。

  據秋乾所說,此城仍為青丘山地界。而城中另有傳送陣,能夠傳送至仙域各地。

  與涪江城不同,湟水城坐落在一片山坡上,仿若一座山城,卻沒有城牆與城門,只有街道盤旋環繞,房舍高低起伏,還有一條名為湟水的大河繞城而去。

  於野佇立片刻,循著街道往西而行。

  城西另有一座傳送陣,可以直達昆宿山地界。

  關山長老已帶人先行一步,由他召回青丘山弟子。即便不能阻止木玄子攻打魔域,也至少緩解了戰亂之危。此外,關山給他留下兩枚傳音符,能夠傳音十萬里,便於彼此的聯絡。

  收服關山,純屬意外,而得到兩百壇的美酒,則是意外之喜。

  於野摸出一個戒子。

  戒子收納著兩百多壇美酒,均為秋家所釀的神不歸。那個秋乾為人精明、世故,擅於見風使舵。而明哲保身之道,無可厚非。誰想他竟然要送出秋琴,為徒為婢,任他隨意,真是荒謬!

  一個修仙者,要什麼使喚丫頭。

  何況他於野對於仙道尚且懵懂呢,又豈敢收徒。

  不過,秋家不缺靈石與法寶,為了表達他多管閒事的歉意,他將化身術傳給了秋琴。他沒有門戶之見,也沒有師承,他的功法神通不是來自青蘿、裘伯、墨筱、神機子,便是來自歸元子、辛追,或是各種機緣所得。倘若他遇到適宜的時機,與有緣的人,不妨分享一二,也算是一種傳承吧。

  所謂納百家之長,成一家之言,或萬法歸宗,自然本源,都是這個道理。

  城西有座小山,山下的洞口便是傳送陣所在。

  於野穿過街道來到此處。

  恰逢幾個修士走來,旁若無人般的大聲交談——

  「前日有人渡劫,竟然是位女子……」

  「她雖然僥倖渡過天劫,卻傷勢不輕……」

  「一位妖修,竟敢在仙域渡劫,眾多道友追殺而去,不知最終如何……」

  女子,妖修,渡劫?

  於野心頭一動,伸手阻攔道——

  「何人渡劫?」

  「與你何干?」

  三位男子,乃是築基修士,見攔路之人相貌年輕,而且看不出修為,一個個頓時蠻橫起來。

  「哼!」

  於野輕哼一聲,身上散發出元嬰修士的威勢。

  三人臉色大變,急忙舉手賠罪——

  「前輩,恕罪……」

  「昨日有人渡劫,詳情不明……」

  「據說是個女子,乃是妖修,為一群圍觀者追殺,已逃入湟黎谷……」

  「滾!」

  於野拂袖一甩,拿出一枚圖簡。

  三位築基修士如蒙大赦,慌慌張張轉身跑開。

  圖簡所示,湟水城的西南方向,有條名為黎水的大河,在群山之間蜿蜒數千里。其與湟水的交界之地便是湟黎谷,與此地相聚兩三千里。

  是置之不理,還是再管一回閒事?

  於野遲疑片刻,御風而起。

  湟水城內,神識亂飛,其中不乏元嬰修士,而當他顯示了修為,身邊頓時安靜下來。稍稍辨別方向,飛遁而去……

  午後時分,只見霜色斑斕的群山之間,兩條大河匯至一處,再浩浩蕩蕩流向遠方。河水兩側的千里方圓之地,便是湟黎谷。

  渡劫之人何在,追殺的修士又在哪裡?

  於野在半空盤旋。

  片刻之後,數百里外似有人影出沒。

  尋至近前,乃是一處高山峽谷。峽谷之中,聚集著數十位金丹、元嬰修士,有的在歇息,有的在尋覓,還有的身子帶傷,氣急敗壞的樣子。

  於野從天而降。

  「又來了一位道友,如何稱呼?」

  幾位元嬰修士與他打著招呼。

  於野飄然落地,含笑道:「於某來自湟水城,幸會!」他打量著幽深的峽谷,好奇道:「有無收穫?」

  眾人將他視為元嬰修士,以及仙域的同道,全無防備,七嘴八舌道——

  「那人渡劫受創,卻修為高強。」

  「又有陣法防身,一時難以破解……」

  「料也無妨,我等已邀請了雲家主……」

  「於道友若肯相助,少不了你的好處……」

  峽谷之中,另有一道山澗,有飛劍劈砍的痕跡,顯然經過了一番激戰。而山澗的深處,霧氣瀰漫,陣法籠罩,一時情形不明。

  不過,這群修士應該在追殺那位渡劫之人,想必是未能如願,竟然邀請了幫手。

  而在幫手到來之前,不妨弄清真相。

  於野走到山澗前稍作打量,抬腳走了進去。

  「道友,小心!」

  眾人大聲叫喊,卻沒誰阻攔。

  山澗有著一人多寬,並無異常之處。而十餘丈的深處,山澗頂端合攏,使得狹窄的所在變成了一個洞口,並且瀰漫著濃重的霧氣。不僅如此,地上散落著斑斑的血跡。

  於野的腳下不停,兩眼一閃,兩道黑白光芒奪眸而出,竟然直接穿過了霧氣,並隱隱聽到一聲驚呼。他不敢怠慢,藉助縱目神瞳,循著禁制的縫隙,閃身沖入洞口之中。

  「哎呀,你……」

  洞內僅有兩三丈方圓,地上躺著一個女子,曾經紅黑相間的長裙已不復存在,僅有一件破舊的道袍遮住了赤裸的四肢,並且披頭散髮,嘴角帶著血跡,艱難掙扎坐起,並舉著一把銀色的長刀,忽又「噹啷」丟下妖刀,怔怔道:「莫非朵彩已死,夢裡麼……」

  是朵彩!

  果然是她!

  聽說一位妖修女子渡劫,於野便想到了朵彩。此前從羌齊口中得知,她已離開昆宿山外出修煉。而她早已修至元嬰圓滿的境界,迎來化神天劫也是水到渠成之功。

  而昨日晚間,天邊的雷聲應為雷劫之兆,怎奈相距過於遙遠,當時並未放在心上。所幸他的多管閒事,竟然尋到了這位多年不見的好友。

  於野長舒了口氣,又忙低頭躲避。

  朵彩舉手之時,道袍滑落,私處盡露,使她凹凸的身姿更添幾分妖嬈。而她正當羸弱之時,總不能轉身離去。

  於野急忙趨前幾步,拿出一件道袍遮住朵彩的身子,忽然一雙柔滑的手臂緊緊抱著他,悲喜交加道——

  「朵彩堪堪渡過天劫,竟被一群宵小欺凌,僥倖逃到此處,已無力支撐,唯有憑藉陣法抵擋片刻。我以為必死無疑,不想還有相見之日,嗚嗚……」

  曾經狂野不羈的女子,怎麼哭了?

  於野本想掙脫,心有不忍,他只得半跪在地,安慰道:「有我在此,無妨……」

  而朵彩依然不撒手,滿是淚水的臉頰埋入他的懷裡,似乎再無顧忌,竟放聲哭嚎起來——

  「聽說你落入狄欒魔尊之手,究竟是死是活、是真是假……」她伸手抓撓,又捶著他的胸口,撫摸他的臉頰,淚眼婆娑道:「並無虛假,亦非夢裡……你萬里迢迢尋來,此情山海難系,朵彩如何報答……」

  於野不敢睜眼,連連搖頭,道:「我並非尋你而來,青蘿,幫我……」

  青蘿便在御靈戒中,卻毫無動靜。

  朵彩微微一怔,道:「你……並非尋我而來……」

  「砰、砰——」

  便於此時,洞外突然傳來攻打陣法的動靜。

  於野趁勢掙脫朵彩,手中閃過一團五彩光芒,洞內霍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是閉關修煉的奎炎,卻瞪大雙眼道:「朵彩妹妹怎會這般模樣,你與頭領……哈哈,老子啥也沒看見哦……」

  「哎呀!」

  朵彩急忙撿起道袍裹著身子。

  於野臉色一紅,惱怒道:「你笑個屁,與我趕走洞外鬧事之人!」

  「哈哈!」

  奎炎依舊沒羞沒臊地大笑兩聲,一頭撞破陣法沖了出去。

  「砰、砰——」

  洞外傳來肉身崩潰的洞口。

  「饒命……」

  又是一陣悽厲的慘叫聲響起。

  洞內,大悲大喜的朵彩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軟軟倒在地上。

  於野默默佇立一旁,心緒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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