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洞穴中。
三人相對而坐。
羌齊與居右閉著雙眼,臉色有些不安。
於野坐在丈余遠外,神情凝重。此時的他,已恢復了真容。片刻之後,他搖了搖頭,道:「木玄子的鎖魂之術頗為高明,一時難以破解!」
他逃出了昆天谷之後,狂奔數萬里,唯恐木玄子追趕,便找了個山洞躲了起來。獲悉羌齊與居右中了鎖魂之術,當即查看,而他竟然看不懂木玄子的禁術,又不敢輕易嘗試,否則必將殃及兩位好友的性命。
「呵呵,生死由天,於兄弟不必介懷!」
「於兄弟,居右應該尊稱你一聲前輩。你如今是兩域至尊,我等倍感榮焉。小小的鎖魂之術,倒也無妨,來日返回魔域,遠離木玄子便是!」
無論是羌齊,還是居右,並未因為鎖魂術的難以破解而感到沮喪,反而安慰著於野,親切之情溢於言表。
於野也是頗為開心。
兩位好友雖有鎖魂加身,遭到脅迫,卻並未歸順木玄子。
「莫管修為如何,你我仍是兄弟。哦,朵彩何在?」
於野先後救出華岳、沐千里,始終在忙著對付木玄子,他以為朵彩與羌齊、居右在一起,故而無暇多問,如今遭到囚禁的好友已盡數救出,這才想起少了一人,朵彩。
「哦,許是同為女子的緣故,朵彩與水芹相處融洽,數年前得以外出閉關,至今去向不明。」
「憑藉她與水芹的交情,想必安危無虞!」
從羌齊與居右的口中得知,朵彩外出閉關修煉。也就是說,只有水芹知道她的下落。
水芹?
幽暗的洞穴中,於野伸手撫摸著胸口的龍甲。
三百多年前,便結識了水芹,誰想宛如少女的她,竟是靈山弟子、煉虛高人,並且最終成為了冤家仇敵。
難說那個女子是壞人,還是好人,卻得到過她的恩惠。倘若雙方正面衝突,他又該如何?
「於兄弟,何時返回魔域?」
羌齊與居右擺脫了靈山的束縛,急於返回魔域。
於野低頭沉默了片刻,道:「木玄子再次受挫,他必然急於報復,而想要免除戰亂之苦,唯有以戰止戰、以亂制亂!」
「於兄弟所言之意?」
「昆吾山,已在我手,再拿下青丘與昆靈,仙域僅剩下一個昆宿山,木玄子他如何與我爭鬥?倘若玄夜鬼尊執迷不悟,我便踏平他的鬼域。他有十萬煉屍、鬼魂,而我轄下的妖域、魔域與仙域的高手又豈止十萬、百萬之眾?」
羌齊與居右面面相覷,各自倒吸一口寒氣。
數十年之後的再次重逢,於野已從當初的妖城之主,變成了合體修為的兩域至尊,並且拿下了昆吾山,搗毀了昆宿山,接下來又要橫掃仙域與鬼域。即使他說起話來不緊不慢,似乎雲淡風輕,卻句句帶著風雷之勢,聲聲透著沖天的霸氣,令人膽戰心驚,而又為之血脈賁張。
「而仙域尚有仙尊……」
「據說禹天仙尊乃是幽冥第一人,他豈肯坐視……」
羌齊與居右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一旦仙域大亂,身為仙域至尊的禹天又豈肯袖手旁觀。
卻見於野笑了笑,道:「嗯,我等著那位高人現身呢!」
……
山林之中。
一位年輕男子御風而來。
又是深秋時節,天高雲淡,草木斑斕。還有成熟的果子掛在枝頭,引得鳥兒唧唧喳喳飛舞盤旋。
男子順手摘了幾粒紅彤彤的野果,一邊品嘗著一邊繼續往前。
從前,喜歡山珍野味與各地的美酒,而隨著修為愈高,吃喝的興趣愈淡,好像沒了口腹之慾,偶爾空閒下來,最為喜歡的竟是默然靜坐。
一個人坐在山頭上,能夠一坐數日,沒有追憶與感慨,忘卻了紛爭與自身的存在,唯有神識在天地間遊蕩。
修仙,為了什麼?
即便得以長生,飛翔天外,如同鳥兒般的自由自在,而這紛爭的亂世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去改天換地,打造一方祥和安寧、遠離戰亂的仙境?
願望固然美好,可惜他沒有這個本事。尚未獨善其身,又何談兼濟天下。
前方高山巍峨,山門聳立。
青丘山?
年輕男子飄然落下身形,啐出嘴裡的果核,然後拍了拍手,回頭微微一笑。
果肉,為鳥獸裹腹,果核,會成為種子,待雨露滋潤,山野間便會生出幾株新的果樹。一枚野果尚且回饋天地,物盡其用,一個人來到世間,想必也該有他的用處。他於野沒有遠大的抱負,只管憑心而為、隨緣而行。
不過,他沒有返回魔域。
查看輿圖得知,青丘山位於仙域的東北方向,距他的藏身之地僅有十餘萬里,於是他將羌齊、居右收入御靈戒,直奔青丘山而來。
正如所言,他要以戰止戰、以亂制亂。而昆靈山相距遙遠,且著手對付青丘山。何況他已抓到興安子,再次拿下一座靈山應該毫無懸念。
數里之外,便是高大巍峨的青丘山。而百丈之外的山坡上,豎著兩根青色的石柱,刻著青天至極,神龍之丘的字樣,意味著靈山的山門所在,還有兩個男子盤膝而坐。
於野背著雙手,晃晃悠悠走了過去。
尚未走到近前,兩個男子起身喝道——
「止步!」
「靈山禁地,外人莫入!」
兩個男子有著金丹修為,三十多歲的光景,青色道袍,頜下短須,髮髻插著玉簪,頗有幾分名門弟子的派頭。
「我乃於野,請青丘山的煉虛長老現身相見!」
於野慢慢停下腳步,報上大名,然後抬起下巴,左右張望。
青丘山,乃是四大靈山之一,應該是高手雲集的所在,卻顯得異常寂靜。
「於野?」
「不認得……」
兩個弟子打量著於野,竟然搖了搖頭,又見他相貌年輕,氣度不凡,倒也沒有怠慢,相繼出聲道——
「我家祖師率眾外出,至今未歸。」
「山上並無前輩,僅有上百位低階弟子。你若想拜入靈山,改日再來,請回吧……」
「咦?」
於野本以為報上大名,必然引來驚詫,誰想兩個靈山弟子無動於衷,反而使得他尷尬起來。他好奇道:「傳說興安子祖師遇險,爾等毫不知情?」
兩人仍未動怒,而是笑道——
「哈哈!」
「我家祖師無恙,休得胡說八道!」
於野糾纏不放,繼續問道:「既然祖師無恙,為何遲遲未歸?」
「日前,師門長輩傳信告知,妖域、魔域入侵,我家祖師率眾禦敵,故而未歸。」
「速速離去——」
兩個弟子不耐煩了,舉手驅趕。
「哦?」
於野後退幾步,疑惑不解。
此時,興安子便在他的九冥塔中。木玄子與丁吾顯然隱瞞了實情,故而青丘山的弟子對此一無所知。
而所謂的師門長輩傳信,妖域、魔域入侵一事,又是否屬實?
不過,青丘山,形同一座空山,即便拿下來,也於事無補,難道白跑了一趟?
是轉道前往昆靈山,還是就此返回,以查明妖域、魔域入侵的真偽?
「不得在此逗留!」
「否則嚴懲不貸!」
兩個弟子仍在驅趕。
「兩位不知我是誰,有沒有聽說過兩域至尊……」
於野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哈哈,你若是兩域至尊,我便是仙尊!」
「於野,遠離此地——」
「且罷!」
於野聳聳肩頭,御風而起。
長途奔襲而來,本想大幹一番,拿下靈山,結果竟被兩個靈山弟子整得沒脾氣。且就近找個城鎮打聽一二,再行計較。
轉眼之間,他人已消失無蹤。
而兩個靈山弟子卻愣在原地,兀自抬頭仰望。
「元嬰高人?」
「他修為或在元嬰之上!」
「於野……那位兩域至尊叫什麼?」
「天吶,難怪他名字聽著耳熟,莫非真的是他,怎會如此年輕?」
「那人若是兩域至尊,你我豈有命在?」
「嗯,所言有理,同名同姓而已,何況靈山無恙,人已遠去……」
千里之外。
於野踏空而立,手持圖簡。
本為收服青丘山的煉虛長老、或門主而來,而那幫靈山高手仍未返回。既然已經抓了興安子,總不能縱火燒山、肆意殺戮。
昆靈山,位於仙域的西北方向,相距遙遠。而紅衣所在的青雲山,位於東南方向,尚且不知具體所在。
兩千里之遠,有個涪江城,應為修士的聚散之地,或能打聽到相關的消息,之後藉助傳送陣前往昆靈山。
於野收起圖簡,神色自嘲。
曾幾何時,想方設法擺脫強敵。而沒有強敵的存在,他也成了無名之輩。
兩千里的路程,須臾即至。
群山之間,一條大河縱橫而去。臨水的石山上,坐落著一座占地數里的城,涪江城。
於野落在城外的山坡上,看著擺渡的木船,布滿青苔的城牆,陳舊的城門,以及來往的凡俗男女,有點難以置信。
與其他的仙域之城不同,這更像是一座凡俗間的古城。念頭一動,他的神識已籠罩全城,並未見到仙道高手,僅有數十位鍊氣、築基、金丹修士出沒。不過,城中倒是有一處傳送陣。
於野在城外駐足片刻,奔著古城走去。
尚未走入古城,天色暗了下來,繼而又下起了雨,使得古城多了幾分寒秋的蕭瑟。
於野並未易容,或是刻意遮掩,淅瀝的雨水尚未臨身,便化作霧氣飄散。城中的街道凹凸不平,兩側的店鋪亮著昏暗的燈火。他背著雙手踱步而行,落腳處滴水不沾,偶爾引來幾道神識窺探,他也渾然不覺我行我素。
城中的修士,是否知道仙域的動向?
於野尚自想著心事,忽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