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青絲束魂

  大海上,有人踏浪而行。

  是個女子,碧波之間,她的一身紅衣甚為嬌艷。而片刻之後,她扶搖升空,猛然往前飛去,長袖揮舞雙手齊出,用力往下一抓。

  與之瞬間,奔涌的海水突然停頓、冰封、凝結,緊接著一塊十餘丈大小的寒冰「轟」的破浪而出。

  女子又是隔空一抓,寒冰竟然隨著她掠過海面而去。

  須臾,抵達一處小島。

  「砰——」

  寒冰墜落在小島的海灘之上。

  女子隨後落下身形。

  巨大的寒冰像是冰山,在日光下閃閃發光,而凝神看去,近乎透明的寒冰之中什麼也沒有。

  女子卻飛身躍上一塊礁石,就此款款坐下,輕聲道:「你以為擅長水遁之術,我便抓不到你了?」」她伸手撩起發梢,不以為然又道:「一個時辰不現身,我便將你連同玄冰沉入海底。嗯,讓你這輩子難見天日!」

  而她話音未落,寒冰之中忽然出一道淡淡的人影,隨之呈現出賴冕的模樣,卻又帶著絕望與驚恐的神色傳音道:「前輩,您已追殺我兩月有餘,何至於如此,我與您無冤無仇……」

  正是賴冕。

  他至今弄不明白,怎會得罪一位化神高人。

  而忽被扇了兩個耳光,打碎了幾顆牙齒之後,驚慌失措的他豈敢耽擱,匆匆忙忙逃竄而去。誰想沒有逃遠,那位紅衣女子追趕而來。他嚇得魂飛魄散,繼續亡命而逃。對方卻緊追不捨,他只得東躲西藏,並施展上天入地的諸般手段,總算是橫穿蒼梧郡,逃到了大海之上。

  他常年盤踞扶餘島,最為擅長水遁之術。他相信遁入大海,他便是一條魚,從此隱匿于波浪之間,誰也休想找到他的蹤跡。而他大海深處躲藏了一個月,尚未來得及露頭,便被冰封在海水之中,再也無處可逃。

  兩個耳光,換來兩個多月的追殺,究竟是為了什麼,著實令他困惑不解。

  「哦,你是說老娘無事生非?」

  「不……」

  「哼,你我仇比天高、恨比海深!」

  「這從何說起……」

  「你竟敢讓老娘追了兩個多月,難道不是天大的罪過?你倒是接著逃啊,我不信收拾不了你!」

  「我……」

  不逃,挨巴掌都是輕的,隨時喪命也未可知,哦,逃命成了罪過,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賴冕漸漸現出身形,卻依然禁錮在寒冰之中難以動彈。而那位高深莫測、性情古怪的化神前輩,更是讓他深感恐懼而又無所適從。

  難道她是於野背後的靠山?

  定然是了!

  唉,早知如此,他豈敢深入燕州自討苦吃。

  「說——」

  「前輩想知道什麼,在下不敢隱瞞!」

  「哼,諒你也不敢。歸元哪裡去了。如實道來。」

  「誰……歸元,我不認得……」

  「你扶餘島的陷空山,有沒有伙夫?」

  「有啊!」

  「嗯,那小子所言屬實。」

  紅衣女子,或紅衣,她端坐在礁石之上,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常年奔波在外,她看不出有絲毫的風塵之擾,她獨特的風韻與她的蠻狠霸道,以及她的喜怒無常,依然千年不改。

  「歸元,又稱歸元子,他逃到燕州之後,兩百年來流竄各地,去年這個時候本該抓住那個老兒,誰料他竟然躲在扶餘島與一群海賊廝混。」

  「扶餘島的凡俗弟子我尚且認不清楚,又怎會認得一位伙夫,唉……」

  賴冕哀嘆一聲,道:「更何況扶餘島的凡俗弟子,以及我的族弟,均被於野與他的同夥誅殺殆盡……」他忽然想起什麼,喃喃自語道:「我說呢,於野僅有金丹修為,豈能殺了賴泰,果然另有其人……」

  他話音未落,突然後悔不迭。

  「嗯,既然你知道歸元的存在,如今他人在何處?」

  「這個……我返回扶餘島之時,島上僅剩下三兩個凡俗弟子,那位歸元前輩去了何處,著實不知……」

  「哼!」

  紅衣突然冷哼一聲,伸出兩根手指摘下一根長發,順勢掐動法訣屈指一彈。

  青絲細弱無痕,卻又去若疾風,竟穿透厚厚的寒冰,又猛然順著賴冕的眉心而狠狠扎入他的識海之中。他始料不及,也無從躲避,禁不住失聲慘叫——

  「啊……」

  紅衣卻淡淡一笑,道:「與我找到歸元,我便饒了你。」她又手掐蘭花指,輕輕凌空拂去。

  「轟——」

  偌大的一塊寒冰瞬間崩塌殆盡。

  賴冕藉機掙脫束縛,急忙飛身而起。而尚未遠遁,識海之中猶如針刺,巨疼之下他又是慘叫一聲,「撲通」摔在海邊的淺水之中。

  「哼,為我青絲束縛命魂,斷無逃脫之理,倒不如乖乖聽話,否則老娘定然讓你生不如死!」

  「啊……」

  賴冕掙扎著爬上海灘,只覺得神魂又是一陣巨疼,周身的骨骼經脈更如萬千鋼針噬體,使他痛不欲生放聲慘叫——

  「前輩饒命,在下甘為鷹犬任由驅使……」

  「呸!」

  紅衣卻啐了一聲,道:「憑你也配充當鷹犬,老娘不過是讓你陪我找人罷了,再敢花言巧語,我打碎你滿嘴狗牙!」

  「嗯、嗯……前輩饒命……」

  賴冕,盤踞海島的元嬰高人,縱橫海外多年的一位狠人,如今在海邊的泥沙中翻滾、慘叫,鼻涕眼淚更是塗了滿臉而尤為狼狽不堪。

  紅衣似乎不勝其擾,輕輕拂袖一甩。

  賴冕的痛苦頓時緩解,急忙掙扎著爬出海水。而破碎的寒冰依然堆滿岸邊,莫名的陰寒之氣令他禁不住心神戰慄。

  不過,周身的刺痛已然消失無蹤,禁錮的修為法力也恢復如初。唯獨識海深處飄蕩著一根細微的青絲,仿若虛幻的存在,卻又殺機森森而隨時奪命索魂。

  賴冕惶然而立。

  青絲束魂?

  竟被禁錮了識海、命魂,也就是說,從今往後,他的小命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間?

  賴冕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鼻涕淚水,悄悄運轉法力,當他周身炸開一團水霧,他又禁不住打了個冷戰而急忙看向那位前輩高人。

  一位三十多歲模樣的女子,紅衣、紅裙、紅鞋,容顏俏麗嫵媚,卻又高深莫測,且面帶煞氣,令人不寒而慄。

  「過來——」

  忽見那位前輩招手,賴冕急忙趨近幾步。

  「嗯,乖巧聽話便好!」

  紅衣微微頷首,道:「尋找歸元那個老東西之前,且說說你與於野的恩怨。」

  「唉……」

  賴冕黯然嘆息一聲。

  敢不乖巧麼,隨時沒命啊!

  從這一刻起,他便是奴僕、隨從,生死不由己。

  「咦??」

  「哦,遵命!!」

  紅衣的質疑聲如同驚雷,嚇得賴冕臉色一變,急忙強打精神,道:「我族弟賴泰,痴迷于丹道,並獨闢蹊徑,找到一個煉製結嬰丹與化神丹的法門……」

  紅衣衝著他淡淡一瞥,漠然道:「在老娘面前,你要麼說實話,要麼永世閉嘴!」

  「所謂的法門,無非是以築基、金丹修士的精血煉丹,而此舉有傷天和,我兄弟二人便選擇扶餘島掩人耳目。恰逢去歲的正月前後,一位天機門的道友帶來一群海外修士,賴泰本想藉機煉製一批丹藥,誰料那群海外修士竟然殺出地牢,致使天機門道友、賴泰與島上的弟子悉數遇難。十多萬塊靈石,以及典籍、丹藥等等均被洗劫一空。彼時我外出未歸,事後從倖存弟子口中得知,行兇的為首之人相貌年輕,于姓,雖然僅有金丹修為,卻驅使兩頭四翅猛獸,且法寶威奇窮,劍氣凌厲無雙。」

  賴冕禁不住面露恨意,他緩了口氣,接著說道:「據悉,那群海外修士已前往燕州,我便動用人脈四處找尋。之後聽說鬱林郡的東林城外有人施展劍氣,而鄂安門下的一位弟子恰好在場。我趕到蒼梧郡見到此人,得知他姓於名野。果不其然,在我出手試探之下,他竟能躲過我的必殺一擊,由此斷定他便是我尋找多時的仇人。他卻提前拿出購買丹藥的價目名冊逼我離開天梧山,我只得請求應齡與鄂安相助,伺機暗中動手……」

  「鄂安與應齡是誰?」

  「於野的師門長輩,元嬰長老……」

  「哼,幾位元嬰前輩合謀對付一位金丹小輩,卑鄙無恥!」

  「若論卑鄙無恥,那小子更甚三分,他竟尋求前輩相助,哎呀——」

  賴冕話未說完,突然雙手抱頭慘叫,「撲通」跪倒在地,急忙求饒:「前輩恕我失言……」

  「哼!」

  紅衣的臉上露出厭惡之色,哼道:「你殺人煉丹,殘害無辜,竟敢尋仇報復,毫無人性的東西。倘若你不知悔悟,我便將你交給於野處置!」

  賴冕驚愕抬頭,道:「前輩,為何如此偏袒於野??」

  「老娘喜歡!」

  紅衣冷冷回應一句,又忍不住嘴角含笑,道:「初見那個小子,他僅有鍊氣修為,誰想短短的數十年,他已是金丹修士。當初老娘也看走了眼,咦——」

  她似乎想起什麼,恍然大悟道:「歸元的現身,均與於野有關。豈非是說,盯著小的,便能找到老的?」

  賴冕尚自難以置信。

  短短數十年,竟然從鍊氣修至金丹?且不管那個小子如何神奇,他竟然與這位前輩已結識多年?看來與他的深仇大恨只能暫且作罷,而他被他奪走的化神丹卻是極其珍貴!

  「走吧——」

  紅衣站起身來。

  「前輩放過在下……??」

  賴冕有些意外。

  紅衣猛然盯著他,道:「你與老娘說笑呢?」

  「不敢、不敢!」

  賴冕嚇得連連搖頭。

  「哼,狗膽包天!」

  紅衣叱呵一聲,不容置疑道:「與老娘前往天柱山,去找於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