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
十月二十五。
五家仙門盟會的日子,乃是十月二十八。
梧木鎮,天梧山東北方向百里之外的一座小鎮。
三位天機門的元嬰長老率領十二位金丹弟子抵達此處,有天項門的知客弟子迎接,將眾人安頓到在鎮子上的神木客棧,待三日之後再前往天梧山參與盛會。
當然,同行還有賴冕,他身為元嬰修士,又與各地仙門多有來往,也被安置在神木客棧居住。
小鎮僅有百餘家住戶,卻突然多了成群的修士,頓時變得熱鬧起來,街道上、酒肆中儘是操持各地口音的修仙之人。據說參與盛會的不僅有五大仙門,也有九方十八郡的一些成名的人物。更有慕名而來的家族、散修等等,鎮子內外一時人滿為患。
而天機門一行在客棧住下之後,忙著四處拜會同道。詹坤也拾掇著成施等人外出逛街,藉機結交道友、開拓眼界。
於野卻是閉門不出。
陣法籠罩的客房內,他盤膝坐在榻上,一手拿著功法玉簡,一手掐訣而默然忖思。
他在修煉化身術。
或者說,他在修煉化身術中的《千神訣》。
顧名思義,千神訣便是分神術,能夠將一縷神識分化數百上千,從而使得化身術的威力倍增。而《千神訣》極為高深,擱在以往,沒有數十年苦功,只怕難以參悟其中的玄機。所幸他的化身術早已施展自如,而《煉神訣》與《幽冥寶鑑》也與提升神識、淬鍊命魂有關。如今著手研修《千神訣》,已是水到渠成。何況青蘿又幫他精簡了修煉的法門,更加事半功倍。
不過,自從獲悉歸元子的來歷之後,青蘿似乎有所變化,她不再那麼刁蠻任性,而是更加的謹小慎微,也更加的善解人意。
於野放下玉簡,定了定心神,抬起左手,衝著拇指上的御靈戒微微一笑。
手上的御靈戒,曾引起應齡的關注,當賴冕突然現身,他便將兩頭金螈移到原來的御獸戒中,並讓詹坤幫他隱藏起來。果不其然,賴冕應該與應齡、鄂安達成一致,由他出手試探自己的虛實,最終卻徒勞無功,反而落下欺辱天機門弟子的把柄。而在文桂的提醒之下,賴冕獲悉詹坤與他關係密切。詹坤察覺到了兇險,便將御獸及時奉還。
此時此刻,兩頭妖物已回到御靈戒。
而雖然躲過一劫,卻不敢掉以輕心,接下來便是後發制人,倒是要看看賴冕如何應對。
於野定了定心神,翻手拿出一把短劍。
短劍長約三寸,通體銀白,入手沉重,並散發出森然的威勢。
這是鄂安賞賜的元嬰法寶,也是星矢之外,他持有的威力最強的飛劍。另外一把黑色的飛劍,則被他用來飛行。
於野攤開手掌,飛劍悠悠飛起。
他順勢打出幾道法訣,劍光猛然大盛,瞬間一分為二,接著又二分為四,卻「砰」的光芒渙散,飛劍已回歸原形,「叮噹」落在地上。
於野搖了搖頭,揮袖捲起飛劍。
《天同劍訣》中的劍陣,需由數十道劍光的變化而方能成陣。而他只能勉強幻化出兩道劍光,所謂的劍陣尚且無從談起。
而《千神訣》剛剛著手研修,《煉神訣》與《幽冥寶鑑》也尚未領悟,想要煉成劍陣依然為時尚遠。
於野正要稍事歇息,忽又心頭一動,他抬起右手,輕輕屈指一彈。
一道淡淡的青色光芒倏然而出,儼然便是龍影的形狀,雖然僅有數尺長短,卻已鋒芒盡顯而殺機待發。
七殺劍氣的第二式,妖殺,修至圓滿之後,能夠收發由心、變化隨意,可謂凌厲無雙。
眼看著龍影幻化的劍氣便要激射而去,他禁不住嚇了一跳。
客房之內不該嘗試劍氣,一旦失手,必然牆倒屋塌,後果不堪想像。
於野急忙打出法訣,強行收斂法力、驅散劍氣。
龍影渙散,劍氣驟然淡去,而便在劍氣消失之際,龍影忽然一分為二。
咦?
於野驚咦一聲,禁不住又打出幾道法訣。
只見兩道龍影再次變化,轉瞬已是四頭青色的蛟龍,各有數尺長、手臂粗細,搖頭擺尾、張牙舞爪,圍繞著他飛快盤旋,竟隱隱透著劍陣之勢而殺氣森然。
而不過眨眼之間,神器的龍影已消散殆盡。
於野卻咧嘴一樂。
嘿!
以一把飛劍衍化劍陣,憑他的境界修為,很難。而以他擅長的劍氣施展劍陣,卻有獨闢蹊徑之妙……
兩日後。
黃昏時分。
神木客棧的院子裡,到處都是修士的身影,三三兩兩的或是在閒逛,或是聚在一處飲酒說笑。
詹坤與成施等幾位同門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飲酒。
歸元子倒是聞香識味而來,逕自搶過一個酒罈子。他一邊暢飲,一邊忘吹噓他遊歷燕州的奇聞異事。
詹坤知道他是高人,也知道他在胡言亂語,卻又不敢點破,只管以美酒相敬而投其所好,
成施等人也在趁機說著閒話。
「據說天梁門的孟霸前輩、天府門的黃卓前輩,以及天同門的華岳前輩,已悉數來到梧木鎮,同住另外一家客棧……」
「四大門主齊聚天梧山,唯獨少了我天機門……」
「我家門主行事,自有道理……」
「你我來到此地,也是機緣難得……」
「各地的元嬰前輩便有十多位,金丹高手更是為數眾多……」
便於此時,一位中年人與一位老者走入院子,卻一個怒氣沖沖,一個憤憤不平的樣子。
眾人放下酒罈、杯盞,彼此換了個意外的眼色。
賴冕與文桂。
「呵呵,那位文師兄倒是有趣!」
歸元子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轉身離去。
詹坤好像是聞弦歌而知雅意,隨聲道:「文師兄與外人廝混一起,已觸犯仙門大忌,莫非他見異思遷,想要另擇良棲?」
成施等人深以為然,各自點了點頭。
卻見賴冕帶著文桂穿過庭院,直奔一樓的客房走去。
「砰、砰——」
文桂帶頭敲打房門,並揚聲道:「於師弟,出來——」
他敲打的竟是於野的客房。
詹坤的眼光微微閃爍,輕聲嘆道:「唉,文師兄又在欺負於師弟,卻不該借外人之勢,真是豈有此理!!」
成施等人忍耐不住,已是拍桌而起。
與此同時,房門打開。
於野緩步走到門外,拱了拱手道:「文師兄??賴前輩?何事……」
「哼,你裝什麼糊塗!」
文桂舉起一枚玉簡扔了過去。
於野接過玉簡,詫異道:「這是……扶餘島賴氏兄弟殺人煉製結嬰丹,售往各家仙門……還有價目名冊,竟為期長達百年之久……」
他話音未落,手中的玉簡「砰」的炸碎,隨之一股強悍的殺機突如其來,緊接著便聽一聲怒吼:「小子,我今日饒不了你!」
賴冕與於野相距不過三丈,竟揮舞雙手撲了過去。
近在咫尺,又是盛怒出手,任何一位金丹修士都難以逃脫他的攻勢。
眨眼工夫,他已雙手抓住了於野,眼看著於野性命不保,即使師門長輩也休想救他,誰料他的身影「砰」的消失,只剩下賴冕在氣急敗壞左右張望。
卻見十餘丈外的庭院中冒出一人,二十出頭,濃眉斜挑,手中多了一道劍光,儼然便是拼命的架勢。
賴冕看得真切,轉身祭出一道虛幻的手掌。
而樓上忽然飛下一道人影,猛的揮袖一甩,「砰」的擊碎了虛幻的大手,正色凜然道:「賴道友,為何欺我弟子?」
與此同時,成施與詹坤等人已擋在於野的身前,也是各自飛劍在手而嚴陣以待。
緊接著又是兩人落在院子裡,分別是鄂安與應齡,愕然道——
「賴兄,何故如此?」
「出了何事??」
這邊稍有動靜,同住客棧的仙門弟子頓時成群結隊而來。
文桂見勢不妙,悄悄躲到一旁。
賴冕的黑臉發紫,顯然是怒氣難消,卻又不便繼續用強,他伸手指向人群中的於野,咬牙切齒道:「那小子幹的好事,讓他從實招來!」
於野收起飛劍,伸手分開人群。
客房門廊另一端的陰影中站著一位老者,正是歸元子,可見他拈鬚微笑,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是他召喚平陽子?
又欠了他十壇酒。
於野越眾而出,道:「本人入住客棧之後,至今閉門不出,卻不知我幹了什麼好事,竟招來殺身之禍,有請賴前輩指教。」
詹坤與成施趁機說道——
「於師弟所言屬實,我等為他作證。」
「賴前輩為文桂師兄引來,他應該知情。」
「文桂!」
平陽子叱呵一聲。
「弟子在此!」
文桂不敢躲藏,只得現身道:「這兩日各方聚集,有人藉機散發玉簡,說是賴前輩在海外的扶餘島召集海賊、劫掠海船、殺人煉丹,並附錄買賣丹藥的價目名冊,此事已傳遍了整個鎮子。據說各方惱怒不已,已懇請三位門主出手嚴懲。賴前輩惱恨於師弟栽贓嫁禍害他,故而……故而……」
「嘿!」
於野突然冷笑一聲,道:「且不說我閉門修煉,無暇外出,既為栽贓嫁禍,卻不知那份名冊上都有誰啊??」
「有鄂長老、應長老……」
「住口!」
鄂安怒斥一聲。
應齡卻佯作無事般的淡淡一笑,道:「賴兄,遑論如何,你已不便住在此處,我勸你還是離去的為好!」他轉而看向於野,又道:「倘若有人無事生非,存心毀我天機門名聲,我這個天奇堂的長老,斷然饒不了他!」
賴冕的臉色變幻,稍作遲疑,拂袖一甩,轉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