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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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霄峰。

  三上峰主峰。

  神霄峰坐落在山林之中,僅有兩三百丈高,可謂不顯山不露水,很是平常的一處所在。

  而置身其間,卻樹木參天,花草繁盛,溪水潺潺,別有洞天。

  半山腰上,建有木頭樓閣,名為神霄閣。樓閣門前有片山坡,種植著藥草,擺放著幾塊石頭,還有人坐在石頭上閉目冥思。

  已是六月上旬。

  酷暑漸消,陣陣山風送爽,淡淡花香伴隨靈氣瀰漫而來,使人心神寧靜而又悠悠忘我。

  這般避世隱居,與青山為伴,看斗轉星移,任風來雨去,倒也快意人生。

  不過,月底有個約定。

  之後,他或將再次遠行。

  「於兄弟——」

  當歸一從山下匆匆走來,忙又自責道:「沒規矩,應當稱呼門主才是!」他到了近前,一本正經的舉手施禮,道:「先前逃散的三上門弟子陸續返回,或已聽到風聲,懇求重新拜入山門,請門主示下!」說著他挺起胸脯,佯作抱怨道:「哎呀,只怪我家門主的名聲太大,另有各地散修慕名前來,這兩日忙得我是腳不沾地!」

  於野伸手撓了撓耳朵,被迫睜開雙眼,道:「三上峰若是招納弟子,當以品行為重,修為次之,寧缺毋濫。至於如何定奪,你與車師姐、厲沄、玉榧等人酌情處置!」

  「遵命!」

  當歸一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風風火火的背影,於野暗暗搖了搖頭。

  對於門主的稱呼,他並未應承,也未否認。或許在當歸一等人看來,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重建仙門。

  於野摸出幾塊靈石扔入御獸戒,又翻手拿出一壇酒。他飲了口酒,看著神霄峰的景色,自語自語道:「邪羅子帶走的那人,究竟是誰呢?」

  「不知道呀!」

  識海之中,有人答話。

  青蘿修成魂體之後,更加關注外界的狀況。每當空暇時分,便陪著於野說話,為他排解寂寞,幫他分憂解愁。

  於野飲著酒,任由思緒飛遠。

  記得初入雲川門,在濟水湖邊的山崖之上,曾經見到一位老者在遠處御風而行。當時以為看花了眼,並未放在心上。如今想來,一切並非幻覺。那位御風的高人不是邪羅子,便是他的同伴。

  不!

  邪羅子沒有露面,便輕鬆斬殺了朴仝,他所呈現的強大修為,已遠遠高於金丹境界。由此推測,他在數十年前或已結成元嬰,之所以閉關百年,只是庇護他的同伴。

  當年見到的御風高人,必是邪羅子無疑。

  再一個,詹坤親口透露,邪羅子在百年前見過海外修士。再聯想裘伯等海外修士早已傷亡殆盡,邪羅子同伴的來歷已是呼之欲出。

  不妨試想一二,百年之前,邪羅子遇見一位傷勢慘重的海外修士,因而獲悉神器的存在,於是派出弟子四處尋找,同時他出手救了對方,並將其藏在身邊而悉心救治照料。又怕走漏風聲,故而藉口閉關,誰也不得靠近他的洞府。而持續尋找百年,始終沒有找到神器的下落,邪羅子決定不再等待,也或許另有緣由,便帶著那位海外修士離開蘄州。有四海圖在手,他所去的方向當然是燕州。

  大抵如此。

  也許在邪羅子看來,神器可遇而不可求,他唯有前往燕州,方能尋覓更多的仙緣。

  而他一走了之,卻留下一個爛攤子。

  「你在擔心仙門之亂?」

  見於野沉默不語,青蘿忍不住問道。

  於野吐著酒氣,隨聲道:「且求四大門主信守約定,自然不會風波再起。」

  「是哦,仙門之亂雖然始於邪羅子,卻也離不開四大門主的推波助瀾,咦……」

  青蘿驚咦一聲,恍然大悟道:「你拿出四海圖,為了取信令狐北等人,便敲詐五萬靈石,並答應告知海外修士的下落。一旦各方信守約定,必然急於前往燕州。而少了幾位善於生事的門主,至少能夠換來蘄州的百年安寧。嘖嘖,環環相扣、算無遺策,且著眼長遠,真的小瞧你了!」

  「你言外之意,我老奸巨猾?」

  「嘿,你說呢?」

  「哼,我乃獵戶出身,只將塵世作獵場,強敵為虎狼,僅此而已!」

  「而你是獵人,還是修士?」

  「驅虎逐狼,順道修個仙!」

  「嘻嘻……」

  「於門主——」

  便於此時,一位女子走了過來。

  是車菊,相貌清秀,身材頎長,還是淡定自若的模樣,而臉上卻多了一絲明朗的笑意。

  「師姐!」

  於野起身相迎,道:「你我姐弟,何必見外!」

  車菊含笑點頭,道:「山下有人求見你這位門主,我據實稟報罷了!」

  「何人?」

  「自稱尚匠,來自衛國的靈公門。」

  「哦……請他上山便是。」

  「他說你喜怒無常、粗暴無禮,令人懼怕,此番前來捎個口信,即刻便將返回山門!」

  於野愕然之餘,尷尬不已。

  車菊忙於仙門事務,道明原委,遂告辭離去。

  於野忍不住問道:「師姐,你修煉百年,何為本心?」

  「修身,濟世!」

  車菊走遠了,步履輕鬆、身形飄逸。

  於野杵在原地,若有所思,他默然片刻,踏起劍光奔著山下飛去。

  山下的山門前,聚集著數十個修士,玉榧與玉杏、弘巧兒被圍在人群中,講解著三上峰的規矩。

  另有一位中年男子獨自站在一旁,神色惴惴不安。

  尚匠,於天師的徒弟。

  他來幹什麼?

  於野落下劍光,道:「尚道友,你豈敢上門敗壞我的名聲?」

  「啊——」

  尚匠急忙後退兩步,委屈道:「我實話實說而已,你名聲不佳,與我何干!」他話音未落,匆匆忙忙踏劍而起。

  「咦,你怎麼走了,找我何事?」

  「隨我來——」

  ……

  數十里外。

  一處偏僻的山谷之中。

  於野落在林間的草地上,狐疑的眼光中帶著一絲戒備之色。

  山谷頗為幽靜,遠近未見他人,只有先到一步的尚匠躲在十餘丈外,左右張望而很是心虛的模樣。

  於野的臉色一沉,叱道:「尚匠,你在搞什麼名堂?」

  「我……」

  尚匠支支吾吾。

  忽聽有人出聲抱怨:「哎呀,他性情忠厚,奈何說了謊,怕你翻臉不認人!」

  光芒一閃,地下冒出一位中年男子。

  「於天師??」

  於野微微皺眉。

  正是死了數十年之久的於天師,還曾在他墓前祭奠,並且上過香,而此時此刻他卻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

  「嗯、嗯!!」

  於天師連連點頭,道:「於道友,久違了,而你……」他伸手拈鬚,好奇道:「數十年後再次相逢,你一點也不意外?」

  依照常理,於野應該大吃一驚,而他只是微微皺眉,臉色卻極為沉靜,冷冷道:「幸虧你及時現身,不然……」

  「不然你再去砸一回山門?」

  於天師瞪起雙眼,又擺了擺手走過了過來,道:「哎呀,我真的怕了你。如今整個靈公門上下,無不提心弔膽。據說你生擒兩大門主,重創金丹高人,震懾數百同道,我小小的廣濟山又如何經得起你三番兩次的折騰。不過,我也有苦衷啊……」

  「你昧了我的龍甲,有何苦衷可言?」

  「坐下說話——」

  於天師逕自坐在草地上,分說道:「當年你困入崆峒境之後,便不斷有人登門討要雷火符與各種法寶,並咬定你我狼狽為奸,企圖藉口滅了我的靈公門。我是不勝其擾,卻又無可奈何,唯有詐死一途,方能洗脫干係!」

  尚匠趁機抱怨道:「這些年來,我師父與靈公門被你害苦了!」

  於天師繼續說道:「哪怕你逃出崆峒境,我也不敢現身,唯恐再次惹禍,難啊……」

  師徒倆敘說著往事,話語中透著不堪回首的心酸與無奈。

  於野的臉色緩和下來,訕訕一笑,翻手拿出兩壇酒擺在地上,又舉起雙手躬身一禮,誠心實意道:「恕我莽撞無知,賠禮了!!」

  有錯必改,也是一種擔當。

  於天師的臉上露出笑容,感慨道:「我知道你起了疑心,雖然砸了山門,卻顧念舊情,並未為難我的師兄與兩個弟子。近日聽說你竟然平息了仙門恩怨,與各家握手言和,我想也該下山了,只是詐死多年,一時不便露面……」

  於野撩起衣擺坐下,迫不及待道:「我的龍甲呢?」

  於天師翻起雙眼,嫌棄道:「數十年未見,你倒是一點未變啊,還是那麼斤斤計較,喜歡討我便宜!」

  尚匠走過來抓起酒罈灌了一口酒,提醒道:「師父,他如今變得厲害了,已是金丹修士,三上峰門主,前來投奔者絡繹不絕呢……」

  「門主?」

  於天師愕然道:「你持有傳說中的四海圖,應當前往燕州,豈能貪圖虛名與安逸,而甘願困在蘄州呢?」

  「龍甲——」

  於野只記得他的龍甲。

  於天師悶哼一聲,手上多了一物。而於野尚未伸手,他又將手中之物藏在背後。

  「哦,總不能讓於道友白白辛苦,不知煉製所需幾多靈石?」

  「五萬塊。」

  「啊,你敢敲詐……」

  「帶我前往燕州,我不要一塊靈石!!」

  「你尚未結丹,難渡大海之遠。」

  「我修至築基圓滿已有多年,但遇一線機緣,或能結成金丹,否則余日無多。而我的煉器、制符之術也難以提升,唯有前往海外尋仙求道,方能勘破自我而再進一步!」

  「與我無關吧……」

  「我為你死過一回,也救過你的性命,你若不答應,良心何安?」

  「你是賴上我了……」

  「於道友,你便答應我師父吧。有他幫你煉製法寶、符籙,多大的便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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