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遁百里。
再遁兩百里。
轉瞬之間,已遁出五百里之外。
半空之中,於野的身形一頓。
四大門主與十多位金丹修士即將追來,尤其詹坤擅長遁法,又熟知他所有的手段,只怕今日斷難逃脫。
而即使僥倖逃脫,又能逃往何處呢?
於野念頭急轉,咬了咬牙,抬手拍出一張風遁符,掉頭往北飛遁而去。
片刻之後,前方群峰聳立。
於野抓出狐面罩在臉上,閃身失去蹤影。
下一刻,他已出現在雲川峰下的山門前。山門的情形如舊,未見弟子把守。他拿出仙門令牌懸在腰間,徑直穿過山門禁制,遂又踏劍飛起,直奔風雲谷。
風雲谷中,布設陣法的石亭依然完好。
許是察覺動靜,幾位看守陣法的弟子在抬頭仰望。
於野未到近前,出聲叱呵:「卜易何在?」
有人答道:「卜師叔在閉關……」
閉關?
他倒是會挑日子!
於野未作停留,踏劍掠過山谷奔向青霞閣。
沒錯,他返回雲川峰,便是要殺卜易。既然蘄州已無立足之地,他要在遠去之前除掉仇人。
而他的仇人不止一位。
青霞閣前的山坪還是從前的樣子,靜悄悄的見不到人影。
於野收起劍光。
他落在峭壁之上,大聲喊道:「塵起何在、塵起何在——」
「何人喚我……?」
十餘丈外的一間洞府中,響起熟悉而又略顯蒼老的話語聲。
於野飛身撲了過去。
洞門大開,洞內坐著一人。
於野闖入洞府,抬手掐動劍訣。
洞內之人卻不躲不避,出聲道:「於野……」
於野微微一怔。
洞內之人鬚髮皆白、滿臉皺紋,儼然一位沒有修為的凡俗老翁。而他五官神態又極為熟悉,豈不正是塵起。
「你……」
於野錯愕不已。
塵起竟然成了凡人?
他是憑藉嗓音認出了自己。
而他成為凡人,便能躲過於家村的那筆血債?
只見塵起的鬍鬚顫抖,苦澀道:「我知道你饒不了我,果然來了……」他突然張嘴吐出一個戒子,眼光中透著慣有的一絲狠色,道:「且以此物抵命,如何??」
這傢伙在要挾他??
於野只想一腳踢過去,卻又神色一凝。
玉石戒子頗為眼熟。
「嗯,想必你已認出來了,當年在靈蛟谷中你搶了一枚獸丹,我搶了這枚納物戒子。其中收納著一件仙門至寶,從無他人知曉,今日將它送給你,帶我返回大澤!」
於野伸手抓向戒子。
塵起忙將戒子塞入嘴裡,道:「你先答應我!」
「你返回大澤,照樣難逃一死。」
「你廢了我的修為,害得我成為囚徒,與其這般等死,且求葉落歸根。」
於野默然片刻,道:「我答應你……」
他話音未落,猛然轉身。
一位白髮女子出現在洞府門前,輕聲道:「你也答應過我,可曾記得你的許諾?」
白芷!
想必是被他的喊聲驚動。
而她已是築基一層的修為?
聽她又道:「你曾親口許諾,若有返回大澤的那一日,帶白芷同行!!」
一人逃命尚且艱難,如何帶著兩人同行?
於野的眼角抽搐,一把抓住塵起,道:「走——」
他衝出山洞,踏劍而起。
白芷竟然沒有動身,窘迫道:「我……尚未修煉御劍飛行之術……」
於野悶哼了一聲,轉身返回,一手抓著一人,踏劍飛下山崖。
峭壁的洞府中,青霞閣所在的山坪上,冒出一道道人影。神啟堂的弟子已被驚動,卻又一時不明究竟。
風雲谷,轉眼及至。
卻見山谷之中多了一群修士。
於野不予理會,帶著白芷、塵起直奔山谷中的石亭而去。
五座石亭,分別以東、南、西、北、中的方位布設。玄武亭的傳送陣,應該通往北方的齊國。
於野收起劍光,帶著白芷與塵起腳不沾地般的沖向石亭之中,急聲喝道:「開啟陣法!」
見他再次返回,且相貌陌生,又如此強橫,看守陣法的弟子不敢拒絕,卻也不敢擅自開啟陣法。
石亭中的陣法有著數丈方圓,四周豎立著一圈石柱,陣腳、陣眼、陣盤布設分明,怎奈無人開啟而難以傳送。
於野看向身旁的塵起與白芷。
兩人均為聰慧之輩,其中一位還是築基修士,如今卻愣在陣法之中,雙雙不知所措的樣子。
於野不敢耽擱,揮袖一甩。
光芒閃爍,十二塊靈石分毫不差的落在四周的十二根石柱之上。
曾經研修陣法多年,開啟傳送陣倒也難不住他。
他又掐訣一指。
陣法的乾位與坤位之間,應為陣盤所在。法訣所至,陣盤閃過一道光芒。
正當他傳送陣開啟之際,一群弟子突然沖了過來。
為首之人是個矮小精瘦的中年男子,築基三層的修為,留著山羊鬍須,昂首闊步,怒氣沖沖道:「與我封了陣盤,竟敢在此放肆,滾出來——」
幾個鍊氣弟子直接撲向陣盤。
塵起與白芷搖了搖頭,嘆道:「唉,回家之難,竟難如修仙……」
一旦封了陣盤,誰也休想開啟傳送陣。
於野的眼光一寒,七殺劍氣蓄勢待發,卻又抬手抹去臉上的狐面,沉聲道:「當歸一,你敢阻我去路?」
「啊……住手!」
矮小精瘦的男子正是當歸一,如今已築基有成,看他腰間的令牌,應該晉升為風雲谷的執事。而忽然見到野顯露真容,他頓時大吃一驚,急忙攔住手下的弟子,卻又難以置信道:「於……於野,真的是你,不敢亂來……」
聽到於野的大名,在場的弟子均是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遠處飛來幾道劍光。人還未至,加持法力的喊聲響起——
「神啟堂、牧道堂弟子聽令,於野闖入雲川峰,抓住他……」
竟是洪烈與方巽子、嚴丘等三位金丹長老,想必已發現他於野的去向,便一路追殺而來,此時恰好趕個正著。
於野卻置若罔聞,只管濃眉倒豎,眼光沉凝,緊緊盯著當歸一。
此次返回雲川峰,猶如赴湯蹈火,一旦泄露身份,必將陷入絕境。何況帶著白芷與塵起多有不便,邪羅子與鐵杉又將隨時現身,他已然是在劫難逃。
又能否再次向死求生,或許即刻揭曉。
而當歸一與他四目相視,只是稍作驚愕,猛然揮手逐退兩旁的弟子,氣急敗壞吼道:「爾等小輩找死不成,速速滾開。本執事在此,於野你休走——」
於野果斷出手,再次打出一道法訣。
「嗡——」
光芒閃爍,風聲驟起。
傳送陣啟動的剎那,響起一聲神識傳音——
「於兄弟,保重……」
眨眼之間,陣法中的三人失去蹤影。
而光芒尚未消散,幾位金丹長老從天而降。洪烈閃身衝到陣法前,怒道:「何人放走於野?」
當歸一不顧他執事的身份,「撲通」跪在地上,帶著可憐的模樣沮喪道:「沒人放走於野,是他自己開啟陣法離去。弟子唯恐釀成殺禍,一時未敢阻攔,請長老責罰!!」
「你……」
洪烈有心發作,又拂袖一甩,道:「於野逃往何處?」
當歸一急忙跳起身來,道:「陣法傳送至齊國,與天晟門相距千里……」
洪烈打斷道:「方長老、嚴長老,你我前往齊國。」
「四大門主尚在山外等候……」
「不必理會!」
洪烈與方巽子、嚴丘走入陣法之中,抬手打出一道法訣。而四周的陣腳雖然光芒閃爍,卻遲遲未見傳送的動靜。
「可惡,他毀了陣法。齊國另有幾座傳送陣,你我改往他處——」
……
山洞中。
十餘丈大小的幽暗所在,布設著一座傳送陣法。
隨著光芒閃爍,陣法中出現三道人影,分別是一位年輕男子,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還有一位四五十歲模樣的銀髮婦人。
光芒尚未消散,老者便抬腳踢向陣法石柱。「砰」的一聲,石柱倒是無恙,他卻踉蹌後退,差點摔倒在地,
「師兄,你已不比從前,切莫傷了筋骨。」
「唉,我怕洪烈追來,唯有毀了陣法……」
「砰、砰——」
婦人抬腳踢斷了兩根石柱。
老者鬆了口氣,催促道:「於野,你我快走——」
於野站在一旁,靜靜打量著塵起與白芷的舉動,而他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出山洞。
洞口封有禁制。
撤去禁制,一個荒草叢生的山谷出現在眼前。另有一輪紅日搖搖西墜,漫天的雲霞甚是耀眼壯麗。
四十多年了,終於見到天日,卻來不及喘息,便要再次逃亡。
而無路可逃的時候,只有最後一個方向。
回家。
於野揚起右手。
霎時風聲大作,尖嘯聲陣陣,兩頭龐然大物沖天而起,然後扇動著巨大的翅膀在山谷中盡情盤旋。
白芷瞠目難耐,禁不住後退兩步;
塵起更是忍受不住刺耳的尖嘯聲,雙手抱頭,「撲通」癱坐在地,失聲道:「妖物……」
「倘若沒有妖物,兩位也休想返回大澤!」
於野伸手抓住兩人踏劍而起。
轉瞬之間,白芷與塵起已坐在一頭金螈的後背上。塵起依舊是戰戰兢兢,所幸白芷的修為不弱,由她照看著師兄,倒也安危無虞。
於野落在另一頭金螈的後背上,嘴裡發出一聲叱呵。
尖嘯聲再次響起,巨大的翅膀捲動狂風,兩頭妖物直上百丈高空,就此往北疾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