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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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沒有見到白芷。

  每日的晨間與午後,穀雨倒是準時出現在摩崖洞內,送來乾果、藥草與丹藥,然後演練劍術、輕身術與拳術。於野好像真的什麼都不懂,竟然不再模仿,也不詢問其中的門道,而是獨自坐在一旁靜靜觀看。

  又是一個清晨。

  於野從靜坐中醒來。

  抬眼看去,摩崖洞似乎有些不同。風兒更為清新,雲霧透著濕潤,洞口的野草也變得青翠欲滴,還有溪水聲、飛瀑聲、玄黃山弟子的說話聲,以及遠處的鳥鳴獸吟,聲聲入耳、清晰可聞。

  低頭看向自己,同樣有所變化。

  曾經清洗乾淨的肌膚,再次滲出一層污垢,比起上次的狀況有所緩解,卻依然像是塗了一層油膩而骯髒不堪。

  上次是吞了蛟丹,為丹元之力強行伐毛洗髓,致使體內臟污溢出體外,便如典籍所說的苟汰蕪雜、存其菁英,從而成就靈根之體。當時又怎會懂得其中的玄妙,只覺得耳聰目明,不畏寒冷,實則已是打通了玄關,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怎奈不懂吐納調息與修煉之法,任由丹元之力轉換的真氣充斥經脈,卻又無從引導而肆意衝擊臟腑,故而小腹發燙、渾身疼痛,只當是蛟毒發作而難以忍受。

  所謂脫胎換骨之說,有著不同的解讀。此處脫胎換骨,寓意著天翻地覆之別。

  不過,有了蛟影的指點,依照功法修煉了十餘日之後,散亂的真氣漸漸匯至丹田氣海,猶如萬涓成溪,再由任督玄關、奇經八脈、十二正經湧向全身,自此真氣不絕、周天不息、生機不止。如此不斷的吐納調息,亦使得經脈筋骨得到了再度的淬鍊。

  又何為真氣?

  吸納天地靈氣為己用,為法力之源,氣機之源,生命之源,歸納稱為真氣。

  而此時雙眼微閉,竟然能夠看到體內的情形。道法之中,這叫神識內視。隱隱約約如同幻覺,卻又那麼的真實。能夠分辨出骨骼與臟腑的形狀、一條條四通八達的經脈。經脈中流動的真氣,真的仿佛涓涓細流,雖然微弱,卻流動不息。還能見到小腹的丹田氣穴,也就是氣海之中,一團雲霧般的真氣之間,靜靜懸著一粒黃色而又圓潤的珠子。

  正是蛟丹!

  那枚為他帶來滔天大禍與逆天機緣的蛟丹,並未融化消失,而是沉入氣海,化作一個神奇的存在。依著蛟影的說法,她的魂魄便封在蛟丹之中。而她傳授了功法與典籍之後,一連多日寂寂無聲。

  於野放鬆心神,站起身來,就手除去道袍,光溜溜的跳入水潭之中。

  潭水清涼,令人爽快。

  於野一邊搓洗著身子,一邊感受著修煉所帶來的神奇感受。

  或許是洗去污垢的原因,膚色白皙了許多。他的個頭也似乎高了兩分,四肢勻稱健壯。稍稍握緊拳頭,筋骨脆響,仿若無窮的力道聚集,只待縱情爆發的那一刻。

  於野正在享受著他的清涼時光,忽然神色一動,「嘩啦」跳出水潭,急急忙忙抓起道袍。

  與此同時,「砰」的石門作響。

  轉瞬之間,白芷走入山洞。而她現身之際,微微訝然。

  於野站在空地上,道袍、靴子穿著周正,濕漉漉的頭髮掛著水滴,他身後的水潭邊更是水汪汪的一片。

  白芷抬眼一瞥,已神色如常。她款款走到於野的面前,輕聲道:「穀雨隨後便至,我先行幫你查看傷勢。」言罷,她自然而然的伸出了手。

  於野沒有拒絕,也沒有躲避,仿若神不守舍,默默看向伸過來的手指。

  那纖細如玉的手指,竟然透著光澤,不僅於此,其周身上下,也若隱若現的透著一層微弱的光芒……

  白芷突然臉色微變,叱道:「安敢如此!」

  與此同時,識海中傳來蛟影的叫嚷聲——

  「哎呦,你看人家身子幹什麼,快快散去神識,收功斂氣……」

  於野的心頭一凜,急忙低垂雙目,收斂氣息。

  而白芷已緊緊扣住他的手腕,冷冷道:「你怎敢窺我身子,何時修出的神識,說——」

  沒敢偷窺啊,只是……什麼……修出神識?

  真的不知道自己修出神識,也不懂如何施展,蛟影她也沒有提醒,誰想竟被白芷當場抓住,這該如何交代啊!

  於野任由手腕被抓,動也不敢動,倉皇低頭道:「只怪我忍耐不住,多看了一眼白小姐,而神識……神識又為何物?」

  他就是像個莽撞的少年,被人當場責難,卻不知做錯了什麼,滿臉的無辜神情。

  白芷豈肯輕易相信他的話,依然緊扣著他的脈門。

  之前的那一刻,如芒在背,似有一縷陌生的神識掃過全身,頓時讓她警覺起來。山洞內只有兩人,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誰在暗中作祟。而不過閃念之間,莫名的驚秫倏然消失,縱使全力查找,亦無跡可尋。

  白芷終於鬆開手指,卻疑惑難消。

  「你在清洗身子?」

  「是啊……」

  「上次我走到你的身後,你尚無察覺。今日在我現身之前,你已穿著妥當就地等候。你若沒有神識,怎會未卜先知?」

  「洗漱已罷,趕巧而已!」

  於野突然受到責難,難免有些忙亂,旋即已恢復鎮定,索性直視著白芷,問道:「我已關在此處多日,白小姐何時放我離去?」

  「哦?」

  白芷後退兩步,臉上的寒意漸漸消失。她打量著於野,眼神微微一挑道:「你已來了一月有餘,再過一個半月吧,倘若塵起師兄依然未歸,我便懇求師父將你禮送下山。屆時不妨告訴你裘伯的去向,以免你為他牽掛擔憂。」

  於野愕然道:「一個半月……」

  「嗯,最遲一個半月!」

  白芷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轉而看向洞外的天光。她遲疑了片刻,輕聲又道:「捫心自問,我白芷待你於野不薄!若非是我出面阻攔,你休想活著離開靈蛟谷。若非是我刻意隱瞞,你也逃不過師兄的追殺。雖說是我將你抓到玄黃山,這又何嘗不是我的一番苦心呢。莫道人心叵測,我也身不由己!」

  她的自言自語像是在辯解,又像是一種勸慰與安撫。而她話音剛落,人已轉身快步離去。

  於野愣愣站著,伸手撓了撓頭。

  白芷的那番話,讓人似懂非懂。她怎會身不由己呢,莫非她有什麼苦衷?

  「哎呀,又犯傻了?」

  識海中,響起蛟影的話語聲——

  「你不能見到美人就犯傻啊,豈敢動用神識看人家身子,若非我及時提醒,你今日註定闖下大禍!」

  「我……」

  於野的臉皮「唰」的一下紅了。

  自己犯下的過錯,自然心知肚明,誰料竟被當場揭穿,頓時令他難堪不已。

  「哼,我且問你,一個獵戶,無師無門,如何修出神識?以白芷的精明,她必然想到你體內的蛟丹。幸虧我隱去蛟丹的法力,不然你休想矇混過關。」

  蛟影好像真的生氣了。

  於野忙道:「我也是剛剛修出神識,尚自不明,本想討教……」

  「你方才光著屁股向我討教,羞也不羞?哦,怪我多日不曾理你?想你初啟識海,已是心神俱疲。我動用魂力傳你道法,便用不著歇息?」

  蛟影仍然不依不饒。

  「怪我一時疏忽,釀成過錯!」

  於野只得認錯,又心存僥倖道:「白芷並未追究,應該無妨……」

  「嘖嘖,蠢笨如你,令人心服口服!你若騙得了白芷,普天之下皆善人也!」

  蛟影要麼不出聲,出聲便是疾風接著驟雨:「我不勸你為惡,只勸你未雨綢繆。你卻痴迷於山水美色,自以為是、自甘墮落。我再問你,七殺劍氣修煉得怎樣了?」

  「這個……尚無進展。」

  「你已修煉了大半個月,卻跟我說毫無進展?而你修不出劍氣,如何自保,又如何搏命,難道赤手空拳,或用你的竹杖去對付人家的利劍?」

  「七殺劍氣過於高深,初次修煉,難以參悟……」

  於野得到《天罡經》的同時,也得到了七殺劍氣的口訣與劍訣。而他每日忙著修煉《天罡經》的入門功法,一時無暇參悟七殺劍氣。

  「它若不高深,豈能名震一方。其劍訣共有七式,一曰殉殺、二曰妖殺、三曰義殺、四曰仁殺、五曰將殺、六曰魔殺。待六劍合一,方為天地七殺。」

  蛟影解說著七殺劍氣的非凡之處,又道:「以你的修為修煉劍氣,著實勉為其難,而舍此一途,別無他法呀。若想保住性命,唯有放手一搏。從即日起,你全力修煉劍訣第一式。自救者天助之,只能看你的運氣如何了!」

  「我當全力以赴,而欲速不達……」

  於野接連遭到訓斥,難免有些底氣不足。蛟影卻不以為然,勸告道:「事急從權,臨危當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你說我有了修為?」

  「是哦,鍊氣一層。」

  「我已成為鍊氣高手了?」

  「唉——」

  只聽蛟影哀嘆一聲,帶著嫌棄而又無奈的口吻道:「堪堪踏上鍊氣的門檻而已,任重道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