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過去,是一個山谷。
山谷約莫十餘里方圓,有溪水流淌,房舍錯落,樹木成林,靈氣瀰漫,仿若遠離塵囂的一處世外田園。四周則為群山環繞,峭壁樓台凌空,幾片浮雲飄蕩,一條飛瀑如練,靜謐的景色宛如一副月夜畫卷。
嘖嘖,不愧為比肩雲川峰的大仙門,著實氣象非凡。
不過,朱雀台又在何處?
於野回想著天鳴山的輿圖,繼續凝神張望。
據輿圖所示,此處的山谷,名為鳳翔谷。而舉辦天鳴法筵的朱雀台,位於鳳翔谷的正南方向。
或許夜色遮擋,正南方向看不清楚。
而駐足所在,為山崖南側的一段石梯。石梯就此左右分開,通往兩側的高山。當間另有幾道石梯往下延伸,應該通往下方的鳳翔谷。
於野稍作遲疑,奔著左手方向的石梯走去。
石梯開鑿在峭壁之上,三尺多寬,僅能容下一人穿行,並循著山勢而高低起伏不平。
走不多遠,忽然光芒一閃。
於野心頭一跳,急忙止步。
此處的石梯,似有不同,挨著峭壁一側,豎立一根石柱,並上下連為一體,如同一個洞門。神識可見,洞門的四周嵌有一道無形的禁制。
與此瞬間,有人出聲道:「這位師兄,何故夜晚出行?」
緊鄰著洞門的山壁,竟然凹進去一個洞穴。其中坐著一位男子,有著鍊氣七八層的修為,正衝著他上下打量,兩眼透著戒備之色。
於野強作鎮定,道「今晚在山下值更,有事離開片刻。」
男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於野抬腳穿過洞門。
忽聽又道:「師兄倒是面善,不知如何稱呼呀?」
於野被迫再次止步,反問道:「你認得本人?」
「哦,莫非是鴻軒堂的葛見師兄?」
坐在洞穴內的男子,應為值更的仙門弟子,只見他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好像遇見熟人的樣子。
於野的臉上露出不悅之色,淡淡道:「於某,來自玄翼堂!」
「呵呵,小弟認錯人了!」
男子乾笑一聲,舉手道:「於師兄,請自便!」
於野繼續往前走去。
數十丈之後,他停了下來,臉色沉靜依舊,心頭卻是怦怦直跳。
此前早已記下天鳴山的輿圖,以及朱雀門的相關訊息。所謂的鴻軒堂,為朱雀門的外門;玄翼堂與神啟堂相仿,為內門。今晚看守山門的弟子能夠飲酒作樂,顯然驕縱成性,十之八九來自內門。方才值更的弟子應該認得葛師兄,卻發現熟知的「葛師兄」相貌有異,於是出言試探,所幸他沒有上當。
被他冒名頂替之人,或許便是葛見。
不過,雖然又一次矇混過關,卻像是在賭博,賭的是運氣,博的是性命!
於野想到此處,催動法訣,伸出雙手在臉上搓動了幾下,他的相貌慢慢從三十多歲的壯漢變成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而他所呈現的修為,也提升到了鍊氣九層。
他不再假冒「葛師兄」,以免弄巧成拙。且找到朱雀台查看一番,速速離去為妙。
於野低頭打量,整理衣著,定了定神,接著往前走去。
百餘丈後,遇到一處斷崖。斷崖之上,架著一道木橋。而木橋的盡頭,又出現一個洞門。
於野有了前車之鑑,尚未越過木橋,便沉聲問道:「何人在此?」
果不其然,有人應聲道:「鴻軒堂錢鈞……」
於野踏過洞門之時,他腰間的玉牌再次閃過一道淡淡的光芒。
洞門的旁邊,盤膝坐著一個年輕弟子,有著鍊氣五層的修為,衝著他好奇打量。
「守夜值更,不得懈怠!」
於野丟下一句話,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遵命!」
年輕男子拱了拱手,神色疑惑。
那位老氣橫秋的師兄是誰……
夜色下,一道人影尋覓往前。
只見他越過木橋,繞過山崖,拾階而上,又逐階而下,途中接連穿過五道洞門,遇到五位值更的弟子,均被他一一糊弄過去……
半個時辰之後。
石梯的盡頭出現一座石亭。
石亭的左側為峭壁,右側為懸崖,就此回頭俯瞰,鳳翔谷景色如舊。
而往前看去,則是雲霧如海,明月孤懸,茫茫的夜色靜謐無邊。
卻見那雲海之間,突起一道孤峰。
之所以稱為孤峰,因為它遠離群山,與鳳翔谷相距十餘里,便如一道孤獨的劍鋒聳立在月光之下。
朱雀台?
於野的心頭忽然有點發沉。
藉助月光看去,山峰像是削去一截,形成一方高高的石台。而石台之上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光芒,顯然是陣法開啟的跡象。不僅於此,石台四周均為峭壁,沒有盤山石梯,也未見到能夠抵達峰頂的路徑。
確鑿無疑,那便是朱雀台
咣當——
於野好像聽到心頭摔在地上的聲響,猶自怔怔看著雲海之上的孤峰。
遠離群山,獨自成峰,四周陡峭如壁,另有陣法的籠罩。敢問,又該如何一把火燒了那朱雀台?
燒不了!
朱雀台沒有樹木,如何縱火?整座山峰為陣法所籠罩,即使能夠縱火,也難以動其分毫,更休想毀掉天鳴法筵。
於野慢慢奔著石亭走去,或許想著看得清楚一些。而他的兩眼之中,已透著濃濃的沮喪之色。
之前想的倒是簡單,如今看來更像是痴人說夢。親臨實地查看之後,他終於知道什麼是無知與狂妄。
毀掉天鳴法筵,難如登天……
「止步——」
忽然一聲叱呵響起。
於野停下腳步。
峭壁一側,竟然有個隱秘的洞口。
洞口之中,坐著一位男子,二三十歲的模樣,鍊氣八層的修為。他衝著於野打量道:「觀雀亭為仙門禁地所在,這位師兄何以不懂規矩而深夜至此??」
大意了!!
一時過於沮喪,不免疏於防備。
而一路尋來,接連過了五道關卡,誰想此處依然有人把守,天鳴山的戒備森嚴可見一斑。
那座石亭,便是觀雀亭?
誤闖禁地,又該如何應付?
於野突然臉色一沉,不耐煩道:「本人來到此處吹風納涼,關你何事?」
「師兄……」
男子愕然一聲,急忙起身道:「小弟也是職責所在,絕無冒犯之意。」
於野臉色稍緩,不置可否道:「如何稱呼呀?」
「小弟伍柒,敢問師兄……」
「於某為何不認得你?」
「於師兄,失敬、失敬。小弟來自巡方堂,職責繁重,未曾有緣結識於師兄……」
「今日倒是有緣,我請你飲酒——」
自稱伍柒的弟子頗為精明世故,見於野的修為高強,且氣勢蠻橫霸道,再也不敢質疑。於野也擺出師兄的派頭,抓出一壇酒扔了過去。伍柒頓時露出笑容,邀請道:「於師兄,何不同飲??」
於野沒有推辭,趁機走到洞口前。
洞內僅有丈余大小,應為值更弟子的住所。洞口處則是鋪著草墊,擺放著一些雜物。
「於師兄,請坐——」
伍柒伸手示意。
於野就勢坐在洞口旁,翻手又拿出一壇酒,「砰」的捏碎了酒封,帶著豪爽的口吻說道:「伍師弟,你我同飲——」
「於師兄,請——」
伍柒舉酒致意,兩個人開懷暢飲。
於野灌了幾口酒之後,學著冷塵的口吻感慨起來,無非是美酒覓知音,十步有瓊漿等等。即使他語言顛倒、詞不達意,也讓伍柒連聲附和,於是他藉機詢問一些相關的訊息。
巡方堂,與雲川門的牧道堂相仿。伍柒的職責便是看守觀雀亭,直至天鳴法筵的開筵之日。此處雖然偏僻,且少有人來,卻因靠近朱雀台,故而成了一方禁地。
轉瞬之間,兩壇酒見底。
伍柒意猶未盡道:「呵呵,難得的好酒、難得的痛快!」
修仙者不食煙火,口腹之慾尚在,以五穀精華所釀的美酒,自然成了仙門中人的忘憂之物。
於野扭頭看向遠方,隨聲道:「若在朱雀台上暢飲美酒,那才是真正的痛快!」
此時月上中天,夜色下的朱雀台更為醒目、也更為神秘。
伍柒卻愕然道:「豈敢在朱雀台飲酒?」
「哦,說笑而已。」
於野察覺失言,掩飾道:「朱雀台孤峰獨立,難以登臨,更莫說飲酒……」
「傳道授法之地,不得飲酒!」
「嗯……」
「登臨朱雀台,亦非難事。於師兄,你對此一無所知……」
伍柒分說之餘,更為詫異。
於野沒有回頭,幽幽道:「不然呢,否則我又何必問你?」
他所記下的訊息之中,有關朱雀台的為之甚少。不知是蒼朮的疏漏,還是朱雀台過於隱秘。
伍柒看著他的背影,臉色漸漸僵硬,猛然作勢欲起,便要召出飛劍逃離此地。誰想他尚未起身,突然四肢束縛難以動彈。他頓時驚駭萬分,失聲道:「你是何人……」
「想要活命,如實回話。」
「欲問何事??」
「如何登上朱雀台?」
「陣法……」
「陣法位於何處?」
「鳳翔谷……」
「喀——」
伍柒回話之際,不忘拼命掙扎,許是禁制的威力稍稍減弱,竟然被他掙脫而出。卻不想腰腹之間「噗、噗」炸開兩個血洞,鮮活的生機瞬息黯淡遠去。他只覺得神魂一輕,身子已重重摔落在地。
那位於師兄終於回過頭來,他似乎面帶愧色,嘆息道:「唉,不想還是出了意外,只怪我一時口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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