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糊弄鬼

  不出於野的所料,清閒的日子是短暫的。

  抵達飛羽莊的第四日,焦虞、墨筱召集眾人訓話。大致的意思,玄離門侵擾鄉鄰,濫殺無辜,觸犯了仙道的規矩,致使十位雲川仙門弟子喪命,理當受到最為嚴厲的懲處。為了道義所在,也是正義所向,雲川仙門將與飛羽莊聯手,將玄離門連根拔起、剷除。

  不過,在兩個月前的一場大戰中,玄離門雖也傷亡慘重,卻尚有門主文弘與兩位築基修士,以及三十多位鍊氣弟子。為了終戰獲勝,務必精心謀劃籌備。三日之後,墨筱帶人先行前往玄離門,焦虞、姬莊主隨後接應,各自牢記玄離門的輿圖、陣法,等等。

  訓話過罷,眾人散去。

  於野也回到房內,坐在窗前的木桌旁,打量著手中的玉簡。

  玉簡為飛羽莊煉製,其中拓有玄離門的輿圖、陣法,以及相關事項。姬莊主與焦虞倒是籌備周全,可謂煞費苦心!

  而將玄離門連根拔起、剷除,不就是滅門嗎?曾經的大澤道門,不也遭遇過同樣的無妄之災?卻說得好聽,什麼道義所在,什么正義所向,這種自欺欺人的謊話,糊弄鬼呢。

  於野丟下玉簡,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譏笑。

  雲川仙門弟子的種種罪惡行徑,曾經令他恨之入骨,誰想時過境遷,他也成了惡人的幫凶。

  這是天道循環,還是造化弄人?

  「篤、篤——」

  房門沒關,門扇響起叩擊聲,接著走進一人,舉手笑道:「於師兄,打擾了!」

  姬冠?

  於野曾經喜歡飛羽莊的富足與安逸,也羨慕姬莊主的福緣運氣,不過,當他聽說了飛羽莊與玄離門的恩怨由來,三日前的看法已不復存在。

  兩家恩怨的起因,是姬家子弟外出遇見女修士,便出言戲弄羞辱,誰想人家並非尋常的散修,而是玄離門的女弟子,結果出手還擊而鬧出了人命。姬莊主急於報仇,又懼怕玄離門的強大,恰好被他打聽到一條消息,說是玄離門的文弘與齊國蘭陵城供奉交情深厚,曾經得到一件稀世珍寶。姬莊主便將此事傳信告知雲川仙門,藉機邀請強援幫他對付玄離門。焦虞也果然帶人來到飛羽莊,接著又氣勢洶洶殺向玄離門。不料玄離門的門主文弘極為強硬,雙方大打出手,如今已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試想,這麼一個飛羽莊,雖有青山綠水、田園風光,卻也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

  「哦,姬兄,有何吩咐?」

  於野站起身來。

  「不、不!」

  姬冠連連擺手,謙和笑道:「於師兄乃是仙門高人,在下豈敢托大,今日特地登門,還請多多指教!」

  「指教……」

  於野本想敷衍兩句,便關門謝客,忽然心思一動,道:「我有一事,不知姬兄能否幫忙?」

  「在下榮幸之至!」

  「本人煉符尚缺幾樣東西,能否幫我購買一罐硃砂與幾張獸皮?」

  「小事一樁,請於師兄稍候片刻!」

  姬冠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出去。

  於野有些意外。

  上回煉製的破甲符已所剩無幾,便想多加煉製而留著備用,奈何一直沒有找到靈獸之皮,誰料姬冠竟然一口答應了他的請求。

  「小師弟!」

  門口又是人影一閃。

  冷塵走了進來,狐疑道:「你與姬家公子在鬼鬼祟祟作甚?」

  「關你何事!」

  於野逕自坐在桌前,不願理睬的樣子。

  「呵呵!」

  冷塵笑了笑,拈鬚道:「小師弟多慮了,我並無監管盯梢之意,無非見到姬家公子登門,有些好奇罷了!」

  他沒人理會,也不介意,伸手扯過凳子坐下,又道:「此去玄離門,一場惡戰是避免不了。小師弟若能立下大功,來日受用無窮啊!」

  這位老師兄喜歡多管閒事,竟然操心起小師弟的前途

  於野卻不領情,譏諷道:「你我萬里迢迢而來,只為剷除一家行事端正、不畏強勢的仙門,這樣的功勞不要也罷!」

  「此言有失偏頗!」

  冷塵搖了搖頭,道:「玄離門殺害飛羽莊子弟,致使我十位弟子喪命,如此既不懼威、也不懷德,又豈能稱之為行事端正呢?」

  於野反問道:「便該招來滅門之禍?」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倘若殺了十位仙門弟子的是我,是不是也該碎屍萬段而以死贖罪?」

  冷塵扭頭看去。

  於野坐在一旁的木桌前,手裡把玩著玉簡,心不在焉的樣子。

  冷塵悄悄鬆了口氣,苦笑道:「你這小子,口無遮攔!」

  於野卻意味深長道:「 善惡有報,天道輪迴。」

  「於師兄……」

  有人走進房內。

  「冷師兄也在此處,容我引薦,這位——」

  姬冠不僅去而復返,手裡捧著一堆東西,身後還跟著一位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聽他引薦道:「這位是我家族叔……」

  中年人拱手施禮,道:「姬陽,見過兩位道友!」

  於野與冷塵只得起身還禮。

  姬冠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

  他帶來兩個陶罐,一個陶碗,一支筆,一沓符紙,還有一沓裁切過的獸皮。

  而一個陶罐裝的是硃砂,另一個罐子裝的何物?

  姬冠伸手示意,道:「我家族叔喜好符籙之術,莊內的符籙皆由他煉製。聽說於師兄也是此道高手,便隨我前來登門請教。」

  「啊……」

  於野愕然不已。

  姬家乃是修仙家族,自然不缺煉製符籙的物品。而他只想討要幾張獸皮而已,竟然招來了一位煉符高手。

  而冷塵也瞪起雙眼。

  他所熟悉的小師弟竟然懂得煉符之術??

  「於道友!!」

  姬陽上前一步,舉手道:「這丹砂為硃砂中的上品,白虎之血、靈狐之皮,為我多年珍藏,狼筆、符紙同樣不俗,不知您是否適用?」

  「當然適用!」

  於野急忙舉手道謝。

  又聽道:「於道友煉符之時,我想觀摩一二……」

  「這……」

  於野愕然不語。

  姬陽歉然一笑,道:「我自然懂得法不外傳的道理,故而備下一百靈石當作謝禮,觀摩道友煉製一道符籙,而不管有無收穫,即刻轉身離去。」他拿出一個戒子放在桌上,又恭恭敬敬深施一禮,誠心實意道:「本人深居大山,難逢同道高手,機緣來之不易,還請於道友成全!」

  「於師兄!」

  姬冠也躬身施禮,懇求於野成全他族叔的心愿。

  於野看著面前的叔侄倆,以及桌上的一堆東西,與裝著一百靈石的戒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切磋道法也未嘗不可,又能賺取靈石,一舉兩得的美事!」

  冷塵酸溜溜來了一句,轉身走向門外。

  「冷某不便旁觀,失陪!!」

  姬冠頗為識趣,跟著告辭離去,並將房門輕輕關閉,以免他人打擾於師兄煉製符籙。

  姬陽後退了幾步,滿懷期待道:「於道友,請——」

  於野遲疑片刻,無奈的點了點頭。

  在仙門之中,道法切磋實屬尋常。而且事已至此,看來只能露一手了。一百塊靈石呢,應該不吃虧。

  於野定了定神,打開兩個陶罐。

  丹砂倒也罷了,與硃砂相仿。而虎血應為特製,雖已收藏多年,依然赤紅鮮艷,並透著濃重的腥氣。

  沒用過虎血呢,姑且一試。

  於野取了丹砂、虎血放在陶碗之中,又擠出一滴精血加以調製,然後鋪開一張獸皮,伸手拿起了狼筆。

  「我只煉製一道符籙?」

  「一言為定!」

  得到確認之後,於野緩了口氣,遂屏息凝神,舉起狼筆飛快蘸了丹砂,緊接著手腕抖動、筆走龍蛇,隨之光芒微微閃爍,一張符籙瞬息而成。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筆,有點心虛道:「見笑了!」

  姬陽為了避嫌,猶自站在五尺開外,卻雙目怔怔,自言自語道:「有了虎血,為何又用精血?道友的煉製之法,與離火符、降龍符大不相同……」

  於野聳聳肩頭,不置可否。

  初次嘗試虎血,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而他只會煉製破甲符,其他的符籙一概不懂。

  「不愧為仙門高徒,年紀輕輕,而煉符手法已如此嫻熟,且頗具古風!」

  《太上靈符》倒是頗有年頭,卻與仙門無關。而常年畫一道符,能不嫻熟嗎。

  「能否請教符籙的名稱??」

  「破甲。」

  「破甲符?在下聞所未聞,應為上古符法,不知有何用處……」

  姬陽話未說完,又深施一禮,歉疚道:「恕我唐突,告辭!」

  他轉身打開房門。

  既然事先有了約定,如今已觀摩了一道符籙的煉製,雖說意猶未盡,也沒看清楚,卻也只能信守諾言。

  於野隨後相送,不忘拿起戒子。

  意外賺取了一百塊靈石,外加一罐丹砂、一罐虎血與二十餘張獸皮,豈止一舉兩得,而是一舉多得的美事。

  「姬道友,慢走!」

  於野走到門外。

  姬陽與姬冠已匆匆遠去。

  卻見院子裡站滿了人,不僅有墨筱、焦虞兩位前輩,也有冷塵、車菊、塵起、白芷、朴仝、梁喬等師兄、師姐,一個個都在盯著他,卻又眼光迥異而神情莫名。

  姬家叔侄鬧出的動靜挺大,如今都知道同門之中有一位煉符的高手。

  於野的眉梢一挑,拋起手中的納物戒子又一把抓住,含笑道:「本人煉製符籙,不介意各位觀摩指教,作價一百塊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