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路 是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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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一聲水響,於野墜入激流之中,抬手用力一拍,身子橫掠而起,趁勢凌空翻轉,「唰」的落在一塊岩石之上,猶自掐著劍訣引而待發。

  「砰、砰——」

  兩道人影隨後墜入激流,水花四濺,接著奮力躥起,相繼攀上水邊的石頭。各自濕漉漉的身上裹著青色道袍,竟是一位女子與一位老者。

  與此同時,白芷與玉榧也已破水而出,卻驚呼了一聲——

  「墨師叔……」

  這是一個地下洞穴,裂石如壑,激流奔涌,水聲陣陣。

  如此一方所在,亮著幾顆明珠。淡淡的珠光之下,一塊岩石之上,坐著幾道人影。其中一位女修,倚著石壁,神情虛弱,正是傳功師父墨筱。另有兩位弟子陪伴左右。而無論彼此,均未理會白芷與玉榧的呼喚,而是齊齊看向十餘丈外的年輕人。

  只見他單腳站在一塊岩石之上,另一隻腳踏著石壁,左手擋在身前,右手劍訣蓄勢待發,且雙眉倒豎而滿臉的殺氣,滴水不沾的道袍更是隨著的法力運轉而無風擺動。

  「於野?」

  「於師弟,自家人……」

  先出聲的是墨筱,隨後出聲的是剛剛躥出激流的老者。

  自家人?便是同門弟子。

  於野收起劍訣,落腳站穩,慢慢蹲下身子,長長緩了口氣。

  一旦遇到強敵,他便如同繃緊的弓弦,隨時都將全力爆發。誰想施展土遁術追來的竟是兩位同門,所幸有所察覺,只是疑惑未消而未敢大意。而凝聚的殺機突然鬆弛下來,他禁不住有點心神恍惚。

  也許是肩頭的那一劍,讓他疼痛難忘。

  「墨師叔,月娥洞……」

  「唉,不出所料!」

  「出了何事?」

  「我在月娥洞守候多日,已先後送走了幾批弟子。昨日傍晚又有二十多名弟子趕到此處,卻遭到了暗算,僅有我三人逃脫,爾等倒是命大……」

  「何人所為?」

  「一位築基同道與一位金丹高人,皆隱匿了修為。據我推斷,兩人不會罷休。接下來的十日,便是你我的生死大限!」

  「墨師叔,弟子有事稟報!」

  「啊,辛鑒師兄他……」

  洞穴內,聚集著一群雲川仙門的弟子。

  墨筱之外,另有兩個弟子,三十多歲,鍊氣九層,分別叫卞繼與盧正;趁亂跟隨於野逃至此地的女子,稱為車菊,個頭高挑,鍊氣九層,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與她同行的老者,五六十歲的樣子,叫作冷塵,鍊氣九層圓滿的境界。再加上於野、白芷、玉榧,月娥洞的倖存者共有八人。

  從墨筱的口中得知,她已送走了幾批弟子。此次的雲川天決,看起來倒也順利。而昨晚又有二十多位弟子趕到月娥洞,本以為平安無事,誰想夜半時分突遭偷襲。而偷襲者竟是一位築基修士,與一位金丹高人。墨筱不敵金丹高人,最終慘遭重創,只有卞繼、盧隨她遁入地下,餘下弟子的命運可想而知。

  而墨筱遭到重創之後,一時難以遠去,暫且躲在此處療傷。也果然不出她之所料,月娥洞變成了陷阱,但有弟子前來,皆難逃毒手。

  不過,墨筱有三個沒有想到。

  一是在築基、金丹高人的伏擊之下,竟有五位弟子逃出月娥洞;

  二是羽仙峰遇襲,十五名弟子被殺,辛鑒生死不明;

  再一個,於野遭到了伏擊,而據他的描述,他所遇到築基修士,與偷襲月娥洞的並非同一伙人。

  而驚愕也好、意外也罷,正如墨筱的擔憂,當月娥洞失去了陷阱的用處,那位金丹高人必將追殺而來。在崆峒境關閉之前的這段日子,便是此處八位倖存者的生死時限。

  至於最後的十日又將如何,眾人陷入沉默之中。

  片刻之後,墨筱出聲道——

  「於野,你是如何料敵先機逃至此地?」

  於野獨自坐在幾丈外,默默看著腳下的激流。他沒有參與眾人的交談,稟報羽仙峰的變故也是由白芷代勞。而白芷卻說出了彼此的遭遇,以及他的臨危決斷與隨機應變等等,使得墨筱大為讚賞,也讓卞繼、冷塵等人意外不已。

  畢竟他只有十八歲,鍊氣四層的修為,而他的機智果敢與匪夷所思的手段,已遠遠超出眾多同門。

  「墨師叔……」

  於野轉過身來,欲言又止。

  墨筱倚著石壁而坐,臉色有些蒼白,嘴角帶著一絲血跡,卻與他微微點了點頭。

  於野稍作忖思,道:「弟子有了羽仙峰的前車之鑑,來到月娥洞後甚為小心。能夠見到墨師叔,實屬僥倖!」

  這位墨師叔不僅相貌端莊,待人溫和,而且通情達理,頗受弟子的喜愛與敬重。在年中大比的時候,她送過於野一把飛劍。

  而即便如此,於野也不敢多說。正如他出身獵戶,擅長陷阱埋伏,抵達月娥洞後,察覺洞外的血腥未散,洞內有法力的殘餘痕跡,見到相連的山洞與流淌的溪水,已暗中想好退路等等,有的話他只能爛在肚子裡。

  莫殘的告誡,他至今未忘。

  墨筱並未深究,接著又問:「倘若你換成我,帶著弟子困守此處,又當如何呢?」

  於野想了想,道:「就地堅守,外出求援。」

  「詳細說說。」

  「設陣法,以阻強敵。再派人潛出此地,尋求師門長輩前來救援,同時封死崆峒境,不得放走任何一人。」

  「且不說陣法能否擋住強敵,誰又能擔此重任?」

  「弟子斗膽一試。」

  「咳咳……」

  墨筱輕咳兩聲,忖思不語。

  眾人低頭默然,心思各異。

  即使於野的身手不俗,也未必能夠逃出此地,倘若他一去不回,後果難以想像。

  於野卻忍不住問道:「墨師叔,是何人與我雲川仙門為敵?」

  「這個……」

  墨筱稍作遲疑,顧慮重重道:「不該知道的,多問無益!」

  於野起身默默走開。

  身為低階弟子,他有自知之明。既然不讓詢問,也不讓他外出傳遞消息,他也沒有必要多管閒事。而仙門之間的恩怨,不該殃及弟子呀。

  十餘丈外,岩石稍稍平坦。

  於野就地坐下,閉上雙眼。

  身為仙門弟子,有著諸多規矩。他不能獨自逃生,也不能頂撞前輩。哪怕他提出建議,也要獲得同門的認同。

  而如今形勢危急,倘若任由金丹高人尋至此地,僅有的八個倖存者,最終又能活下幾人?

  「於師弟!!」

  一位老者走了過來。

  是冷塵,雖然一把子年紀,卻為同門的師兄。

  「冷老師兄!!」

  於野素來敬重年長之人,哪怕是位同門的師兄,他正要起身見禮,冷塵已就近坐下,擺了擺手道:「小師弟,不必多禮!」

  老師兄,小師弟!

  一聲『老師兄』與『小師弟』,彼此相視一笑,頓時少了隔閡,而多了幾分親近。

  「師兄有何指教?」

  「呵呵!在月娥洞內,我察覺你舉止有異,便與車菊小師妹暗中留意,不想跟著你逃脫一劫,我代小師妹道謝來了。」

  冷塵,五六十歲的樣子,鬚髮已經灰白,而相貌倒也周正,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頗為英俊。他傳音道出原委,又以眼光示意。

  被他稱為小師妹的車菊,此時與眾人坐在一起,衝著這邊微微頷首。

  「運氣罷了,師兄不必放在心上!」

  「嗯,我這人相信運氣!!」

  「哦?」

  「不運氣,難求活,何談得道,又何談成仙呢!」

  「成不成仙,要看機緣!」

  「機緣,豈不就是運氣?」

  「嗯,也有道理!」

  「你年紀輕,運氣好。此番化險為夷,還要倚仗你的運氣哩!!」

  「而墨師叔她……」

  「她身為前輩人物,豈敢將弟子的安危與個人生死寄託於一個晚輩的身上。」

  「師兄是說……」

  冷聲卻不再多說,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轉而起身離去。

  於野若有所思。

  他經歷無數,也吃過不少苦頭,更是與老奸巨猾的歸元子打過交道,自然懂得冷塵的言下之意。卻不想仙門中的人情世故,遠甚於他所熟知的紅塵江湖。

  於野斟酌了片刻,一甩袖子,長身而起,舉手道:「墨師叔,你我困守此地,絕非長久之計,請答應弟子外出求援,此去若有不測,本人甘受懲處。」

  「這……」

  墨筱看了一眼冷塵與車菊,稍作遲疑,道:「也罷,你拿著我的信物,前去尋求方長老與鐵長老的相助。無論成敗與否,此事由我一人承擔!」

  隨著她抬手輕拋,一道白光飛了出去。

  於野伸手接過,是塊白色玉牌,上面刻著「雲川」與一個『墨』字,顯然是墨筱的個人信物。

  與此同時,白芷、玉榧、卞繼、盧正、車菊與冷塵皆站起身來。

  「於野……」

  「於師弟,此去多加小心!」

  眾人舉手相送,便是墨筱也露出期待之色。唯有白芷暗暗嘆了口氣,她不知道他為何要出這個風頭。

  倖存的弟子之中,雖然於野的年紀小、修為也低,卻只有他與築基修士交過手,又先後救過同門的性命,由他外出求援乃是最好的選擇。或者說,即使他遭遇意外,對於仙門的損失也遠遠小於他人。

  於野倒是沒作多想。

  他不喜歡坐以待斃。

  與其困守原地,不如設法找到一條出路。

  路,是走出來的。

  而活路,是闖出來的。

  他抬手抓出一張符籙,便欲施展遁法離去。

  恰於此時,突然水聲大作。

  不遠處的激流之中,躥下來一道人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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