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鉻調用,還沒有,激活。」
殷堡北郊,司茸怔怔的望著北方,神情望眼欲穿。
北方的環境爭奪越來越激烈,哪怕深深的地下都有異化生物在爭鬥,菌路很難再直連過去。
她的菌海與盟約的夢界版圖已經斷開很長時間了,盟約尚有節點樹維繫著夢界網絡,但她只能通過小白了解北方。
只是以小白的腦瓜,有些話,不能通過她轉達。
鉻的調用,是她送給陳牧舟的另一個驚喜,也是她掌握的新通訊手段,只可惜,它遲遲沒有被陳牧舟激活。
「想去找他,可是……」
司茸收回視線,輕嘆一聲,從一朵巨大的菌菇上跳下。
她輕車熟路的來到菌海下層,閃身進入一片生滿青苔的殘垣斷壁中。
在廢墟中穿行不多時,一道破碎的樓梯出現,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垮塌。
司茸小心的沿樓梯下行,廢墟逐漸被她甩在身後,
隨著她繼續深入,樓梯逐漸規整起來,四通八達的廊道開始出現,
柔和的發光菌類像指引路標一樣,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媽媽……」
司茸看向一條廊道深處,猩紅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畏懼。
她搖了搖頭,轉身邁入另一條廊道,又迅速拐入廊道盡頭的樓梯間,開始不斷的拾級而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出現在一扇半掩著的金屬大門前。
在菌類的侵蝕下,大門上的標識已經變得斑駁,依稀可以看到一些神州文字。
[帝國分子▇物學研▇中心負▇ ▇ 層]
[▇ ▇ ▇眠區。]
[▇責人:圖 ▇ 教授。]
「圖眠。」
司茸習慣性的抬起素手,在『圖』、『眠』兩個字上描摹了一遍,這也使得這兩個字,在斑駁的大門上尤為清晰。
做完這些,她點點頭,側身擠入大門縫隙。
門內空間豁然開朗,在發光菌類的映照下,各種科研設施、裝置隨處可見。
在這其中最為醒目的,是層層疊疊的、數不清的培養艙。
在菌群的侵蝕下,原本整齊排列的培養艙東倒西歪,有的艙壁扭曲破碎,有的被菌類填滿,
只有少數幾個還保持著封裝性,只是因為能源缺失,原本裡面澄澈的紅色液體已經變得污濁不堪,
依稀可以看到裡面懸浮的腐爛胚體和生物殘骸。
而設施的地面上,生滿了厚厚的一層灰白絨毛。
隨著她往裡深入,絨毛里出現了一些雞腿菇,木耳……
司茸垂眸掃了它們一眼,神情一柔,待她走向最深處時,夾雜在絨毛中的金針菇多了起來。
她最終在設施盡頭的一排大型培養艙前停下。
旁邊的牆壁上,有[擔子菌區]的字樣。
司茸來到其中一個培養艙前,灰白的菌絲,已經將艙內填滿,
她背過身來,雙手交疊在胸前,閉上眼睛,緩緩往後躺去。
培養艙中的菌絲像柔軟的床墊般將她接住,然後逐漸覆蓋了她的身軀。
隨著白色的霧氣瀰漫開來,隱藏在其中的信息素集隨即展開。
[……蔓延第一條菌路……]
[……找到他……]
[……消滅司鉻……]
[……守護設施……]
……
[……度過第一個冬天……]
「有新的,消息……」
司茸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菌絲之外,她微微皺眉,顧自輕語道,「冬天……」
「司臠,冬天,會打我。」
她突然想起上次見司臠時,對方說過的話。
「能量,不多了。」
她輕聲呢喃著,就在這時,地面上的灰白絨毛也瀰漫起淺淡的霧氣。
「怎麼,又是她!」
司茸面色一凜,轉身迅速的離開設施,原路返回。
回到地表時,四面體早已在殘垣中等待,她躍上四面體,極速往菌海西側飛去。
菌海與覆層捉對廝殺的交界處,紅裙麗人看向天空中飛來的天梭,絕美的臉上浮起一絲複雜悵然之色。
司臠對副本使用過主徒同調後,因副本感官失控,讓她『解除』失敗,最終沒能成功脫離。
於是,她被迫替副本承受了一些不該她承受的痛苦,公子又一次深深的傷害了她。
她只記得自己很狼狽,哭得很大聲。
心底留下的陰影,到現在還是揮之不去,她壓抑、崩潰,卻無人訴說,於是,她想到了司茸。
司臠覺得,作為司主,她們多少有些共同點。
比如,都沒有朋友,都把調用給了陳牧舟,都『撫養』過小白。
眼看著四面體氣勢洶洶的停在身前,司臠抬起素手揮了揮,算是打過招呼。
「司臠,你又來,幹嘛?」
司茸冷冷說著,對司臠的舉動充滿警惕。
「妾身的覆層截獲了你的天梭,還有司霧。」
司臠開門見山道。
「……」
司茸無言抿唇,繁盛界弱肉強食,勝敗既定,她無話可說。
她下意識朝北方看了一眼,神情恍然,怪不得調用還沒有被激活。
「你不用擔心,妾身會放司霧走,也會把天梭還給你。」
司臠又道。
「為什麼?」
司茸蹙眉,滿是不可置信。
「妾身經歷了一些事情,找不到說話的人,想跟你聊聊。」
司臠說著,似陷入某種回憶,臉上神情逐漸複雜,「司茸,你為什麼要變成人類?」
「?」
司茸一怔。
「你是為了繁衍嗎?」司臠又問。
「?」
司茸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
「繁衍是好的。」
司臠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藏於心底的陰影再度浮現,讓她鳳眸中閃過一絲不安,「但是,人類會虛假的繁衍。」
「虛假的繁衍,是對遺傳因子和能量的無意義損耗,是不好的。」
「……」
司茸不明所以,只是警惕的看著司臠。
「現在看來,司茸,你很有先見之明。」
司臠眸光上下審視著司茸,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臉上浮起恍然之色,「妾身竟走了一步錯棋。」
「你懂了,什麼?」
司茸不解問道。
「你故意用不適合繁衍的人類身體,來規避虛假的繁衍。」
司臠若有所思的抬起素手,指了指司茸的胸口,點頭認可道,「的確是行之有效的生存策略。」
「……」
「司臠你,胡說,什麼?!」
司茸這下聽懂了,她下意識的抬手護胸,隨即掃了一眼司臠傲然的身姿,眉眼間浮起一絲冰冷的慍怒。
「難道妾身說錯了麼?」
司臠不解問道,「你我都有調整身體的能力,你明明可以跟妾身一樣,但卻沒有,不是在故意規避麼?」
「媽媽,留給我的,基因……我不會改。」
司茸搖頭,神情嚴肅且認真的否決了司臠的說辭。
「謝謝你,司茸,妾身學到了。」
司臠點點頭,不再理會司茸,轉身便走,走時,她順手從菌落里扥了一朵蘑菇。
「……」
看著紅色的身影逐漸遠去,然後沉入覆層,司茸怔怔道,「司臠她……徹底,瘋了。」
說罷,她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神情跟司臠一樣,變得複雜起來。
也許是受她紛亂思緒的影響,她身下的菌群開始抽絲生長,不多時,一片鮮活的木耳在菌群里瀰漫開來。
「媽媽……」
司茸輕聲呢喃,臉上的猶疑逐漸堅定,地上的木耳隨即消散,轉化成了新的攻擊菌群。
「守護,設施。」
「等他。」
她抬頭看向北方,眉眼間重新變得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