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就不是人走的啊……」
沿著這條輔助線一路看下來，陳牧舟有點三觀盡毀。
山巒在蠕動，大地在浪涌。
繁盛爆發隨處可見，整個南方似乎在沸騰。
就像加了催化劑的化學反應，巨量的物料在迅速地置換，攪拌，舊的消弭，新的湧現，下一輪反應立即開始。
這個過程中，還透露著說不出的詭異；
某處區域，城市規模的多種顏色正在廝殺，它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斷變化，像某種永無止境的曼德勃羅集，又像羅夏測試里不斷洇染的墨跡。
還有一處區域，竟在夜色中發出多彩炫目的霓光，宛如人類城市的燈光，與周遭的黑暗格格不入，儼然一座繁盛中的海市蜃樓。
「它們這麼折騰的能量哪兒來的？」
陳牧舟汗顏，他感覺自己直觀的看到了環境的爭奪，那是他描述不出的慘烈。
人類異化者在晉升，繁盛界也在演化。
後者明顯更激進，更瘋狂。
「殷堡是必須去的，這是我和她的約定……」
陳牧舟並沒有被這一幕嚇到，而是強調般點了點頭。
小白都過得去，他自然也可以，大不了直接打穿。
他琢磨著，視線掃過輔助線，即將落回三城之時，他瞥了一旁溜達的晏瑩一眼。
晏城，距離寧城三百七十公里，位置偏輔助線略西，距離西山更近些。
「進度還得加快。」
「邊工那邊還沒有完活的消息呢……」
他關掉控制台，退出夢界，閉眼消化一番，又將思緒從腦海中放飛。
陳牧舟仿佛置身於萬米高空，俯瞰大地。
郁小寧口中的『新人類』在名為隔離帶的夾縫中掙扎求生；
他們不屬於繁盛，亦不被人類主體所接納，
這樣的世道，能否……誕生文明？
就在今夜，夾縫中的三城誕生了更高級的架構，以蕞爾之地，妄稱帝國，嘗試著向新的方向邁進。
他們不是第一個這個乾的，遠在蒼嶺琴城，就已經誕生過一個『合道國』。
不是所有的嘗試都正確，但隔離帶上沒有先行者，或者說，所有人都是先行者。
異化者們決定不了自己的異化方向，但能決定其他方向。
陳牧舟既忐忑，又期待。
被一同架起來的，又何止郁小寧一人。
當腦海中那些宏偉的圖景沉澱下來後，陳牧舟收起思緒，考慮起更為實際的問題。
繼續整合、內修外攘，是大臠帝國誕生自帶的使命。
陳牧舟不由想起郁小寧提的兩個條件。
外力介入她面臨的麻煩，這個已經解決了。
至於第二個條件，也是郁小寧的夙願，是讓她的小夥伴吃飽飯，活下來。
之前，她需要養活樂園，而現在，她需要養活一個帝國。
雖然只有區區三城之地，那也不是樂園那幾千人能比的。
對陳牧舟來說，這個問題多少有些尷尬。
盟約投放的『雜質』就能吃。
但現階段，三城已經鮮有普通人，九成以上是臠異化者。
這種雜質，就像他之前投放的豆芽，除了能變根豆芽出來，沒有任何用處，
不會由量變引發質變，使異化者在『根』方向晉升，反而會像毒素一般在體內越積越多，對本體的臠遺質造成嚴重的污染。
對晉升者以下臠異化者，這是真正的噩夢。
畢竟，這些雜質最初就是被當做『武器』投放下去的。
所以，比起這種食物，他們更喜歡普通的食物，或者臠方向的異化肉食。
但普通的食物，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能快速生長。
這是結構性矛盾。
陳牧舟稍作思索，決定將這個矛盾暫時擱置。
當新的秩序建立起來後，自會將生產力解放出來，拓寬普通食物的獲取渠道。
如果內部滿足不了需求，人們會自發向外部尋求解決辦法。
「先讓這個草台班子跑起來，試試成色。」
「如果步入正軌，再調整這個矛盾也不遲……不，到那時，這個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這麼說著，陳牧舟轉身出門，沿著診所的樓梯間爬到天台。
「戰略縱深……」
他朝東西兩側看了看，最終怔怔的面向南方。
同一片天幕下，衛星圖上的畫面正在視野不可及處發生。
陳牧舟嘗試將自己帶入繁盛的視角，重新將那些畫面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該回寧城了。」
良久，他丟下一句話，心滿意足的回屋睡覺。
「？！」
陳牧舟回到四樓的房間，摸黑鑽進被窩，發現已經有人幫他暖好被窩了。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嘿嘿，守義，我該吃藥啦！」
沈語棠探出腦袋，「今天我奔波了一整天，可真是把我累壞了，中午都沒來及吃飯呢，你可得好好的補償我。」
「累了還折騰什麼？早點睡，我摟著你。」
「就要折騰！」
沈語棠雖然口上這麼說，卻只是鑽到陳牧舟懷中，腦袋拱了拱，「你知道為什麼軍座大人的夢界形象是一個保溫杯麼？」
「？！」
陳牧舟一怔，「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今天開會的時候，我發現軍座大人一直在看你……」
「有嗎？真的假的？」
陳牧舟疑惑皺眉，那時他也在留意宋星歌，但沒從不鏽鋼保溫杯上瞧出什麼來。
「真的！」
沈語棠點點頭，「我感覺她很怕你呢，你對她做了什麼嗎？」
「呃……」
陳牧舟咧嘴搪塞道，「她怕我，怕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直覺一向很準的。」
沈語棠認真道，「而且我感覺她認出我了呢，她肯定想起在溫家的事情了，我覺得……」
「啊，困了……」
陳牧舟打了個哈欠，「睡吧，我明早要回寧城。」
「你聽我說完呀……你要走了？！」
沈語棠怔愣片刻，頓時把軍座拋諸腦後，想起了更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