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半年一晃而過。
韓立身後是鏡州一座人口稠密的小城,依稀能夠靠著山勢分辨當年青牛鎮的影子。
可惜,幾百年之後,此地早已沒有了熟悉的舊人。
韓立的眸子中閃過了一絲傷感。
在祠堂中留下了噬金靈劍之後,便跨步消失在這座物是人非的小城了。
出生地青牛鎮大有變化,越國修真界也同樣如此。
韓立斂息化形進入了一處坊市之中。
卻發現此地的坊市,與他記憶中的不一樣。
韓立記憶中的越國方式,應該是一排青瓦白牆下,掛著燈籠木門的店面,道路上鋪著青石流淌著溪水。
往來的修士各自戒備著不吭聲行色匆匆的在坊市中進出。
可眼前的坊市卻宛如一座奇異的凡人城鎮。
入目的都是高聳入雲的石塔。
韓立目視石塔。
高的有上百丈,矮的也有幾丈。
地面上一片平整略帶些粗糲,腳步踏上去也不會不著力。
道路兩旁布置的兩條陰渠,水流潺潺順著渠道流淌著。
將城池中的穢物和塵土全都沖走,保持了整座小城坊市的清潔和明淨。
一般來說,修士隨意動用清潔術,便可將身上的穢物祛除,可穢物大多不是完全清楚了,而是只是從修士身上脫落,大概是落在了修士周圍的環境中。
韓立在受『檢查』進入城鎮之時,還有守門修士提醒他先清潔一番。
見狀韓立有些呆愣愣的清潔了一下身軀。
又聽見看守的修士上前問道:「要不要查驗一下身形蹤跡?」
「身形蹤跡?」
韓立蹙眉問道。
「哦,新來的是吧?那就更要試一試了!」守衛指著一旁的一處圓圈,微微閃爍的靈光便知其不簡單:「看見沒,那處地方便是『清潔法陣』,可以清除你身上的一切不相干的東西……」
「哦?」
韓立頓時眉頭一挑,明白此陣法何用了?
一般來說,劫修打劫修士也不會隨意找人,大概率還是修士在坊市內露了財,才會被坊市內的坐底虎或者走街鼠盯上。
然後會同一些安排的劫修,在坊市外追上對方去打劫。
「真的能清除所有痕跡嗎?」
韓立裝作萌新一樣打探的問道。
對方一臉正色的說道:「當然了,這陣法可以清除身上的異種氣味,還對一些法力標記有極強的針對性清除,就連一些特殊的標記手段也能夠破解,每用一次都只需要五塊靈石而已,是不是很便宜?」
「小子,行走在外,說不定就被人盯上了,還是去法陣中清除一下身上的隱患最好!」
韓立聽著看守如此孜孜不倦的解說,便明白他在這陣法中肯定有收益。
便有裝作苦惱的問道:「那若是在我坊市內,購買的貨物被標記,豈不是一點用也沒有?」
守衛頓時面色一沉,告誡道:「若是你在坊市內發現那個店鋪在商品上故意暗中標記,你發現了線索可以立刻前去坊市管理中心上告,只要證實一切都是真實無有誣告的,小子,那恭喜你,你就要發財了!」
「呵呵,管理中心定然會讓這家店鋪傾家蕩產,其背後的家族或者門派也要被狠狠的重罰,哪怕只是店鋪主管私下所為背後勢力也要被連帶處罰,你小子得到的賠償至少能買到一顆築基丹……」
韓立此時偽裝成鍊氣十層的修士。
容顏不改,氣質稚嫩。
如此簡單的裝扮之後,也能騙得大多數人了。
韓立聽聞了之後,也露出了『欣喜』,連連誇讚守衛道:「大叔,你人還怪好的嘞!」
「那是!」
守衛哈哈大笑。
「那你去不去?」
韓立點了點頭,道:「五塊靈石吧,我現在交錢!」
「好嘞,全身清潔一位!」
守衛麻溜的將五塊靈石收入袋中,然後對著清潔法陣守衛喊了一句。
守衛一臉沉悶的過來,上下打量了韓立一眼,道:「全身清潔,這邊排隊。」
韓立老老實實排隊,站入了陣法圓圈中。
與他一起的不過兩三個修士。
韓立站入了陣法之中後,也探查了一番這座陣法,發現不是什麼隱藏陷阱,便也暗暗放下了心中戒備。
就聽見外面的守衛喊了一句:「好了,啟動了。」
清潔陣法的靈光不斷的閃爍了起來。
站在了圓圈陣圖中的三人,身上被一道清涼柔和包圍。
宛如一陣陣舒服的春風拂過,韓立能感覺到風力的束縛感。
不過,這麼丁點的束縛,一掙脫便能掙脫開了。
陣外的兩個修士肩並肩站成一排。
方才勸韓立進入陣法『全套』的守衛,抱怨道:「唉,現在生意真是越來越難拉了,咱們應聘坊市守衛就這麼點外快,就連所屬的勢力也只是靈獸山外包的……」
「是啊,現在越國越來越安全,打劫的劫修幾乎快要絕跡了,坊市『傳統』的追蹤圍殺也被破解了,幾乎沒有幾個傻貨來做全身清潔了,唉,一上午就才忽悠了三個剛入仙道的傻子!」
聽著自己被稱作『傻子』,韓立的臉色微微的一黑。
不過對于越國修真界的風氣轉變也大為驚奇。
居然在兩人口中聽到劫修絕跡了?
陣法依舊運轉,又聽二人說道:「唉,你忽悠來的三個是什麼來頭?」
「一個看樣子是家族修士吧,家族放出來體驗一番的,啥都不懂就被我拉過來的,還有一個挺警惕的像是武林中人,應該是隔壁的元武國的凡人,得到了修仙者傳承入道的……」
「呀,修仙者傳承啊!聽說元武國那邊都殺瘋,到處都是無人收屍的修仙者,隨便鑽一個樹林都能踩到儲物袋!」
「呸,都是騙人的,那地方就是個魔窟,付家明面上維持元武國的秩序,可是誰不知道他們家才是背後最大的黑手?」
「唉,誰不知道呢?聽說老血腥了,咱們越國不少菜鳥修士被騙過去死的老慘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聽說一堆年輕修士被什麼『傳承寶藏』騙過去,然後元武國那邊把他們拘禁了給家族寫信勒索靈石,又或者是拐騙更多和他們相熟的修士過去,最後騙不到人了,就把人丟進礦坑裡,挖礦到死,最後屍體也被煉殭屍,抽血煉丹什麼的……」
「唉,太慘了,你說咱們越國旁邊,怎麼會有這麼個地方呢?菡師祖和燕師祖怎麼不動手呢?」
「誰知道?」
兩個守衛絮叨著說完了一切,陣法的光輝也漸漸停下來了。
韓立扭頭看了身側的兩人一眼。
一個目光清澈中帶著愚蠢的年輕人,穿著質量不錯的法衣修為鍊氣八層,另一個是頭綁紅色緞帶短袖箭衣的女人,目光警惕皮膚暗黃不停觀察著周圍環境,眼神之中透出的都是緊張和好奇的神色。
韓立不由暗道了一下晦氣。
果然如那兩個守衛所言,都是初入修真界的菜鳥……
自己果然和兩個菜鳥一起『全身清潔』了一次。
不過,韓立神識掃過自己全身,也發現這深層清潔做的不錯。
韓立一身異常的氣息全都被清除了。
任何想要憑藉氣息來追索他的手段全都失效了,一些利用法力在人身上做出標記的手段,方才的清潔陣法也應該能夠破除。
看來守衛和韓立說的也確實沒騙他,唯獨沒告訴他越國的治安很好。
現在已經沒有人用暗中標記,在外面圍堵打劫的犯罪手段了。
似乎犯罪手段有所升級了?
韓立踏出了陣法。
就見兩個守衛,說道:「你們三人可以走了,不要在坊內惹事。」
紅色髮帶的女修呆愣的點了點頭。
顯然,作為元武國的人士,很不適應這種安全的環境。
另外一個年輕修士則樂呵呵的跳著朝坊內走,一看就知道他還沒有被這個社會毒打過。
韓立黑著臉踏入了坊市街道,便看見迎面一隊守衛匆匆奔走。
坊市的守衛應該是靈獸山外包給一些修士。
除了『坊市管理中心』有靈獸山或者燕家堡的弟子之外,這些坊市的守衛大多是長期招募聘用的一些敢戰之士。
「快,快,別讓他們跑了!」
領隊的竟然是一位築基修士。
十幾人的鍊氣小隊被他催的像是一群狗,朝著一處街道的店鋪中撲了過去。
不一會兒,店鋪中一陣炸響傳來,還有驚人的靈氣波動傳來。
韓立駐足在一旁觀望,神識卻早已探入其中。
房間內,幾個衣著普通的修士,正靠在牆壁上垂死掙扎。
為首的築基隊長,一臉嘚瑟的說道:「哈,元武國來的魔修,今日便是你們伏法之日!」
幾個被堵住的修士一臉絕望,不過還是準備抵抗到底了。
房間內散落的一地的羊皮、金屬片、石板。
上面都是繪畫著一些『藏寶圖』。
而且還特意做舊過!
「你們休要欺人太甚,我們不過是作假而已,哪裡犯了什麼大錯?」
被圍堵的一個築基修士大聲的反駁道。
「我們也是被騙了啊!」
「呵呵,休要像狡辯了,你們在坊市內故意放出這些假的所謂『傳承』,引誘一些越國年輕修士前往元武國探寶,並且故意顯擺露財表示自己在元武國探寶中發財……」
築基隊長厲聲道:「早就可以定你一個合謀之罪了!」
「如今才抓你,不過是為了釣出你背後的大魚罷了!」
「如今大魚落網,也該抓你們了……」
聽見這隊長的所言,這人當即丟出符篆,並且掏出法器還要反抗。
卻見這個隊長混不在意,手中的法器也是個極品。
竟然將對方的法器完全鎖拿住了。
兩根漆黑的鎖鏈,在築基隊長手中,宛如靈活的毒蛇一般,將對面築基捆了結實。
隊內的鍊氣修士連連拍馬屁道:「果然不愧是隊長,鎮獄獸神意入門,定然前途遠大……」
這隊長手中施展的鎖鏈法器讓韓立眉頭微微一簇。
又聽隊員口中所稱讚的鎮獄獸神意,便忍不住提起耳朵四處打探了起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旁人群有人談論道。
「胡隊長這一手鎮獄神意,已經能觸摸到一絲門檻了……」
「是啊,我日日見他觀摩銅柱,就連自身法器也選了鎖鏈,一舉一動更是以剛正不阿聞名,能夠領悟凶獸神意也是正常的吧!」
「唉,你是不知道,人比人氣死個人啊,我有個三叔公曾經看見,有人只是看了傳法銅柱一眼,便領悟了凶獸神意踏入仙門,被靈獸山的眾多修士看護著,收入了一百零八峰之中……」
「那也真是幸運至極了!」
韓立聽著路人所言,也明白了七八分了。
『傳法銅柱,收入山門,凶獸神意,前途遠大……』
就在韓立琢磨這幾個詞時,就見坊市中一道血色橫空。
「啊!」
一聲慘叫震動全場。
這聲慘叫明顯是金丹修士,可坊市內修士卻一點不慌。
而是饒有興致的抬頭看天,似乎準備看一看這場熱鬧。
韓立在一旁也是摸不著頭腦。
『現在的越國修士都這麼猛嗎?明顯是有高級修士交戰了,此時不逃還留下來看熱鬧?』
最讓韓立無語的是一旁真的有修士,掏出蒲團和瓜子來看著遠方中天。
幾個路人還攛掇著打賭道:「哎嘿嘿,又來了,又來了,你們猜一猜,這次會出動幾個?」
「我賭一個!」
「兩個,肯定兩個……」
「能在鎮守金丹手下逃脫,我才應該會來三個,這麼應該會保險一些!」
幾乎所有修士都沒有覺得危險,反而饒有興致的看起了熱鬧。
韓立壓下心中升起的荒誕之意,也抬頭朝著遠方的血光看過去。
卻聽見一個沙啞聲音道:「何必這麼不依不饒,我等每月都要孝敬,此番和光同塵一番如何?一年幾百塊靈石俸祿,桑道友你和我玩什麼命啊?」
「哼哼,付天青,你們付家手也太長了,竟然敢深伸入我的名下,我桑白雷的名頭是假的嗎?」
攻擊的老者一身銀色法衣,手中拖著一個陣法開口道。
付天青的身形隱藏在黑霧之中,淡淡的血腥味從霧內傳來。
看來,方才他掙脫的手段,也讓受了不小的傷勢。
「唉,本來準備好好說,可惜了那位大人交給我的手段……」
這個付天青被包圍了之後似乎還頗為自行。
在一旁『交談』之後,丟出了一桿白骨魂幡,頭頂的骷髏眼眶中燃著青色火焰,魂幡純黑帶著一種陰沉邪意的味道。
「百魂幡?」
韓立見狀十分驚奇。
不過,似乎被韓立見過的魂幡要厲害不少。
「這是元嬰修士加持過的古寶……」
以韓立的目力自然一眼就判斷出此物的威力,正是有了元嬰力量加持過的魔道古寶。
手持此寶付天青能夠在金丹修士中亂殺,這般看來他也自然有自傲的資本了。
眼見百魂幡丟出,桑百雷頓時色變。
手中的奇異陣盤一催發,一臉正氣的喊道:「請宗門師兄弟助我!」
韓立猛地抬頭,看向坊市上空。
一顆懸浮的水晶一閃。
光芒自四周垂落的下來,一道道虛幻光柱灑落下,連接在坊市周圍陣旗上,坊市中央的青銅柱微微顫抖。
道路上看熱鬧的修士,一聲歡呼的喊道:「來了,來了。」
韓立死死的盯著天上的奇異無色水晶。
在這方水晶的勾連之下,大陣似乎被啟發到極致。
那付天青也知道這陣法不好惹,當即把手中百魂幡催發到了極致。
可惜他只有金丹修為,這魔道古寶還不是他的,得到了時日也不長,祭煉的還略顯有些不足。
故而,他方才停下來,故意引導對面談話,也是拖延上一些時間,為催發古寶爭取些時間。
「魂將,去!」
付天青並指一點。
漆黑魂幡中躍出了一位騎馬將官,身材高大手持大刀騎著鬼火骨馬。
吼叫了一聲之後,朝著桑白雷而去。
卻聽見水晶的那一端,似乎閃過了一個人影,調侃道:「哈哈,桑師弟,我等來了……」
話音一落,血光忽閃。
光芒呼嘯之後,一道道的身影,便突兀的出現,尋常人看不清,韓立卻能分辨清楚,這些身影是自那陣法中的水晶投影而來。
如此玄妙的手段果真是不簡單,不過讓韓立覺得更不簡單的是眼前。
「吼!」
一頭青毛巨猿,一身雷電咆哮,手持青木長棍橫掃鬼將。
巨猿身後還有兩道身影,一道身影纖細宛如長蛇,一道身影粗壯如山豬,皆威勢不凡的衝撞而來。
付天青也不敢留手,將黑幡全力催發了。
一道道鬼氣自幡上迅速蔓延,便見其中無數小鬼蜂擁而出。
「哼,冥頑不靈,竟敢負隅頑抗!」
桑白雷看了一眼青毛巨猿說道。
「青木法雷!」
巨猿一身吼叫,雷電狂蛇亂舞。
將所有鬼物炸成了碎片,鬼將身上也冒出黑氣,顯然是被青木雷炸中,也留下了不清的傷勢。
付天青催發了鬼幡後,頭髮根部青絲根根變白,眼看著也快撐不住了,連忙開口說:「道友,我是受人之託,來貴國辦事的,不是故意來找事的,對方東西在附近丟了,所以托我過來探查一番,求道友繞我一命,否則那位元嬰前輩,定然要與桑道友分說一番!」
桑白雷聽見付天青所言眉頭一皺。
此人手中的古寶的確不簡單,其背後應該真有元嬰老怪。
元嬰老怪的東西在越國附近丟了,所以派這個傢伙來越國探查嗎?
然後,被守衛坊市的人發現,上報給了自己又有了這番擒拿追索的事情!
思路理順了之後,桑白雷呵斥道:「束手就擒再說。」
一直關注一切的韓立,頓時有些心虛低頭,暗道:「能夠讓元嬰老怪不遠萬里派金丹潛入搜索,此人不會就是來找我捉拿的那個古怪妖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