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財這次做出棄考的決定，心中也一直忐忑，不知道這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他們並沒有立即離開郡城，還想看看放榜的結果。

  就在放榜的前一天晚上，一名郡府衙役找到他們居住的客棧。

  「是黃滿倉嗎?」

  衙役斜眼打量面前的黃老財，以及臥病在床的黃滿倉。

  「是是是……」

  黃老財連忙彎起腰，陪上燦爛的笑容。

  「不知差爺有何貴幹？」

  那名衙役卻並不急著說話，斜著眼往上一挑，擦了一把臉上並不存在的汗。

  「他娘的，跑了這一路熱死了！」

  黃老財立即會過意，連忙從懷裡掏出一瓶培元固本丸，雙手奉到衙役面前。

  「差爺辛苦了，這有一小瓶糖豆，給差爺解解暑氣。」

  那名衙役接過瓶子，當面打開看了一眼，這才滿意地收進懷裡。

  「我們老爺是想問一下，第17名的武舉功名，你們還要不要了？」

  縱使是見慣了世事的黃老財，聞言也是一愣。

  黃滿倉都已經棄考了，難道還有希望。

  「我們這樣，還能拿到武舉的功名嗎？」

  「嗯，比斗之中敗陣棄考，確實有點難度，但如果在兵書戰策考試中拿到滿分，就沒有問題了。」

  衙役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白了，兵書戰策這種考試屬於筆試，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但是有難度，需要加錢。

  「多謝老爺好意，黃滿倉他摔斷了骨頭，短時間難以下床，只怕耽誤了國事，等傷好之後再來重新考試吧。」

  黃老財既然已經棄考，就沒有再花錢買回來的必要。

  「行！」

  衙役聞言，沒再多看黃老財一眼，轉頭就走了。

  看到衙役離去之後，黃滿倉才一軲轆從床上爬起來。

  「爹，咱都棄考了，竟然還能讓我排上名。」

  黃老財沉默不語，過了很久，他才緩緩說道：

  「回去就把家裡那頭豬送到蛇口山下，就算棄考，也要好好感謝張老爺。」

  「那頭豬崽子不是還沒長大嗎？」

  「養了大半年，也有好幾十斤了，張老爺手下有那麼多人，可以繼續養個一年半載再殺。」

  …………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些中榜考上舉人的，一個個喜氣洋洋，跟周圍的人相互拱手道賀。

  從今以後，他們就徹底突破枷鎖，不再是菜板上的待分的肉。

  哪怕只謀求一個小官，也有了手握屠刀，從菜板上分肉的資格。

  許多圍觀者，都投去了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

  羨慕的人群中，自然也包括了黃老財父子，雖然放棄了，但也不影響他們繼續羨慕。

  細心的黃老財發現，今年的武舉人數量，也比往年多了很多。

  就在這時，一隊郡府的衙役大喝著推開眾人，「讓開！讓開！」

  「恭喜各位新晉的舉人老爺！」

  「祝各位舉人老爺以後步步高升，升官發財！」

  這些衙役走到新晉舉人面前道賀。

  這些新晉舉人都是懂規矩的，連忙從懷裡掏出各種財物，打賞所有衙役。

  衙役們收了好處，這才驅散擁擠的人群，過了沒多久，就見到郡守大人從郡府衙門裡走出來。

  「青天老爺出來了！」

  「夏青天！」

  圍觀的群眾見到郡守大人，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口呼青天。

  有幾個剛才還在哭鬧的小孩，被他們的父母緊緊捂住口鼻，差點憋死過去。

  這位被大家磕拜的夏青天，正是二狗子和司馬義的死敵，上一任安昌縣縣令。

  自從在安昌縣得了一個青天大老爺的名頭之後。

  他就很享受刁民們跪在地上，齊聲高呼青天大老爺那種感覺。

  剛當上郡守的時候，還有些刁民不懂事，竟然不知道他是青天大老爺。

  對於這種刁民，吃點虧自然就會知道，當今的郡守大人是一位青天大老爺。

  只有那幾位新晉升的舉人，心中既緊張又興奮。

  他們從郡守大人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自己將來也能成為這樣的人上人，想想就興奮。

  「諸位武舉人不必多禮！」

  「本官先祝各位金榜題名，從此平步青雲，官運亨通！」

  「多謝郡守大人！」

  這一群舉人被郡守大人這麼一說，臉上潮紅，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身穿官袍的樣子。

  「好男兒志在四方，如今正好有一次報效朝廷，建功立業的機會，需要諸位大展身手。」

  新晉的武舉人們，剛才還在憧憬自己大展宏圖，沒想到這麼快機會就砸到頭上。

  真是做夢就有人送枕頭的好事。

  「不知道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等效勞！」

  「我們做為舉人，自當奮勇爭先，為朝廷效命！」

  「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吾等也當向死而生。」

  「……」

  這些舉人第一次在郡守大人身前露面，當然要拼命表現，爭取留下一個好印象。

  大家都是飽讀過聖賢書的，溜須拍馬的功夫，自然也是一等一，遠遠不是那些莊稼漢能比。

  「好！諸位能有這份忠心，本官就放心了。」

  郡守大人看到大家都這麼踴躍的發言，這麼積極，臉上流露出對年輕人的欣賞。

  「大家應該都知道，南邊的萬妖國，前幾年趁著我青州大旱之際，與邪教裡應外合，侵犯我大周邊境，掠奪邊境的人口。」

  被郡守大人這麼一說，衙門外圍觀的諸人，也都群情激奮。

  「萬妖國太可惡了！」

  「要報仇雪恨！」

  幾個舉人突然意識到，事情好像不太對，開始變得沉默。

  要不是眾怒難犯，他們甚至想勸大家再忍一忍，兵凶戰危對誰都不好。

  只有幾個腦子還沒轉過彎來的武舉，也跟沒事人一樣跟著圍觀群眾起鬨。

  郡守大人眯著眼睛，他對現場氣氛很滿意，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

  「經青州府決定，今年中榜的武舉人，全部派往萬妖國邊境建功立業，守衛大周王朝疆土。」

  郡守大人話一說完，頓時圍觀群眾之中，傳出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叫好聲。

  「好！好好……」

  「踏平萬妖國……」

  「踏平萬妖國……」

  人群之中的黃滿倉，也忍不住歡呼了幾聲。

  「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上報君王，下報黎民，何懼一死！」

  「若是不能為君王分憂，不能護百姓安定，留此頭顱何用！」

  現場這麼多圍觀者，肯定沒有一個人能像黃滿倉這麼興奮。

  他此刻，把這些年讀的聖賢書，發揮得淋漓盡致。

  全場只有新晉的那一批武舉人人，呆呆傻傻，愣在原地。

  氣氛都烘托到這一步了，自己剛才還表過態，這麼多眼睛盯著，現在總不能說，不敢去吧。

  「只有我們這一屆的武舉嗎？」

  終於有一個武舉人，大著膽子問道。

  「沒錯，歷屆的武舉人雖多，但他們也都身處要職，暫時抽調不出來。」

  「諸位都是忠勇體國的棟樑之才，想必不會貪生怕死，大家回去準備一下，三天後啟程出發。」

  「違令者斬！」

  郡守大人扔下一句話，就轉身向郡府衙門走去。

  原地只留下一群歡呼的圍觀者，和傻愣愣的武舉人。

  他們修煉多年，費盡了千辛萬苦，送禮討好，伏低做小。

  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能做人上人，成為手握屠刀的食肉者。

  沒想到折騰這麼久，還是菜板上的肉……

  黃老財父子倆回去的路上，黃滿倉顯得異常興奮，比白撿了一條命還開心。

  「老爹，你真是料事如神！」

  「沒啥，就是多活了幾年！」

  黃老財卻沒顯得有多興奮，一直沉默寡言。

  「咱們雖然暫時躲過一劫，也別高興太早。」

  「邊境戰事既然到了這一步，最後倒霉的，終究還是咱們這些種地的。」

  黃老財一直緊皺著眉頭，他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因為邊境戰事，這些年官府在各地都征了大量的糧食和民夫，用於供應前線。

  蛇口山周邊的很多小地主不堪重負，都已經把自家的地賣掉，投入到二狗子手下當佃戶。

  黃老財原本計劃著，兒子考中舉人就能躲過這一劫。

  現在放棄了舉人功名，暫時撿了一條命，但後面不一定好過。

  黃滿倉的武秀才功名只能暫時頂一段時間，但真到了緊要關頭，不一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