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埋沙森林占地極廣,位於茺州與極北之地之間。

  數不盡的高大樹木生長在這片土地上,成群結隊,遮天蔽日,走在其中,根本看不見一絲天空。能在這裡生長的樹木只有一種,名為離恨木。

  離恨木紮根與黃沙之中,從地面算起往上一百米,都是光禿禿的樹幹,蒼茫遒勁,樹皮頹老,但是再往上,便忽然出現大片大片濃密的樹蔭,遮蔽住日月。

  埋沙森林是人族的要地,每年都會有渡劫期甚至大乘期的大能來到這裡,勘察埋沙森林的情況是否正常。因為這片森林擋住了從極北之地吹來的風沙,離恨木還能汲取沙石中的營養,讓自己繁衍昌盛。

  在這裡,每一株離恨木都相距極近,幾乎不足三米,就可以看到另外一株離恨木。

  行走在這樣的地方,洛漸清的速度不由慢了許多,這裡卻並沒有太多危險,但是離恨木本身就是一種能蠱惑人心的妖物。只要是意志不堅定的修士進入其中,就有可能被它的香味所吸引,陷入幻境,最終沉迷其中。

  一株離恨木只能對凡人造成一瞬間的迷茫,效果並不出眾。但是成千上萬的離恨木呢?形成了一整個森林的離恨木呢?

  那便可以蠱惑修真之人的本心!

  「聽玉清子師伯說過,師父,你來極北之地時,不過才金丹期。」洛漸清一邊快速穿梭在埋沙森林中,一邊說道:「那時候你穿過這片森林的時候,有察覺到什麼異樣嗎?」

  即使修為暫時壓制住了,但是洛漸清的境界和意志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在這埋沙森林中並未感受到一絲異常,鼻子好像聞到了一些淺淡的香味,可是這也只是有味道而已,沒讓他進入幻境。

  玄靈子自然更加從容,他淡定道:「那時候為師曾經聽到妖獸的咆哮聲。」

  洛漸清感了興趣:「什麼聲音?」

  玄靈子道:「起初是一頭妖獸衝著為師咆哮而來,未曾看到實體,但能聽到聲音。為師沒有理會它,繼續往前。後來妖獸越來越多,到快要離開埋沙森林時,那妖獸已經結成了千人軍隊……不過,也只限於聲音。」

  洛漸清笑道:「若是你有一點害怕,恐怕那些聲音就會幻化成實物了吧。」

  玄靈子不置可否。

  兩人在埋沙森林裡前行了十天十夜。

  一路上,倒也碰到了從其他城鎮往極北之地飛去的修士,修為最低的也是元嬰期。雙方一打照面,對方立即警惕地看向洛漸清和玄靈子,然後小心翼翼地離去。

  極北之地十年一次的超級風暴已經暫時消失,來極北之地尋找機緣的修士自然有不少。洛漸清並未太在意這些人,因為他沒有想與這些人爭奪那些隨處可見的機緣,他的目標很明確:取得墨青前輩的遺物,贈給墨秋。

  半年前洛漸清就請佛子向墨秋帶了口信,表示自己會在一年後,送一些東西給墨秋,讓墨秋不要亂跑,或者給他一個聯繫的方式,以便到時候聯絡。

  墨青前輩的遺物,自當是屬於墨家棄族一脈。如今那一脈最出色的族人就是墨秋了,於是洛漸清便要將這東西交給墨秋,等兩人見面後,再一起往寒漠荒原去,見見墨秋的族人。

  有玄靈子在,洛漸清相信,在極北之地自保還是沒問題的,所以他也沒想讓墨秋特意趕過來。更何況這是他與自家師父第一次一同外出歷練,才不想被人打擾。

  穿過埋沙森林後,入目而來的便是一片荒涼至極的景象!

  若是說,茺州是滿地枯黃,綠色稀少;埋沙森林是黃沙遍地,乾燥蕭瑟。那麼在極北之地,隨處可見乾涸到割裂開來的大地!蛛網般的溝壑布滿了這片區域,走在其上,鞋子會與黃沙一起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這裡,就是三十六州的四大險地之一!

  這裡,就是極北之地!

  上輩子,因為太華令的緣故,洛漸清四處躲藏,無可奈何之下進了極北之地。當時他第一次見到這樣兇險荒涼的地方,也是心驚詫異,但是如今看來,卻只有一種無奈與苦澀靜靜地徜徉在心頭。

  他的兩位師弟,就死在極北之地。

  不是因為極北之地的罡風而死,而是因為被李修晨無辜牽連。

  似乎察覺到了自家徒兒有些低落的心情,玄靈子輕輕拉住了洛漸清的手,道:「既然進了極北之地,那為師也無需再壓制住你的修為。但是在這裡,漸清,為師不會幫你一分。你大可以當為師不存在,這裡對你是一種歷練。」

  洛漸清自然明白玄靈子的意思:「好。」

  以洛漸清如今出竅期的修為,放在外界雖說可以開山立派,算是強者,但是放在極北之地,卻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敢來極北之地的,肯定是對自己實力富有信心的高階修士,在這裡就算是碰上一個合體期修士,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接下來,兩人正式邁入了極北之地。

  剛踏上這片土地,一道輕柔的風便向洛漸清吹來。這風看似柔和,輕飄飄得沒有什麼力道,但是洛漸清卻眯了眸子,警惕地等待它吹拂過來。

  清風拂面,髮絲便斷!

  洛漸清道:「不愧是極北之地的罡風,即使已經過了最可怕的風暴期,仍舊如此厲害。」

  玄靈子垂眸道:「不可大意。」

  洛漸清輕笑說:「我當然明白。」

  洛漸清隨即在自己的周身布下了一層結界,阻擋住那些威力削弱的罡風。兩人一路往前而去,從埋沙森林的出口一直往西北的方向飛,路上並未見到什麼修士,但是數不盡的罡風卻瘋狂地往兩人身上刮來。

  玄靈子一身白衣,淡然從容,這些罡風完全近不了他的身,隔著四五丈距離便會倏地湮滅。但是他卻沒有出手幫洛漸清。

  少一些的罡風對洛漸清也不是威脅,但是有一次,卻有十幾道威力強勁點的罡風從不同的方向刮向洛漸清,令他稍稍吃力地接了下來,青色衣袖也被罡風割裂出一道小口。

  玄靈子冷然地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卻沒有說一個字。

  兩人繼續往前飛去,終於見到了一個穿著黑衣的中年修士,那修士驚恐地看著他們凌空飛行的模樣。

  這只是一個元嬰後期的修士,他自然不敢對洛漸清二人做出什麼,但是他卻高喊道:「兩位道友,在極北之地凌空飛行是十分危險的!你們不如下來,和在下一起慢慢走,這樣才安全!」

  空中是這些罡風主要攻擊的地方,這中年修士說得不錯。

  然而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洛漸清二人早已飛遠,也來不及回答他。

  那中年修士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道:「一看就知道是兩個嬌生慣養、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大家子弟。估計是聽說了極北之地的名頭,就跑過來看看,他們哪裡知道,這空中的罡風才是最可怕的。既然他們想送死,那就送死吧,我順著他們前進的方向走,說不定還能看到他們的屍體,然後……發點小財!」

  想到這,這中年修士加快腳步,趕緊往前奔跑。

  洛漸清並不知道這修士的想法,他和玄靈子一路往前趕。一路上見到的全是荒山和溝壑,連一滴水都沒有。山都不高,近似平原,全都十分淒涼蕭條;溝壑卻有深有淺,淺的只有一兩尺,深得卻有數百丈!

  修為低一些的修士掉進其中,恐怕連怎樣上來都是個問題。

  「極北之地只有四個非常危險的地方,師父,我們這一路要碰上三個。」洛漸清早已做好準備,說道:「很快我們應該就會碰到陰澤澗了,還有無底窟,都在我們前進的路上。而我想要尋找的地方,在風神海附近。」

  玄靈子頷首:「一切聽你。」

  洛漸清翹起唇角,又道:「你就不怕我帶你去什麼不好的地方?」

  玄靈子抬眸望他,眼中藏著笑意,反問道:「你會欺師滅祖?」

  洛漸清道:「將師父賣了,肯定會有一個大價錢。」

  見著徒兒耍無賴的模樣,玄靈子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容易惱羞成怒。他淡淡地掃了洛漸清一眼,就當作什麼都沒聽見,除了耳尖情不自禁地紅了一點外,真是沒有一點變化。

  洛漸清當然也知道,調戲這種事是要點到即止的。他隨口扯開話題:「不過這次我們倒是可以繞開枯山,那裡非常危險,傳聞中連大乘期修士都會葬身其中,師父你有去過嗎?」

  玄靈子道:「來極北之地時為師不過金丹期修為,不曾進去。你想去?」

  洛漸清搖頭:「能不去自然是好的。」

  相比於陰澤澗、無底窟和風神海這樣看似可怖的名字,枯山好像十分普通。然而事實上,天底下沒有一個修士敢將它當作一處普通的山脈,也沒有一個修士敢忽視它的危險。

  枯山,位於整個極北之地的正中央。世人皆知,極北之地的罡風是從風神海中刮出來的,這枯山在近似平原的極北之地,好像只是普通的、稍微高了一點的山脈,沒什麼其他異常。

  直到,五千年前,神劍宗的一位大乘期長老進入其中,然後……沒能走出來。

  臨死前,這位大能焦急地留下了一句話,傳音到了自己的本命石中,他只說:「枯山不可進!」

  短短五個字,便讓這看似不起眼的枯山成為了極北之地最為恐怖的地方。

  沒有人知道枯山到底危險在什麼地方,但是每個妄想進去挑戰的修士,都沒有出來過。大乘期修士自然不會傻到進去歷練,但是枯山的恐怖卻早已成了一種神話,令天下修士驚恐膽寒。

  枯山是一條高聳崎嶇的山脈,起源是極北之地西南方向的一座矮峰,終結於東北方向的枯山,斜著擋在極北之地的正中間,將極北之地分為兩半。枯山巍峨,高達萬丈,這裡常年有濃郁的瘴氣瀰漫在周圍,別說看清楚內部情況了,兩百米開外,連靈識都被瘴氣阻攔,無法探尋。

  這一次,洛漸清從極北之地的南部進入,按理說應該是要跨越枯山,才能去往西北方向。不過他可以稍微繞一段路,遠離枯山,也遠離枯山山脈,途徑陰澤澗和無底窟,來到上輩子自己記憶里的地方。

  事不宜遲,洛漸清和玄靈子快速飛去。

  剛飛了不過半天時間,便聽到嘩嘩的水聲漸漸傳來,這水聲越來越響,在風聲中顯得格外突兀。不過多時,陰冷的氣息便從四面八方圍攻過來,周圍的修士也越來越多,天空從十里之外就變得陰暗下來,烏雲密布,連土壤都變成了陰冷潮濕的深黑色。

  洛漸清轉首與玄靈子對視一眼,後者朝他輕輕頷首。洛漸清想了想,便從空中飛下,一腳踩在了這柔軟蓬鬆的土地上。如同自己先前說的一樣,玄靈子跟在洛漸清的身後飛了下來。

  兩人剛飛下來,那些早就往陰澤澗而去的修士便警惕地向他們看來。數十位高階修士,每個都不吭一聲地埋頭往前走,他們一步步地接近極北之地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