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以後,玄靈子便一直閉關不出,調養元神。
青君也始終保持著丹藥的形態,安靜地待在洛漸清的納戒里。幸好它在沉睡前與洛漸清說過,此番療傷它耗費了太多丹力,需要調息許久,否則洛漸清還真擔心它是否出了事。
一下子,偌大的玉霄峰等於只剩下了洛漸清和墨秋兩人。
這段時間裡,為了發泄心中的鬱悶,洛漸清一直不斷練劍,從不停息。直到昊星子尊者來玉霄峰通知他準備宗門大比,洛漸清才從那種埋頭練劍的狀態中醒來。
宗門大比前一天,左雲墨親自來到玉霄峰底,向洛漸清道明這一次的相關事項。
依舊是一身淺黃色的道袍長衫,左雲墨的腰間繫著一柄青雲劍,說話的聲音十分柔煦,笑容也如洛漸清記憶里一樣的溫潤淡雅:「和往屆一樣,這一次是否觀看鍊氣期和築基期弟子的比賽,由大師兄你自己選擇。不過如今我太華山年輕一代中,唯有大師兄你突破了元嬰期,所以倒也不用參與我們金丹期弟子的比鬥了。」
洛漸清輕輕頷首,道:「師弟,上次說過你已經突破,我要與你切磋一番的,不知你何時有時間?」
左雲墨眼中閃過一抹極淺的暗色,他很快掩藏下去,笑道:「不如等師弟突破元嬰期再說?那時恐怕才能夠叫切磋吧。」
洛漸清驚訝道:「你已然有了把握?」
左雲墨微笑地說道:「一年內,金丹後期理當可以。」
洛漸清又恭喜了左雲墨一番,左雲墨便打算請辭。走之前,他忽然狀若無意地問道:「那位墨道友,便是在流焰谷中與師兄經歷生死,共處三年的道友嗎?」
洛漸清笑道:「是。」
左雲墨笑著頷首,並未多問,轉身離開。
洛漸清剛回頭,便見到了穿著一身紅衣的墨秋。墨秋似乎特別愛穿紅色的衣裳,在洛漸清平生所見的修士中,除了小師妹,還沒有誰會一直穿紅衣。然而,紅色與墨秋這張美艷如花的臉龐一起,卻十分相襯。
墨秋輕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道:「你們太華山年輕這一代有點沒落啊。」
洛漸清先是一愣,接著說道:「一百多年前,那場人族和妖族的大戰我們太華山出了不少精銳,我上一輩的弟子幾乎全部死在了那場戰爭里。太華山畢竟是三千宗門之首,理當出最大的力量。」
墨秋卻是安靜下來,過了許久,才道:「剛才你那個師弟只是一品上品的根骨,能在六十歲前達到金丹後期,也算是不錯了。」
聽著這話,洛漸清自然明白,墨秋這居然是在夸太華山的弟子。無論是道修還是魔修,大家對妖族都是同仇敵愾,太華山為了人族付出了幾乎一代弟子的生命,確實值得別人敬仰。
洛漸清說道:「二師弟雖說根骨是我們七個人中最差的,可是他卻十分刻苦。就像你,你的根骨是一品下品,可你卻能在六十歲前達到元嬰後期。你已然超過了斷魂宗的那位閻肅,墨秋,難道你覺得根骨就那麼重要?」
墨秋勾起紅唇:「不錯,你這觀念我喜歡。」
洛漸清無語道:「我要你喜歡做什麼?」
墨秋挑眉:「說不定我哪日能再救你一命?」
洛漸清面無表情道:「你能不咒我遇到生死險境嗎?」
墨秋哈哈大笑。
第二日,洛漸清在竹屋前向玄靈子行禮,道明了自己要去參加宗門大比的事情。
這一次,竹屋裡仍舊是久久的寂靜,但是片刻後,卻聽一道低沉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已達到元嬰期,自然要將視野放在天下。此次四宗和八大世家來意不善,為首那閻肅也是元嬰前期,但境界比你穩固。漸清,你要多加當心。」
這麼多的話,讓洛漸清倏地怔住。他的心頭有一點溫暖的東西漸漸漾開,柔柔的,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洛漸清說:「師父……您這次,不再叮囑我,切莫落了玉霄峰的臉面了?」
竹屋裡一片安靜,洛漸清又道:「真的不用說這個了?」
仍無回音,洛漸清故作惋惜地嘆了一口氣,語氣帶笑地再說道:「師父,那若是我落了玉霄峰的臉面,回來後你可不能說我,這可是您自己沒有說的,那我……」
「洛漸清,不要落了玉霄峰的臉面!」
這道聲音夾雜靈力,直直地逼入洛漸清的耳中,語氣里滿是怒意,卻沒有傷害他。
洛漸清忍不住笑開,連日來一些鬱結在心頭的悶氣也終於消散了一些,他說:「好,師父,那我便去為玉霄峰爭奪臉面了。只是不知道,我若是將臉面爭奪了過來,會有獎勵嗎?比如說,可以開開門?開後門暫時就不必了,把這道前門開下來就咳咳……」
一道劍氣倏地衝出,將洛漸清擊飛。洛漸清穩穩落在地面上,沒有受傷。
「一派胡言!」
洛漸清低笑一聲,又走到了竹屋前,小聲說了一句話。不過多時,他便主動轉身離開,叫上了在石亭里坐著的墨秋,兩人一起下山。一路上,墨秋臉色烏黑,剛出玉霄峰,就直接問道:「你剛才又偷偷摸摸和你師父說什麼呢?」
洛漸清轉眸看他一眼,問道:「我倒不知道,墨道友還如此八卦?」
墨秋嗤笑道:「笑話!我八卦?我怎麼可能八卦?」
洛漸清反問:「那你剛才為什麼問我?」
墨秋:「……我這是在關心你。」
洛漸清:「……」
片刻後,洛漸清道:「那我告不告訴你,也是由我自己決定的了。恕不相告。」
墨秋:「……」
從玉霄峰到蒼霜峰並不算遠,很快,二人就看見了聚集在蒼霜峰廣場上的各路修士。此刻已經到了築基期弟子的比斗,兩個築基後期的弟子在擂台上打得十分火熱,即使兩人修為不高,但那紮實的實力卻讓這場比斗也頗有看頭。
當洛漸清到了廣場上時,無數的視線立即聚集過來。
太華山的弟子們眼中全是殷切期盼,還有不少懷春的師妹作捧心狀,激動得臉頰通紅。其他小門派的普通弟子也非常崇敬地看著洛漸清,好像看到了偶像一般,嘰嘰喳喳的聲音將觀眾席埋沒。
「這位便是傳說中的太華山大師兄?這也長得太英俊了吧!」
「這位前輩可是四十歲就跨入元嬰了!我師父說,他說不定能在六十歲達到出竅期!」
「不可能吧?那可是出竅期,我們點陵派的太上長老也不過出竅初期……」
「怎麼不可能?五十六歲跨入元嬰的玄靈子尊者都能在三百歲前邁入化神期,洛前輩六十歲出竅簡直是板上釘釘!」
……
「師兄,我有件事情想求你。」
「哈哈哈哈,師妹,你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也沒問題!」
「那……師兄,聽說你和太華山的弟子交好,你能否幫我將這塊帕子交給那洛前輩?」
「$%#$#……」
……
因為根骨的緣故,洛漸清天生耳力超絕,他修為又高,一下子便將這些話都聽入耳中。原本墨秋還十分好奇地坐在洛漸清身邊,觀看比斗台上的情況,忽然聽到這些話,他嘴角一抽,道:「他們怎麼如此八卦!」
洛漸清淡然道:「所以,你現在知道我剛才的感受了?」
墨秋一開始還沒聽懂,過了一會兒,才明白洛漸清又是在說他剛才八卦了。這下子墨秋不幹了,直接傳音過去:「誰讓你自己和你師父是那種關係,我……我就是好奇一下!」
洛漸清心頭一震,問道:「我與我師父和哪種關係?」
墨秋沉默了會兒,又傳音過去:「這種事情你還問我做什麼?」
洛漸清忽然噤聲。
兩人間的氣氛瞬間尷尬起來,等到金丹期的弟子開始上台比試時,洛漸清才傳音道:「我與我師父的關係,不容於世。若是你也覺得齷齪,那等這次宗門大比後你便離開太華山吧,以後我們少見面。」
墨秋:「你讓我走我就走?不就是和自己的師父在一起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就是無聊,我們魔修雖然表面上也有這種規矩,但是從來沒人遵守。我魔道宮的兩個護法……」傳音瞬間停住,墨秋又道:「我認識的兩個朋友,他們便是親生兄弟,但他們早已在一起千年。血緣關係可比你們這師徒關係要更親密幾分,但是魔修中卻沒有人敢對他們有一點微辭。玄靈子尊者是當今天下第一人,誰敢管束他?」
洛漸清垂眸,望著比斗台上的場景,低聲道:「他自己,會管束他。」
墨秋一時啞然。
半個時辰後,金丹期以下的所有比賽全部結束。不出意外,太華山七子中的二師兄左雲墨再次擊敗三師姐衛瓊音,奪得頭名。到此,整個決鬥只剩下元嬰期的賽事了,然而元嬰期修士只有洛漸清一人,只要無人向他挑戰,那他便是第一。
負責此事的長老看向左雲墨,問道:「你可要挑戰?」
左雲墨抬首看向看台上的洛漸清,後者淡笑著向他頷首,唇角微翹。
左雲墨轉過頭,搖首道:「大師兄實力超絕,我自然不去挑戰。」
洛漸清驚訝地挑眉,只聽到長老開始宣布本次宗門大比的最後結果:「太華山七年一度的宗門大比至此結束,鍊氣期第一乃蒼霜峰林珍,築基期第一乃碧參峰岳雲峰,金丹期第一乃蒼霜峰左雲墨,元嬰期第一乃玉霄峰洛……」
「且慢!」
一道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長老的話。
那長老轉頭看向觀眾席,只見一個白衣錦袍的青年站了起來,手中搖著一把玉骨摺扇,風姿翩然地笑道:「在下白家白持,排名第七,本次代替白家前來太華山觀戰。不才早已對太華山敬仰已久,此次來到太華山後,掌門尊者也讓我們將太華山當作自己的家來看待。既然如此,不知道在下可否參與這場比斗?」
場中頓時一片譁然!
這種事情過去千百年來從未發生過!
太華山屹立在玄天大陸萬年之久,歷經風霜,鼎盛時期曾經稱霸大陸,無人能及。但是千年前那場浩蕩的兩族大戰卻讓太華山傷了根基,連峰主都死了一位,精銳力量死去者更是無數。
四大宗門和八大世家都是在數千年內發展起來的,在八大世家中,除了歷史悠久的墨家和衛家,其餘六大世家都沒有太深厚的底蘊,可是為首的白家卻一連出了三個大乘期修士。有一個還是大乘後期!
四大宗門的實力也相當強悍。
在這種情況下,太華山雖說仍舊是正道之首,卻不能再像萬年前一樣鎮壓群雄。
雖然這白持嘴上說的漂亮,可是這仍舊是一種挑釁。然而對此,昊明峰的峰主廣陵子尊者卻朗聲大笑,道:「不過是一場比斗,想要比就比,有什麼好扭扭捏捏的?」
這話讓那白七也是一愣,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答應下來。
廣陵子看向洛漸清,問道:「怎麼樣,漸清,你敢應戰嗎?這白家小七聽說去年剛跨入元嬰,他總不至於去欺壓低境界的小輩,肯定是要來挑戰你。」
一句話,便將規矩給定下了:挑戰可以,但是必須得挑戰同境界以上的!
洛漸清瞭然地看著廣陵子,再看了昊星子一眼,接著起身,道:「弟子應戰!」
話音剛落,那白七便一甩摺扇,笑道:「請!」
看著對方翩翩佳公子的作派,洛漸清輕挑一眉,鼻間發出一道笑聲,腳尖點地,一下子便上了比斗台。下一刻,那白七也飛了上去,站在洛漸清面前。
浩瀚蒼穹下,蒼霜峰屹立群山之間,直指雲霄。凌雲殿前的百丈廣場上,萬千目光都聚集在比斗台中。
只見兩道白色的身影相對而立,一人穿著華麗錦袍,帶著美玉佩飾,腰間繫著一根粗粗的寶石腰帶,連發間的玉簪用的都是百年冰玉,可算是一個法寶。
而另一人則穿著最簡單的白衣道袍,腰間繫著一條最簡單的白色腰帶,渾身上下所有的裝飾除了發間樸素的玉簪外,只有垂在腰間的弟子玉牌了。
然而,當洛漸清站上比斗台時,仿佛漫天煙霞都落了下風,將天地間的一切光芒都吸引過去,清雅絕塵。他便是靜靜地站在那,就如同天底下最美麗的畫作,無可挑剔的五官,潑墨淡雅的氣質,當真是丰神俊朗,光華萬丈。
反觀那白七,在玄天大陸也算是年輕一代的風雲人物了。他在白家的公子中排名第七,實力僅次於白家四公子白極。往日裡這白七也算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可今日站在這裡,卻完全成了背景牆。
「那洛前輩能勝過這白家七公子嗎?」
「你懂什麼,這白家七公子不過剛邁入元嬰一年,洛前輩卻有兩年了。」
「這可不一定,聽說在白家,這七公子的資源是頂了天的好,只比那四公子差了一點。他擁有非常多的修煉資源,據說法寶和功法也非常多。」
「反正洛前輩那麼俊朗,我支持洛前輩!」
聽著看台上的議論聲,原本白七還故作深沉地端著架子,但漸漸地臉色就臭了下來。他直接取出自己的長|槍,看向洛漸清,洛漸清也微笑著看他。
裁判長老高喊一聲:「比斗開始!」
下一刻,白七持槍便上,速度極快,化作一道道虛影,逼向洛漸清。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任何保留,使出全力地去攻擊,那槍快得讓人無法看清,太華山弟子中唯獨左雲墨和衛瓊音能看出一些門道,看台上的弟子只能看到那狠厲的槍招。
這槍影鋪天蓋地地撲向洛漸清,封死了他的每一條出路。招招狠辣,直指死穴,但是卻沒有人阻止,因為比斗就是要盡全力,最後關頭自然會有長老中斷比斗,將傷重者救下。
洛漸清腳尖輕點,左右閃躲。他躲的速度並不快,好像只是閒庭漫步,在這密密麻麻的槍影中,唯有他一人看似悠閒,令所有人驚嘆。
有小門派的長老感慨道:「這洛漸清果真厲害,竟然將太華山的《萍蹤步》修煉到如此境界,恐怕已經達到第二境界了吧?妙!妙!實在是妙!」
「是啊!看他這樣,恐怕離第三境界的大成已經不遠!」
白七不斷地刺向洛漸清,後者卻輕飄飄地躲閃。過了片刻,白七便覺得不妥,他直接一掌拍在那長|槍上,手中掐弄手訣,嘴裡默念著咒語。只見那長|槍上忽然浮現出白玉般的色彩,整個玄鐵的槍身仿佛化成白玉,綻放出奪目顏色。
有人驚呼:「這槍是怎麼了?」
一旁的白家子弟得意道:「這就是我白家的《白家七槍》,七公子早已練到了第三槍白雪拂梅!」
眾人齊齊驚嘆。
比斗台上,那白玉長|槍不斷旋轉,激起旋風,好似狂風過境,將洛漸清的衣袍吹起。空中漸漸飄下一片片的淺色花瓣,梅花無聲落下,被那漫天白雪掩蓋住,天地間只剩無邊無際的白雪。
轟!
一槍發,雪梅刺!
白雪與梅花隨著那驚艷的一槍一起刺向洛漸清,來勢洶洶,令人震驚。誰料洛漸清竟然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竟然只是淡笑著看著那刺向自己的一槍,等到那槍快要刺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才忽然抬手,雙指併攏,輕輕揮去。
一道青色劍光與白玉長|槍相撞。
砰!砰!砰!
僅僅是一個照面,那漫天的白雪和梅花都化為烏有。白玉長|槍倒飛出去,直接插在了比斗台上,落在白七的腳邊。槍上的白玉光澤消失得一乾二淨,玄鐵暗淡無光。而白七更是吐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踉蹌著差點摔倒。
洛漸清蹬地飛起,眨眼間就到了白七身邊。
此時那白七剛剛吐血,還來得及反應,一道青色劍氣便逼在了他的頸間。他渾身一顫,僵硬地抬起了頭,只見洛漸清正站在他的身邊,薄唇微勾,如墨的眉眼微微彎起,笑問:「白道友,還需再戰嗎?」
全場一片寂靜。
下一秒,猛然沸騰!
「才不到一炷香時間啊!才不到一炷香時間!洛前輩只出了一道劍光,就讓這個白家七公子吐血了,這也太逆天了吧!」
「他沒拔劍!」
「什麼?他居然連劍都沒拔!那豈不是證明,雖然同是元嬰前期,可是洛前輩完全可以吊打白家七公子?」
聽著這樣的議論聲,白七羞惱得身體不斷顫抖,他咬牙道:「我不認輸!」
洛漸清輕輕「哦」了一聲,原本白七以為他要勸自己認輸,誰知洛漸清卻低語了一句:「那便打得你認輸吧。」
轟!轟!轟!
洛漸清一腳踹在了白七的肚子上,將他踹飛。沒等白七落地,洛漸清的身影又出現在他的身邊,又是無情霸道的一腳。
看台上的白家長老憤怒地站起來,吼道:「你這小輩,欺人太甚!」
可是這長老話還沒說完,洛漸清直接一腳踹在了白七的臉上,將他踹出了比斗台。白七早已暈了過去,被白家人趕緊抬走,洛漸清轉身看向一臉呆滯的裁判,笑道:「這位長老,可否宣讀一下結果?」
長老瞬間驚醒:「對……對!本次比斗,勝利者是太華山洛漸……」
「荒謬!你這小輩,既然已經勝利,為何還在比斗台上羞辱我白家嫡系子弟?老夫讓你停下,你居然還敢再動。太華山真當我白家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嗎?嗯?!」
白家果真實力雄厚,派來觀戰的長老居然是渡劫期大能。以往他們只會派出合體期長老前來觀戰,這次也不知道這四大宗門和八大世家是不是約好了來找茬,居然都派出了渡劫期長老,斷魂宗甚至派出了大乘期的長老!
這白家長老話音落下,玉清子尊者冷笑一聲,道:「白家是當我太華山無人了?」
白家長老道:「玉清子,你也看到了,你們太華山的小輩在勝利後還咄咄相逼,將我白家小七打成那樣!這件事,請務必給我白家一個說法。」
玉清子一拍桌子:「要什麼說法?打的就是那無恥挑戰的白七!」
白家長老:「玉清子,你……!」
這種渡劫期以上的大能可是很少能見到,如今一下子就出現了十幾位也就罷了,居然有兩個渡劫期的尊者還吵了起來。看台上的年輕弟子們都興奮地看著,洛漸清無奈地笑了一聲,行禮道:「玉清子師伯,有件事您似乎忘了,弟子並未取得勝利。」
玉清子一愣:「你剛才不是都將那個白七打下比斗台了嗎?」
洛漸清解釋道:「弟子是說,在將他打下比斗台前,弟子並未勝利。」
白家長老怒道:「胡言!所有人都看到,你擊退了小七的『白雪拂梅槍』,你還有何好說的!」
洛漸清詫異道:「可是前輩,那白持親口說到,他並不認輸!」
眾人紛紛呆住,等過了半晌,才有人小聲說道:「對啊,剛才那個白家七公子好像確實親口說了他不認輸來著?」
「哎呀!剛才洛前輩實在太厲害了,我都沒注意到那個白持的話……咦?白持白持?這名字怎麼有些耳熟?」
「這不是白痴嗎!哈哈哈哈!」
白家長老張大嘴巴,啞口無言。
玉清子尊者哈哈一笑,一旁的廣陵子尊者更加大聲地笑了起來。整個太華山,這次只來了三位峰主,除了這二人外,首座的昊星子尊者摸了摸鬍鬚,一副仙風道骨、不問世事的模樣,只是看向洛漸清的眼神中全是讚許。
洛漸清也不自誇,他行了一禮,淡笑道:「既然如此,那弟子便暫時退下了。」
「且慢!」
看台上,只見一個身材遒勁的漢子忽然站了起來。他的目光犀利刺骨,凝聚一線,盯向洛漸清。洛漸清唇邊的笑意漸漸散去,兩人對視良久,這漢子拱手道:「在下雲家雲榮,排名第一。聽聞洛道友在那流焰谷中對舍妹照顧有加,在下今日想討教討教洛道友的高招!」
話音一落,這雲榮便倏地飛到了比斗台上。他落地時十分輕巧,沒有發出一點動響,鷹隼一般的目光始終凝視在洛漸清的身上,令後者慢慢警惕起來。
在流焰谷一戰前,玄天大陸年輕一代最出眾的人傑是四個人。
斷魂宗的嫡傳大弟子閻肅,飛花宗的聖女妙音仙子,白家嫡系四公子白極,和這雲家大公子云榮。
這四人都比洛漸清大上二十多歲,也就比他多修煉了二十餘年。有這二十年的差距在,雖說世人皆知洛漸清是天底下唯二的超品根骨,但是卻也認為洛漸清不如他們四個,他們才是玄天大陸年輕一代的頂級力量,被稱為「玄天四傑」。
直到流焰谷一役,洛漸清以一敵三,對手中還有閻肅,而且那墨家罪人的後代墨秋也橫空出世,他們二人就成為了流焰谷之後的神話。當聽說他們可能死在流焰谷中時,許多修士還非常遺憾,但如今他們完好出來了,那更是給他們的傳奇故事添加了一份神秘氣息。
雲榮可不是白七,他早在八年前就跨入了元嬰期,在「玄天四傑」中也不是墊底。據說白七也曾經和雲榮交手過,連槍都沒拔|出來便輸給了雲榮。
雲榮站在比斗台上,拱手道:「還請洛道友小心。」
洛漸清微微一笑,頷首:「請!」
轟!
洛漸清話音剛落,卻見自己眼前的世界轟然破碎。觀眾席上的弟子們全部消失,凌雲殿前的長老們再也不見,巍峨雄偉的太華山猛然碎去,天空中一片血紅,有烏雲凝聚,銀色的電蛇在厚重鉛雲中不斷涌動。
洛漸清忽然感覺自己的身上傳來劇烈的疼痛,他的左手好像被放入岩漿中一樣,靈力全無,經脈盡斷,血液打濕了他的眼睛,連呼吸時都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洛漸清發現……他的修為忽然倒退到了金丹後期。
狂風呼嘯著從他的耳旁刮過,洛漸清不敢抬頭,卻聽一道洪亮的聲音傳來:「師兄,你殺人無數。洛師兄,我今日再叫你最後一聲師兄。你已墮入魔道,還殘害了二師兄和六師兄,可謂是天道不容、大逆妄為。今日你若是願意在這斷情崖上了結自我,那麼看在往日的師兄弟情誼上,我可以向眾位道友請命,留你一條全屍。」
洛漸清緩慢地抬起頭,忽然便看到了一群人。
數以百計的修士圍堵在他的面前,各個都拿出了自己的法寶,對他怒目瞪視。為首的那個人,穿著太華山的白衣道袍,腰間別著玉霄峰的弟子玉牌,神色悲憫,看似大義凜然,手中拿著……一把劍。
那把劍,凌厲鋒銳,還未出鞘,便令天地顫抖。
洛漸清茫然地看著那把劍,久久沒有開口。
李修晨再道:「洛漸清,你還是冥頑不明嗎!」
洛漸清視線往上移,看向了他。
這張俊美清雅的臉龐早已被污血浸染,唯獨一雙狹長的鳳眸仍舊可以看出昔日風采。洛漸清的鮮血青袍在風中獵獵起舞,身後便是萬丈斷情崖,身前卻是追殺了他十天十夜的正道人士。他不知所措地看著,嘴唇翕動,可是喉嚨卻有千斤巨石堵著,無法開口。
李修晨眯起了雙眼,忽然拔出了那把劍。
劍一出鞘,風聲停止,劍光四起,浩然可怖。
李修晨劍指洛漸清,厲聲道:「既然如此,那洛漸清,休怪我無情了。若你還有一絲人性,理當自我了斷,也不用髒了師父賜給我的這把玄靈劍!」
「為什麼……是這把劍?」沙啞難聽的聲音從洛漸清的喉嚨里響起來。
李修晨道:「師父擔心我無法制服你,特將此劍賜予我!」
洛漸清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扔入了萬年寒冰中,他的心一點點地冰化,每一次的呼吸都好像吸進去了血液,他的眼前一片血紅,心中那無盡的絕望化身為無盡黑暗,只剩下最後的一點光明。
他啞著嗓子,堅定地說道:「他要你……殺我!」
李修晨忽然一頓,遲疑片刻,才道:「師父有言,見劍如見人,待你自我了結後,我自然會將你的屍首帶回去交給師父,讓他知曉你已自裁,沒有再辱沒了我太華山玉霄峰的臉面!」
「李修晨!」
「啪嗒——」一聲,最後的光明也瞬間消散。洛漸清崩潰地發出最後一句聲音,他手中的追音劍早已斷成了兩節,舉著最後的斷劍,洛漸清瘋狂地沖向李修晨。他的身體已經到了瀕死之時,但是一切身體上的疼痛都比不上心上的傷口!
哀大,莫過於心死!
四十多年的師徒情誼,四十多年的朝夕相處!
他將那個人藏在心底,他為了那個人遵守的禮法做了一個最好的太華山首徒!他從不是自己,他只是太華山所有師弟師妹的大師兄,是一個完美至極的太華山首徒,是他玄靈子尊者的徒弟,是……
不!他早已不是那個人的徒弟。
直到如今,那個人要殺了他。
心中的苦楚泛濫起來,將洛漸清吞沒。他的心已經被碎成了千萬片,汩汩地流著鮮血,他最後活下去的念頭,他這四十多年來唯一生存下來的希望,不過是成為那個人的弟子,恪守禮儀地能夠看上他一眼。而如今,他得到的都是什麼?
心腸寸斷,願意赴死!
當洛漸清衝到李修晨面前時,他忽然扔了手中的追音。
追音劍發出一道驚慌的劍吟,可是洛漸清卻再也不想執起它。
追音追音,他追了這麼多年,早就累了。他累得抬不起手指了,他累得說不出話了,他累得追不動了。何為追音?既然永遠追不上,既然註定要被這個人拋棄,那還要它作何?
玄靈劍的劍靈沒有一絲猶豫,在李修晨的帶領下忽然刺向了洛漸清的胸口。
洛漸清毫不抵擋,他淡笑著勾起唇角,緩緩地閉上眼睛。那把劍碰到了他的皮膚,冰冷無情,刺得洛漸清渾身發寒。他的眼前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小時候縮在那個人懷裡入睡的,長大後被那個人嚴厲教導的,那個人漸漸疏遠他的,他躲在自己的竹屋裡看著那個人悉心教導李修晨的。
劍,一點點的刺入。
血肉破開的聲音在這一刻無比響亮。
「不要落了我玉霄峰的臉面。」
「你是我太華山的大師兄,你若不刻苦修煉,有何資格帶領你的師弟師妹!」
「這般成績你便沾沾自喜?漸清,你真是令為師太失望了。」
……
「……漸清,你要多加當心。」
最後一句話,聲音低緩柔和,似乎在壓抑著濃烈的感情,直直傳入洛漸清耳中。
洛漸清忽然睜開雙眸,此刻玄靈劍已經刺進了半寸。李修晨的臉龐猙獰如惡鬼,見洛漸清醒來,他張揚五爪地撲向洛漸清,但是洛漸清眉間卻青光大作,一朵四瓣蓮花緩緩浮現。
下一刻,完整無缺的霜浮劍出現在了洛漸清的手中。
「此為我之心魔,但今世早有不同!給我破!」
霜浮劍上劍光大盛,一朵清雅的青蓮忽然綻放開來,夾雜著磅礴的靈力,刺向李修晨。李修晨慘叫一聲,化為虛無,那寒風悽厲的斷情崖也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洛漸清再一睜眼,便回到了比斗台上。他的面前,雲榮口吐鮮血,面如金紙,踉蹌著往後倒去。誰都不敢相信,這個看上去粗莽的壯漢,居然是一個天才幻術師!
雲榮雖然有修煉雲家的劍法,但是他的精神力卻天生龐大,那白七之所以連槍都沒拔|出來就被雲榮打敗,就是因為比斗一開始,他就陷入了雲榮的幻境中。
雲榮身體微微顫抖,他擦拭著唇邊鮮血,沙啞道:「你明明中了我的幻境,為何……」
洛漸清的胸前也有了一點血跡,那刺入心臟的一劍雖說只是幻境,但只要洛漸清信了,便可以反映到現實中。這這便是雲榮的獨門絕招《四幻暗影殺》。
洛漸清將嘴角的鮮血抹去,鄭重地看著雲榮,道:「因為,有些事情真的不同了。」
這一次,洛漸清翻手取出了霜浮劍,神色嚴肅地看著眼前的對手。他輕嘆一聲,道:「感謝你讓我看到了一些埋藏在我心底的東西,也讓我的道心更加穩固。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也理當讓我拔劍,將你擊敗。」
話音剛落,驚艷世人的一劍便忽然揮向了那雲榮。劍影在空中形成一朵青色蓮花,看似溫婉動人,卻隱藏著可怖的殺機,那雲榮立即拔出了自己的佩劍起來抵擋,用出了雲家的「天鳳神玉殺」,但仍舊口吐鮮血,倒飛出了比斗台。
比斗台上,洛漸清傲然屹立,身姿清俊頎長,他只是安靜地站著,卻讓人屏住呼吸。
只見他輕輕揮劍,一道深刻的劍痕便出現在了堅硬的比斗台上。洛漸清抬起眸子,雙眼一眯,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