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地漆黑,只有一道道銀色的閃電從空中劈下,狠狠地砸在大地之上,照亮一切。

  跨越在枯山山脈的這座大陣上,三頭神獸的幻影不斷咆哮嘶鳴,向處於大陣中央的年輕修士發起可怕的攻擊。無論是金龍的雷霆還是鳳凰的赤火,亦或是那麒麟的烈風,都遠遠不是李修晨可以承受的,然而,一道道雷霆卻擋在他的身前,為他擋住一切攻擊。

  李修晨被這一股股的力量衝擊得狼狽不堪,只能左右逃避。

  而在極北之地上,卻沒有人關注他的現狀,所有人都抬起頭仰望天空,望著那一大片一大片被黑暗侵蝕的烏雲。

  蒼穹傾軋,好似要毀天滅地,萬物都在這樣可怖的天空之下顫抖害怕,就算是達到大乘期的尊者大能,也感受到了一股足以毀滅自己的力量。

  一時間,修為較低的修士和妖獸們都惶恐起來,他們不斷地奔逃;而那些修為更高的尊者則能感知到一些隱約的天道,他們早已發現,就算逃,你能逃出玄天大陸,逃出這片天空嗎?

  廣陵子尊者聲音微顫,喃喃自語道:「漸清,你到底是要做什麼……」

  轟!

  漆黑鉛雲之間,一個頎長清俊的身影快速地往天空之上飛去。他的左手上,青蓮玉燈散發出氤氳柔光,在這濃雲之中,仿若一輪明月,驅散黑暗。

  整片天空都在劇烈地顫動,它不斷地劈下閃電,為李修晨阻擋神獸們一次次的攻擊。同時將閃電向洛漸清劈來,然後被一道道青色劍光劈碎,接著又義無反顧地朝著洛漸清衝來。

  三頭神獸的威壓與實力,令雷霆一刻也不能鬆懈地護著李修晨。然而洛漸清卻借著這個趨勢,快速地飛上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丈高的天空中!他的四周是一片濃郁的黑暗,看不見前方,看不見身後,唯獨手中的這盞燈,還在照亮著唯一的一絲光明。

  「三萬年前,一百多位化神期的大能尊者,再加上九蓮,輸在你的手下。」

  「三萬年後,只我一人,我卻絕不會失敗!」

  洛漸清雙目一凜,忽然抬起霜浮劍,一劍向前方劈去。

  這一劍劈散烏雲,開出一條道路,道路的四周是銀蛇閃電,道路的盡頭是一片未知的黑暗。洛漸清鎮定地望著前方,右手執著霜浮劍,左手托著青蓮玉燈,一步步地走入了這條道路中。

  起初衝過來攻擊他的雷霆不過只相當於大乘初期修士的全力一擊,洛漸清根本無需動作,這些雷霆便在他的身外三丈出消失得一乾二淨。後來,攻向他的雷霆已然相當於大乘中期修士打的全力一擊,洛漸清垂了眸子,雷霆轟然崩碎。

  再然後,是大乘後期修士的全力一擊,化神初期、化神中期、化神後期!

  一條無邊無際的黑暗道路中,一身青衣的俊美修士神色平靜,從容而行。他面前的這條道路,充滿著艱辛、未知、險惡、孤獨,但他卻一次次地邁出腳步。

  有神雷劈下,便抬劍擋住;有狂風襲來,便一劍劈碎!

  這條道路仿佛在怒吼嘶叫,它不滿洛漸清的前進,它一次次地發出阻攔。

  到後來,無數道雷霆同時向洛漸清劈來,他左手一拍,青蓮玉燈便飛舞到他的身前,旋轉著綻出光芒。然後一道金光閃過,他的左手中多了一把冰冷長劍,當兩劍同時揮下,便見一朵朵青蓮綻放在這條孤寂黑暗的道路上。

  洛漸清右腳一跺,雄渾靈力自他的身上四散開來,形成狂風龍捲,與這一道道的雷霆對峙。

  此刻在極北之地上,成百上千的修士大能,看到了此生難以遺忘的景色。

  黑雲壓境之時,銀蛇翻湧,一道青色光芒充斥在整個漆黑的天空之間,它仿佛是一輪即將升起的太陽,將黑暗驅散,讓光明重現。在它的光芒之下,蒼冥顫慄,大地顫動,萬物都瘋狂地抖動著,那一道道的雷霆更加兇猛,仿佛在那烏雲之中,正有一場可怕的戰鬥。

  而在這片黑暗中,洛漸清僅以一盞燈照亮自己,兩手執劍,與那無數的雷霆對抗著。

  這盞燈是九蓮尊者的本命燈,三萬年來,只剩下兩點火星,由太華山玉霄峰每一任峰主在臨終前,以生命作為它的燃料,維持著它的那點火星。而如今,它終於散發出了光芒。

  若是再細看,卻見在這燈芯之上,竟然旋轉著一朵九瓣青蓮!

  這九瓣青蓮與之前洛漸清眉間的那朵一模一樣,它以一道道虛無的力量催動著青蓮玉燈的光輝。這青蓮正是洛漸清的元神,它沒有攻擊力,卻始終長久地在這黑暗之中閃耀著,仿佛在等待什麼東西的到來,又仿佛在指引什麼東西的前進。

  青蓮玉燈被動地散發出光芒,而暗藏在燈中的東西,卻被洛漸清的元神壓製得無法翻身。

  轟!轟!轟!

  於萬千雷霆之中,青衣修士執劍而立,長發因風而動,發出獵獵聲響。一身青袍在這無盡黑暗中成了濃郁的墨青色,面對這天道雷霆,他一人一劍,毫無畏懼,反攻而上。

  決絕,果斷,頑強,不屈。

  任憑它天雷萬丈,任憑它烈風怒號,我自橫劍而立,劍光之下,一往無前!

  洛漸清忽然一掌拍在了霜浮劍上,頓時劍光大作,他直接握住了霜浮劍的劍身,鋒銳的劍刃便將他的手掌撕裂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順著劍刃往下流淌,沾染了銀白的劍身。洛漸清以血為墨,在霜浮劍上,畫出了一道符籙。

  草木之靈,只爭春秋。

  《九蓮奪天錄》第一奪,奪草木之靈意,奪春秋之規律!

  奪草木春秋!

  轟!

  一道巨大的劍影從霜浮劍上浮現而起,令那劈來的雷霆也停息了一瞬。下一刻,這雷霆更加狂暴地向洛漸清襲來,玄靈劍迅速地擋在洛漸清的身前,細心入微地將每一次的危險擋住。

  洛漸清卻仿佛沒有察覺到這一切,他再次以血為墨,畫出了第二道符籙。

  以青蓮玉燈往前而行,以玄靈劍護身護體,洛漸清走在這條漫長的路上,孤身一人,踽踽上前。他的面前,是一把懸浮於半空中的霜浮劍,劍尖向外,劍身外虛浮著一道龐大的劍影,但是卻隱而不發,好像在積蓄著什麼。

  轟隆隆的雷霆兇殘地劈下,洛漸清手指一頓,收住了第二道符籙的最後一筆。

  鬱郁黃花無非般若,翠翠青竹皆是法身。

  《九蓮奪天錄》第二奪,奪眾生之平等,奪萬物之有恆。

  奪生靈法義!

  血色符籙落下的那一刻,霜浮劍外,那道劍光更為堅固龐大。它兇悍地四散出可怖威壓,仿佛要與這萬道雷霆相抗衡。洛漸清抬起腳步,繼續往前。

  青蓮玉燈上,青蓮元神不斷旋轉;電光雷鳴間,玄靈劍屢屢飛起。

  當洛漸清抬起手指,準備在霜浮劍上落下第三筆的時候,整個天空陡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洛漸清的腳下,這條幽暗的道路也在瘋狂地顫慄,眼前的這些雷霆仿佛瘋了似的,不斷地向著洛漸清衝去。

  洛漸清雙目一縮,怒喝一聲:「去!」

  頓時,一道清亮的龍吟響起,金色巨龍從他的身上飛躍而下,突然便穿過雲層,沖向了極北之地。

  見到這金龍幻影,極北之地上的大能們紛紛驚怔,他們瞪大雙眼,看到那條金龍沖入了東北角的龍形神獸身上。然後,神獸的身體更加凝練,也用更加可怕的氣勢向大陣中央的李修晨攻擊而去。

  天空中劈下來保護李修晨的雷霆更多了,但天地的顫抖卻稍稍平和了一些。

  正在此時,黑暗中,洛漸清一掌拍在霜浮劍的劍柄上,他左手向前,在虛空中輕輕一抓。

  轟!

  那些雷霆忽然急促地扭動起來,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自此開始,我於父母墳前,頓悟天道規則。天道規則無非一根根的線,你牽制眾生,以線為引,判正確與否,判是非對錯。天道,便是線!」

  洛漸清左手一抓,剎那間,一條條晶亮的線便從他的手中浮現,被他攥在手中。

  而就在這一刻,極北之地上,轟然一聲巨響,一條條明亮閃爍的線條出現在了半空中。所有尊者大能不敢置信地望著這一幕,連在場修為最高的獨絕天老也赫然驚愕,因為在他的面前,也浮現著數不清的線。

  每一根線上,都散發著濃郁的滄桑氣息。

  這是何等震撼的景象,整個天地間,全部都是一根根的線,然後所有人漸漸發現,有些線憑空虛浮在半空中,但有些線甚至連接在他們身上!

  一位散修尊者驚駭道:「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廣陵子尊者震駭地望著天空,喃喃道:「這就是……你要說的真相嗎?」

  正在此時,有人驚呼:「為什麼他的身上有那麼多的線!」

  剎那間,所有人的視線都向李修晨看去。只見在李修晨的身上,橫亘著一根又一根的線。那些線有金色有銀色,將他纏繞在裡面,仿佛蠶繭,讓他成為了一個光球!

  如果說他們所有人身上的線是螢火之光,那李修晨身上的線便是日月之輝!

  此刻,黑暗之中,洛漸清左手握緊了無數的天道規則之線,右手畫完了最後一筆符籙。

  這一道符籙,光芒微暗,也未曾令霜浮劍的劍影再大一分,卻令它更加深不可測。

  混沌初生無黑白,是非對錯誰來分。

  《九蓮奪天錄》第三奪,奪是對錯是非!

  落下這一筆後,洛漸清微微垂了眸子,抬手拭去了唇邊流下的一道血絲。他的目光凝聚在這洶湧澎湃的雷霆之上,只見再往前,雷霆已然匯聚成海,千萬道雷霆形成一片銀白色的海洋,擋在洛漸清的身前,試圖阻止他的前進。

  洛漸清忽然伸手,一把將青蓮玉燈抓在掌中。他左手執燈,催動起青蓮元神,讓《九蓮奪天錄》的無形力量於青蓮元神的上方盤旋運轉。下一刻,洛漸清一步邁出,沖入了銀色雷海之中!

  這一瞬間,雷霆已然沒有了形狀,鋪天蓋地地沖洛漸清而來。

  洛漸清大喝一聲,以青蓮玉燈布下一道結界,將自己包裹其內。

  高約百丈的雷海浪潮呼嘯著向洛漸清撲來,打在這座結界上,令那青蓮玉燈微微一顫。

  洛漸清雙目冰冷,厲聲道:「如此才第四奪,三萬年前,九蓮尊者也走過這裡。你既然無法令他停下,那你有有何自信,能令我停下!」

  砰!

  洛漸清左手執燈,飛速向前,口中倏地噴出一口鮮血。這團血液在空中凝聚成了一個圓球,洛漸清抬起右手,用手指沾染了血跡,開始畫出第四道符籙。

  此時此刻,銀色雷海更加狂暴起來,一波又一波的浪濤打在青蓮玉燈形成的結界上,令結界顫動。洛漸清卻仿若未聞,他將磅礴靈力灌輸於青蓮元神之上,再運轉起《九蓮奪天錄》,精神集中地畫著那道符籙,終於收了最後一筆。

  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九蓮奪天錄》第四奪,奪緣法因果!

  轟隆隆!

  霜浮劍上,那道虛幻的無形之間更加龐大幾分,其間流轉著一道道奇異的因果之線,仿佛穿插在黑夜中的隱蛇,悄無聲息,蓄勢待發。

  洛漸清並未停留,他腳下一踩,將全身靈力陡然全部灌入青蓮玉燈之中。青蓮元神以這玉燈為媒介,散發出無窮無盡的光芒,這光可堪天地,破開黑雲籠罩,照亮了整個極北之地,照亮了整個三十六州,照亮了整個玄天大陸!

  枯山之上,遍地的碎石輕輕顫動,仿佛要衝向天空。

  斷情崖底,梧桐樹不斷地搖擺枝葉,好像在急切話語。

  這一刻,放眼玄天大陸,數以億計的凡人在看到一片突如其來的黑暗之後,又看到了一輪冉冉升起的圓日。這太陽從北方的天空升起,散發出炙熱滾燙的光輝,明明應當很熱,但是當它的光芒照射在每個人的身上時,卻讓他們覺得有一絲奇異的溫暖。

  無數的凡人紛紛跪伏在地,向著北方祈禱著天下和平。

  而在極北之地,這些最頂尖的尊者大能則也感受到了來自心靈深處的顫慄。他們有種欲|望,好似來自於生命本源最初始的地方,有一種東西,讓他們想要臣服於這道光芒,想要臣服於這輪圓日。

  在這些光芒之中,包含著萬千生命最原始的東西。

  蒼穹之頂,洛漸清長喝一聲,以鮮血畫出了第五道符籙。奇異的符文在霜浮劍上一一顯現,銀色雷海已經發瘋痴狂,它們不斷地沖向洛漸清,用盡全身力量地想要阻止他畫完這道符籙,然而一切終究無法阻止。

  世間幾多生來,世間必有死去。

  《九蓮奪天錄》第五奪,奪生來死去!

  嗡!

  蒼穹在顫慄之間,發出一道奇怪的聲響。它驟然安靜下來,好似突然冷靜,銀色雷海也不再那般激烈地攻擊洛漸清。霜浮劍上,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補全了似的,巨大劍影凝聚成形,以不可想像的氣勢,劍指銀色雷海。

  卻見在一瞬間,萬物變幻,銀色的雷海再也不見,洛漸清再次回到了那條黑暗的道路上。

  《九蓮奪天錄》的前五奪,至此畫完。

  五奪奪走萬物生靈的一切規則,從此不受制於命運,不受制於天道。

  然後,便是將世界塑成的兩奪。

  洛漸清站在這平靜神秘的黑色道路上,沒有立刻邁步。他低首望著那盞青蓮玉燈,目光安寧寂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良久,洛漸清驟然開口,聲音清冷,沒有感情:「萬物規則,已然奪去,再往下,便不再受任何人控制。九蓮,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