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蔭如蓋,遮天蔽日。
洛漸清如今才發現,這棵寬廣無比的巨樹,竟然是梧桐。
鳳凰嗚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神獸鳳凰高潔典雅,無梧桐不棲,若是說天下有什麼樹木能有如此遮蔽天空的遼闊雄偉,那除了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桃都和建木,便只有梧桐了。
洛漸清站立於梧桐的樹蔭下,手執霜浮劍,與這鳳凰對峙。
玄靈子此刻就昏迷於梧桐樹下,然而洛漸清卻不敢輕舉妄動。這鳳凰的氣息至少是地階實力,相當於人修渡劫期,而洛漸清也正是渡劫期修為。此刻並沒有任何其他人可以幫助他,他必須小心謹慎。
洛漸清先是行了一禮,接著沉著冷靜地說道:「前輩,晚輩無意打破結界,只是晚輩的師父被困於這結界之內。他身受重傷,晚輩必須救他,所以才不得已地打破了結界。」
鳳凰微眯著眸子望著洛漸清,沒有開口。
洛漸清也未著急,淡定道:「晚輩並不想冒犯前輩,現在就帶師父離去。」
話音落下,洛漸清抬步向玄靈子的方向走去,也是向那鳳凰的方向走去。誰料他才走了兩步,卻忽然聽到一道破風聲從身前響起,洛漸清立即抬首看去,雙目一縮,抬起霜浮劍便擋住了那向自己撲來的滔天大火。
「前輩何意!」
鳳凰目光冰冷地說道:「你可以離開,他留下。」
一道極寒的光芒從洛漸清的眸子裡閃過,他語氣平靜地問道:「為何?這是在下的師父,與在下一起進入這裡,為何不允許在下將他帶走?」說話間,已經再也不管所謂的前輩禮儀。
鳳凰美麗的臉龐上依舊沒有情緒波動,她說道:「本尊在此地等了千萬年,等的便是他!」
洛漸清雙眸睜大,腦子裡瞬間閃過了各種各樣的愛恨情仇,不過他卻完全沒什麼醋意。原因無他,只因玄靈子今年不過三百多歲,可這鳳凰都在這裡待了千萬年,她等的怎麼可能是玄靈子?
洛漸清道:「前輩果真不肯放人?」
鳳凰冷聲道:「滾!」
洛漸清目光微寒:「那恕晚輩冒犯了!」
下一刻,洛漸清翻手取出了一顆碧青色的寶珠,左手托珠,面前懸浮著一把鋒銳無比的霜浮劍。他將右手則覆在這寶珠的表面,雄渾磅礴的力量立刻鑽湧進去,令寶珠綻放出萬丈光芒。
「《九蓮奪天錄》第六奪,奪日月!」
一道道巍峨撼天的力量從明光青玉珠中散逸出來,注入到了洛漸清面前的霜浮劍里。
這把本命劍是二十多年前,由玄靈子一手鍛造,當初便是地階寶劍,如今更是成為了天階法寶。雖說無法與玄靈劍和太華劍相提並論,但霜浮劍的光芒震天撼地,滔滔劍氣馳騁萬里,在空中幻化出一道百丈長的劍影,向那鳳凰衝去。
那鳳凰高鳴一聲,倏地化為了原形,徑直地飛向洛漸清。它張開赤喙,頓時,無數的火焰便從它的口中噴出。
這火焰溫度極高,仿佛已經將空氣燃燒融化,觸及到空間的時候,碾壓過每一寸空間,節節碎裂!這溫度幾乎已經讓大地開始變軟,唯獨梧桐樹下仍舊保持著一陣清涼。
洛漸清運轉靈力,霜浮劍轟然飛出。
轟!
巨大的火鳳與霜浮劍的幻影撞擊在一起,可怕的衝擊波向四周散去,令梧桐樹顫動起樹幹,嘩啦啦地落下了一地的樹葉。這些樹葉在鳳凰赤火的燃燒下,仍舊沒有一點被燒灼的痕跡,洛漸清詫異地看了一眼,腳尖一點,身子後飛,躲開了一次鳳火攻擊。
優美高雅的火鳳站立在滿地的梧桐樹葉上,目光如炬,盯著洛漸清。
洛漸清落在了不遠處,穩住身形後,鎮定道:「前輩,你果真要繼續嗎?」
回答洛漸清的,是火鳳更加凌厲的攻擊。
千萬道火球好似箭羽,密密麻麻,鋪天蓋地而來。洛漸清執起明光青玉珠,將全身靈力灌入其中,同時按照易天九陣的方位各自寫下一道符籙,剎那間,一層青色的結界光膜便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這些火球撞在結界上,令結界不停地顫動。
趁此機會,那火鳳再次飛翔起來,它撲閃著雙翼,熊熊烈火便從它的身下襲來,在空中卷出兩道烈火龍捲風,炙熱的溫度可熔化天地,令洛漸清的額上開始滲出汗水。
洛漸清見狀卻不驚不懼,他翻手將明光青玉珠收回納戒中,右手執劍,竟然不躲不藏,忽然往前飛去。他沒有一點抵抗,眼看著就要撞上那熾熱滾燙的烈火,誰料此刻洛漸清居然翻手一劍,挑起了鋪在地上的層層樹葉。
寬大的梧桐葉好似地毯,擋在了洛漸清的身前,當烈火撞上梧桐葉的時候,居然向兩邊划去,絲毫沒有傷害到這梧桐樹葉。
洛漸清的眼中閃過一抹瞭然的神色,霜浮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漂亮的劍花,他劍指向前,無數的樹葉在空中舞動翩飛,讓那火鳳雙眼一花。等它再定睛一看時,卻見洛漸清竟然已然來到了身前,凌厲冷冽的長劍穿胸而過,毫不猶豫地刺穿了火鳳的胸膛!
在劍刺*的那一刻,洛漸清雙目圓睜,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場景。
只見霜浮劍十分輕飄飄地就穿過了這火鳳的身體,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這裡好似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東西,更不用說是身軀比玄鐵還要堅硬的神獸,這裡只是一團空氣!
被當胸穿過後,那火鳳慘叫一聲,往後摔去。它的唇邊滲出一絲血跡,也化為了人形,胸口漸漸出現了一道傷口,汩汩的鮮血從其中流淌下來,很快將衣服打濕。
洛漸清眼神茫然,但是僅僅過了片刻,便瞬間澄清。
「你並非實體!」
火鳳哪裡聽他的話,右掌拍地,立刻飛起。那火鳳臉色冰冷,幾乎是用看待死人的目光在看待洛漸清,她雙手一抹,一張火紅色的長弓便出現在了她的掌心。
頃刻間,弓弦一拉,火焰鑄成的箭支立刻出現。
嗖!
箭如奔雷,刺向洛漸清。
洛漸清抬劍便擋,但接下來更是數不清的箭支鋪滿了整片天空,不斷地向他衝來。洛漸清長喝一聲,再次將地上的梧桐樹葉挑起,然而這一次,有一部分的箭支卻穿過梧桐葉的空隙,刺在了霜浮劍上。
這箭支一碰到洛漸清的皮膚,便化成火焰,將他的皮膚燒灼成黑。短短一刻鐘時間,洛漸清的衣衫便破損了多處,若不是在埋龍骨之後,洛漸清的肉身被龍骨滋潤,強大許多,恐怕他的身上絕對不是被燒灼發黑如此簡單。
洛漸清緊鎖俊眉,反守為攻。
左手是明光青玉珠,右手是尖銳的霜浮劍。
以梧桐樹葉為抵擋,青年身形如魅,飛快地沖向那窈窕的紅衣女子。紅衣火鳳似乎沒想到洛漸清會突然發難,她猝不及防地被霜浮劍刺穿了肩膀。
「唔……」
火鳳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肩膀上也漸漸出現一道血口。
但是,洛漸清仍然覺得自己沒有刺中任何東西!
洛漸清高聲道:「前輩,你是否知道你的身體根本……」
「給本尊死!」
火鳳手指一抬,凌空便抓住了一支赤火鍛造而成的火箭,刺向洛漸清。洛漸清堪堪躲過,鳳凰手腕一動,從洛漸清的身後再刺了過來,在洛漸清的臉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
眼尖這箭支又要再次洛漸清,洛漸清直接拿霜浮劍擋住,急道:「你根本沒有身體!」
火鳳的動作倏地滯住,一雙金色的瞳孔里閃過迷茫和彷徨,下一刻,她怒道:「一派胡言!」說著,又是凌厲的風聲從洛漸清的身後響起,洛漸清立刻低首,躲過了一道由火焰鑄成的烈風。
「我是否說謊,前輩你心裡怎麼會不知!」
「本尊自然有身體,你眼前所見的,便是本尊的身體。豈容你胡說?」
「可是我剛才兩劍真的刺到你的身體了嗎?那為何傷口都是慢慢形成,從沒有在我刺劍時便出現!」
說話間,兩人已經過招數百下,火鳳的動作越來越快,已然快要占據上風。
「你既然不肯相信,那我便證明給你看!」
洛漸清忽然放棄了抵抗,快速地飛上前,來到了這火鳳的身前。三根火焰箭支分別從洛漸清的左肩、右腿和腹部穿過,令他噴出一口鮮血,但是他卻不管不顧地揮劍上前,從左向右,劈向了火鳳!
霜浮劍從火鳳的胸口划過,幾乎要將她劈成兩半。
這樣的情景令鳳凰倏地怔住,她呆滯地望著洛漸清,等劍離體後片刻,一道傷口才從她的右肩處形成,開始緩緩地劈向了左腹!就好像在洛漸清揮劍結束後,這傷口突然自主自動地形成了,一切與洛漸清並無太多的關聯,但是卻也由他而起。
洛漸清抬手擦去了唇邊的鮮血,啞著嗓子,苦笑道:「你真的……還活著嗎?」
剎那間,這烈火鳳凰美目睜大,眸子裡閃爍著一點點的火光。這火光漸漸變烈,隨著時間流逝,竟然變成了一場滔天大火!
雄渾的靈壓從火鳳的身上散出,將洛漸清擊飛三步。洛漸清立刻抬手,只見這剛剛還淡定沉著的神獸鳳凰此刻痛苦地大喊出聲,無數的火焰在她的身遭游離,將她裹在了一層薄薄的火焰結界中。
然而令洛漸清更不可思議的是,他親眼看到,這火鳳身上的傷口在快速癒合!
剛才他刺出來的三道傷口,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抿和著。鮮血不再流淌,血肉也逐漸合攏,到最後,竟然連衣服也全部化為了最原始的模樣,好像根本就沒有經歷過剛才的那一場大戰。
……不!至少這火鳳的氣息虛弱了許多,好似受到了重創。
洛漸清低聲道:「前輩,你……」
聲音戛然而止,洛漸清望著火鳳金色的雙瞳,心神微顫,竟然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共鳴。
他身體裡的鮮血開始漸漸發燙,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從背後的龍骨上湧現出來,鑽進了血液里,與這鳳凰開始共鳴。這種感覺太過奇特,洛漸清完全無法形容,他好像感受到了這鳳凰的情緒,感受到……一片好似枯死的大海一樣無邊無際的悲傷。
這片大海無風無浪,沒有起伏,就這般安靜平平地沉澱著,將數不清的感情藏在其中。
深海的地方,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有的只是無邊的黑暗,和再也不會起伏的內心。
這片大海由一個神獸的精神組成,而這些精神已經全部死絕,只有曾經的悲痛絕望仍舊留在那裡,讓洛漸清心神微顫,差點被這無邊無際的苦楚吞噬。
洛漸清一咬牙齒,頓時從那可怕的情緒海洋中醒了過來。他再看向這鳳凰,卻見對方的金瞳里漸漸有了光彩,但是身子卻虛幻了一些。她仿佛有了精神,又仿佛失去了什麼。
洛漸清輕聲問道:「前輩……」
火鳳微微抬眸,眸光似海,靜靜地望著洛漸清。許久後,她垂了眸子,淡淡道:「我名為赤昀,乃是天地間最後一隻鳳凰,如今算來……已隕落五萬年。」
洛漸清身子一震,他鎮定地說道:「晚輩曾經聽聞,數萬年前,神龍絕跡。鳳族和麒麟族消失在天地間,唯有龍族留下了一絲血脈。」頓了頓,洛漸清道:「實不相瞞,晚輩如今身上便埋下了一根龍骨,正是一位龍族前輩給晚輩埋下的。」
赤昀道:「如今還有龍族?」
洛漸清剛想說「沒有」,但是他忽然想到了那被困在偷天換日陣里的晉離,於是道:「還有。」
話落,洛漸清著急地轉眸看了玄靈子一眼,道:「前輩,既然你此刻也願意與晚輩交涉,那可否將晚輩的師父還回來?晚輩不知你經歷了什麼,但是如今只想救晚輩的師父。」
赤昀轉首看了玄靈子一眼,道:「他是你的師父?」
「正是。」
「梧桐正在為他療傷,你也不必去打擾。以你的實力,不可能治癒他的傷勢,讓梧桐出手,才有一絲希望。」
洛漸清猶豫片刻,最終做下決定,暫時相信眼前的這隻鳳凰。但是有一件事,他卻一定要搞清楚:「赤昀前輩,你方才說,你一直在等一個人,那人不是晚輩的師父吧?」
赤昀的眸中瞬間閃過一絲憤恨與回憶,但是很快她便掩藏了情緒。她抬著金色的瞳眸,平靜地望著洛漸清,洛漸清便垂眸與她對視,視線不偏不倚,毫不躲藏。
洛漸清對別人的事情並無任何興趣,也從不想追根究底,但是既然這赤昀說過「我在等玄靈子」,那事情便與洛漸清扯上關係了。他必然要查清楚事實,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兩人依舊對視,良久,赤昀嘆了聲氣,道:「他並非我所等之人,只是那人也經常穿著白衣,是我心神喪失的時候認錯人了。」
洛漸清頓時鬆了口氣。
赤昀望他:「你不問我,所等之人到底是什麼人嗎?」
洛漸清微微一笑,俊美臉龐上頓時如春花綻放,他道:「晚輩不喜打探別人的私事,既然前輩所等之人並非晚輩的師父,那到底等的是何人,又與晚輩有什麼關係?」
赤昀雙眸一縮,竟然沒有開口。
接下來,在赤昀的默許下,洛漸清盤腿坐在梧桐樹下,運功為自己療傷。
玄靈子的氣息也的確一天天地在上漲,而這赤昀也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洛漸清便暫時放下了心。因為他知道,即使這赤昀此刻看上去不過渡劫期的修為,可是以自己的實力想要擊殺對方,難度太高,甚至很有可能被對方反殺。
這隻鳳凰說,它已隕落五萬年!
要知道當初那蒼若妖尊也不過隕落了三萬年,並且還留下了龍骨和妖丹,這才在剛剛甦醒時擁有化神期的力量。可是赤昀卻說:「這是我的一抹執念,所以不會被你所傷。」
這是什麼樣的境界,才能讓一抹執念都擁有渡劫期的實力!
洛漸清甚至覺得,赤昀的實力可能不止化神期,可能……已然成仙!
但是想想又覺得有些紕漏,若是這鳳凰當真是仙,那為何她還會隕落於斷情崖底,又為何會只堪堪留下一道執念,連屍骨都不存?
時間漸漸過去,洛漸清原本便恢復了大半,如今更是快要達到全盛期的狀態。他發現在這梧桐樹的樹蔭下修煉,竟然會使修煉的速度大大加快,他身上的各種傷勢也很快痊癒。
所謂破而後立,洛漸清曾經受過多麼嚴重的傷勢,如今便得到了多大的好處。
在擁有《九蓮奪天錄》的情況下,洛漸清並不擔心這些傷勢會隱藏在自己的身體裡,等候以後爆發。尤其他曾經通過戚珞的元神,短暫地擁有過大乘期修士的力量,便對渡劫期的境界領悟得更加通透。
洛漸清的修為穩步晉升,十分輕易地便突破了渡劫初期,擁有了渡劫中期的力量。
當洛漸清在修煉的時候,赤昀便會坐在那梧桐樹的枝椏上,沉默地望著遠方。
這斷情崖的第九重險境完全是一片黑暗,只有這棵梧桐樹還能釋放出光芒,算作是照明,但是赤昀所看的地方,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可赤昀便是日日夜夜地看著,神色安寧,眸光靜和。
等洛漸清穩定了自己渡劫中期的境界後,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玄靈子的身旁,仔細地拂去後者臉頰上的一綹碎發。玄靈子雙目緊閉,後仰著靠在粗壯的梧桐樹幹上,一身白衣上全是斑駁的血跡,唇色慘白,身體裡的氣息十分微弱。
即使知道玄靈子此刻正在被這棵梧桐樹的力量治癒著,洛漸清還是十分緊張擔心。他抬起玄靈子的右手,將自己的左手覆了上去,以靈力灌輸到對方體內。
當發現自己的靈力竟然能夠融入玄靈子的身體裡,為他細細修復身體裡的各種傷勢後,洛漸清心中一喜,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濃烈的自責和擔憂。
玄靈子傷的到底有多重,洛漸清如今終於知曉。
元神之傷已然致命,更不用說在兩人突破重圍的時候,被那上百尊者圍攻所留下的傷痕。
洛漸清咬緊了牙齒,感覺眼眶微酸,但是他卻忍了下來,努力地將自己的靈力輸入玄靈子的體內。與此同時,洛漸清身體裡的《九蓮奪天錄》也一直在運轉著,不斷地為自己補充靈力。
樹枝上,紅衣如火的赤昀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又是數日過去,當洛漸清筋疲力盡的時候,赤昀冰冷的聲音響起:「你是他的道侶。」
這並非疑問句,語氣相當肯定。
洛漸清略微怔了怔,接著笑著頷首,道:「是,他是我的道侶。」
赤昀垂眸看了洛漸清一眼,接著視線再轉移到玄靈子身上。過了片刻,她再看向洛漸清,道:「在梧桐下修煉,你的修煉速度將會快上一倍。你既然被埋過龍骨,那自然就應當知道,在這世上,我們神獸一族在覺醒時,都會得到神獸隱藏在血脈里的各種秘法傳承。」
洛漸清點頭:「是,晚輩知道。」
赤昀鎮定道:「世人皆知,我鳳族最為知名的秘法名為涅槃,而如今我便告訴你,我們還有一個秘法名為轉生。」
洛漸清疑惑地問道:「那是何等秘法?前輩又為何要告訴我?」
赤昀一雙金色瞳眸中不帶半死情感,她無情淡漠地說道:「轉生,是將他人的力量化為自己所有的秘法。當你傷重之時,只需要吸納足夠多的他人的力量,便可以自行治癒。我曾聽聞,你們人族中有一類修士名為魔修,也可以吸納任何力量,奪他人的生機,但他們會與被奪之人欠下因果,並非結出業果。然我鳳族的秘法轉生,卻不會欠下任何因果,可逃避三千大道的追究。」
洛漸清的心中頓時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前輩……」
「你便放心,我已隕落,連屍身都無法保存,只留下這一絲執念。我尚且不可涅槃,更不用說是轉生。但如今……」聲音倏地頓住,赤昀的目光漸漸放柔,仿佛誘惑似的說道:「我現在可以將這秘法傳授於你,你只需要在你的道侶身上施展秘法,短短一日,便可奪走他的力量,變成化神中期,甚至化神後期。」
洛漸清直接翻手取出了霜浮劍,劍尖向前,指向赤昀。
他的目光寒冷如冰,聲音更似寒風般冷冽:「我尊你一聲前輩,並非是覺得我無法殺你,而是不想引起無謂的事端。若你再敢說出這種話,若你膽敢傷害我的道侶一分一毫,我洛漸清拼死也要將你擊殺,讓你連這縷執念都無法存世!」
赤昀臉上的笑容倏地僵住。
慢慢的,洛漸清直接將玄靈子扶了起來,往梧桐樹外走去。到最後,他直接抱起了昏迷的玄靈子,快步往外走去。
就算無法讓這梧桐樹治療玄靈子,就算以後可能無法找到如此安全的地方,但是洛漸清決不允許那隻鳳凰這樣污衊自己的人格,更不允許對方如此詆毀他與這個人之間的感情!
洛漸清決然的背影讓赤昀怔住,赤昀開口道:「若無梧桐為他療傷,他的傷勢極難治癒!」
洛漸清頭也不回,大聲道:「便是死,我也與他死在一塊,無需你這樣心思齷齪之人挑撥!」
赤昀絕美高雅的臉上忽然顯出一絲被侮辱的憤恨,她從梧桐枝椏山站起,翻手便化出了一把火焰弓箭,然而在她真正的拉弓搭箭之後,她卻停住了動作,目視著洛漸清越走越遠。
正當洛漸清走了百米遠的時候,赤昀高聲道:「那是化神中期甚至後期的力量,他修為很高,底子打得非常雄厚,而且還擁有至少四千年的壽命,你若是再吞噬他的生機,你甚至有機會直接觸碰仙境!」
霜浮劍從洛漸清的眉間飛出,直接刺向那赤昀,被後者閃身躲過。
洛漸清雙目含怒,他抱著懷中臉色慘白的人,轉過身子任憑霜浮劍又飛回了自己的眉間,點出一朵七瓣青蓮劍紋。洛漸清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若再敢出言挑撥詆毀,我便是死,也不允許你這樣可以威脅到我與他的人,再生存在這世上!」
話音落下,洛漸清轉身便走,但是靈識卻一直盯在身後,不曾鬆懈。
正當洛漸清即將走出梧桐樹蔭的時候,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悠長的嘆息,赤昀低聲問道:「你便是那般愛著那個人?你們人修不是最重視實力了嗎,所謂的感情不過是一場過眼雲煙,萬年後你還會記得誰?」
洛漸清不理會她,繼續往前走。
「你叫洛漸清。」
洛漸清抬步向前。
赤昀道:「洛漸清,你當真願意為了那個人,不顧唾手可得的實力?!」
這句話落下,洛漸清終於停住了步子。他站在梧桐樹蔭的邊緣,也不回首,只是聲音堅定決絕地說道:「你若要殺他,在此之前,先踏過我的屍體!」
赤昀又道:「如果是面對同樣的選擇,他可不一定會選你!」
「對,他確實不會這樣說。」洛漸清低低地笑了一聲,道:「你便是殺了他,你也無法殺我。因為他會拼盡全力護我周全,即使是死,也要在死前看到我安全無恙!」
赤昀再也沒有出聲。
當洛漸清抬起最後一步,真的要跨出梧桐樹蔭的領域時,只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柔的笑聲。說是笑聲,卻好像是在低聲的哭泣,這樣的笑聲咽在喉嚨深處,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到最後引得洛漸清詫異地轉首看去。
只見在那遼闊無邊的梧桐樹上,一個美麗高貴的紅衣女子正站在枝頭,遙遙地望著他。
她在笑,可是眼睛裡卻蓄積了淚花。淚水未曾落下來,可是笑聲卻沙啞顫抖。
洛漸清蹙了眉頭,僅僅是一瞬的猶豫,便轉身再走。誰料就在此時,那鳳凰高聲說道:「我將鳳族的絕世秘法涅槃傳授於你,那秘法絕不該被歷史掩藏,更不該因我一人之過,斷送了鳳族重生的希望。」
經過了之前的事,洛漸清哪裡理會,抬步便走。
背後的笑聲戛然而止,洛漸清不會管身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正當他真的離開梧桐樹蔭後,卻聽到了一聲堅定的話語:「你就是不想學,也必須給我學!我已經要消散,鳳族重生的希望,便放在你的身上!」
洛漸清心中頓覺不對,準備取出霜浮劍來抵擋,誰料就在此時,一股龐大的力量卻壓在了他的身上。無形力量凝聚成手,將洛漸清再次抓了回去。
洛漸清不敢相信這赤昀居然還有這樣的力量,如果對方真的如此強悍,那自己怎麼可能與她對招?還能擊傷她?可是當洛漸清被抓回梧桐樹下,看到赤昀的時候,卻忽然明白過來。
這隻烈火鳳凰此刻已經身形虛散,仿佛下一刻就能消失。在她的身上,燃燒著一簇簇金色的火焰,這火焰與洛漸清之前面對的完全不同,火焰上可怕的力量完全超越了靈力的界限,達到仙人之境!
竟然是在完全燃燒自己的力量,硬是將他拉了回來!
赤昀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斷情崖第九重響起,好似雷鳴,虺虺迴蕩:「我名為赤昀,鳳族皇女,乃我族萬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五萬年前,我越登仙台,羽化成仙,得天道賜名,赤昀真仙。於我即將飛升進仙界的那一日,我尋一人在玄天大陸,想見他最後一面,以後便在仙界等他,誰料卻被他利用我教會他的秘法轉生,奪走五成力量。自此,他飛升成仙,偷渡仙界,我則隕落於鳳谷,遭天道重罰,連累全族。」
洛漸清啞然無言。
赤昀的一雙金瞳里燃燒起了金色火焰,她垂眸看著洛漸清,繼續說道:「你既有龍骨,便可學習我神獸三族的秘法。鳳凰即為不死鳥,我族不當滅絕,應當生生世世繁衍不絕。天道罰我,連累全族,便絕了最後一隻鳳凰的生機。」
說完,赤昀的目光對上洛漸清的,說道:「鳳族的絕世秘法涅槃,可令你從此不死。只要你有一線生機,便可尋機涅槃,經歷鳳火炙烤,得轉世新生。」
「洛漸清,你可願學!」
洛漸清猶豫片刻,不曾開口。
赤昀厲聲道:「天已變了,你若不學,只有死路一條!」
聞言洛漸清心中一緊,道:「前輩,你為何說天變了?你可否知道些什麼?」
赤昀淡淡道:「大道三千,可分三千世界。我玄天大陸不過是其中一方世界,你若飛升成仙,自然明白其中玄妙。今日我以仙人身份,躲過玄天大陸的天道,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件事:天已變了。」
洛漸清急道:「前輩,您可否說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赤昀抬眸望了一眼天,接著才道:「這天在我隕落後的兩萬年裡,變了兩次。我早已隕落,自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何事,但是你且需要知道,若你不學我鳳族秘法,你必當無法度過這有了靈性的天道。」
聽著這話,洛漸清心中的疑惑更是濃郁。
早在二十多年前,當洛漸清遇到青君的時候,青君便說:「天變了。」
後來他遇到墨青前輩,墨青前輩也說:「天變了。」
還有蒼若妖尊,還有如今的赤昀真仙!
難道說,這天真的變了?它是變成了那本《求仙》書中的天道?
那為何說這天一共變換了兩次?
洛漸清忍不住地又問:「前輩,你可否再說得清楚一些。什麼叫這天道有了靈性,還有你為何說這天道變了兩次,又為何……」
轟隆隆!
劇烈的雷鳴在斷情崖外響起。
雷光映天,照亮世界,讓所有守在斷情崖外的修士們齊齊怔住。
而在斷情崖底,洛漸清也陡然停住了聲音,他的嘴好像被什麼封住了,他抬首看向赤昀,只見後者微蹙著細眉,收回了封住他聲音的手,道:「你不可再說!你只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