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聞硯桐上了馬車就開始睡,池京禧坐在對面,給她蓋了棉毯之後,就拿了本書低頭看。

  以往在馬車上,看書是他唯一打發時間的方式,但是這會兒聽著對面人傳來的綿長呼吸聲,他竟然看不進書的內容,時不時想抬頭看她。

  聞硯桐也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會顯得恬靜,其他時間雖然也不鬧騰,但是那雙眼睛裡總是充滿靈動,讓人忍不住揣測她腦子裡在想什麼。

  她這個人總是讓人容易產生誤解,若是不熟識她的人,都會以為她畏畏縮縮,膽小怕事,腦子愚鈍,不知上進。但是只有在相處過後才會發現,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姑娘。

  池京禧輕嘆一口氣,想起自己以前對她的誤解,還一口一個小瘸子,便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山路不必城中的路平穩,有些地方顛簸,聞硯桐睡得並不安穩,但是困意使然讓她連眼皮子都懶得睜一下。直到她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才迷迷糊糊的睜眼看了下。

  就見池京禧蹲在軟榻邊上,湊到她面前,見她睜眼了,才帶著笑意問道,「睡醒了?」

  聞硯桐下意識從嗓子裡應了一聲,想揉揉眼睛,卻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他捏住,「已經到了嗎?」

  池京禧見她唇邊有一縷發,便用手指撥開,說道,「是快到了。」

  聞硯桐伸了下腰,「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池京禧勾著笑,沒再回答,而是起身在矮桌上倒了杯溫茶,轉手遞到了聞硯桐手中。

  她順勢坐起來,捧著溫茶喝了一杯,頓時覺得清醒許多,撩簾往外一看,之間外面群山連坐,霧靄層層,最東方泛起了朦朧的金色。

  馬車不一會兒就停了下來,牧楊幾人從車上下來,興奮的吸了一大口氣。清晨山間的氣息最是清新,令人心胸舒暢。

  聞硯桐用手指梳了梳有些睡亂的頭髮,一抬頭,只覺得霧靄雲層就懸在頭頂,觸手可及。

  層層金光透過白霧射來,幾人仿佛真的沐浴在佛光之中一樣。她轉頭去看池京禧,見他站在高處石墩上,風從他的發間穿過,將長發的尾端打起卷,拂過俊俏的面容。

  幾人一時間都沒說話,似乎是晨起的疲憊,也似乎是沉溺在這般美景之中。

  牧楊往前走了一段,回身招呼道,「快來啊!」

  聞硯桐笑彎了唇,抬步跟了上去。牧楊是幾人之中最精神的,高興的走在前面,後面依次是程昕,傅子獻,聞硯桐,最後才是池京禧。

  一直往上走,直到走近了雲霧之中,周圍變為一片茫白,聞硯桐見前後景色模糊,下意識停了停腳步。

  池京禧便從後面走來,「怎麼不走了?」

  聞硯桐對他笑道,「我等你呢。」

  池京禧便道,「放心走吧,我在後面。」

  聞硯桐在這一剎那,體會到了有人可依的安全感。她繼續往前走,再行一段路,視線就豁然開朗,仿佛走出了霧靄一樣。

  山頭一大片寬闊之地屹立在雲層之上,所以幾人走上山頭的時候,就能看見雲層上面的場景。聞硯桐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闊,而後所有景象瞬間收在了眼底。

  只見群座的山頭偶有露出雲層,周圍瀰漫的雲霧將山間渲染得如仙境一般縹緲,正前方有一片連綿的山頭,山上呈藍黑色,既沒有草也沒有樹,光禿禿的一片。

  但是從東方而來的金光灑在上面,這座山就閃閃發光,好似一座近在眼前的金山一樣,聞硯桐霎時理解了牧楊口中的祥瑞佛光。

  金光在周遭的雲海之中斑斑駁駁,乍一看還真想是從天邊灑下的神聖之光。

  牧楊高興的左右張望,腦子一直轉動著,想著誇讚的詞,但是想了好一會兒都沒能想出合適的,便想向身旁的程昕求助。

  可誰知轉頭一看,就見聞硯桐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好似正在許願。

  牧楊起了壞心眼,上前一把將她合十的雙手掰開。

  聞硯桐詫異的睜開眼,一見是牧楊,語氣頓時有些凶,「你幹什麼?」

  牧楊哼聲道,「之前說的時候你不是不屑嗎?不准許願!」

  聞硯桐心想糟糕,自己打自己臉了。但是她面上依舊蠻橫,「誰說我在許願了?!」

  牧楊道,「難道不是?你方才合著雙手幹什麼?練功?」

  聞硯桐道,「那是我在練習吐納,干你屁事!」

  牧楊見她這樣,當下氣道,「聞硯桐,我發現你越發膽大了,我要找禧哥來教訓你。」

  聞硯桐滿不在乎,「你去唄。」

  牧楊還記得當初聞硯桐見到池京禧的模樣,以為只有池京禧能治住她,於是跑去找池京禧,「禧哥,你快去教訓教訓那個小瘸子,簡直無法無天了!」

  池京禧其實一直聽著他們對話,這會兒見牧楊來找自己告狀,第一時間也沒有主持公道,只是道,「別叫她小瘸子。」

  牧楊大驚失色,上下打量池京禧,驚訝道,「禧哥,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不正常了?」

  池京禧眸光掠過聞硯桐,也沒有回應牧楊,只是抬手拍了拍牧楊的腦袋,「你過來。」

  牧楊當下被分了心思,好奇的湊過去,「怎麼了?」

  池京禧帶著他走了兩步,蹲在一處石墩前面,指著上面道,「看,這是你當年刻下的。」

  牧楊原本已將此事忘的一乾二淨,經池京禧提醒才想起來,驚喜道,「我竟然把這事給忘了!好多年前的事了。」

  聞硯桐聽了後也想湊過去看,結果被牧楊故意一屁股給擠開,她氣得咬牙。池京禧便讓了個位置沖她招手。

  聞硯桐歡喜的過去,蹲下來一看,就見石墩上刻著簡易的圖案,坑坑窪窪的,或許是年代久遠,那些線條都變得十分模糊了。

  牧楊用手摸了摸,拂去了上面的灰塵,指著道,「這是我,這是禧哥,這是仟遠哥。」

  乍一看就是三個火柴人,難為牧楊還記得自己畫的是誰。

  程昕也笑著走來,「沒想到那麼多年了,這畫竟然還在。」

  牧楊道,「是啊,當年畫的時候,我站著就能畫,現在再看只能蹲下來看了。」

  聞硯桐連忙起身,給程昕讓了位置。畢竟是屬於三個人的往事,她也無法感受到牧楊語氣里的感慨,於是走到了傅子獻身旁。

  傅子獻臉上儘是睏倦,盯著面前的金山發愣。

  聞硯桐詫異,「怎麼了?你昨夜沒睡好?」

  傅子獻聽到她的聲音,似被小小驚了一下,然後才側目看來,嗓子有些啞道,「還好。」

  「你這也叫還好?」聞硯桐見他眼睛裡都是紅血絲,想也知道他昨夜沒睡好,知道他昨夜是裝睡。

  傅子獻輕輕揉了揉眼睛,「只是覺得有些累。」

  這模樣就跟通宵了似的,聞硯桐覺得這山頭上的風再大一些,約莫就要把傅子獻給吹跑了,於是說道,「反正金光也看過了,回馬車再睡會兒吧。」

  傅子獻猶豫的看了一眼正高興的牧楊,低聲道,「還是算了,不然會掃了牧楊的興致。」

  「你一時半會兒掃不了他的興。」聞硯桐實在是有些心疼他滿眼的紅血絲,也不知道他昨夜經歷了什麼,還是心裡的事太多才導致的失眠,只道,「我跟你一起,正巧我也瞌睡呢。」

  傅子獻溫笑著看她,「沒事,我還能再站一會兒。」

  聞硯桐擺擺手,回身對池京禧道,「小侯爺,我和傅子獻先回馬車裡了。」

  池京禧立即側目看來,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將傅子獻看了看,而後道,「什麼事?」

  「我們還泛著瞌睡呢,反正佛光也看過了,所以想回馬車裡睡會兒。」

  牧楊撇嘴,「睡睡睡,豬轉世托生的嗎?這麼能睡。」

  聞硯桐忍著爆捶他腦殼的衝動,「那你肯定是泥鰍托生的吧,蹦得那麼歡實。」

  牧楊氣得兩鼻孔冒粗氣,正要回話,卻見池京禧站起身,走到聞硯桐身邊問道,「我也一起吧。」

  牧楊立即站起來道,「禧哥你別去,讓他們去睡吧,咱們好不容易來,下次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來了,再在這石墩上刻些東西。」

  聞硯桐也贊成他們留下點什麼,點頭道,「我和傅子獻下去就行,也不遠,有事讓下人知會一聲就行。」

  池京禧定定的看了看她,也不好強行黏著,最後只得應了,目送她和傅子獻又走近了霧靄之中。

  從山頭到停馬車的地方並不遠,走個十來分鐘就到了。

  途中聞硯桐與傅子獻聊天,「是不是晚上牧楊鬧你,所以你才沒睡好?」

  周圍沒人了,傅子獻才如實道,「他睡覺好似有抱東西的習慣,所以總把我從夢中驚醒,後來他起夜的時候還踩到我手了,我一個晚上沒怎麼睡。」

  聞硯桐忍著笑,「你可真慘,今夜還是別睡大通鋪了。」

  傅子獻微笑著搖頭,「牧楊是壽星,他開心就好。」

  兩人邊走邊聊,快要到時,傅子獻突然神色一凝,抬手將聞硯桐攔了下來。

  她見傅子獻的神色有些嚴肅,不由屏了呼吸,低低問,「怎麼了?」

  傅子獻靜了片刻,才沉聲道,「風裡有血腥味。」

  聞硯桐心裡咯噔一響,下意識朝停放馬車的方向看去,就見那邊呈出一片朦朧的紅色,因為離得較遠,看得不是很分明,還以為是一大片盛開的紅花。

  傅子獻當機立斷,拉著聞硯桐的胳膊轉身,立即往回走。

  但是沒走兩步,身邊忽而響起破風聲響,疾速而來,傅子獻反應極快,將聞硯桐往旁邊一扯,一支羽箭便擦著聞硯桐的衣袍而過,直直的釘在地上。

  隨後就有兩人不知從何處蹦出來,落在了傅子獻和聞硯桐面前。這兩人渾身著黑衣,面攏銀色面具,手持長劍,劍刃上還往下滴著血。

  聞硯桐立即舉起雙手,利索的投降了,「兩位,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