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聞硯桐一大早就相當開心,即便是睏倦的臉也無法遮擋唇邊的笑意。

  池京禧納悶她為何那麼高興,正想問問時,她卻一頭栽在軟榻上睡死過去。

  許是昨夜實在熬得太晚,聞硯桐一沾上軟軟的枕頭,就睡得天昏地暗,周圍又沒什麼吵雜的噪音。

  坐在車裡另一邊的池京禧從她睡著開始就一直是安靜狀態,眸光時不時落在她安寧的睡相上,一整個上午都沒有開口說話。

  馬車走走停停,趕路趕到了下午,聞硯桐才昏昏沉沉的爬起來。

  這種顛倒日夜的感覺著實不好受,即便是睡眠補夠了,精神還是蔫的。

  池京禧見了之後命人泡了酸棗仁和枸杞給她喝。作用其實不大,但是聞硯桐喝了之後心裡暖洋洋的,捧著杯子直樂。

  接下來的路程里,池京禧能夠明顯的察覺聞硯桐心情開朗,時不時的傻樂就算了,還總盯著他。

  每次詢問的時候,又都會被聞硯桐給含糊過去。

  池京禧現在拿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今時不同往日了,以往見到聞硯桐有什麼說什麼,厭煩的表情明晃晃的擺在臉上,「閉嘴,滾開」之類的話都是張口既來。但是現在恰恰相反,不僅無論如何都不對她生氣,反而還很在意她情緒的起伏。

  聞硯桐向來古靈精怪,這一路上從沒有讓池京禧覺得無趣的時候。趕路還是以以前的方式,可朝歌到長安的路卻好像突然縮短了。

  路上趕了十幾日,三月中旬就回了長安。

  長安乃是紹京第二大繁華之城,更多時候都與朝歌齊名,但是由於朝歌冠了個「皇都」的名號,所以長安一直屈居第二。

  實際上因為朝歌要嚴格控制進出貿易的人,反而沒有長安的來得富裕。這裡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商賈,琳琅滿目的店鋪酒樓隨處可見,一條大街闊至八輛馬車並架前進仍顯寬敞。

  聞硯桐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只看一眼,就被這盛世長安給驚艷了。

  是與在朝歌完全不同的感覺。

  身處朝歌的時候,只覺得那個地方雖然也繁華,但是繁華中套著枷鎖,街上隨處可見的巡邏官府,來往的人腳步匆匆,若非出現熱鬧事,一般不會輕易停留。

  但是長安不同,長安的街頭到處充斥著自由的氣息,街上行走的人衣著服飾各不相同,有的差別很大,想一個各種國度雜糅在一起的都城。當然大多數還是紹京人,他們在街頭奮力叫賣,熱情的歡迎四面八方的遊人。

  聞硯桐興奮的頭卡在窗邊,愣是不願意收回來,東張西望。

  池京禧敲了敲窗框,「你家快到了。」

  聞硯桐這才把頭縮回來,「啊?」

  池京禧挑眉,「你不記得你家在哪?」

  聞硯桐嘿嘿一笑,「這不是離家久了些嗎?有些路邊的鋪子都換了模樣,我認不出來了。」

  長安城中心有一條大路,長至數百里,路的盡頭再往東一轉,就是聞家了。

  聞硯桐下馬車的時候既忐忑又不舍,踮著腳扒著窗框往裡看,「小侯爺,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池京禧由於不想給聞家造成麻煩,便沒有下馬車,只在窗邊道,「若有時間,我定然會來找你的。」

  「那萬一你一直忙呢?」聞硯桐撇嘴。

  「那就忙裡偷閒來找你。」池京禧彎唇笑了,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行了,快回去吧,你許久不回家了,你爹娘定然很想念你,好好跟他們相處。」

  聞硯桐皺了皺鼻子,戀戀不捨道,「那可說好了,你一定要來找我。我可不敢去侯府找你,萬一被抓了扔進官府,我會哭暈在牢里的。」

  池京禧笑了笑,一想也是,萬一聞硯桐惹出了什麼事,聞家一商賈,自然沒有能力自保,於是乾脆從腰間取下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圓玉遞給她。

  玉很輕薄,成雪白的顏色,其中有些暖黃色的細紋,什麼雜質都沒有,當間只有一朵鑲著金邊的如意祥雲紋。

  聞硯桐不客氣的收下,咧嘴笑了,「這是小侯爺送我的臨別禮物嗎?」

  池京禧眼裡都是縱容,「這東西你收好,就帶在身上,若是出了什麼事只管亮出來就是。」

  聞硯桐趕忙把東西揣在了懷裡,還想跟他說話的,但是踮著的腳堅持不住了,只得送了窗框。

  她動了動腳,又要扒著窗框,踮起的瞬間,池京禧從裡面撩簾微微探出,兩個人的鼻子險些床上。

  好在池京禧停的及時,聞硯桐的鼻尖在他鼻尖上輕輕碰了一下,兩人同時一愣。

  聞硯桐的心猛烈的跳動起來,她忍不住笑開了,再用鼻尖碰了碰他,說道,「那我回家了,小侯爺路上小心。」

  「路、路上小心。」池京禧破天荒的打了磕巴,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很快就鬆了手中的窗簾,掩住了他俊俏的面容。

  聞硯桐後退了好幾步,看著繡著精緻紋理的窗簾,眼中滿是不舍。

  所有行李都卸下來之後,聞宅的門也被敲開了,家中的下人聽聞是小姐回來了,一窩蜂的出來往裡面搬東西。

  其實東西並不多,只是聞硯桐將賞賜的綢緞皮布和金銀珠寶帶了一部分回來,另外還有那張象徵著榮耀的聖旨。

  池京禧也給了聞硯桐一些東西,是些養骨頭的藥材。再加上她自己的衣裳,和平日的用具,不一會兒就給搬完了。

  聞硯桐還盯著遠去馬車時,一干下人已經在門邊候著,等她進門。

  她出神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唇邊的笑意像定格一般,怎麼也無法消散。

  茉鸝忍不住在身後提醒,「公子,東西已經全部搬完了。」

  「女兒啊——!」門內傳來一聲拖著長長調子的呼喊,聞硯桐回身望去,就見一個貌美的婦人揮著錦帕快速奔來。

  聞硯桐想,這應該就是小炮灰的親娘了。

  她立馬笑開了臉,迎上去,響亮的喊了一聲,「娘!」

  美婦人熱淚盈眶,眼豆子成串的往下掉,「你可算回來了,離家好些個月了,咱們不去朝歌了成不成?長安也有很多學繡的地方啊!」

  美婦人抱住她,哭的梨花帶雨,整得聞硯桐也有些鼻酸。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對親人的愛都給這對夫妻。於是順了順她的背,道,「娘,我剛回來,還沒吃飯呢,肚子好餓。」

  美婦人一聽她沒吃飯,就立馬牽著她往裡走,「走走走,先回家去,你看看你這穿的是什麼衣裳,趕緊給換回來。」

  聞硯桐跟著她往裡走,問道,「爹呢?不在家嗎?」

  「他呀……」婦人道,「應該在後面。」

  聞硯桐正是滿頭霧水的時候,一男子坐在木質輪椅上給推來,右腿上打了十分明顯的紗布木板,激動的在輪椅上胡亂揮舞著雙臂,「桐桐!桐桐回來了!爹在這呢!」

  輪椅邊上有一隻及膝的大黑狗,正瘋狂的搖著尾巴,朝聞硯桐跑來。

  聞硯桐不怕狗,只是對聞衾的現狀表示震驚,張大嘴巴,「爹,你的腿怎麼了?」

  大黑狗停在她身邊,吐著舌頭示好,繞著她打轉。

  婦人便道,「前些日子你爹趁著天還沒亮就出去遛狗,奈何眼神不行,絆到石頭上摔倒了,摔斷了右腿,休養好一陣了。」

  聞硯桐簡直哭笑不得,暗道還真是父女,她的腿不也是才好沒多久嗎?

  她忙幾個大步走過去,「正好我從朝歌回來的時候帶了些養骨的藥材,待會讓人熬煮了給爹喝。」

  說完她才意識到池京禧給她藥材的緣故。她原本還疑惑呢,她的腿本來就已經好了,池京禧還給藥材作何,現在想來那些藥材並不是給她的。

  聞衾激動的拉著聞硯桐的手,左右看了看,見她又胖了不少,氣色紅潤,就知道在朝歌沒受什麼苦,不由笑道,「你哪來的養骨藥材?」

  「是我一朋友送我的。」聞硯桐接手輪椅,將他扭了個彎往裡推,「你也是,年紀都大了,何必還要親自去遛狗,交給下人不就好了。」

  聞衾一挺胸膛,「我怎麼就年紀大了,身體硬朗著呢!」

  聞衾如今也不過才三十五歲,他十九歲那年迎娶的聞夫人,當年就生下了聞硯桐。現下看起來還相當健壯,五官俊朗,與聞夫人十分登對。

  或許是因為聞硯桐這個角色在書中本就屬於被利用的炮灰,所以對於她的家庭情況也沒有什麼細緻的設定,聞衾也就成了書中唯一一個只有一個妻子的人,連通房都沒有。

  聞宅是個二進院落的小宅子,或許是因為家裡的人並不多的緣故,所以屋子並沒有那麼大。

  聞衾是孤兒,小時候沒爹沒娘,吃百家飯長大。後來為了娶聞夫人,鋌而走險跟著人做生意,誰知道他天生是吃這碗飯的人,生意一下子做大了,從一個乞兒變成了富商。

  聞衾對聞硯桐的寵愛自不必說,單獨給聞硯桐開了個小院落,其中正屋一間,側屋若干。院中種了一顆巨大的銀杏樹,據說銀杏樹是聞衾花重金買來的,已經有百年壽命。聞衾還特地尋人在樹枝上做了個鞦韆,閒來無事就陪她玩一玩。

  聞硯桐這兩年去朝歌念書,只有休長假才會回來,但是這院中的花草依舊大理的整整齊齊,屋中的擺設也是乾乾淨淨的。冬日裡的棉毯暖爐,夏日的涼蓆水簾,就怕聞硯桐什麼時候突然回來。

  聞硯桐回到房間之後,才不由自主的感嘆。原本以為她將自己的那座聞宅布置的夠好,卻沒想到爹娘想的更加細心。

  聞硯桐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燒了熱水,好好的洗了個澡,洗盡了滿身風塵。

  她終於能正大光明的去掉裹/胸,換上女子的衣裳。

  衣櫃裡擺滿了姑娘的一群,聞硯桐挑了一件杏黃的琵琶百褶裙,外套一件柚色的棉坎肩,衣擺滾著金絲線,領子繡著一對兒小元寶。

  茉鸝給她擦乾了長發,簡單梳了個髮髻,長發披著,右邊纏著金紗綢編了條細長的辮子,發中則戴了跟雀羽銀簪。

  聞硯桐這些日子在朝歌好吃好喝,面容也長開了,黛眉下是一雙透亮的眼眸,眼瞳沒有那麼濃黑。小巧的鼻子下則是時常帶著笑意的粉唇,點上了胭脂之後,整張臉精緻無比。

  小炮灰自己的基因就比較好,爹娘長得都不賴,她自個更是融合了兩人面容上的優點。

  聞硯桐提著裙擺去飯堂,聞衾和聞夫人兩人早已落座,見她進來了,又歡歡喜喜的喊了一通。

  或許是夫妻倆在家裡等待的太久了,閒著沒事就喜歡喊喊聞硯桐,想聽她答應。聞硯桐自然也是縱容,不厭其煩的應著兩人的喚聲。

  聞硯桐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里,稍稍懂事些後就與親人緣薄,長大了之後更是很少回家,只是每月固定匯錢給他們。在逢年過節才會給爸媽打個電話,然後跟弟弟說兩句。

  聞衾和聞夫人夫妻倆眼裡的溺愛,聞硯桐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她羨慕的同時也在感恩著。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再體會到父母的愛。

  聞硯桐與兩人說了很多話,將在朝歌的所見所聞都給二人說了,另外告訴了他們聖旨的事。

  夫妻倆都是平民,何時見過聖旨?起初聞硯桐說的時候,他們都以為是在說笑,還嚴肅的教訓她不能亂說。

  但是聖旨拿出來的時候,聞夫人當下忍不住要跪在地上,就連聞衾也瘸著一條腿站了起來,激動的恨不得原地翻跟頭。

  聞硯桐制止了兩人,命人將聖旨收了起來,解釋道,「是我在朝歌機緣巧合下遇見了遇險的小侯爺,出手幫了一把,所以才得了這個聖旨,也沒做什麼了不得的事。」

  聞衾一聽,當下擰眉,「小侯爺?安淮侯府的?」

  聞夫人嘖了一聲,「除了安淮候府的,難不成紹京還有第二個小侯爺嗎?」

  聞硯桐跟著點點頭。

  聞衾道,「安淮候情深義重,想來教出的兒子也必定承其優處,桐桐你能遇見小侯爺,也算是你的福分。」

  這話聞硯桐倒是舉十個手指頭贊成。

  聞衾想了想,「那小侯爺好像冠字了吧?」

  聞硯桐道,「嗯,字單禮。」

  聞衾愣了愣,沒再說話。但其實聞硯桐知道他想什麼。

  紹京的傳統,男子冠字之後就要開始考慮娶妻之事了,池京禧自然也不是例外。

  聞硯桐知道自己對池京禧心動,但是喜歡和追求本就是兩碼事。

  古代不比現代,身份階級才是最致命的,池京禧是侯府嫡子,又是皇帝親自聖旨敕封的小侯爺,他不可能娶一個商人出身的女子為妻。

  聞硯桐心裡清楚地跟明鏡兒似的。

  她微不可查的嘆一口氣。

  回到聞宅後才幾日,聞硯桐就養了一身的懶骨頭出來。起初不敢隨意往街上跑著玩,怕池京禧派人來尋。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聞硯桐發現小院裡的花都抽芽了,池京禧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安淮府在長安的中心地帶,周圍有嚴密的侍衛巡邏把守,聞硯桐縱然是想念的抓心撓肺,也不敢貿然跑去。

  眼看著三月底了,聞硯桐仍舊沒等來池京禧的消息,倒是從街上聽來了小道傳聞。

  說是安淮候召集了一批文人雅士開辦遊船畫展,會邀請長安城裡所有世家去參加。

  表面上看是一場賞花遊河的娛樂活動,實際上卻是安淮候為池京禧挑選妻子而辦的畫展。

  聞硯桐聽了之後心裡很不是滋味,收拾了東西跟爹娘打了聲招呼,決定也去參加那個畫展。

  池京禧不來找她,她就去找池京禧。

  作者有話要說:【池京禧的小小日記】

  瑞興二十四年,三月二十一日:

  腦中是她,心中是她,夢中是她。

  可眼前卻不見她。

  明日去找她。

  三月二十二:

  今日……

  算了,明日定要出去。

  三月二十三:

  事情不大順利

  再等我一日。

  三月二十四:

  我明日一定要出去!

  三月二十五:

  煩躁,想揍人。

  三月二十六:

  他娘的……

  ps:為防止有人疑惑不解,我提前解釋一下。聞爹爹的輪椅是我畫的圖紙,砍的木頭,親手做好然後送到聞宅的。

  感覺最近看書的人越來越少了,我螺旋式升天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