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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錦芒獻寶似的,從手提袋掏出一份包裝風雅的奶茶。
她的眼睛水潤且亮堂,像是雨後初晴的湖面,霧氣騰騰。
江陽接過奶茶,問道:「拍哭戲了?」
趙錦芒笑著點頭:「面對一個把劇本倒背如流的傢伙,我想你知道我拍哪一場。」
「那你厲害,我感覺我這輩子都不會拍哭戲。」
「形象限制了戲路,你只適合去弄哭別人。」
「哈哈,但願吧,我寧願弄哭別人,也不想演哭戲,」江陽抿了一口茶顏奶茶,味道比預想的強許多。
在他這裡,網紅產品不算是加分項。
「張淼大哥雷厲風行,你和他溝通不要開場白,不要寒暄,單刀直入,他最討厭說話繞彎子的人。」
趙錦芒抿著奶茶,一副很享受的模樣:「聽起來很嚴格的樣子。」
江陽點頭:「雖然嚴格但是可靠啊。」
「嗯,說的也是,」趙錦芒瞥了一眼屏幕,覺得奇怪,問道:「咦?你不是在看最新的劇本,這是歷史稿件?」
江陽:「對,我在研究章導他們的改編思路。我發現他們也挺拼命的,從初稿一直改到了第八稿才定型。」
「不愧是大評論家,一個在多瓣、洋洋灑灑寫了三百多影評的男人,」趙錦芒眼裡儘是崇拜,那股佩服油然而生:「能給我講講你的研究成果?」
「好啊,」江陽舉著奶茶:「畢竟吃人家嘴短。」
這時,琪琪跑來嚷嚷著說是外面有人在放孔明燈。
於是,三個人就跑出去看。
「真美!」趙錦芒仰望著天空,輕輕一嘆。
方才只顧著拍戲,情緒緊張,都無暇欣賞近在眼前的美景。
轉身一看,見江陽坐在藤椅上,看天,像是有心事。
「江老師,我們就在這裡聽您的研究成果吧。」
「好啊,」江陽望著孔明燈,不知在思念誰,嘴上說道:「我手上有詐騙王案件的詳細資料,從閆肅老師那裡要來的。然後和影視化後的初稿比對。首先,選取的受害者形象就很有意思。」
「怎麼說?」趙錦芒詢問道。
「從閆肅老師給的資料看,六成的受害者是家庭主婦,額,就是那種要男人交工資卡的家庭主婦。」
「啊,我聽說了,」趙錦芒連忙附和:「我看微拉格上有小區拉橫幅,說殺豬盤專盯自認為很會理財的家庭主婦。笑死我了,沒想到是真的啊。」
「是真的,至少在詐騙王的案子上。然後三點八成的受害者是恨嫁的大齡未婚女青年,」江陽說道。
趙錦芒玩弄著髮絲,問道:「江老師,我發現了,你用的詞為什麼不說大齡剩女,而是大齡未婚女青年。」
江陽張了張口,說不出原因,他也是下意識的行為。
最終,他歪頭一笑:「可能和閆肅老師待久了,人也變得八面玲瓏。」
趙錦芒哈哈大笑:「對不起,您繼續。」
「他行騙的一百多個受害人,只有兩個女大學生。但是編劇組還是按照群體選拔了你飾演的陳萌萌。」
「理解。總不能拍三個家庭主婦。那也太無聊了。」
江陽:「除此以外,從初稿到定稿,幾乎全是在美化受害者。」
「美化?受害者需要美化?」趙錦芒疑惑。
「舉個例子,你說電影裡的受害者為什麼沒有家庭主婦?」江陽循循善誘。
趙錦芒代表涉世未深女大學生;尹可寧代表婚姻破裂失去自信的離異女性;扎雅則是大齡剩女的典型。
唯獨沒有真實案件里,受害者最多的家庭主婦。
江陽細細想過,大致懂了:家庭主婦遭遇殺豬盤,操刀的還是英俊男子,女性受害者在道德上就有了污點。
什麼冤種丈夫啊!
觀影者就會減少對詐騙王的譴責,反而責怪女性受害者的不忠,被騙也是活該。
「我懂你的意思了,確實是在美化。不過,對受害者的美化也是在引導對加害者的譴責,」趙錦芒分析道。
「是啊,畢竟是法檢合拍,主題肯定是懲惡揚善,不能跑偏。」
江陽繼續解說道:「接著給你們豐富人物背景,來論述你們使用探探的合理性。」
「啊對,我一直想說來著,至少在社會層面,玩探探的女生……」趙錦芒的話就此打住。
「沒錯。但是編劇組把事情合理化了。你飾演的陳萌萌一路胖到了大學,性別紅利沒吃到,性別歧視倒是一個不落。而且還受到了同性的霸凌。
所以,即使在大學脫胎換骨,陳萌萌依舊不自信,破碎的人格不可能一朝一夕糊起來。那麼她下載探探,檢測自己的魅力值就說得通了。」
啪,啪!
趙錦芒鼓掌,眼睛露出光芒:「江老師,我再也不喊你渣男哥了。你用專業水平征服了我。」
「與我無關,」江陽呵呵笑道:「是章導自帶的編劇組太給力了。」
「這個我有所耳聞,章導的編劇組是京都文化圈的親信,聽說是王朔親手培養的,」趙錦芒透露出一個信息。
「他呀,那難怪呢,這是個大佬!」江陽對他的作品如數家珍:「《渴望》、《編輯部的故事》、《陽光燦爛的日子》、《甲方乙方》、《私人訂製》、《一步之遙》,拿出去一個都嚇人,這還是一堆。」
趙錦芒:「我以為你在報菜名呢。」
「那郭明月呢?」
「她呀,這個就精彩了。先是關係複雜的離婚財產官司問題,然後是職場歧視問題。章導給這一趴安排的法律議題挺多的。人物對白更有意思了。」
尹可寧飾演的單親媽媽郭明月,自幼生長於書香門第。
正如賈寶玉所說: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子。
郭明月在年輕時是丈夫的白玫瑰,是天上皎月;人近不惑,卻變成了丈夫衣領上的飯黏子,是垃圾堆里的白色污染。
「郭明月的丈夫在法庭上衝著她吼道:我他媽的是個男人,你要我怎麼面對床上的木乃伊?燈不能開,衣服不能脫光,姿勢十幾年如一日。
你們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江陽讚嘆不已:「這些對白點出的問題。我真心覺得這超越了簡單的法律科普劇,在深挖社會議題了。」
趙錦芒聽得津津有味。
活潑好動的琪琪不再向著鳳凰古城張望,瞪著大眼睛托腮傾聽。
「那她和陳萌萌一樣,找自信,」趙錦芒總結道。
「扎雅飾演的角色比較獨特。畢竟,她是勇敢報警且全面配合警方,最後協助警方捉到詐騙王的受害者。」
「她暗戀公司新來的部門經理,但是她百般示好,經理都無動於衷。於是,她下載探探,想看看別人怎麼勾搭對象。」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只有她和詐騙王不是男女關係,只有她敢於及時報警。」
啪啪啪,兩個女生紛紛鼓掌。
「江老師,你這必須得發影評啊,」趙錦芒催促道。
「啊?我自己參演的電影,自己評價,怪怪的,」江陽笑道。
「不怪,哪裡怪了?」趙錦芒說道:「你可以不發表,整理出來給我發一份。」
「沒問題。」
這時,狹窄的小河對岸,民宿的頂樓上,一群青年人在昏黃的燈光下在玩狼人殺。
旁邊有一個女生在用手機放歌,不知道什麼牌子,音箱特別給力。
江陽在河對岸都聽到歌聲,是電視劇《仙劍3》的主題曲《此生不換》。
「回頭看,不曾走遠。依依目光,此生不換。」
夜空中的孔明燈零零散散,不知道是剛放飛的,還是戀戀不捨,不曾走遠的懷舊者。
……
北美,加國。
托倫托市,邊緣地帶的私人農場。
「咯咯咯——咯咯咯——」
「來追我呀!」
「哎呦!!」
小小的身軀絆倒了,天旋地轉。
黃星一個激靈,從昏昏沉沉的睡夢狀態驚醒。
他夢到了自己的幼時,母親糊了一隻紙風箏,他去馬路上放風箏,摔了一跤。
醒來後,他意識到這裡不是故鄉江南,而是大洋彼岸的荒野中。
黃星驅動輪椅,來到書房的窗戶邊,望向空曠的林場。
林場上,有兩個小姑娘的身影,那是他和苗金花的女兒:森然和水水。
最近,他的覺愈發多了,苗金花說是藥物作用,黃星卻覺得沒那麼簡單。
因為伴隨著昏睡的還有他那似乎並不存在的小女兒曉薇。
黃星昨晚提了一嘴許久不曾見到曉薇,苗金花就如臨大敵,支吾著說是女兒還小,怕吵到自己。
他咂摸許久,這會兒才回過味來,難怪當初人人都說曉薇隨了她媽。
那可不,壓根沒流自己的血。
現在,蓄意謀殺的動機漸漸清晰了。
「爸,爸,風箏掛樹上了,」森然在樓下喊道。
黃星望著遠處的大樹,靈機一動。
「你上來,爸爸給你們做一個風箏,」黃星努力擠出一個慈祥的笑容。
「來了!」
不一會,樓梯間響起砰砰的腳步聲。
活潑好動的女兒們從來不坐電梯。
「爸,你真的會做風箏?」森然睜著黑亮的眼眸,透著崇拜。
「那必須的,」黃星笑道。
「水水,你去找幾張報紙和膠水;森然,你去馬場撿上幾根木棍,要直的。」
「yes,sir!」森然年紀略大,風一般的衝出去。
水水慢了一步。
黃星叫住了她:「水水,你記得你小學的畢業紀念冊嗎?」
水水:「記得,就在我的臥室。」
「最後一頁裱著十二星座和十二生肖的郵票,你去拿一張,」黃星笑道。
「什麼星座和生肖啊?」水水是個細心的女生,做事一絲不苟。
「白羊座和兔年生肖,」黃星解釋道:「爸爸夢見你奶奶了,想寄一封信到天堂。你要幫爸爸保密哦。」
「好,我也想奶奶了,」水水重重的點頭。
過了一會,水水很快歸來。
這時,黃星早已寫好書信。
苗金花百密一疏,以為切斷了網絡和通訊,他就無法向外界求救。
可是,最傳統的書信方式,提供了一絲破除死局的可能性。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黃星也不會放棄。
半個小時後,院子裡,報紙糊的風箏飄飄蕩蕩地起飛,隨著森然的助跑和風力,越飛越高。
「爸爸,夠高了嗎?」森然問道。
「嗯,可以了,」黃星笑道。
森然拿起妹妹遞來的剪刀,剪斷了風箏線。
聽爸爸說,這是江南老家祭奠亡人的方式,森然不疑有他。
她們兩個和奶奶很親昵,所以對於父親的要求十分配合。
她和妹妹又各自拿起一個紙風箏,一起放飛。
黃星剛才做了三個風箏。
院子裡充滿了歡聲笑語,森然和水水你追我趕,比劃誰的風箏飛得更高。
不一會兒,農場的大門打開,一輛小皮卡駛入,苗金花從駕駛位下來。
她的髮絲略微凌亂,面色紅潤,一副滋潤過的模樣。
「下來散心啦?」苗金花見到黃星在樓下,表情愕然,旋即笑道。
「嗯,她們的風箏掛樹上了,幫她們做了兩個新風箏,」黃星笑道。
「你看,這樣多好。咱們做家長的要以身作則,不然大人小孩兒整天抱著個手機,互相不溝通,那怎麼行?這才叫天倫之樂,」苗金花趁此一通輸出,解釋收走手機的合理性。
黃星笑而不語。
「老公,晚上吃什麼飯?」苗金花一邊從皮卡車的後備箱搬東西,一邊問道。
「隨便,看兩個小寶貝的口味,」黃星說道。
也是沾了兩個女兒的光,他終於不用吃高鹽高糖的「康復餐」了。
真是諷刺!
……
風箏飄啊搖啊,落到了鄉野小路邊。
不遠處,駛來一輛小轎車,車上乘客是一對白人老夫婦,他們剛從教堂做完禮拜回來。
「停!」老婦人喊道。
「幹什麼?」老頭頗不耐煩。
「看在老天爺的面子上,你**停車!」老婦人咒罵道。
「一如既往,」老頭無奈,倒車回去。
老婦人從路邊撿起黃星的信封,見到上面貼著郵票,顫巍巍地回到車上。
「你撿到了什麼?」老頭子問道。
「一封信,」老婦人的眼中滿是回憶,她盯著信封:「在這個時代,擁有這種閒情逸緻的人不多了。」
「該死的網際網路,該死的墮落的一代,」老頭子罵道。
「肯定又是托馬森那個傢伙,那個玩忽職守的墨西哥偷渡者,」老婦人罵罵咧咧:「我要到郵局舉報他,他總是令人失望。」
托馬森是負責老夫婦街區的郵差,因為報紙的失竊問題,引起眾怒。
「你知道的,我總是會支持你的,」老頭子勸道:「但是郵局的方向不對,不如我們下周做禮拜的時候,再去郵局投訴他。你覺得呢?」
「好吧,那個該死的托馬森又可以偷懶了,」老婦人仍舊憤憤不平:「那這封信,我下周親自送到郵局。不能再指望那傢伙了。」
一周後,古道熱腸的老夫婦做完禮拜,來到郵局。
老婦人卻發現忘記帶那封信,只好找到經理,投訴了托馬森。
可憐的托馬森,莫名其妙挨了一刀。
直到第三周,健忘的老婦人才成功寄出了那封信件,為此還倒貼了六美元。
整個事件中,受傷的只有托馬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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