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9章 諸神的黃昏(9)
(bgm—《Awaken(Instrumental)》英雄聯盟)
兩百多枚印製著「СССР」以及紅星標識的「聖甲蟲飛彈」同時發射是什麼樣的景象?
就像是遮蔽月亮光芒的火流星雨自海而起,這帶著魔鬼嘯叫的火焰與白煙,如同逐漸升起的反擊旗幟。跟隨著這旗幟直奔高空中星門陣地的是兩百多道流虹。冬宮、條頓騎士團和九頭蛇天選者組成的載體大隊,追著驟熱騰空的飛彈,恍若雷神瘋狂的驅趕著天車,向著星門光彩奪目的陣地飛馳。
其聲轟鳴。
其勢磅礴。
其光璀璨。
白秀秀仰頭注視著那照亮了天空一隅的輝煌璀璨,聽見了自己脈管里血液的呼嘯。
很快,星門陣地,密集如雨的飛彈群,以及兩百多個亮著護盾的天選者連成了一片。先是兩百多枚「聖甲蟲」到達了最高點,從空中向下,高速墜落,瞬間就到達了陣地外圍,將冷峻墨黑的夜空和大海渲染得火樹銀花光輝爛漫。幾乎與此同時,數不清的技能也向著星門陣地投去,須臾後如同煙花般競相綻放,在震耳欲聾的飛彈和技能的爆炸聲中,一隊載體縱隊,從更高的空中向著陣地俯衝,如洪流般,猛然衝散了星門的防禦大陣。
這其中有個載體飛的更高,下墜的趨勢更快,如破空的乘波體飛彈頂著七彩的弧光,突入了稠密的人群,他時隱時現,直奔大陣最中央高舉著「天墜三相」如同照明彈一般的亨利·斯賓塞·摩根,以一種無可阻擋的姿態。
很顯然,那是在使用「太極龍」最新研究出來的SS技能「長風」,這個技能之所以只被評價為「SS」,是因為它必須結合最新型的青龍Ⅳ戰鬥機械體部件,才能使用。在兩相結合時,載體能像超高音速飛行器一樣高速飛行,具有極強的突防能力,任何技能在碰到它之前就會因為激波氣流而偏轉,至於飛彈,根本就無法鎖定。
李源凱顯然也認出了這奇異的突進方式,低喃道:「這這是『長風』嗎?」
白秀秀點頭,輕聲說:「是。」
「哪哪.是.是誰?」李源凱已然已經激動到結巴,「孫孫.永?」
白秀秀微笑了一下,快速回答道:「不,應該是顧非凡。」她停頓了一下,輕聲說,「他應該是和成默一起來的.」
沒有人聽清楚後面那個名字,下一秒,他們就和甲板上的眾多士兵目睹了核彈降臨般的場景,「長風」的使用者看似和無法防禦的亨利·斯賓塞·摩根撞在了一起,這一擊是如此的簡潔和透徹,這光芒是如此的盛大和龐然,在天空中折射出了犧牲與信仰的理性之光。
那是太極龍戰士們血脈里繼承自103年前的天賦本能。
是夜,二十四歲的顧非凡完成了人生中最壯麗的一幕。用自毀式的襲擊,一舉逼迫天榜排名第九位的亨利·斯賓塞·摩根不得不死於自身的技能之下,成為了天選者歷史上最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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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斯賓塞·摩根當然不會考慮將來的狀況,實際上此刻讓他汗流浹背的不是一連串的爆炸和突入陣地的那群神秘天選者,而是手中正在不斷膨脹的「天墜三相」。
他現在面臨兩難的選擇:現在就釋放「天墜三相」,讓這個恐怖的技能在陣地中央爆炸;還是等已經近在咫尺的敵人擊殺他,讓它在陣地中央爆炸.
無論哪一種都是不可饒恕的毀滅結局。
不同的只是自己的死法。
他抬起頭,在明亮的白光環繞中看到了一個身穿沒有標識的戰鬥服的男子,在頭盔的後面他能夠看到一張堅毅而猙獰的面孔,他梳著背頭,一綹不羈的金髮垂在眼角,藍色的眼珠閃爍著憤怒。
只是這藍色未免有些不自然,他聽見遠處似乎有「烏拉」的吶喊,他來不及分辨不了這麼多,下意識的選擇了立即釋放出了「天墜三相」,並使用瞬移逃離對方的攻擊,在躲開對方致命一擊的時候,他心想:「難道是太陽花旗幟?」
這個問題又引出了另外兩個問題:「這些恩諾思人從哪裡來?他們是不是已經和『太極龍結盟』,加入了這場戰局。」
亨利·斯賓塞·摩根後背發涼,心臟怦怦直跳,他每一個器官都警覺了起來,既因為這些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天選者,也因為吞噬他的白光。
他又悔又驚,但悔恨的痛苦還沒有來的及襲上大腦,身體的痛苦就率先降臨了。
「瞬移」的距離並不足夠他逃開自己的「天墜三相」,即使他只完成了一半的蓄力,他的載體也無法在爆炸範圍內抵擋「天墜三相」的威能。他的眼前失去了色彩,視野中只剩下一片純潔的白色。在化成DNA的剎那,他看見璀璨的白光間有數不清影影綽綽的DNA螺旋在升騰,還能聽到隆隆的響聲,這響聲和白光漫無邊際,簡直叫人肝膽俱裂。
他已經預見到了結局,只是內心還無法接受。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亨利·斯賓塞·摩根難以置信,也許唯一能給他些許慰藉的是——「天墜三相」的威力的確很強大。
強大到連他自己都能輕而易舉的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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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渺的光徹底照亮了整個夜空,「天墜三相」突然的爆發就像是一枚巨大的閃光彈幾乎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白秀秀也情不自禁的閉上了雙眼,但隔著眼皮眼球都能感覺到灼烈的刺痛感,等這種不適的感覺消散,她重新睜開眼睛,就看見雅典娜一個人撐起了浩瀚的能量護盾,這龐大的能量護盾幾乎將所有艦船都籠罩在內。接著她看到了在護盾上方高高騰起的火焰和蘑菇雲,它們直衝雲霄,遮蔽了月色星光。
這一瞬,所有核心爆炸區之外的人都在白光中凝滯了動作,其中包括正在試圖拖住雅典娜的斯科特·梅隆,他仰頭凝望著天空,頭盔護目鏡過濾後的光芒依然令他虛起了眼睛,在明晃晃的白色之後,他看見了一片又一片依稀的DNA螺旋,毫無疑問,剛才還占據了半片天空的三百多個星門天選者,一招之間灰飛煙滅。
戰場在轟然的鳴響中進入了一種奇怪的寂靜和沉默,輻射風暴、核電磁脈衝撞擊在雅典娜的護盾上激起了彩色的粒子煙塵,長時間的轟擊和久久不曾散去的灰雲叫爆炸顯得是如此的冗長,又如此美輪美奐,令雅典娜撐起的護盾像是一道照亮天幕的彩虹。
世界是如此殘酷,又如此美麗。
片刻之後,白光漸漸散去,夜晚重新來襲。站在甲板上的太極龍士兵們和還倖存的星門天選者隔著未曾熄滅的火焰對視。太極龍戰士的外骨骼上沾滿了鮮血、灰燼和肉屑,臉色雖然疲憊卻帶著一往無前的悍勇。而浮在半空中的星門天選者則滿臉茫然,像是他們還沒有搞明白髮生了什麼。
在清涼的月光下,在詭異的寂靜中,兩方人誰都沒有動作,甚至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天墜三相」掀起的風和浪在天地間鼓盪。
甚至連遠處的海豚們都停止了鳴叫。
至少在這一刻。
三號艦傷痕累累的艦身在撼天震地的爆炸中搖晃,空中的颶風捲起了澎湃的海浪。
白秀秀率先打破了平衡的靜默,她從乾澀的嘴唇里輕輕說出了兩個詞,聲調平靜又蘊藏著力量,「開火!反擊!」
李源凱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白秀秀,作戰頭盔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但他還能看見她護目鏡下面那雙飽含著灼熱憤怒的雙眸,用燃燒來修辭美,叫人覺得帶著一種自我毀滅的傾向,他從這位新任神將中看到了一種滿懷熱情投身於死亡的力量。
這力量叫人為之戰慄。
他回過神來,立刻對著麥克風歇斯底里的吼叫:「全體都有,開火!反擊!給我狠狠的打!」他衝出了艦島,舉起了手的20式,急促的火光又一次點亮了飄蕩著黑煙的天幕。
張左庸第一個響應,舉起航空機槍,紅色火鏈和噠噠的機槍聲就像是嘹亮的號角。
無論是艦艇上的人,還是飛舞在空中的人,都隱隱聽見了穿越97年的激昂音調,「滴滴噠滴滴滴噠滴滴滴滴,滴滴噠滴滴滴噠滴滴滴滴」
這是深藏在太極龍戰士心跳中的衝鋒號在響,也是星門戰士記憶中來自地獄的招魂曲。
一束照明彈搖曳著身軀,緩緩爬上暗夜之巔。
火與血在短暫的停滯後,重新洶湧的燃燒了起來。
白秀秀仰起頭,在半空中,雅典娜獨自撐起的彩虹護盾之外,「天墜三相」的光芒已經坍縮到了尾部,那一輪顏色淒涼的下弦月逐漸從萎靡的光線中浮現出來,於血色里勾勒出戰爭的真實狀況。
照明彈不斷的升空,探照燈光柱雪亮,孱弱的光線照亮了飛迸的鮮血,四散的火光,濃烈的黑煙。子彈如滾燙的雨點向著不久前糾纏著雅典娜的那群星門天選者潑了過去,而那些不知名的天選者正展開對他們的圍堵。那些天選者中有懂行的,並沒有立即絞入星門天選者中,而是在將他們圈成了一團,用遠程技能進行消耗。這種方式也讓太極龍的戰士們的槍火可以不再用來防守,他們利用一切工具和武器配合,火力肆無忌憚的向著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星門天選者們傾瀉。叫喊聲和槍炮聲沸反盈天,槍火和鮮血又一次染紅了午夜。在暴力製造的人工晚霞中,燃著幾縷火光的艦船在激盪的黑色波濤間緩慢行駛,拉著煙霧,以不疾不徐的姿態離開剛剛發生爆炸的那片天空,不再那麼倉皇。
但戰爭並未曾平息,反而在進入尾聲的階段,暴露出了更血腥的面目。
「反攻」這個詞彙也許與勝利有關,卻與安全無關,做困獸之鬥的星門天選者前所未有的兇悍。導致太極龍戰士的犧牲速度比防守時更快。
爆炸聲未曾停歇,白秀秀弓著身子跑到了艦島旁的一個只剩下兩具屍骸掩體後,她試圖撿起死去戰士手中的狙擊槍,卻一下沒能扯出來,她背靠在掩體上,用勁掰開他血肉模糊的手掌,才將那把狙擊槍拿到手裡,她立即轉身,把槍架在糊滿血漿的鐵箱子上開始射擊,狙擊槍金色的子彈,一發又一發朝著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星門天選者射去,時不時就會洞穿困獸猶鬥的星門天選者的身體。
就在她又一次擊中敵人,打空彈夾,裝填子彈的時候,眼睜睜的看著在她左前方的不遠處,在另外一塊掩體後面,正用航空機槍瞄著一個戰鬥力極強的星門天選者射擊的張左庸,似乎激怒對方,那人抽出空來向著張左庸投來一道紅光,這道紅光極為隱蔽,藏著槍林彈雨中很難被發現,等到了張左庸頭頂時,躲避已經來不及了,他和掩體還有後面送子彈扣扳機的戰士同時被炸飛,碎片如雨,血肉在天空亂飛,隔著四五十米遠,白秀秀都被血點撲了一身。
「張」
白秀秀連名字都還沒有來得及喊出來,就目送又一個老同事消散如塵煙,她習以為常,她的心早就被鮮血淹沒了。假如說,她的眼睛還能夠流下點什麼的話,那一定不是眼淚。
她甚至無暇多顧,她調轉槍頭,瞄準那個天選者繼續開槍,機械的,無情的,冰冷的,繼續開槍,在勝利徹底到來之前。
戰爭是生命的熔爐。
誰都有可能被融化成歷史洪流中的一朵浪花。
沒過多久,一道金色的光貫穿天幕,雅典娜收起了光盾,加入了屠殺,形勢變得一邊倒,星門天選者徹底的潰敗,在那個殺死張左庸的天選者試圖投入大海逃跑,卻被雅典娜一刀劈成DNA螺旋後,戰鬥真正進入了尾聲。
當最後一個星門天選者化作螺旋時,所有的槍火都停歇了,白秀秀已經精疲力竭,她感覺自己隨時會倒下,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強撐著疲乏的身子從掩體後面站了起來,跟著探照燈那一束白光放眼四顧,竟沒有看見幾個還能站著的人。
似乎終于堅持到了最後,可她的心卻空落落的,身體也到了極限,她這才想起她已經連續五十多個小時沒有進食了,可她絲毫沒有感覺到飢餓,反倒有點想要嘔吐,想把心肝脾肺腎全都吐出來,吐在這染滿鮮血的甲板上。
恍惚中,周圍逐漸熱鬧了起來,痛苦的呻吟,緊迫的呼救,低聲的哭泣,遲鈍的碰撞,在她耳邊迴蕩。
這一切都漫無邊際,像是永遠的不會完結。
實際上感受並不等於時間,很快她就看到後勤人員和在船艙里的戰鬥人員全都跑了出來,大家在李源凱的指揮下展開了清理和救援。
她還不能停下來,另外一場與死神競賽的戰爭開始了,這一次的主力是醫護人員。儘管已經有了心理預期,甲板上的慘狀還是嚇壞了那些醫護兵,很多女醫護兵都忍不住放聲哭泣起來,現場實在是太慘烈了,一時之間甲板上的哭聲比方才消散不久的槍炮聲還要滲人。
白秀秀將手中的狙擊槍放回身旁那個死去的戰士手裡,敬了個禮,轉身走入了人群,加入了救援工作。每個人都神情悲傷,他們堅守到了敵人退去,卻怎麼也算不上一場勝利。她拖著快要崩潰的軀體向每個人敬禮,用溫柔且敬畏的語氣告訴他們,不要沮喪,這一場戰鬥就是偉大的勝利,能與大家並肩作戰是她的榮耀。她極盡所能的安慰和鼓舞每一個人,傷員、後勤人員還有在戰鬥中活下來的戰士。
大概是她的鼓舞起了作用,哭泣聲小了下來,救援工作有序的展開,看上去大家的狀況沒有那麼糟糕了。
只不過一遍又一遍重複這些感激與慰藉的詞彙,讓她逐漸麻木,她已經無從分辨這是她內心真實的聲音,還是摻雜著責任因素。
總之,她必須堅強,必須從容。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中,她低頭看了眼腳下粘稠的血漿,心想:這大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夏國年輕人的屍骸仇恨無法消弭,而這一切都需要星門以血來償還。
為此,她感覺到了寒冷,以及絲絲縷縷從骨髓里生長出來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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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照亮世界的光芒和震耳欲聾的鳴響中,成默將眼睛從潛望鏡前挪開,在他這裡,這場戰事已經結束了,現在要考慮的是該如何收尾。他沒有繼續觀看接下來的劇情,而是轉身向著休息艙走去。隔著厚重的海水和潛艇厚厚的鋼鐵之身,雷鳴般巨響仍然綿延不絕,像是永不會止歇。
整艘潛艇都發出了輕微的共鳴,他在震顫中爬下了樓梯,在經過駕駛室時,他感覺到了更為猛烈的搖晃,老舊的潛艇擺動了起來,人也站不穩,像是地震。四周斑駁的機械構件也都跟隨著發出了「嗡、嗡、嗡」的呻吟,似乎這艘潛艇隨時都會散架。
成默扶著牆壁在狹窄的通道里站了一會,等震動差不多消失的時候,他才繼續朝著休息艙的方向走,在走到休息艙的區域時,他聽見了顧非凡的喊叫:「艹!差一點老子就能幹死他了!就差一點啊!」
這喊叫引起了駕駛艙的恩諾思人的不滿,高聲用恩諾思語大罵了幾句。幾秒之後顧非凡就沒了聲音,大概是再次激活載體,又一次加入了戰鬥。
成默想笑,對著虛空沒有能笑出來,他回到了自己和雅典娜的那間休息艙,房間裡的魚已經被搬去了廚房,殘餘的魚腥味還未徹底散去,習慣了雅典娜的香氣,其他的味道就叫他有點難以接受。他抽動了幾下鼻子,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潛艇里味道更難聞,還是魚腥味更難聞。搖了搖頭,他無奈的將門關好,把桌子上一個裝滿冰塊的白鐵盒挪到了床板上。
白鐵盒裡裝著的是幾塊切好的金槍魚刺身,那是他為白秀秀留下的。
成默不確定白秀秀是否還有心情食用,他希望她有。
轉念他又想,也許她更想要喝一杯。潛艇上還有不少金湯力、蘇打水和檸檬,這些肯定是禁酒的太極龍艦隊所沒有的,他便計劃等下去三號艦的時候,把這些東西也帶上。
放好白鐵盒,他把卷好的地圖拿到桌邊重新鋪好,隨後從抽屜里拿出西洋棋,掏出一枚白色的「王」放在了三號艦目前所在的海域,並將一枚白色「城堡」放在了預估的四號艦隊的位置。接著他拿著一枚黑色的「王」把玩的同時的,視線也轉向了狹小的南方海域。
在他的眼中藍色的大海變成了一塊不規則的棋盤,所有太極龍和星門的基地都變成了關鍵的戰略節點,他的大腦里出現了太極龍與星門激烈的對弈。可惜長時間的水下航行,讓成默無法與外界無法聯絡,他手中所掌握的信息實在不夠,推測不出更多的局勢發展。根據眼下他在皇帝海山所觀察到信息,唯一能想到的是既然三號艦隊不是星門的主要目標,那麼說明星門所圖謀的更大。
能夠比三號艦隊和神將更重要的,只有南方海域了。
毫無疑問,此時在南方海域一定發生了更為焦灼和劇烈的戰事,看起來似乎「皇帝海山」這邊緣的一角並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或者說星門的決策者認為三號艦隊已是囊中之物,所以連一個神將都沒有派過來?
成默不能確定,他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會大一些,畢竟三號艦隊和神將這兩顆棋子也足夠重要,如果不是他帶著雅典娜和十一艘潛艇以及兩百多天選者及時趕到,三號艦隊全軍覆沒的結局不可能被逆轉,缺少這三者任意一者,都不可能創造奇蹟,就連四號艦隊派來的飛機和幾十名天選者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他盯著地圖思慮了好一會,才把一枚黑色的「王」放在了藍鳥島的北面,將一枚黑色的「兵」放在了白色「王」和黑色「王」之間。
「這可是典型的伊文思棄兵開局啊!」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成默自言自語,「還沒有到達底線的小兵,可不能走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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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組織攻擊,這一次我要讓三號艦隊片甲不留。」亨利·斯賓塞·摩根在「守護者」里衝著通訊器怒吼。
亨利·斯賓塞·摩根猙獰的面孔通訊器里看不到,但粗重的喘息聲在頻道里清晰可聞,其他的指揮官都不敢說話,但負責「傳送點」的指揮官不得不開口。他小心翼翼的說道:「可是.可是長官,我們只在兩架運輸機上安排了『復活點』,計算和重置都需要時間,沒辦法一口氣安排這麼多載體同時在『傳送點』復活.」
「完了!」這個詞彙在亨利·斯賓塞·摩根的腦子裡迴蕩,如巨石般狠狠撞擊著他的心臟時,他眼前閃過了叔叔那張冷酷的面孔。他不寒而慄,恐懼變成了憤怒,「我不管,能安排多少人就安排多少人,哪怕現在從福特號飛也可以。」
「長官.我們的飛機全部已經飛去南方海域,就連第四神將大人也親自去督戰了。現在福特號上根本就沒有可以用的飛機,如果想繼續實施對太極龍三號艦的打擊,還不如通知尼米茲號,他們.」
斯科特·梅隆打斷了指揮官的敘述,低聲火:「冷靜下來亨利。」他停頓了一下,「現在當務之急倒不是三號艦隊的問題,而是那些後面加入戰局的天選者到底是從哪裡過來的!」
亨利·斯賓塞·摩根這才想起爆炸前遇到的那雙不太自然的藍眼睛,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對!對!那些人應該是『太陽花旗幟』的人!我是說太極龍的人都在我們的監控之下,怎麼會莫名其妙鑽出來那麼多天選者.肯定是『太陽花旗幟』的人和太極龍已經結盟了!這群該死的混蛋」
斯科特·梅隆並不肯定那些人一定就是「太陽花旗幟」的天選者,但他暫時將一些疑惑吞回了肚子裡,「是的,我們得趕快通知神將大人,讓他做好準備才行。」他嘆息了一聲說,「這次行動我們其實已經大獲全勝了,如果不是雅典娜和該死的恩諾思人,我們本可以獲取更多」
亨利·斯賓塞·摩根的聲音平靜了一下,「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斯科特」他咬牙切齒的說,「如果不是該死的恩諾思人,不管是白秀秀還是雅典娜,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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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乘坐橡皮艇到達了三號艦的附近,巨舟犁開了大海,翻出了黝黑的浪花,他抬頭仰望,這座已經傷痕累累的航空母艦比他想像中還要巨大,就像一座倒懸的鋼鐵山脈。
此刻只有他和萊蒙托夫在橡皮艇上,雅典娜和顧非凡、關博君已經被他派去追擊星門想要撤回的運輸機和預警機,最重要的就是裝載有「傳送點」的運輸機,那是最關鍵的東西。
高大的恩諾思人萊蒙托夫也在仰視三號艦,他用恩諾思語輕聲說:「有些時候真不知道人類是偉大還是殘忍,竟然能建造出奇蹟般的機器,只是可惜它不是用來頂禮膜拜的,而是用來製造殺戮的」
「偉大和殘忍並不衝突,萊蒙托夫。」成默低聲說,「鋼琴和航母都是人類的造物,沒有死亡,所有情緒都會喪失意義。人的一生是與死亡搏鬥的一生,戰爭是其中最為尖銳的表現形式。」
萊蒙托夫微笑了一下,「您的語言像是詩人,好比普希金,我想您一定很擅長寫情詩,才能博得雅典娜這樣的女神的芳心。」他聳了聳肩膀,「當然,還有我們高貴驕傲的冬宮小公主」
想到顏亦童成默有點頭疼,他裝作沒有聽見,「送我上去吧!」
「好的,大人。」萊蒙托夫炫技似的招出一縷粗大的水柱,將整個橡皮艇都託了起來,就像是升降機一樣緩緩上升,直至和三號航母平行。
成默提起放在座位上的環保布袋,登上了正在緩慢行駛的三號艦,海風中全是濃濃的血腥味,混合在硝煙中特別的難聞。艦島上的探照燈全都打開了,照亮了凌亂不堪的甲板,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有些在搬運傷患和屍體,有些人在整理武器,有些人在清掃空出來的甲板至於那些臨時搭建的掩體並沒有被撤掉,大概是害怕星門的人再次回頭。
他環顧了一圈,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白秀秀,她正攬著一個手臂上戴著紅十字的姑娘,那個剪著梨花頭的姑娘身子在她懷裡顫抖,低著頭,眼淚在嘩嘩的流。看情況應該是那個姑娘思想出了問題,白秀秀正在安撫她。大概是戰鬥實在是過於慘烈了。
成默跟萊蒙托夫說了聲叫他先回潛艇,便提著環保布袋向著白秀秀走了過去。邁步的第一腳就踩到了一灘粘稠的東西,他低頭甲板上凌亂不堪,想要找到一條乾淨的路徑,根本不可能。坑坑窪窪的甲板上全是血、子彈殼、亂七八糟的零件與分不清是什麼東西的污垢。凝目細看,他又迅速將頭抬了起來,那分明是肉塊、內臟與碎骨。
即便是成默,經歷過那麼多血腥又殘忍的場景,看到眼前的畫面心中也難免有些不忍和悸動。他繼續向前走,踢著彈殼叮叮哐哐的穿過那些布滿彈孔和被技能灼燒過的掩體,氣味愈發濃烈,他只能屏住鼻息,用嘴來呼吸。視野所及,愈發觸目驚心,可以說任何描敘戰爭的小說和電影,都不及眼前的場面之萬一駭人。
人腦對殘酷這件事的想像是有極限的,如果戰爭不過如小說和電影中所表現的那般,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得戰後創傷綜合症,還有大量的人需要依賴藥物才能度過餘生。這就好比現實只會比小說和電影更離奇一樣,我們絕不可能憑藉文字和畫面去想像得出真實的戰爭是怎麼樣的圖景。
成默以為自己早已心硬如鐵,可眼前的一切還是叫他感覺到了沉重,仿佛在溫暖的太平洋他走進了寒冷的冬天。他儘量不去觀察那些令人心碎的細節,遠遠凝視著白秀秀的憔悴姣美的側臉,在血腥之地不緊不慢的靠近她。快要到達她身旁時,於令人心酸的喧鬧聲中,他聽到了白秀秀成熟又輕柔的聲線在微涼的海風中震顫,於是叫人厭惡的海風似乎也沒有那麼惹人討厭了。
「我知道不容易,也知道大家從來沒有面對過這麼殘酷的事情,可這一切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啊,誰叫我們是戰士呢?!」白秀秀抬手擦拭了一下女醫護兵的眼淚,「你面對子彈的時候都沒有哭過,怎麼這會反而哭了呢?作為醫務人員你的笑容也會給那些受傷的戰友們勇氣啊!所以要鼓起勇氣盡力微笑啊!」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他說他說他.沒了右手,就再也沒有沒有辦法開槍了,他求我求我一定.要幫他.把右手.找到我.我找了.好.幾隻右手,但是.但是沒有一隻.是他的啊我找了.找了這麼久.沒有沒有一隻是他的啊!」
女醫護兵個哽咽的語句,讓白秀秀表情僵住了,她稍稍抬起了頭,似乎那雙好看的眸子裡也有情緒要奪眶而出。
(BGM——《木偶》任然 QQ音樂)
成默停住了腳步,就在白秀秀所站立的掩體之外,他無聲的注視著她。雪亮的燈光照耀著她慘白的面頰,往昔嫵媚又銳利的雙眼有些暗淡無光,泛著紅絲,繞著黑暈,乾涸的嘴唇黏著血痂,長發糾結,沾染著油污和血塊,渾身上下的外骨骼沒有一處是好的,不是劃痕就是破損。這不是他認識的白秀秀,他認識的那個女人總是妝容精緻,衣著得體,時時刻刻保持著優雅和動人。她的模樣明明比那個衣著整潔的女醫務兵要可憐,偏偏還要溫言軟語耐心的給予他人安慰。
她應該是聚光燈下光鮮亮麗的明星,是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女富豪,又或者是端坐在辦公室里穿著制服的高雅長官,哪怕是囿於一隅的家庭主婦也好
總之,她不該在這裡。
這樣認為沒有道理和邏輯,但成默就是這樣認為。
他默默的注視著白秀秀仰頭看了下深邃的星空,大概是忍住了眼淚,才又低頭輕聲說:「我陪你找,不過實在找不到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還能給他裝機械臂,組織不會放棄他的,我們不會放棄他的,你也不許就這樣放棄。」
年輕的女醫務兵抬起衣袖擦拭了幾下糊了滿臉的淚水,隨後點頭。
白秀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一起去找!」
成默凝視著白秀秀轉身,即將與他面對面。這是一個既短暫又漫長的瞬間,在他們看見彼此的眼眸之前,時光就像是還在槍口裡的子彈。在還沒有扣動扳機之前,它是如此煎熬。但在扣動扳機之後,它便是一次難以言喻的碰撞,也許痛苦,也許慶幸。
白秀秀看見了他,對彼此來說這意料之中的相遇,卻恍如隔著奔流不息的三塗川。
為了相遇,他來到這艘滿載著死亡的巨舟。
這是一次沉重的對視,卻又是一次充滿溫情的對視,在白秀秀人生的最高峰,同樣也是最低谷。她想不管多少年以後,即使所有的情節都會變得模糊,卻一定會記得這雙像星辰般閃爍的眼瞳。
因為她清楚,如果不是他,也許她,以及這支艦隊,都已經永眠於深沉冰冷的大洋之底。她並不懼怕死亡,可這事關一支艦隊一個國家的命運。
這負擔比整個太平洋還要沉重。
沉重到死亡都無法償還。
這本該是感人肺腑激動人心的分分秒秒,可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相看無語凝噎。
「白神將」
不懂人情世故的女醫護兵打破了這須臾的靜謐,白秀秀下意識的回過頭,躲開了成默的直視。
成默在白秀秀那白紙般的臉頰上難得看到了一抹醉人的酡紅,這是無數槍炮都渲染不來的真正的美。
下一秒,白秀秀就感覺到強烈的暈眩,也許是緊繃的心弦終於鬆弛了下來,意志力再也無法支撐著她如旗幟般屹立不倒,她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身體發軟,向著黑暗墜落。
「小心!」成默輕呼,他手疾眼快,將快要砸在甲板上的白秀秀攬在了懷裡。
後知後覺的醫務兵愣了一下,揚著滿臉淚痕的臉驚呼道:「啊~~~快送白神將去醫務室。」
躺倒在成默懷裡的白秀秀閉著眼睛擺了擺手,低聲說道:「小何,我沒事,就是頭有點暈。可能是因為低血糖的緣故,讓我休息一下,讓我休息一下我就陪你去找.」
醫務兵急切的打斷了白秀秀說話,「白神將,您就別想那麼多了,還是趕快去醫務室看看吧!」
白秀秀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我真沒事,一點小問題而已,沒必要擠占醫療資源」
「您肯定不對勁,臉怎麼突然這麼紅了,會不會是發燒了?」
成默不得不阻止醫務兵繼續犯傻,「白神將交給我照顧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女醫務兵狐疑的打量了下一身整齊乾淨,還穿著白T恤黑色休閒褲和帆布鞋像是來度假的成默,「你是誰?好像不是我們艦上的吧?作戰服也沒有穿.」
白秀秀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揮了下手說,滿腔虛弱的說:「小何,你快去忙你的,我真不需要你管。」
「真不要我管嗎?」女醫務兵擔憂的問。
成默看了眼一點也不識趣的女醫務兵相當無語,他彎腰,在女醫務兵目瞪口呆的視線中直接將白秀秀橫抱了起來,「我抱你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別」白秀秀掙扎了一下,「讓我自己走。」
白秀秀的態度讓女醫務兵深感震撼,像是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還哭到變形,也忘記了自己正在戰場上,盯著成默瞪大了眼睛。
成默只是遲疑了一下,將白秀秀抱得更緊,他快步向著艦島的方向走,同時目不斜視的輕聲說道:「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的,他們都是去的升降台那邊。」隨即他轉頭對還在發呆的女醫務兵說,「快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記住不許亂說。」
白秀秀沒有回答,只有沉重的呼吸穿過了風聲,她又一次閉上了眼睛,默認了成默的舉動。直到感覺到成默在舷梯和入口處停住了腳步,她才低聲說:「你往上走去五樓,那裡有我的休息間。」
「嗯。」成默點頭。白秀秀的身高也有170CM,艦島的舷梯狹窄,他只能緊了一下她蜿蜒的身軀,並稍稍傾斜了一點,小心翼翼的沿著舷梯向上走,「小心頭。」
艦島的後側探照燈完全照不到,至於其他的燈光,早就已經熄滅了,腳步聲「噔、噔、噔」,他的膝蓋敲打著掛在指節上的環保布袋,有節奏的「哐、哐、哐、叮、叮、叮」聲音演奏出了輕快的歌。
每邁上一階樓梯他都得謹慎小心,以免碰到白秀秀,他的動作也很紳士,完全沒有冒犯白秀秀的意思。感覺到了成默的不便,朦朧的黑暗中白秀秀摟住了成默的脖子,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處。
兩個人距離一下就拉的很近,喘息也很近,月光慵懶的穿過渾濁的空氣,給予了這殘留著屍骸的樓梯幾縷光線,透過鐵欄杆,那崎嶇的倒影,讓他們像是在牢籠里互相舔舐著傷口的困獸。
白秀秀想起了自己在大海上孤獨漂泊時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靠在他的肩頭還有喝一杯金湯力,此際願望輕而易舉的實現了其中一個,她被鮮血浸透的心臟開出了薔薇。在溫暖的慰藉中,她摩挲了一下他的背脊,確定這不是一個荒唐的夢,便在他耳邊說:「你說這個世界會不會有鬼魂?」
白秀秀的吐息很軟,吹在耳根和唇邊像是軟糖,在這般環境下也令人心旌搖盪。成默屏息凝神了一下,抵抗住某些不合適的念頭,才回答道:「如果是以前我一定堅定的告訴你沒有,但現在,我只能說這個超過了我的知識範圍。」
「我在高旭死的時候,非常希望世界上有鬼魂。雖然我並不是個迷信的人,卻也滿懷希望的嘗試了很多方法,我自己不好去辦這些事情,就讓婆婆和小美去。有一次我婆婆找到了一個非常知名的神婆,說是能通靈,可以和地府中的靈魂交談。我明知道不可能,還是去了。那是很偏遠的鄉下,開車得開好幾個小時,神婆住的房子後面的山頭還有一座三清廟。房子在山腳下孤零零的,遠離市鎮。我和婆婆、小美進了屋子,被引薦人帶著進了一個小房間,那個神婆坐在屋子的中央,穿著紅色的花棉襖,頭上插著一支古舊的玉簪子,桌子上還擺著一碗米。她像是知道我是誰,直接對我說,你把門打開,留一道小縫。我照她說的做了。她又說你們你們三個坐好,你坐中間,到時候引死者進了的時候都不要亂動,不然會驚擾魂魄。說著神婆就在桌子上的那碗米里插上了香,開始神神叨叨的說一些話。然後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用兩種不同的語氣和我說話,很神奇的是她不僅說出了我房間裡的布局,還在模仿高旭說話的時候叫出了我的小名,後來還說了很多很多」白秀秀停頓了一個呼吸,她挪動了一下腦袋,「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卻又有點像是高旭說的話。小美哭得不行,完全相信了神婆說的話,還給了她好多錢。我倒是覺得疑點蠻多的.」
成默心想要是以前他一定會說「要是我就一定會叫你找個好人嫁了吧!比如像我這樣的人」,但現在他閉嘴緘默,這還是白秀秀第一次跟他說有關她亡夫的事情,也不是合適開玩笑的時機,最重要的是他沒有跟白秀秀開玩笑的資格,他是有婦之夫,還有孩子,想起來真是荒謬。
於是他只是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你的小名叫什麼?」
這時他們爬上了五樓,面對黑洞洞的走廊,他又一次停下了腳步。
「不告訴你。」白秀秀停止了敘述,「看得見嗎?往裡走,第四間房間。」
「看得見。」成默說,走廊狹窄,他側身朝裡面走,裡面幽靜極了,空氣中沒了血腥味,顯得很清新,仿佛和甲板上是兩個世界。
「就是這間。」白秀秀說。
成默停了下來,在幽暗中注視著白秀秀抬手按開指紋鎖。他輕輕踢開門,將她抱了進去,房間逼仄,只有一張床和一張小書桌,潔白的月光從一面狹小的窗戶里撒了進來,在波濤聲中像是搖曳的白色燭火。
他將她放在了床上,又將裝著白鐵盒和金酒、蘇打水、檸檬的環保布袋放在桌子上,輕聲問:「要我幫你脫掉外骨骼嗎?」
「我自己來。」
白秀秀勉強支起了身子,成默連忙拿了個枕頭給她靠上,他的眼睛很早就能自我調節,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白秀秀的手在無力顫動,半天都沒有解開側面的卡扣。他坐在了床邊,不等她拒絕,就動手解開了靠近他這邊外骨骼側面的卡扣,接著他傾著身子,去解另一側的卡扣,一顆又一顆。
成默的動作很輕柔,叫人產生一種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的遐想。氣氛卻有些尷尬的寂寥,像是孤獨而陌生的男女在昏暗的斗室里共處。
等到成默將外骨骼揭開,露出裡面貼身的像是保暖NEI衣的黑色作戰服,呼吸漸漸急促的白秀秀又挺了下身子,輕聲說:「可以了」
成默凝視著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貼身衣物,將白秀秀纖長的手按下,他的指尖像是觸碰到了冰塊,於是他緊緊握住了她柔若無骨的手,像是要傳遞給她一些溫暖。
白秀秀撇過了頭,就連眼睛都閉上了,只剩下一張輪廓鮮明的側臉面對著他。
看見襤褸的衣物之下到處都是滲著血水的傷痕,成默既心疼又生氣的說:「都傷成這樣了。我必須得送你去醫務室。」
「不別去現在醫療部根本忙不過來,別給他們添麻煩了。我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的,你去抽屜里給我把急救箱找過來,給我抹點藥水就行了。我們天選者的身體恢復的快。」白秀秀看向了成默,見他面色堅決,她垂下了頭,小聲說,「算我求你了」
成默什麼時候聽見白秀秀這樣低聲下氣的對他說話,心一下就軟了,嘆息了一聲,「你那麼在乎保養的人,就不怕身上留下疤痕嗎?」
白秀秀白了成默一眼,「留下就留下,反正沒有人看得到。」
「我不是人嗎?」
「你以後也別想看到了。」
成默笑。
「你笑什麼笑?」
白秀秀沒好氣的語氣因為過度虛弱像是嬌嗔,大概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又把臉轉向了牆壁的那一側,像是夜風中嬌羞的薔薇。
成默也沒有取笑白秀秀的意思,起身翻箱倒櫃的找到了急救箱,再次坐回了床邊,他先將手電筒取了出來,點亮以後架在了床頭,接著翻出了清創消毒用品和剪刀,放在床沿。「我幫你把衣服剪開。」他輕聲說。
白秀秀沒有回答,藏在燈光背面的面容看似平靜,但微微顫動的頎長睫毛和起伏不定的山巒出賣了她。
成默的呼吸也莫名的陷入了紊亂,他拿起剪刀,將那件並不算薄的黑色長袖T恤底端掀了起來,快速的剪開。細碎的「嗤啦」在房間裡瀰漫,如同氤氳的水蒸氣,叫成默汗如雨下。在剪到叫他如臨深淵的地方時,他選擇橫向剪開,勉強讓這件貼身衣物能夠像是聖光般保護住重點。
白秀秀的呼吸聲在這一秒湍急了不少,幽靜中甚至能聽見如鼓點般的心跳。
成默看著白秀秀細嫩肌膚上那些凌亂的傷口,卻心無旁騖。他認真的一點又一點的使用碘伏進行消毒,萬幸的是外骨骼的防護力還是足夠的,傷口都無需縫針,用無菌紗布進行包紮就可以了。
可能是成默過於的專注的和認真,兩人之間那些曖昧和尷尬的氣氛漸漸消弭,白秀秀開始對成默傾訴她的經歷。斷斷續續的,都是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於她而言,從前成默只是晚輩,只是屬下,但那是從前。如今的成默已經是個可以分擔她心事,讓她可以倚靠的大人了。
「.我收到你的信息是真是嚇了一跳,在出海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還會面對比歐羅巴還糟糕的局面,還真是多虧了你,如果沒有收到你的信息,我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
「其實也不會比今天更糟糕了。說不定戰爭都不會發生。謝叔叔被迫下野,太極龍和星門簽訂友好協議。」
「你少陰陽怪氣的。」
「有嗎?」
「你還想聽我說話嗎?」
「你說,你說」
成默拿著棉簽在白秀秀瓷器般的肌膚上輕輕塗抹,疼痛刺激的她的軀體在微顫,紅色的傷痕也在收縮,他的心也跟著收緊。
「.我看著孔黎的身體慢慢腐爛,那種感覺真是絕望極了,不是想著大家死在哪裡都沒有人知道,我真想自己也在太平洋上死掉算了,當時我在閉上眼睛的時候就會幻想自己沉入大海,光逐漸消失,我慢慢墜入黑暗,還挺浪漫的」
「白姐,人不能輕易的向死亡認輸啊!」成默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抬頭在那一柱浮動著灰塵的光里凝望著白秀秀,認真而嚴肅的說,「我也曾經多次和死亡搏鬥過,逃避和屈服都是糟糕的選擇。我也想要投降過,在謝旻韞在我眼前化成光的那一刻,我覺得我的世界一片晦暗,沒有光,沒有人,所有的欲望也消失了,沒有對生的渴望,也沒有了對死的恐懼,就像是被關進了一個灰色的空無一物的空間。當時我只想毀滅這個世界,至於生還是死我一點也不在乎了。但後來我還是活了下來,我跟你說過,救我的是小美,可我沒有說我那段時間我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除了本能,已經失去了思考和智慧。」
說到這裡成默停頓了下來,他換了根棉簽,沾染了些紫色的碘伏,稍稍俯身緩慢的在那紅色的如同白瓷縫隙的傷口上塗抹。
白秀秀雙手抓住了床單,閉上了眼睛。
成默肯定她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不可言說的原因,他一邊繼續手中的動作,一邊說道:「我在本能中窺見了一些些縹緲的快樂,我抓住了她,像是癮。我不在乎那是否正確,那無關緊要,我就是渴望墜落,在墜落中睡眠,睡醒以後吃,吃了繼續用力的睡,疲勞也是一種快感。即便這種快樂觸及不到靈魂和骨髓,還很短暫,像是螢火。我聽小美的放電子音樂,坐在游泳池邊看著她舞蹈,很魅惑,等到渴望在燃燒時,我會拿起鞭子,進入原始的野蠻的隱秘的世界的另一側。罪惡也是很綺麗的感受,很有趣。恰好那艘遊艇也就叫做『carpe diem』(及時行樂),我想就這樣在這艘遊艇度過一生也不是不可行,人生需要什麼方向?也許不管你需要不需要,都會有個方向,你原地打轉是一種方向,你向下墜落也是一種方向。我知道我是向死亡投降了,用逃避的方式.」
異樣的痛感中,白秀秀咬緊了嘴唇,晶瑩的汗水在額頭上細細密密,像是花瓣上的晨露,她顫聲問:「那後來呢?」
成默抬頭看向了白秀秀,頓時由衷的認為這樣的白秀秀別具誘惑,大概西子捧心也不過如此,他端詳了好一會,才微笑著說:「後來我被雅典娜關了起來。這件事我也跟你說過。不過我沒有告訴你我在裡面是怎麼度過的,每天幾片麵包和一瓶水,狹窄的水泥屋,沒有窗戶,只有一張硬板床,也沒有人可以交流,每天送餐的還是機器人。」他低頭繼續為白秀秀處理傷口,輕描淡寫的繼續說,「在那裡面你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物質和欲望通通遠離了我。這一次我真的被困在了一個一無所有只有黑暗的空間。除了意識我什麼都不剩了,我想死亡不會比這更慘了吧?但我在裡面並沒有覺得特別孤獨,我腦海里有很多書看,我甚至參悟了《律法之書》,能用本體使用技能.」
「什麼?」白秀秀驚得坐了起來,立刻又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慢靠回了床頭,她蹙著眉頭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等等.」成默若無其事的低聲說,「我先把你身上的傷口處理完。」
白秀秀沒有開口,在電筒的光暈里注視著他。成默的動作仔細而專注,還有種神聖感,像是在畫布上做畫,做一副抽象畫。
成默在最後一處傷口上貼好紗布,問道:「房間裡有你的衣服嗎?」
「柜子里。」
成默起身,從柜子里找了件寬鬆點的襯衫,遞給了白秀秀,此時她的上半身像是塗了幾十道塗改液的白紙。在她穿衣服的時候,他走到了窗前的小書桌前,在把金槍魚拿出來的時候,看見了案頭的那些歷史書,他的眼神在那些紅色的白色的黑色的書脊上停留了一會。當另外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的話放在心上的時候,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轉念他又想到了自己,好像他早就不是他想像中的他啦。
時光、那些生命中的人,對他的改造委實比他想像中的要大。他從裝水果的麻布袋子裡把白鐵盒先拿了出來,然後把金酒、檸檬和蘇打水拿了出來,然後扭頭看向了白秀秀,「是先吃點金槍魚刺身?還是先來一杯金湯力?」
白秀秀沒有回答,她坐在床邊呡著嘴唇長久的凝視著他,就這樣一言不發的呆呆的看著他,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又無從說起的樣子。
成默也凝望著她,手電筒的光將她的影子印在了門上,像是藝術展上的剪影照。大概所有的文藝青年都會迷戀這樣的景色,貯存著月色、海浪、舷窗還有電筒光圈的照片,更不要說照片中的那個人兒了。她徘徊與世俗與文藝之間,奢侈又不刻意的炫耀奢侈,當你與之對視時,靈魂仿佛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不幸的是,低眉時又會失落,你知道你永遠可以眺望月亮,可月亮永遠不可能屬於你。
也不知道時光又叫月光偏移了幾許,成默還是先開口了口,「要不先喝一杯?」他舉起了手中綠色的金酒瓶子,「TANQUERAY」很廉價的一款金酒,「雖然酒不是很好,但我想我調配的酒不會令你失望。當然,如果你覺得作為長官不合適帶頭破壞規矩.」
白秀秀像是才回過神來,她飛快的搖頭說:「不。」她半轉著身子,將架在床頭的手電筒取了下來,放在床邊對向了牆壁,自己則潛入了陰影中,「知道嗎?我在海上一個人飄蕩著的時候,最想要的就是能夠喝一杯你調的金湯力了,讓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那現在呢?」
「現在怎麼了?」
「現在你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想要什麼?」
白秀秀笑著問,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成默看見她坐了起來,將那雙修長圓潤的腿放下了床沿,襯衫的下擺遮掩不住月光的幻想,那潔白精巧的蓮足點在了地板上,點點蔻丹如落在雪上的血。她的下巴是那麼的尖,眼睛又是那麼的長而嫵媚,這樣的長相很顯然在家長那裡得不到一個好的評價,過於勾魂,像是妲己。但誰也不能否定她的美,當你注視著她的時候,你會清楚的感受到什麼是美。不管這副皮囊裝著一個怎麼樣的靈魂,都無損這會令人迷醉的容顏。她的美是那麼直白,淺顯,叫人的意志力不堪一擊。
成默的心臟如火苗般忽明忽滅,肌膚上像是有冰冷的器皿滑過,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他用乾澀的嗓音回應。
「你越來越膽小了呢。」白秀秀揶揄道。
成默低下了頭,避開了白秀秀略帶挑釁的目光。為了掩飾窘迫他開始調製金湯力。為了展示他能夠用本體使用技能,他先凝出了兩個冰杯放在了桌子上,接著凝出了一把調酒用的吧勺。如霜的月光下,冰杯晶瑩剔透,幾乎跟水晶杯一模一樣。
白秀秀的表情變得嚴肅,她壓低了聲音說,「這個事情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
「《律法之書》不是誰都能學得會的,不具有普遍性。更何況還有極大的限制,像我在完全封閉的監牢里不眠不休的苦練了整整兩年,才勉強學會,學會了也沒有太大用處,連一些低等級的技能都使不出來,直到今年才有所突破能用一些低級技能,這還是因為我沒有烏洛波洛斯,實屬無奈。」成默聳了聳肩膀,「說實話,不值得把時間花在這上面,論效率遠不如『上帝基因』,等『上帝基因』出來,《律法之書》就沒太大意義了。」
「那你也應該告訴我。」
成默聽出了一些傷心和不滿,他抽出紙巾,包在冰杯上,將調好的「金湯力」遞給白秀秀,「那我這杯金湯力想要的就是你的諒解。」
白秀秀瞪了成默一眼,接過冰杯,「可沒那麼容易。」
「那就再來一杯?」
白秀秀冷笑。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隱瞞你任何重要的事情了。」
「什麼算是重要?什麼算是不重要?」
「你說了算。」成默誠懇的回答道。
白秀秀輕輕哼了一聲,這才舉起杯子呡了一口冰沁透亮的酒液,閉上美眸,長長舒了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成默微笑了一下,「我從九頭蛇跑出來,喝第一口可樂的時候,也是這麼覺得的。」
「和雅典娜一起?」
「和雅典娜一起。」成默收斂了笑意,「她是個好姑娘,我配不上她。」
白秀秀又喝了一大口金湯力,冷笑道:「你配得上誰?」
成默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才苦著臉說:「誰也配不上,我有自知之明。」
「也不至於。」白秀秀又轉換了語氣,她將空杯子遞給成默,「再來一杯。」
成默接過杯子,放在桌子上,他先是把白鐵盒用環保袋包著,和叉子一起遞給了白秀秀,「你先吃點東西,現抓的金槍魚,新鮮的很,我看你這樣子應該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吧!」
白秀秀看著冰塊上堆積的滿滿的金槍魚肉,內心悸動,像是在參加一場儀式。她也不能夠理解,不過是一次擁抱,兩杯金湯力和幾塊金槍魚肉而已,就深深的陷入了獻祭自己的儀式。她知道自己正步入無藥可救的陷阱,也許算不上什麼陷阱,她知道前面是什麼,只是無法公然反對自己走進去的想法。她用叉子叉起了一塊紅色的魚肉,像是插進了心臟。
她緩慢的吃掉了它。小心翼翼的。
成默沒有留意白秀秀的表情的轉換,他轉身一邊給白秀秀調了杯酒,一邊說:「我帶著她搶了銀行,準確的說是搶了自動提款機,我們身無分文,然後拿著搶來的錢去吃燒烤,那是她第一次喝可樂,她感覺到了快樂,我也感覺到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快樂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就像是我心臟剛剛恢復正常時,我一個人沿著解彷路奔跑。我們上了一艘貨運船,看著大海吃烤魚,天在夜晚也是那麼清澈,能看得清楚雲的形狀,我站在欄杆邊,呼吸著海風,也會覺得心好輕快啊!不過在敘力亞又變得不那麼快樂了,戰爭破壞了哪裡的平靜,槍聲炮聲都是不愉快的體驗。後來我回了香江,我本以為我很無所謂,可在下飛機的那一瞬,看到了熟悉的文字,我整個人又變得輕飄飄的,我原來也是個普通的人,也會有鄉愁。我帶著雅典娜到處玩,給她介紹各種好吃的。我們坐在酒店的露台上,欣賞太平山和維多利亞灣的夜景,我教她中文和簡單的粵語。沒多久我回了京城,又一次見到了你.」他把酒杯遞給白秀秀,自己也端起了另外一杯,敬了她,「在那一天.我深刻的意識到了活著,真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啊!」
白秀秀想說「我也是」,終究沒有說出口。
酒杯碰撞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響,兩個人一飲而盡。
「我知道啊!我怎麼會不知道呢?」白秀秀握著杯子說,「可我回到三號艦,又是無休止的犧牲和戰鬥。對於陳院長的死,我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覺得他可憐,又覺得他不該這麼一走了之,把神將這個責任扔給我」她苦笑了一下,「不想起這事我都忘記我現在已經是神將了。說實話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期待,但真得到了,只覺得這負擔實在太沉重,重到我心中產生了恐懼。站在作戰室里,我看著陳院長的遺體,想到我身上肩負著那麼多人的生命,還有國家的職責,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該怎麼選擇才好,我當時就想實在不行我也學他這樣一死了之.要不是雅典娜及時出現我已經打算自爆了,別人都說我冷靜堅強,說我勇敢無畏,他們都不知道,其實我只想要早點結束這一切,只想要快點死掉,我不想在繼續在場戰爭中繼續待下去了.」
在她停下來的時候,成默問:「再來一杯?」
白秀秀點頭。
成默從白秀秀手中拿過杯子,調第三杯金湯力。
「.就在剛才,我看到顧非凡出現,知道勝利就在眼前,我想終於熬到曙光出現了。結果卻看到張左庸被炸沒了,他受了傷原本可以躲在船艙里不出來的,我寧願他不要這麼勇敢,也不至於整個人被炸成碎片亂飛。我剛才在甲板上找了好久,可他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就那麼電光一閃就煙消雲散,就像是高旭一樣,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他的妻子女兒我都認識,來之前他還對我說,萬一回不去了,叫我幫忙照顧一下,他還開玩笑說男的不敢託付.」白秀秀的話語有些侷促,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呻吟,「當時我就看了他一眼,心情很不好,但沒有留一滴眼淚,我覺得自己的心腸好硬,認識這麼多年的老同事,我竟哭不出來。所有的戰士都很勇敢,打仗的時候就沒有一個怕死的,我作為長官,很擔心也很自豪,我想起了你,覺得的這樣的心態不對。我也埋怨自己沒有能做得更好,沒有能大家少犧牲一點.」
成默把調好的金湯力放到了白秀秀手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敢說沒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為什麼還要苛責自己呢?」
白秀秀搖了搖頭,「能堅持到最後每個人都有功勞,但功勞最大的肯定還是那些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人。還活著的,包括我,都應該感謝那些死去的人。剛才在甲板上,我面對大家思維混亂極了,只能一遍又一遍重複感激之詞時,但那時我已經無從分辨這是我內心真實的聲音,還是摻雜著一些為了安撫大家的作秀的因素.」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好累.」
成默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克制住將白秀秀摟進懷裡的衝動,低聲說道:「一切都過去了。」
「只有死者才能看到戰爭結束。」白秀秀抬手再次將杯子裡的酒喝到一滴不剩,她的酒量不錯,但今天卻已有了些許醉意。
「白姐,我知道說這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可作為棋手,憐惜棋子,是對棋子的不負責任。世界如棋盤,萬象乃棋子,遊戲規則也許是大自然法則,也許是人類自己制定的規則,想要贏,想要避免犧牲更多的棋子,棋手必須得冷酷無情。」
「這些道理我能不懂嗎?」白秀秀肅穆的說,「但世界不該是棋盤,人類不該是棋子。」
「所以我們得幹掉那些自詡為棋手的人,打碎舊世界.」成默沉聲說。
白秀秀看向了成默,亮閃閃的瞳孔里閃爍著不可思議,「你變了,這可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我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了嗎?」
白秀秀眨了眨眼睛,「那你覺得好還是不好?」
「好還是不好,現在沒有答案,也許不會有答案。」成默聳了聳肩膀,「這個世界上沒有問題非需要一個答案不可。」
「如果說」白秀秀緊盯著成默說,「我需要你的答案。」
成默緊閉著嘴唇緘默了好一會,才輕聲說道:「剛才你說去過神婆那裡問米。如果我死了,你也會去神婆那裡問我有沒有什麼想對你說的嗎?」
白秀秀僵住了,雙頰泛起了紅暈。她的心有點亂,因為她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背叛了死去的丈夫,也許是剛才,也許是很久以前就埋下了種子.她甚至開始想像成默才是她的丈夫。她低下了頭,她想告訴成默,她不願意他死,也不想去神婆那裡問米。她只想他們都能活到戰爭之後,她可以站在他的身邊,無懼任何流言蜚語。她不需要知道他想對她說什麼,她只想他陪著她再去秦始皇陵墓看看,看看那些破敗的城牆,看看那些褪色的陶俑。她還幻想和他一起去唱KTV,好像這有點過時,現在的年輕人都流行玩密室和玩劇本殺,去唱KTV的行徑似乎有點傻,如果他喜歡,她願意學。她又想起了他剛剛抱著她走過長長的甲板,她枕著他的肩膀,產生了久違的家的溫暖。她手心冒汗,潛意識裡認為自己這樣想屬於大逆不道,可她的眼神落在成默的唇上,竟然無比的衝動,想要親吻他,用盡全力。她從未曾對任何事情有過如此強烈的願望,就算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他的配偶。
他有妻子。自己的年紀也比他大多了,她不該犯這樣的傻。
她如今還是神將。
她不能。
狹小的房間被悠遠的寧靜所吞噬,她在走向離她景願截然相反的路途。也許她還在掙扎,不過束縛她的已經不再是自身的情感,而是另外一些世俗的,繁瑣沉重的教條。她清楚她的情感已經完全屬於他。
痛苦的寂靜中,白秀秀的外骨骼在地板上震動了起來,「嗡、嗡、嗡」的敲打聲將她從令人失望且不知所措的思緒中拽了回來。她徹底躲開了成默的視線,彎腰從外骨骼的上衣口袋裡拿出了通訊器按下了接聽鍵。
李源凱的聲音飄了出來,「白神將,雅典娜女士和顧非凡在劉同的配合下搶回來一架星門的運輸機,上面裝載有星門的復活點系統。還有四號艦隊已經和我們建立了通訊,他們很快就到皇帝海山了」
「距離我們多遠?」
「還有一百六十三公里。」
「那架運輸機呢?」
「正在三號艦上空盤旋。現在他們正在商量,是不是讓雅典娜女士直接將飛機托下來。就是難度有點高,雅典娜女士也不確定能否成功」
白秀秀站了起來,「我現在就過來看看。」她看向了他,對先前那個問題避而不答,只是說道,「我們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