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地獄中的奧菲歐（6）
大概是許久沒有聽到聲音，阿米迪歐大聲問道：「HI！成默，發生什麼了？」
即便阿米迪歐聽到過顏亦童用英文叫「賽倫」，還是沒有放棄「成默」這個對他來說很拗口的名字。
這當然是無關緊要的細節，成默卻從中能夠感覺到阿米迪歐的堅持。他吐了口濁氣，放鬆了一直屏住的呼吸，回答道：「鐵鉤船長死了，還有鏡子碎掉了。」
「這還真是個令人意外的消息。」阿米迪歐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了船長室，大概是嫌棄房間裡的血腥味，他抽了抽鼻子，在衣櫃邊停住了腳步。
很快顏亦童也走了進來，而零號則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口警戒。
成默四下打量，房間裡的油燈火苗一下一下在鏡子裡跳躍，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地板上全是粘稠的血跡浸濕了小半個房間，一直從桌子腳下蔓延到了床底。鐵鉤船長斷掉的脖頸上是一片模糊的紅色血肉，隱約能看到白色的頸骨。那顆滿是凌亂鬍子的頭顱掉在桌子上，瞪著藍色的眼睛，盯著門口，像是想要看清楚究竟有誰進來了。
當看到桌子上那顆面目猙獰的人頭時，連阿米迪歐都下意識的偏頭捂了下眼睛。但顏亦童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反而神采奕奕的說道：「難道這是什麼恐怖遊戲的劇情？」
聽到顏亦童頗為歡快的聲音，阿米迪歐連忙放下手，若無其事的問道：「不會影響我們過去吧？」
成默沒有回答，他低頭看了眼正在地板上泛濫的那一灘血漿，在滴滴答答的聲音中徑直踩了過去，走到鐵鉤船長的身邊，抬手將雙筒獵槍在花屏的鏡子上戳了戳，感覺到完全就像是捅在了牆壁上。成默只好放下槍，用手去觸摸，果然，這面鏡子已經喪失了功能，不再像開始那般如同平靜的湖水。
成默神色凝重了起來，他仔細的將整面鏡子都摸了個遍，都沒有找到能過去的地方。
很明顯這面鏡子已經徹底的壞了。
「好像一根手指都過不去。」成默轉頭對阿米迪歐輕聲說。
「是嗎？」阿米迪歐不信邪，他瞥了眼鐵鉤船長的頭顱，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低聲禱告了兩句，繞過血跡，從桌子側面乾淨的地方跳了上去，蹲在那顆嚇人的頭顱旁邊，開始檢查鏡子。
成默將雙筒獵槍背在背上，轉身試著去摸了下鐵鉤船長完好的左手。同樣能碰到，甚至還能感覺到溫度，只是稍稍比成默的手要涼。他又試著活動了一下了鐵鉤船長的手，已經基本僵硬了，如果說備份內的一切也是遵循現實的話，那麼說明鐵鉤船長的死亡時間大致在一個小時至兩個小時之間。
但其實此時鐵鉤船長什麼時候被人砍下頭顱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為什麼他碰不到阿米迪歐和零號，卻能碰的到顏亦童和鐵鉤船長？成默記得上次他來備份中就遇到過這種情況，在他走過人群時，有些人是能碰到的，有些人不能。
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規律。
「好像確實過不去了。」阿米迪歐放棄了努力，跳下桌子很是無奈的說。他看著還在鐵鉤船長身上摸索的成默，又問道，「有什麼發現沒有？」
成默搖頭，凝望著鐵鉤船長的切口平滑的頸部說道：「也許這就是備份出現BUG的原因？」
「有人不想我們回去？」阿米迪歐說，他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零號，微笑著說道，「也許是有人想我們回到本體然後選擇鋌而走險？」
成默知道阿米迪歐是在指顏復寧，可他覺得自己的老丈人蘇格拉底·奧納西斯也有很大的嫌疑，只是這個懷疑暫時還沒有必要說出來。他閉上眼睛，回想起老丈人對他說過「誰也不要相信」的話，又認為零號和阿米迪歐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只能說他們兩個的嫌疑相對來說小一些。
真要排出順序，成默百分之百肯定自己是清白的。再接下來的話，不具有威脅性的顏亦童能排除掉。然後就是一直都因為爺爺而不願意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冒險的零號，嫌疑最小。再其次是和他們一直在一起的阿米迪歐，他存在一定的作案動機，但缺乏作案時間。
而自己的老丈人有已經進入備份的可能性，並且這邊雙筒獵槍給的實在是太惹人懷疑了。只不過給他槍的時候，成默連顏復寧都還沒有見到，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老丈人的嫌疑。
最後嫌疑最大是顏復寧，雖然說大家的目標一致，但顏復寧有理由這麼做，為了逼迫他們不得不實施最可靠的計劃。
實際上丈母娘也有一點嫌疑，但成默覺得丈母娘的嫌疑不大。
大致釐清了一下應對的思路，成默才重新睜開眼睛輕聲說：「還有四十三分鐘就到了六點了，首先我們得搞清楚如果說六點回不去的話，會發生什麼.」
聽到成默的話，零號也走進了船長室，沉聲問：「真回不去了？還有沒有別的通道？比如宇宙思考花園的『黑洞』.」
阿米迪歐很是無所謂的說道：「反正這裡是回不去了。至於其他的地方還有沒有通道，我估計成默也不知道。」
「據顏復寧說這裡是唯一的進出口。」停頓了一下，成默說，「但他也不一定能掌握所有的情況，我猜要是真如他所說『黑洞』沒有通道的話，那麼還可能有通道的地方就是皇宮了。」
「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可以去皇宮試看看。」零號說。
成默搖了搖頭說：「時間可能不夠。從『黑夢』去皇宮至少需要四五十分鐘，如果有交通工具的話，可以縮短到十五分鐘左右，到了皇宮的大門再去保羅十四世的寢宮，怎麼也得幾分鐘吧？再加上我們還需要時間來找到『通道』，在不確定『通道』是什麼形態的情況下，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在六點之前趕回來。」他加重了語氣說，「萬一六點出不去，發生什麼不可能預料的事情，我們就連返回本體的機會都沒有了。」
「也許到了六點，我們只是被困在備份中，也許會被強制遣返回理想國又或者本體，也許」
「過了六點，備份會被覆蓋，到時候這裡的一切都會被刷新」
一個飄忽而冷峻的聲音從走廊里傳了過來，零號立刻倚靠著門框探頭向走廊里看了一眼，「克勞德？」
克勞德是顏復寧的英文名，即使零號不看，成默也聽的出來是顏復寧，他轉身看向了門口，很快就看到了帥氣英挺的男主角模板顏復寧。
顏亦童迎了上去，歡快的問道：「哥哥，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要在明早在宇宙思考花園才能見面的嗎？」
「出了點狀況」顏復寧站在門外沒有進來，他掃了眼屋內，蹙緊了眉頭，低聲說道：「我就知道出問題了。看來有人在逼迫我們出去」
兄妹倆的對話讓阿米迪歐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用不咸不淡的語氣問道：「你還沒有說，如果我們六點的時候沒有離開這裡的話，會發生什麼呢？」
顏復寧攤了下手說道：「我也不能確定，但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們這些人會被當做病毒，被殺毒軟體殺死.」
「真的假的？」阿米迪歐故作驚訝的問。
阿米迪歐的陰陽怪氣一點也不刻意，相當符合他的貴族氣質，謙恭且彬彬有禮。
「開什麼玩笑？」零號就不會玩這些虛頭巴腦的，轉身伸手就去揪顏復寧的衣領，卻揪了個空，粗大的手掌從顏復寧的胸前划過。
顏復寧看了眼零號冷聲說道：「你們以為我想？現在我們連外面是什麼情況都不知道，連張地圖都沒有，失敗的可能性無限大，我還希望多弄清楚點外面的情況再行動！誰知道會發生這種意外？」
零號質問道：「可除了你能動手腳還有誰？」
顏復寧冷笑一聲，不耐煩的說道：「你要這麼想我沒辦法。我沒必要非要讓你相信，愛信不信」
見矛盾一觸即發，顏亦童急聲說：「哥哥，你別吵架啊！」
顏復寧立刻笑了笑，看向了顏亦童說：「沒吵架啊.那裡有吵架？」
成默一直在注意顏復寧說話的一切細節，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毫無破綻。他從中窺探不出顏復寧任何心底的想法，畢竟對方也是太極龍的精英特工，不是什麼普通人。於是他拋出了一個問題，試探道：「那我們可不可以現在返回本體，等過了六點再重新激活，再次進入理想國？」
顏復寧低聲解釋道：「我們的本體最後是躲在BUG中的，在最後時刻的『理想國』是沒有我們的存檔記錄的，只有在備份中有。當備份也被覆蓋，而我們無法返回，導致自身並不存在理想國中的時候，激活毫無意義，我們進不去。這個時候必須有管理權限的人重新將我們的模型載入進理想國，再解鎖帳號，我們才能重新進入.」
成默面無表情的問：「你那邊發生了什麼情況？」
顏復寧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在快十二點的時候，先去我的工作崗位操作了計費通過程序，然後在十二點之前躲進了『宇宙思考花園』中BUG，等過了十二點就直奔『黑夢』上了『飛翔的荷蘭人』，在我找到船長室的時候，你們已經回本體了。我立刻前往備份中的『宇宙思考花園』，想要從備份中進入『黑洞』。這件事我有跟你們說過，在那邊的話『黑洞』守衛森嚴，尤其是能夠通向核心資料庫的模擬計算機中心，我根本沒有辦法進去。上次成默說了備份這邊的情況，我就一直在想能不能從備份中試看看進入模擬計算機中心」
零號冷聲打斷了顏復寧的話，「說重點」
顏復寧不以為意的說道：「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我成功的進入了『黑洞』，也順利的進入模擬計算機中心，可我想要使用裡面的模擬計算機時，卻沒有使用權限.」他看向了零號，淡淡的說道，「上次我就說過，如果有你爺爺的幫助，哪怕只是給我們密碼的話，我們的成功率都會大很多。這個情況我早有預計，所以當時我也沒有很失望，還想等回了『理想國』，看你有沒有辦法找你爺爺把密碼『問』出來呢！結果就聽到了機械運作的聲音，本來不該動的機械人守衛全都動了起來，我也不確定會發生什麼，反正這次肯定不會有太大的收穫，我就選擇了馬上離開了黑洞。當我走出計算機中心時，那時整個備份就進入了怪異的狀態。幸好我還有宇宙思考花園的通行資格，如果沒有，估計我都死在宇宙思考花園裡了.」
整個過程大致說完，成默沒有找到任何漏洞，他對「黑洞」和「黑洞」里計算機中心的完全就不了解，也無從談起尋找破綻。
相對來說最了解「黑洞」的就是零號了，零號不發聲質疑，船長室便陷入了緘默。
眾人各自思考了好一會，還是阿米迪歐先開口問道：「那現在怎麼辦？等下去可不是個辦法，要麼返回本體按計劃試看看，要麼也只能返回本體，假裝出了什麼故障，讓管理者把我們重新載入回理想國。」
「出了故障，別人不會查原因的嗎？」顏復寧說。
「你的意思是，我們只有按計劃行事了？」阿米迪歐略帶諷刺的說。
「反正只有一次機會，我們沒有選擇。」顏復寧沉聲說，「再說，逼迫我們這麼做的人，絕對不是為了好玩，也許他也是想要藉機逃出去，對我們來說並不算壞事。」
零號說：「現在不是逃不逃的出去的問題，問題是不能讓我爺爺出事情」
「沒有人能保證肯定不出問題，但我認為這一點真不用過於擔心，我們誰都不希望理想國被毀掉。」顏復寧說。
零號毫不退讓的說道：「我需要的是百分之百，而不是說有機率出現不可預知的意外。」
兩個人又爭執了好幾句，在顏亦童的勸說下，顏復寧放棄了和零號對線，搖著頭說道：「現在我必須得去『宇宙思考花園』那邊了，要不然六點之前我回不到本體。」他的視線在成默和阿米迪歐臉上左右徘徊了幾下，「你們來做決定吧，反正我無所謂.」
「要不就試看看吧！」阿米迪歐說，「實在太危險的話，我們放棄行動就是。」
顏復寧也不等討論出結果，徑直就向著門外走去，像是漠不關心的說道：「反正我們在培養室見」
只有顏亦童回了句「培養室見」，其他三個人都是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顏復寧離開。等顏復寧走出門口，成默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們也得下去了，那些七鰓鰻也是個大麻煩。」
零號遲疑了一下說道：「就這樣倉促的進行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真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只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成默說，「我覺得你真的不用太擔心，顏復寧確實想要保住理想國的。」
「你覺得這一切是不是都是顏復寧搞的鬼？」零號問。
顏亦童聽到了這句話，立刻沒好氣的說道：「喂！我哥哥才不是那麼陰險狡猾的人！」
成默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說道：「我覺得不像」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阿米迪歐點了點手腕，示意注意時間，「我們必須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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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重新回到船艙酒吧的入口時，走廊里還是只有兩盞煤油燈在燃燒，世界一片寂靜。
成默將耳朵貼在紅色的雕花鐵門上聆聽了好一會，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才扭頭對其他人細聲說道：「現在裡面應該有九條甚至十條七鰓鰻了，但槍只有一把，我肯定是顧不過來的。」
「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零號說。
「十條啊！」阿米迪歐看向了成默背上的雙筒獵槍，「我的槍法比你好，況且我們的位置在後門那邊，比你們遠的多，你應該把槍給我用。」
成默面無表情的說道：「等我保護顏亦童回到本體了就給你。」
「好吧！」阿米迪歐不置可否的說，「反正這把槍你也帶不過去。」
成默沒有理會阿米迪歐的陰陽怪氣，淡淡的說道：「據我觀察這些七鰓鰻沒有視力，它們尋找獵物，全都靠聲音，還有空氣的震動.」
「你的意思是，如果說我們不動也不出聲的話，這些怪物就發現不了我們？」阿米迪歐壓低聲音說。
成默點頭，「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我覺得可以這樣做。」
「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不行，不行」阿米迪歐搖了搖頭，「被那些醜陋的怪物碰一下我都覺得還不如死了好一點。它們實在是太叫人噁心了。」
顏亦童立刻附和道：「對！對！對！」
成默聳了聳肩膀說：「如果你覺得被它們的口器嚼成碎片是個很好的死法的話，那就隨便你們怎麼做了。記住，也許你會因為這樣無法回到本體，還會被殺毒軟體清理掉」
「殺毒軟體絕對是個更合適的選擇。」阿米迪歐說。
「別說話了，大家儘量輕一點.」成默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拉開了鐵門朝裡面看了一眼，那些巨鰻並沒有擠在甬道里，此時它們都在酒吧的中央無所事事的游弋著，他轉身又對其他三個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躡手躡腳的進入了大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