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 戀愛是,372度的夏天 特調可樂和純

  第1040章 戀愛是,37.2度的夏天 特調可樂和純水冰

  就在獨眼龍斯坦格從桌子上拿起繩索,準備將成默綁起來時,房間裡傳出來一個含混暗啞的聲音,「等一下,斯坦格。」

  這句敘力亞語成默只聽懂了人名,但他能從斯坦格的反應中猜出意思,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然而從最近的記憶中搜尋,卻沒有找到對應的人物。這叫他有些疑惑說話的究竟是誰,於是他看向了掛著布簾的房間門口。

  此刻神色複雜的哈立德正站在門邊盯著他,成默能在那張扭曲的臉上讀出很多內容,痛苦、怨恨、擔憂以及迷茫.這些內容以在面部肌肉上,以一種細膩複雜的肌理呈現出來,讓成默容易解讀,但難以深入揣摩。

  站在自身的立場上看,成默只是覺得遺憾而已,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錯。因此他也沒有退縮的意思,迎著哈立德的目光坦然的注視著門口。

  微微的幾聲腳步響過後,滿是油漬的花色布簾被一隻布滿老繭的大手掀開,一個額頭上全是抬頭紋的黑瘦阿族男子,靠著門框輕盈的越過了哈立德的身側走了出來。

  看清對方的面容之後,成默的瞳孔稍稍放大了一下,但他向來都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驚訝的表情在他臉上轉瞬即逝,他刻意壓低了聲線,讓自己的驚詫絲毫沒有暴露,「奧維斯?」

  面如礁石的默罕默德·奧維斯用他口音濃重的英文說道:「賽倫先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

  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只不過是投入成默瞳孔里的一絲波瀾,他淡定的說:「人生的有趣之處就在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會遇到什麼人。」說話間他快速打量了一下默罕默德·奧維斯,發現這個大小眼狙擊手竟還穿著海德拉大廈突圍時穿著的那套迷彩服,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穿同一套衣物這麼久,還乾淨整潔的。

  兩個人的對話讓海勒滿臉震驚,她回頭看向了奧維斯,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穆勒叔叔,你們認識?」

  默罕默德·奧維斯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正是賽倫先生在雅典救了我,如果不是他,也許我就死在雅典了。」

  成默淡淡的說道:「沒有誰救誰這一說,上次我們都是囚犯,大家一起逃獄,緣分而已。」他聳了聳肩膀,「不過今天似乎不是一個適合敘舊的時間點,這次我又要成為囚犯了。」

  默罕默德·奧維斯低頭看了眼成默舉在半空中的雙手,又看了看斯坦格抓在手中的繩子,搖了搖頭,「賽倫先生沒必要說這種玩笑話,就算是地獄,我相信也沒有辦法囚禁你。」

  海勒聽出了默罕默德·奧維斯話語裡的真誠和敬佩,豎起了眉毛,激動的說道:「穆勒叔叔,你知道不知道現在的狀況.」她拿槍指了指成默,「他是我們酷兒德人的敵人。」

  默罕默德·奧維斯大概是對海勒不怎麼感冒,看都沒有看海勒一眼,冷淡的說:「敵人?我們酷兒德人配嗎?」

  成默敏銳的從兩人對話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對味,另外「穆勒」這個名字,他記得是曾經在「代祖爾戰役」中震撼世界的神槍手的名字,他曾經一個人堅守在廢墟般的代祖爾,利用狙擊槍擊殺了278個ISIS恐怖份子,被奉為酷兒德聖戰士,民族英雄,名聲比阿扎爾醫生還要大。可在傳聞中他已經戰死了,為什麼會出現在海德拉?

  各種念頭在成默心頭電閃而過,他意識到對他來說,默罕默德·奧維斯的出現,讓事情起了變數,也許他能夠改變「獻祭」自己的計劃,尋求另一種解決方式。不過就算默罕默德·奧維斯站在他這邊,想要達成目的依舊難上加難,如果說就連酷兒德人內部都不能統一意見,那麼怎麼掙扎都毫無意義,還不如直接獻祭自己,來得乾脆。

  成默思前想後之際,酷兒德人內部已經爭執了起來。

  見海勒變了臉色,獨眼龍斯坦格連忙說道:「穆勒,你可是我們酷兒德人的聖戰士,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什麼意思?穆勒叔叔!」海勒沉下了臉,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如今更顯得悲傷陰鬱,她舉槍對準了成默,「難道你打算背叛我們酷兒德人,幫助這個外鄉人嗎?」

  成默有些無語,心想默罕默德·奧維斯背叛你們,你拿槍指著我幹嘛?是因為我沒有粉絲好欺負嗎?

  看到威名赫赫的聖戰士穆勒和領袖的女兒起了Beef(矛盾),站在屋子裡的其他酷兒德人大氣都不敢喘,彼此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穆勒瞥了眼海勒,冷聲說:「斯坦格,你了解我,我向來只說實話。」

  斯坦格看了看面若寒霜的海勒,又看向了默罕默德·奧維斯,苦笑道:「穆勒,就算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現在我們也沒有辦法,領袖和我們酷兒德人的命運都在燈塔人手上,如今燈塔人一定要抓到他,你就別瞎摻和了,看在造物主的份上」

  默罕默德·奧維斯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摻和的意思,我只是想作為同胞提醒一下你們,你們在座的所有人,應該慶幸現在還沒有進墳墓。不用感謝造物主,你們更應該感謝賽倫先生的仁慈!」

  「你在說什麼?」斯坦格揮了下手,滿臉都是不可理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們還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大概是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超越人類的存在。」默罕默德·奧維斯停頓了一下,「天選者.」

  絕大多數酷兒德人處在自身的信息繭房中,對外面的世界並不那麼了解。不過在難民營做間諜的酷兒德人相對能夠接觸到的信息會比較多,只是天選者距離他們實在太遙遠,聽到「天選者」這個詞,他們沒有太大的反應。

  海勒不同,她懂英文,對國外的資訊向來也很關注,加上她剛才就又對成默強大能力的切身體會,臉色一下變得蒼白。這接踵而至的變化,讓她不知所措,大概是再也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壓力,她拿槍指著成默激動的喊道:「我不管他是什麼,我都要把他抓起來。斯坦格叔叔快點動手」

  「海勒,看來你父親有些疏於對你的管教。」默罕默德·奧維斯冷冰冰的說,「這裡還輪不到你發號施令」

  斯坦格不是海勒,他可沒辦法把酷兒德人中威望僅次於醫生阿扎爾的穆勒的話不當一回事,況且作為密探,對於國際上的形勢還是有所關注,聽到「天選者」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詞彙,眼中流露出巨大的震驚,「什麼.天選者?怎麼回事?」

  默罕默德·奧維斯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皺著眉頭不耐煩的說道:「總之,把槍放下吧!舉著只是丟人現眼,賽倫先生要想殺你們,你們誰也逃不過。」

  屋子裡的酷兒德人明顯不太相信,可偶像級的聖戰士穆勒親口這樣說,又由不得他們不信。此刻夾在聖戰士和領袖女兒之間,眾人也不知道該不該放下槍,客廳里的氣氛既緊張又尷尬。

  成默知道默罕默德·奧維斯和海勒之間的問題,也許是和整個酷兒德人甚至聖羅蘭教派之間的問題,可以拿來利用,他也不是不會挑撥離間的人。就算要做好事,他也不介意用「不體面」的手段去達到好的結果。只不過眼下,挑撥默罕默德·奧維斯和海勒之間的間隙,並不能達成目的。

  反而他要想不「獻祭」自己達到拯救哈立德家人,拯救酷兒德人,乃至阻止戰爭的目的,就必須彌合海勒與自己之間的裂隙。

  畢竟首先他就要從海勒那裡了解到對方的信息,假設海勒故意隱瞞了什麼,那麼就會讓原本不大的勝算變得渺茫。

  於是成默略作思考,便接話道:「什麼身份無關緊要,『天選者』也就是掌握了強大人形兵器的人類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我既然主動來到這裡,主動束手就擒,真的沒有任何惡意,確確實實是想幫助你們。」

  海勒想起了成默一路逃亡過來的神奇表現,雖說不想相信,卻也明白穆勒應該沒有說謊,成默就是「天選者」。但知道成默了真實的身份,海勒更是怨恨成默,她冷哼一聲說:「天選者又怎麼樣?空有強大的本領就只會逃命!我開始那樣求你,你都不願意對我們酷兒德人施以援手,現在來這裡假惺惺的又想要幹什麼?」

  成默平心靜氣的說道:「就算天選者有強大的實力,也不過是凡人而已。開始不幫你們,是因為我沒有這個義務,也自認為沒有這個能力。」

  海勒昂著頭嘲諷道:「那現在是什麼讓我們的天選者大人想明白了,打算伸張正義?」

  成默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因為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海勒冷笑,像是聽到了一個愚蠢之極的笑話,「你的妻子?無情的冷血動物又要編造怎麼樣的謊言?你把哈立德的手機騙走還不夠麼?現在又想要哄騙我們這些可憐的酷兒德人給你什麼?」

  面對海勒的譏諷成默從容不迫,「我先解釋下有關哈立德的事情。」他看向了哈立德,低聲說道:「哈立德,這件事我承認我有私心,我選擇的方式並不那麼光明正大,但我並不覺得你有記恨我的理由,記得我把手錶交給你的時候,說過什麼話嗎?」

  海勒咬牙切齒的說:「說過什麼話都無法掩飾你那顆骯髒又自私的心!一塊手錶就想買別人一家人的命!」

  哈立德沒有回答,只是從口袋裡掏出那塊昂貴的「江詩丹頓」,狠狠的扔在成默的腳下,銀色的手錶砸在水泥地面,發出了沉悶的響聲,濺起了一蓬水泥粉末,華麗閃亮的手錶在地面砸出一個淺坑,隨後無力的彈在了成默的腳邊。任誰都以為那塊手錶必然四分五裂,至少也會有所損傷,然而那塊手錶卻光潔如新,連劃痕都沒有,在泛白的應急燈光下熠熠生輝。

  成默低頭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江詩丹頓」,面無表情的說:「我不說假話,我拿走了你的手機,只是防止你出賣我而已。說我用它買你們一家人的命你可以這麼想,沒問題。但請你仔細思考一下,如果說我沒拿走你的手機,你得知你的家人被綁架了,你能怎麼做?對方威脅你來找到我,你會怎麼做?你應該清楚,如果你的真的來找我,並試圖把我的位置告訴他們,死的只可能是你。當然,這只是最極端的情況,我只是不想你們能用那個手機和對方聯繫上而已,它的作用僅此於此。不管怎麼說,那個手機留在你手裡,也救不了你的家人」

  哈立德一副委屈之極的模樣顫聲說:「就算是這樣,你又怎麼能把我的手機用一塊手錶換走,我可是把你當做朋友啊!」

  「哈立德,雖然說我拿走了一個你可能拯救母親姐妹的機會,但是我同樣也給予了一個你可能拯救你母親姐妹的機會。」成默彎腰將躺在水泥地上的「江詩丹頓」拾了起來,「我在把手錶給你時說讓你把它收好,遇到困難的時候,把它戴上,也許能給你找到一條出路.」

  海勒譏諷道:「你在說什麼鬼話?一塊破手錶而已!你甚至不如給哈立德一把巴雷特 M82狙擊槍有用!」

  成默沒有理會海勒,依舊看著哈立德說道:「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和人的生命相提並論,不過真有很多人為了獲得它送命。」

  海勒冷笑,「還在編?你當我不認識這是江詩丹頓嗎?」

  成默舉起了手錶,拔出按鈕,旋轉了一圈,手錶光潔的面盤頓時彈出一道綠色的空白光幕,「它叫『烏洛波洛斯』,是天選者的啟動裝置,擁有者可以使用強大無匹的力量。目前價值十個億美金,還是有價無市.」

  哈立德注視著綠色的空白光幕,整個人都呆住了。

  客廳里能聽懂英文的酷兒德人全都被震住了,聽到「十億美金」這麼大的計量單位,所有人的連呼吸都停滯了,全都目不轉睛的看向了成默手中的那塊手錶。

  就連海勒也閉緊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盯著成默手中的「江詩丹頓」。

  這個效果正是成默想要的,他在呼吸都可聽聞的寂靜中按掉了綠色光幕,將手錶拋向了哈立德,輕聲說,「如果你覺得我這都算對不起你,那我也無話可說!」

  哈立德下意識的雙手接住手錶,捧著它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其他人看著哈立德的眼神充滿了羨慕和渴望,只有默罕默德·奧維斯目光淡然,絲毫不為所動。

  海勒不敢置信的說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想到自己在潛意識裡默認了這塊表比哈立德的家人要珍貴,海勒又懊惱的閉上了嘴。

  成默並沒有和海勒針鋒相對的意思,淡淡的說道:「我承認我不是個好人,但我向來很公正。」他偏頭看向了已經被震撼到茫然無措的海勒,「而你無法獲得我更多的幫助,是因為我並不是自願去到你們酷兒德人那裡的,況且我還救了你父親.海勒,還請你明白這一點。」

  海勒咬緊了牙關,想要開口說什麼,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能說出口,站在客廳中央垂下了頭,像個受傷的孩子。

  「另外,你可以質疑我,但不要質疑我的妻子。」成默嚴肅的說,「這座難民營,還有杜馬鎮的學校,都是她主持修建的」

  斯坦格愣住了,他比知道成默是什麼「天選者」,還隨手扔了一塊什麼鬼「烏洛波洛斯」給一個普通的年輕人還要震驚,不假思索的問道:「你你是說.謝旻韞女士.是你的妻子?」

  聽到斯坦格說出一個發音奇怪的華夏名字,還說她是成默的妻子,客廳里的酷兒德人像是中了什麼魔咒,全都放下了槍,把視線從哈立德手中的烏洛波洛斯挪向了成默,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剛才把成默押進來的捲毛甚至有些失望的喊了起來,「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是天使一樣的謝旻韞小姐的丈夫!」

  「對啊!你肯定在說謊!你這樣的普通人,怎麼能配得上我們美麗、善良又偉大的謝旻韞女士!」獨眼龍斯坦格也不滿的說,「就算你是什麼狗屁天選者也不行!」

  斯坦格的吐槽卻讓成默臉上浮現了一抹溫暖的笑意,「我也覺得我配不上她!可我就是啊」他放輕聲音,像是害怕驚動什麼遙遠的魂靈,「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我不想她對我失望.」

  得到成默肯定的回答,斯坦格嘆息了一聲,他扭頭看向了海勒,「海勒小姐,如果真是這樣我.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謝旻韞女士真的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人,我想你也應該清楚這一點.」

  海勒默不作聲的凝視著成默許久,灰色的瞳孔里遍布著掙扎。

  成默在酷兒德人的崇敬的態度中看到了謝旻韞的樣子,那是一座永恆聳立的雕像,她在人們的心中光芒萬丈。

  「沒必要為難,你們的選擇其實沒有錯,讓你們正面和強大的燈塔正面抗爭,根本沒有什麼勝算,更何況對方還是『天選者』,而你們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成默再次把雙手舉向了斯坦格,淡然的說,「別想那麼多了,反正燈塔人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客廳里再次陷入了叫人窒息的緘默,這緘默中孕育著不安和愧疚,身居其中的酷兒德人都沒辦法直視成默,仿佛他是正午的驕陽。

  斯坦格看著成默的手遲遲沒有動手。他先是瞧了瞧默罕默德·奧維斯,可聖戰士此時竟閉上了眼睛,像是在閉目養神。不得已的斯坦格只能無助的瞧向了海勒。

  也不知道是那塊「烏洛波洛斯」的威力,還是謝旻韞的威力。海勒握緊了拳頭,用盡全力從喉嚨里擠出了聲音問:「你你.剛才不是說過還可以和你合作嗎?」

  成默思考了須臾,才緩慢而認真的說:「既然你問了,我還是得說清楚。真要選擇和我一起鋌而走險,失敗所付出的代價你們酷兒德人未必能承受的起。對你們酷兒德人而言,把我交出去是有一定保障的安全牌;和我合作的話,會面臨巨大的不確定性。我清楚對手有多強,你們是和天選者在作戰。這兩者的優劣在於,前者保全了自身,卻犧牲了正義性;後者保全了正義性,卻犧牲了安全。如何取捨在於你們看重眼前利益還是未來的利益。前者會給你們酷兒德人帶來一時的和平,但很可能會讓酷兒德人陷入接連不斷的戰爭,燈塔人的行事作風我想你們比我更明白;後者是一場也許能偉大的冒險行動,只要贏了的話,我想,能帶給你們酷兒德人很長一段時間和平發展的機會」見海勒欲言又止,成默知道她想要問什麼,便直接了當的說道,「對我來說,兩者的區別不大,總之對方不可能會殺我,只是後者難度更高責任更重.不過為了達成我妻子的心愿,我更願意試試和你們合作」他閉了下眼睛,像是在把宏偉的誓言獻給遠去的背影,「所有人都厭倦了殘酷的戰爭,是時候結束它了。」

  最後一句話讓站在屋子裡的酷兒德人感受到了一種曠古悠遠的平靜,如同微風拂過高聳的山巒。

  整個世界像是都被溫柔籠罩。

  可成默說這些話的時候,卻覺得自己有點衝動,不該如此輕描淡寫,他應該表現的更大義凜然一些。

  然而當他看到人們眼睛裡的期待時,忽然間,又覺得孤獨並不是那麼難以抵抗,只要在心裡建起一座祭壇,並窮盡所有,為她的幻想獻上昂貴的祭品,讓她的雕像更加的光芒四射,也能填補上那深邃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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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M——《1983》周駿)

  太陽在天際的終點冒出了頭,如沉寂已久的火山噴發,橙紅色的霞光似熔岩漫天流淌,緩慢侵蝕著被黑色陰影籠罩的大地。傷痕累累的銀色標誌307在仍在黑暗中的砂石地上慢悠悠的開著,像一艘滑向毀滅之海的腳踏船。

  在後視鏡里,雅典娜看到了成默佇立在鐵皮屋前,那些黑色的鐵皮屋像極了懸崖下成片嶙峋的礁石,而晨光則是泛著白沫的海潮,隨著標誌漸行漸遠,光之浪花就要快要把他吞沒,就此消失。

  雅典娜在與成默間接的對視中察覺到了朦朧的暗流,它隔著重重阻礙把某種陰鬱又超脫的情緒注入她冰冷的心臟。她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像是實驗做到了一半,卻不得不終止。她手裡握著殘缺的實驗報告,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不太清楚這種感覺能不能稱之為悲傷,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遺憾。她看著鏡中的成默,只覺得他並不是站在她的背後,而是站在自己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彼岸,在虛無中等候。

  世界在鏡中向後倒退。

  沿著時間逆行。

  雅典娜的記憶回到了和母親告別的那個午後,陽光燦爛,金色的梧桐是滿樹焰火。母親牽著她的手走到了門口,說等忙完了就去接她,一如成默剛才說過的話。而她也和今天一樣坐在后座沒有回頭。

  每當她閉上眼睛,回想起這段坐標般的往事,就會在後視鏡中看到漸漸加速的防彈車捲起滿地璀璨的葉片,如無數飄飛的火苗。記憶如塗滿了畫面的紙張,被飄零的金黃梧桐樹葉所點燃,將母親的模樣燃燒成永恆不滅的火焰。

  這火焰有時溫暖,有時滾燙,讓她難以入睡。她也不清楚這是怎麼樣的一種情緒,只是每次進入往事,她總會思考,如果當時窺探了母親的心中所想.

  那麼,後來,她會不會獲得長久的安寧。

  忽然間,也許不是忽然間,就是那麼理所當然,她又想起了成默昨天夜裡說過了話:「所以你問我死亡是不是件令人會如此悲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也許是,也許不是,但如果,如果能好好的道個別,總不會那麼遺憾.」

  雅典娜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和成默好好的說聲「再見」就上了車。她感覺這一切都是那天的情景再現,她什麼也沒有想,就像是習慣了聽從母親的安排一樣,聽話的、毫不猶豫的上了車。

  可她在別人眼中明明是個桀驁不馴高傲自負的女人。「乖巧」這個詞彙從來不是她的標籤。就算是父親的囑咐,她也完全是按照心情行事,想理會就理會。可為什麼自己在和成默相處的時候,總會莫名其妙的順著他的意思做?

  雅典娜有些不解。

  標誌307繞了一個圈終於駛過了顛簸的砂石路,走上了平坦的水泥路。車身平穩了下來,速度也開始變快,幾乎是轉瞬,她就在余光中看到車輛與難民營的大門擦身而過。時間的流逝像是違背了相對論隨著車速在變快,世界也因此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安靜狀態。

  她感覺自己在離某一個代表著「可樂」的坐標越來越遠,就如同她曾經在一無所知中離開代表著「檸檬慕斯」的坐標,直至今天都沒有再見。

  雅典娜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一團亂麻,這種感覺像極了她在試圖解決「黎曼猜想」時的不安和煩悶。這一切都源自1859 年出版的 8 頁論文。對雅典娜來說「黎曼猜想」中的外圍命題,不過是小菜一碟,至始至終她的目光都聚焦於那座巍峨的主峰。

  然而她信心滿滿的停下了手頭的一切工作,嘗試著攀登這座數學最高峰時,沒有受困於Riemann ζ函數,卻受困於顯而易見的零點。可8頁的論文實在過於意簡言駭,黎曼敘述了許多有關Riemann ζ函數非平凡零點的命題(比如第五節中提到的三大命題),卻沒有給出任何一個非平凡零點的數值!

  它們究竟在哪裡呢?

  它們究竟在哪裡呢?

  它們究竟在哪裡呢?

  這巨大的疑問橫亘在她的腦海,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山巒,叫她喪失了一切行動的意願,只能呆呆的注視著手中的稿紙,瘋狂的計算,她陷入了魔怔,不眠不休的計算了一個月,坐在椅子上沒有動過,人日漸消瘦,劇烈的消耗著生命,終於在身體機能快要停擺之際,看到了它們。

  那些非平凡零點都乖乖地躺在一百六十年前黎曼劃出的那條奇異的臨界線上。

  在看到那條臨界線時,她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直接昏睡了過去。醒來以後,雅典娜卻沒有在去碰「黎曼猜想」,將它暫時留在了那裡,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十足的準備。

  就像她剛才把成默留在了難民營。

  可「黎曼猜想」永遠都會停留在原處,成默卻不會。

  她又想起了成默說過的話,戀愛就像是數學題。為什麼她聽到這個比喻時,會心有所動,感覺到某個人就是她覺得有趣的數學題。

  那麼解開他的難點又在哪裡?

  雅典娜的眼前浮現出成默細心摩挲謝旻韞照片的畫面,她從未看到一個人注視著一張照片會如此的專注和深情。這讓她渾身不舒服,像是吞食了什麼有毒的食物。她體會過這種感覺,在新鄉時,她的僕人給她的飯菜動了手腳。幸虧她的體質強悍,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不過卻難受了很久,那個夜裡她整個人都像是虛脫了一般全身空乏,呼吸之間喉嚨灼熱頭腦發脹,像是倒在了戶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密密麻麻的雪片從漆黑的天空砸下,覆蓋在身上,漸漸將她吞噬。

  為什麼會這麼難受呢?

  為什麼會這麼難受呢?

  為什麼會這麼難受呢?

  她這樣反覆的問自己,就像在尋找「黎曼猜想」中的零點。她小心翼翼的思考和論證,懷疑是不是因為不太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某種感情。

  這種懷疑令她驚訝和不解,也不敢相信。

  於是她問成默愛情是不是比數學更有趣?萬物總是相對的,越是有趣的事情就能帶來越深的煩惱,這幾乎毫無疑問。

  「一個人其實挺好的,可當一個人想要尋找另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覺得寂寞。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卻又不得不失去,就會覺得很孤獨。」

  雅典娜不懂什麼是孤獨。

  但她清楚的知道成默很孤獨。

  莫名其妙的雅典娜又開始難受,她完全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難受,只是不由得產生了在成默身上尋找答案的想法,她覺得自己應該回頭去探究成默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這種想法讓她思維紊亂心跳急促血流加速。

  似乎這就是被稱之為「衝動」的情緒,這種名為「衝動」情緒梗在胸口,像一塊不大不小的頑石,靜靜的壘在她心上。想要放下去,放不下去,想要吐出口,又吐不出口。

  汽車在離那道難解的猜想越來越遠。

  交通迅捷,讓遲疑,急切的要與遺憾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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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內贊?」

  坐在后座冰山一樣的女人忽然開口把阿內贊嚇了一跳,儘管她的稱呼相當不禮貌,語氣也高高在上,像是在使喚下人。阿內贊卻絲毫不覺得這個女人有失禮儀,甚至還覺得對方能呼喊他的名字就是莫大榮幸。

  這並不是他因為他見過的外國人太少的緣故,作為難民署的官員,他接觸的外國人多如牛毛。但這麼多年的經歷,能讓他發自內心這麼覺得,除了坐在身後的這個女人,僅僅只有另外一個來自華夏的紅色貴族。

  阿內贊深知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絕對不是國際刑警這麼簡單。但他並沒有探究真相的想法,對阿內贊來說,自己的國家實在沒有什麼好圖謀的,幫忙查個難民而已。再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無意中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人。更何況他看人很少走眼,在這個溫蒂女士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和謝小姐類似的特質,即便身後的這個女人長相平平無奇,完全不能和有天人之姿的謝小姐相提並論。

  可阿內贊總有種直覺,這不是她真實的面貌。因為在每次不經意從後視鏡看到她那雙湖泊一樣的眼睛時,他總會望而生畏,像是在一艘小舢板上探視深邃之海。

  憑藉多年的閱人的經驗,就能感知到這雙眼睛和這個女人的氣質完全和她的長相不匹配。因此他對雅典娜的不禮貌的言語完全不介意,反而愈發恭敬的說:「是,我是叫阿內贊.溫蒂小姐,有什麼問題嗎?」

  雅典娜眺望著窗外,稠密的房屋徹底的驅逐了戈壁,可她卻仍然覺得世界荒蕪。她低聲問:「什麼是孤獨?」

  「什麼?」阿內贊有些懵,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英文退步了,以至於聽錯了溫蒂小姐的問題,「您您能在問一遍嗎?」

  「什麼是孤獨。」雅典娜平鋪直敘的問。

  「什麼是孤獨嗎?」阿內贊沒有料到還真是這樣一個不可理喻的問題,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稍稍偏頭,偷偷看了眼後視鏡中的溫蒂女士,想看看這個氣質和長相不相符的女人在想什麼。

  「是。」

  回話的時候溫蒂女士正凝視著窗外,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阿內贊的視線,她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上車時那麼過分的嚴肅,而是有點虛幻,像是介於現實與幻覺之間的存在。阿內贊還是不太有勇氣正大光明的看坐在后座的溫蒂女士,大概是被她高貴凜冽的氣場給鎮住了,偷瞄了一眼就立刻回正了頭。不知為何,向來知道該如何應付各種問題的他卻沒辦法說出敷衍的字句,他撓了一下頭,認真的說,「讓我想想.」

  也不知道標誌307行駛了多久,直到拐上了高速公路,車流逐漸密集,尤其是在相鄰的出城道路上,武裝皮卡、運兵卡車、裝甲車成群結隊。

  阿內讚嘆了口說:「看樣子又要打仗了啊!」

  對此雅典娜無動於衷,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又隔了一會,阿內贊終於組織好了詞彙說道:「您問我什麼是孤獨,我水平有限,說不太上來,我只能說我一個有關我老婆親戚的事情,他的名字叫伊本,是我老婆的表哥,家在阿勒頗。大家都知道大馬士革,卻不知道在敘土邊境的阿勒頗才是我們敘力亞最大的城市。不過現在那裡已經完全被戰爭毀了,成為了敘力亞最大的廢墟」阿內讚嘆息了一聲,「阿勒頗也是座很美麗的城市,實在是可惜極了。」

  雅典娜面無表情,也沒有附和的意思。

  感覺到了對方平淡的態度,阿內贊立刻跳過了原本想要抒發的惋惜以及對戰爭的憎惡,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說回我老婆的表哥吧!戰爭之前伊本在阿勒頗做進出口貿易,積累不少財富,有豪華轎車有大別墅有七八個傭人還有家規模不小的公司,並且也還算有點人脈,總之過得非常不錯,連我都羨慕。但在戰爭爆發後命運卻急轉直下,他運作著舉家逃往圖爾齊,沒料到往日在圖爾齊的合作對象竟然坑了他,先是利用給他辦移民的藉口不斷騙他的錢,他也有所提防,還找了別的渠道。不過,對方像是很清楚他的舉動,就在他快要失望的時候,說搞定了他舉家移民的事情,讓他帶好財產在邊境等候。他也許是信以為真,也許是走投無路,總之按照對方的話去做了,結果那些圖爾齊人把他接過了邊境,立刻翻臉拿槍指著他,讓他交出所有錢財,為了保命他不得不把錢全部交出去,還苦苦哀求對方放過他。那些人總算沒有壞到謀財了還要害命的程度,只是又把他們一家扔回了邊境線的難民營,等待他們一家的還是遣返。」

  阿內贊又偷看了溫蒂女士一眼,看到她正靜靜的聆聽,便拿起了刻著「華敘友誼萬古長青」的不鏽鋼水杯喝了口水,「伊本的腦子還是很好使的,並沒有把所有的財產全放在車裡和身上,他還在自己的鞋底里藏了一些金塊。在難民營的時候,為了不被遣返,他想辦法接觸到了難民營的官員,賄賂了那些官員,得到了去往歐羅巴的名額。原本都要成功了,卻不知道為什麼,軍方的人看中了他,把他全家都扣了下來,以他的妻子、兒子和女兒為人質,讓他回到敘力亞當間諜」

  「迫於無奈,伊本又回到了敘力亞,這一呆就是六年,這期間他沒能夠回圖爾齊看自己的妻子兒女一次,被圖爾齊威脅著為強盜工作。終於在17年他被抓了,最初他還指望圖爾齊人能救他,可在交換人質的時候,圖爾齊方面只要求交換圖爾齊人,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要求,甚至還拒絕承認他是為圖爾齊工作。伊本被徹底的拋棄了,後來因為伊本主要是在酷兒德人控制區活動,加上形勢有所緩和,他被放了出來。悲劇的是圖爾齊他過不去,敘力亞也不在是他的庇身之所,他徹底的無家可歸了。他來找過我的妻子,我妻子倒是挺可憐他的,可我的身份也讓我沒有辦法收留他,只能給了他一點錢。我記得他從監獄出來的時候還穿著他老婆給他織的那件毛衣,他說他穿了十多年。我送他走的時候,問他要不要我想辦法幫他找下他的老婆孩子,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搖頭。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不管圖爾齊為什麼不承認他是為圖爾齊工作過,只要他沒有回到圖爾齊,他的妻子和孩子就能好好的在那邊生活,假設他要想辦法跑回圖爾齊,誰也不知道他們一家會面對什麼。我說你為什麼不讓你的妻子、孩子回敘力亞呢?他說如今他已經沒有未來了,讓妻子孩子回來和他一起受苦嗎?況且說不定家人們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說到這裡阿內贊停了下來,而雅典娜似乎並未曾從伊本的故事中體味出究竟什麼是「孤獨」,她等待了好一會,可阿內贊卻沒有再說什麼,於是雅典娜便問道:「故事說完了嗎?」

  「哦~!」阿內贊像是回過了神,「大概就是這樣吧,說實話,家破人亡的故事我身邊很多,隨便一抓就一大把,可我怎麼也找不到比伊本的故事更令我唏噓的了。如今他生活在阿勒頗被炸成廢墟的家裡,他的身份找不到正經工作,全靠教授英語和圖爾齊語賺點零碎的生活費」阿內贊又嘆息了一聲,「其實他是個非常有才華的人,不僅會多國語言,還會寫散文和詩歌。我今年恰好去過阿勒頗,看到他還穿著那件妻子給他編織的毛衣,他那棟破房子裡堆滿了他寫的詩歌。他鄭重對我說萬一他死了,就幫他把這些他寫的東西寄給他的妻子和孩子。」

  阿內贊輕輕的吸了口氣,低聲說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首是這樣寫的:

  暴風雨已經降臨

  瘟疫屠殺末日我都身在其中

  痛苦的醜惡的

  見多了,也就沒什麼要緊

  我也幸福過

  已經夠了。

  已經夠了。

  只需要,親愛的你,

  再給我一句安慰,

  或者,讓我們彼此安慰.」

  阿內贊的聲音一點也動聽,還有些渾濁,像是醉漢吐詞不清的呢喃,詩歌也算不上寫得好,然而卻有種讓人心碎的沉重感。

  車廂歸於一種奇異的寂靜,雅典娜像是從伊本的詩里明白了什麼是孤獨。

  無家可歸是一種孤獨,何以為家是另一種孤獨。

  那麼她的家又在哪裡?

  是冰冷孤寂的新鄉莊園?亦或是遠離塵世的荒蕪海島?

  總之肯定不是海德拉大廈,那裡只是她的實驗室而已。真要比較,也許她會覺得那艘破舊的「地中海序曲」上狹小簡陋的船長室都比海德拉大廈更像是個「家」。

  雅典娜失神的凝望著車椅背,腦子裡全是過往的記憶。令她驚奇的是,她翻來覆去的回想,在離開母親以後,值得她記住的片段似乎都發生在認識成默以後。

  在認識成默之前,她的人生平靜如古井,幾乎每天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枯燥到乏善可陳。對她而言不管是里世界的冒險生活,還是表世界的貴族生活,都沒有樂趣而言。

  因此她也沒有覺得現在這樣顛沛流離無法預測將來的生活有多刺激。這種刺激對她來說實在太小兒科了,她想就算死神降臨,她也不會皺下眉頭。

  她的記憶點從來不是成默帶給她的危險時刻,而是每一個平凡的瞬間,像是他們在雅典的咖啡館吵架,在超市買可樂,在船上偷偷跑到廚房做菜,在荒蕪的戈壁上岩燒,在酷兒德人的地盤上做可樂

  這些平凡的細節如同露水滋潤著她乾涸的心靈,如盛開的野花豐富著她貧瘠的記憶。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她會將這平淡之極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記得那麼清晰。

  對此雅典娜感到萬分困惑,她不清楚成默在這其中究竟扮演了一個怎麼樣的角色。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車流中標誌307突然急停了下來,擱在膝蓋上背包里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這聲音將雅典娜從漫長的思考中驚醒。

  「快到了。」阿內贊說。

  雅典娜抬頭向著窗外望去,不遠處是大馬士革依稀的城郭,那蜿蜒的曲線在陽光灰濛濛的,像是未曾從硝煙中掙脫。她摸了一下膝蓋上的背包,將拉鏈拉開,看到裡面放著兩個裝滿可樂的玻璃瓶,還有一張紙條。

  毫無疑問,可樂是剛才成默在法伊爾家為她做的。她心中微顫,立刻伸手從包里拿起摺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打開一看,上面並沒有寫什麼煽情的話語或者什麼臨別的詩句,而是關於可樂的配方和詳細做法。

  「這是我的特調可樂的完美做法:第一步:將1.3克的香菜籽油和桔花油、0.94克桔油、1.79克檸檬油、0.14克豆蔻油、0.41克桂皮油、9.42克酒精與5.5克水混合。有條件的話靜置24小時,將混合液將分開,取出上層透明的黃色液體。沒條件的話可以直接使用。」雅典娜想成默這時琢磨了多久,才找到這麼詳細的配比和取液方式,她知道這是多大的工程。

  「第二步:將4.88克糖溶化在最少量的沸水裡面,冷卻後放入73克焦糖、6.3克咖啡因、22.4克五價磷酸及少量科拉果仁粉,攪拌成粘稠的糖漿(提醒一下可可鹼和咖啡因一樣,都是黃嘌呤衍生物,都是AMP受體的競爭性拮抗劑,如果你們天龍人對此不介意,就請忽略).」

  看到「天龍人」雅典娜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好笑,或許是因為成默笨拙的討好。但一念及此,她的心又沉寂了下去。

  「第三步:把61克酸橙汁、38.7克甘油和3.07克香草精加入糖漿中,再同第一步得到的「七味」秘密香液混合後攪勻最後一步:兌上5.5倍的充氣涼水(純的碳酸水),最最關鍵的是記得加入冰塊,沒有冰塊的可樂只是糖水,並且冰塊以蒸餾水過濾後凍結48小時的純水冰為最佳,用技能手造,可以將冰塊調整至-7攝氏度。」

  「特調可樂是怪物,純水冰塊是月光。所以這杯飲品的名字叫『怪物與月光』。」

  那一個個字母組成單詞變成了五顏六色的各種香料,它們被成默一一的放入電子秤,放進坩堝融化成粘稠的糖漿,雅典娜仿佛聞到了那遙遠的奇異香味,她閉上眼睛,回到了那個夜晚,他們兩個站在月光下,四周是古老的城鎮,茫茫的黑色中隱藏著幾點溫暖燈火,寂靜寒冷的夜晚飄蕩著幾縷異鄉的歌。成默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的嘗試著可樂的配方,一次又一次把配料和數據記錄在紙上。那些字母和數字如今已經組成了令人心醉的長飲,而那個人卻已不知身在何方。

  恍然間,雅典娜領悟到可樂是什麼味道了。

  是怪物的味道。

  是成默的味道。

  是在逼仄船艙底的那個吻的味道。

  是她不知何以為家的孤獨靈魂最後的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