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壞人與壞人。(下)

  第100章 壞人與壞人。(下)

  人類的每一個細胞中都鐫刻著暴力的因子。

  莎士比亞的戲劇、戰爭電影、動作電影、各種遊戲、體育競技這些讓人熱血沸騰的場景都是由暴力構成的,儘管他們是在暴力中顯出人性的愛與懦弱或者和平的珍貴。

  但,毫無疑問,每個人都一定經歷過暴力因子被激發的狀況,是以暴力回敬,還是選擇文明,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個人能力,而不全是由熱血或者理智來做決斷。

  文明的優越性在於,契約社會能使絕大多數人在受到剝削的情況下也能得到足夠的保護,所以無論是維護社會契約平衡的既得利益者還是一個獲得暴力技術的載體正在前往食物鏈頂端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者(注1),都應該更多的關注世界的粗糙之處,並琢磨如何對其進行修正。——李濟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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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成默將近十七年來第一次打架。

  他原本以為打架是一門技術活,但其實打架最終考量的只有打擊能力和抗打擊能力這兩項,技巧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重要。

  比如他將小刀撞飛的那記肘擊,就是八極拳和太極拳里用腿蹬地發力經腰跨送至肩膀將對手推出的招數,名叫鐵山靠,他仔細回味了一下,這一招雖然威力比平常的腳踢和拳打威力要大,但其實在實戰中很難用的上,除非對手有明顯破綻或實力相差巨大才好得手,否則很難。

  相比之下擊倒灰狗的一腿,則來自泰拳的掃踢,實用性就比較高。

  不過成默覺得其實看那些各種搏擊教學視頻應該是浪費時間了,對普通人這些招式毫無意義,因為是碾壓,怎麼打都行,而載體之間的戰鬥方式,也許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暫時這種東西他掌握的訊息太少,實在沒有辦法去想像。

  但這次試驗對於成默來說,完全是必要的,雖然過程可以說是乏味。

  載體與普通人的差距,大概就是拿著武器的大人與三、四歲幼童之間的差距,也許還要更大一些,成默一時之間也很難找出更加恰當的參照物。

  其實成默早就希望能夠做一場這樣的實驗,對於載體的能力他一直有做一些基礎測試,雖然缺乏詳細的數值,但還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碾壓普通人也在意料之中。

  而在這場實驗中,他最大的收穫不是那消耗的五點體力值,而是——度。

  練武的高手一擊打死人都不算什麼奇怪的事情,更何況載體這種「超人」。成默在這次打架中最打的收穫就是了解了大概使用多大的力量,就能使普通人喪失戰鬥力,而受傷不至於太過於嚴重。

  之所以一開始先選擇了挨打,並不全是基於測試抗打擊能力的考量,也是為萬一等下失手,讓人受了重傷甚至死去,找一些心理平衡。

  成默雖然對生死這種事情看的比常人更透徹,但畢竟他才16、7歲,他也不是反社會型人格,雖然能夠掌握其他人的生死,但對於生命他還是尊重的,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努力求生存的人。

  至於後面那段話,與其說是說給一群聽不懂的混混,還不如是說給自己。

  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此刻已經完完全全的成為了跳出了現有的社會契約能夠約束的普通人之外,游離在了人類社會金字塔的外部,成為一個擁有極高自由度的超級人類。

  也許,唯一能夠制約他的,只有其他擁有載體的人。

  當然這複雜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夠體味,無人能與他分享。

  此時此刻,這原本安靜異常略顯荒僻的小巷早已經喪失了遺世獨立的靜謐,裡面充斥著無力的呻吟和哀鳴,有六個人跪在在「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等二十四個紅色油漆字的下面,只有兩個人沒跪著的,一個脛骨骨折的灰狗,正一臉灰白的靠在牆邊低聲飲泣,另一個是「熊二」,他還躺著在裝暈死。

  至於高月美則被成默移到了路燈的下面,靠著燈柱睡的正香甜,對外界發生的這一切都一無所覺。

  成默將高月美放好便回到了還在跪著的一群社會哥背後,他們的軀體在有些潮濕溫熱的空氣里輕微的顫抖著,成默順手又在地上撿了一根鋼管,有武器的打架和沒有武器的純粹是兩個概念,根據武器的破壞力,人的戰鬥力也會成倍提升。

  「大哥,能不能幫我叫個救護車,我感覺我快要疼死了,呼吸困難.」跪在地上,穿著一件廉價的黑色長袖體恤,脖子上掛著一根粗粗的金鍊子的小刀回頭看著成默懇求道。

  成默看了小刀一眼,淡淡的說道:「把上衣脫掉」

  「這」小刀揚起滿臉是汗,疼的已經扭曲的臉想問大哥你要幹什麼,見成默手中的鋼管似乎動了一下,立刻二話不說,忍著疼痛掙扎著脫掉了長袖T恤,露出了後背紋的一隻老虎,只是紋身師的藝術造詣不夠高,將一隻老虎紋的有些比例失調,像是一副簡陋糟糕的雕版畫,一片模糊,毫無威懾力,看了只惹人發笑。

  當然,成默這種笑點奇高的人,並沒有覺得好笑,他只是等小刀把衣服脫掉,便道:「轉過來。」

  小刀立刻就老老實實的轉了過來,多餘的動作一點都不敢做,敢的下場就在他身邊,染著酒紅色頭髮的小毛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牙齒掉了兩顆,兩隻手臂全都是一條條在地上磨出來的擦傷,滿嘴是血的正在抽泣。

  成默彎腰伸手戳了戳左胸下方的青紫處,小刀立刻就像殺豬一般的乾嚎了起來,見成默面無表情,一臉冷酷,小刀立刻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更大的響聲。

  成默並沒有理他,只是細心的體會從手指處傳來的微妙感受,血液的流動,皮膚的收縮,凝固的組織都能夠在他腦海里描畫出一幅清晰的圖像。

  很快成默就直起身子說道:「斷了兩根肋骨而已,問題不算嚴重,手術都不用做,去醫院利用肋骨固定帶進行肋骨骨折固定,在休息兩個月應該就沒什麼事情.」

  「艹!你說不嚴重就不嚴重啊!說的你好像是醫生一樣.」小刀心道,但講是不敢這麼講的,只能眼眶含淚,梨花帶雨的說道:「大哥,人你也已經打了,二十四字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我們也背了,啥時候能讓我們走啊?」

  成默拿著鋼管有節奏的敲擊著地面,在潮濕陰暗的巷子裡發出讓一群社會哥毛骨悚然的金屬聲,隔了半晌,他才輕聲說道:「你們還沒有交待,誰叫你們來的。」

  聲音不大,也沒有威脅的語氣,像在和不太熟悉的人交談,但幾個社會哥們卻打心裡的覺得害怕,至於逃跑,他們想都不敢想,小毛就是前車之鑑,想逃跑卻被這個武力值奇高的怪物,隨便的撿了跟鋼管就砸到在地,然後提著一隻腳就拖了回來,像是在拖一具屍體,仔細看地上還有像是剎車痕跡一般的血痕。

  小刀一張臉已經縮成了苦瓜,艱難的說道:「大哥,我們真不知道,是我們老大安排的,我們只是拿錢辦事」

  成默知道小刀在說謊,他閃爍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但他並不打算計較,只是問道:「誰是你們老大」

  小刀沒有說話,只是望了望正葛優躺,靠在對面牆壁上的熊二。

  成默也是陰險,他當然知道帶頭的就是那個矮個子刀疤臉,不過他就是要讓小刀說出來,在得到了小刀的答案之後,成默十分禮貌溫和的說了句「謝謝」,隨後朝著另一邊的大熊走了過去,這時所有人都轉過頭悄悄望著成默的背影,就連靠在牆邊的灰狗,哭聲也小了些,目不轉睛的看著成默。

  巷子裡嘈雜的喧鬧聲又稍微低了一些。

  成默對於這次試驗還算滿意,總的來說沒有打死人就算一個不錯的結果,至於被打的吐血,斷小腿脛骨,斷肋骨什麼的都是無傷大雅的小傷,跟他們所想要做的:「打斷自己的手」大致上都是同一級別的。

  昏暗的燈光下,平頭矮子熊二大部分身體都躲藏在陰影里,只有一隻穿著山寨GUCCI皮鞋的腳在路燈燈光的籠罩範圍,他雖然閉著眼睛,但是能清楚的聽到成默和小刀的對話,也能聽到那個魔頭拖著鋼管在地下摩擦的聲響,那聲音一點都不刺耳,反而有點令人愉悅,刺激的大熊連冰涼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像是在溫水裡被煮的那隻青蛙。

  熊二屬於從小調皮搗蛋不認真讀書的混子,父母都在外地打工,爺爺奶奶根本管不住他,初中就糾結了一幫人在家鄉的小縣城的學校里收保護費,畢業之後沒考上高中,父母想安排他讀中專,他也不讀,覺得讀中專出來沒用,只能做小工,父母叫他來打工,他又嫌活累工資少,看了幾本B社會小說和古惑仔的電影,就憧憬著成為老大,於是跟著初中時的好兄弟一起來了大城市打拼。

  他們那個縣城的人在省會的火車站很有勢力,出門在外自然是靠老鄉,順理成章的熊二也就在火車站哪一塊混,專門幫這火車站這一塊做生意的人「了難」,比如收帳啊,「調節」生意糾紛啊

  其實像他們真打的機會不多,一般是以恐嚇為主,真要打了,也只敢弄個輕傷出來,根本不像書里電影裡演的那樣,畢竟這年頭,B社會也要按照經濟理論來運行,誰也不願意真的去蹲大牢,除非價格合適。

  但熊二從業七八年以來,從來沒有想過會遇到過今天這種狀況,八個人被一個人包圍了,這簡直顛覆了他對「打架」的認知。

  他原本認為武功這種東西都是騙人的,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然而今天他徹底的相信了世界上還有「氣功」、「武術」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要不然根本解釋不了眼前這個小子怎麼能夠一個打八個,還能一拳把自己打飛。

  這種功夫如果他也能有的話不過眼下顯然不是他考慮將來要不要去少林武校拜師學藝的時刻,而是如何既不在小弟們面前丟面子,又能不挨打的混過去。

  熊二聽見鋼管和水泥地摩擦的聲音越來越近,忍不住眼皮抖動了一下,叫他有些奇怪的是,他雖然能聽見鋼管聲,卻聽不見腳步聲。

  這一時刻熊二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冷靜的,畢竟在道上混了這麼久,什麼大風浪沒有見過?

  成默自然很輕易的就看到了熊二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轉動,他走到了熊二面前,淡淡的說道:「別裝死,給你三分鐘時間,說清楚來龍去脈,說不清楚我就打斷你的右手.」

  仍然在裝死的熊二心道:哪能你說不裝就不裝?出賣凱文,就得罪了老大的老大的老大井爺,不能把凱文給供出來這件事該栽在誰身上呢?凱文這煞筆又沒有說要栽給誰,真踏馬好想現在發條信息問問他.

  然而熊二還沒有想清楚該如何回答,就感覺到左手手臂處一陣鑽心的疼,像是什麼東西在皮肉里挪動了一下,這劇烈的疼痛讓他立刻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睛,右手抓著胳膊,看著成默嚎叫了起來:「cnmb!不是說好三分鐘的嗎?」

  成默看著瞬間就疼的汗如漿出的熊二,慢條斯理的道:「說好的是三分鐘打右手,現在打斷的是你左手.所以,你現在還有兩分鐘考慮要不要讓我把你的右手也打斷.」

  熊二看著成默冰冷的目光,不殘忍,也沒有憐憫,完全沒有情緒,像做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他打了一個寒顫,心念電轉,「呵呵」冷笑道:「是個富家公子哥,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我們老大安排的,我也是收錢辦事。」

  剛才聽見小刀一下就把成默給糊弄過去了,熊二還認為成默好騙,但在他說完之後,成默只是站在他面前冷冰冰的看著他,過了一小會,才淡淡的說道:「還有一分鐘」

  熊二忍著手臂上的疼痛,無論如何出賣凱文的事情堅決不能做,他來星城這麼多年,大大小小也打了幾十場,從來沒有被如此折面子過,打大的,折面子是老大的事情,打小的,一般都是以多欺少,但不管怎麼樣,道上混,最重要的就是面子,被揍誰都有過,關鍵是挨揍了之後還能撐住,尤其是在一幫小弟的面前。

  見這樣的說辭沒能起一點作用,於是熊二一臉兇惡的大罵道:「老子CNMB,我跟你說,今天你所做的一切,老子必定十倍奉還.傻B,遲早你會落在老子手上的.」

  「CNMB你個小B崽子今天你要不搞死我,老子一定砍死你,砍死你全家,準備好棺材吧.」

  熊二面色猙獰的破口大罵,但他面前的成默始終無動於衷。

  當時間快到三分鐘的時候,背後那群社會哥都不忍心在看,全部回過了頭,果不其然又是一聲悽厲的慘嚎,很明顯熊二的右手也斷了。

  此刻熊二面色蒼白滿臉黑汗,他兩隻手垂在兩側,只能顫著嘴皮子毫無意義的重複著:「cnmb,老子遲早會弄死你」

  成默提著鋼管說道:「知道為什麼打你嗎?」

  熊二完全沒想過還會被反問,形勢被逆轉的他,惱羞成怒含著一口帶血唾液向成默吐去,然而剛做出動作就被成默一鋼管抽在臉上,噴向了一邊,飛出去的不僅有血水、唾液、還有泛黃的牙齒

  頓時熊二的右邊臉就腫了起來。

  成默道:「因為我最煩你這種,只會CNMB、CNMB的噴子.顯得特別沒文化,沒素質,沒修養.我問你,MB的B字你會不會寫?」

  熊二表情木然,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字是那個字,應該怎麼寫,也許是「逼」,也許是「B」.

  「寫都不會寫,你還成天MB、SB、NB、2B的叫?」說著成默又是一鋼管抽在了熊二的左邊臉上,力度剛好,腫的一模一樣的高。

  抽完之後,成默用頂端帶血的鋼管,在水泥地上刻下了一個字,一臉認真的說道:「記住了,這個就是B字,別用這個字罵了一輩子的人,死的那天連這個字都不認識.」

  熊二滿心都是憤怒,都是如何報復,然而低頭看著成默用鋼管在水泥地上深深刻下的那個字,雙腿又忍不住有些抖,這TM要多大的勁才能做到.

  成默看著熊二的眼睛說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凱文叫你來的」

  「但你知道我剛才抱的,你不讓我放下的女孩是誰嗎?」

  「那是我們老闆娘,白娘子的小姑子.所以估計你是沒機會上門砍我的了」

  成默頓了一下說道:「現在我說你是智障、低能,你服氣麼?」

  聽到白娘子的名字,一直很硬氣堅挺的熊二忍不住開始哆嗦,原本充滿怒火與怨恨的雙目瞬間就變的毫無生氣,他下意識的不敢相信的說道:「你騙我」

  此刻熊二那張輪廓模糊的面容上鐫刻著驚恐。

  成默沒有回答,通過熊二的表情確定罪魁禍首就是凱文,得到了確定的答案,他便轉身走向了還在路燈下安然昏睡的高月美,躬身抱起了她,隨後朝著巷子口閃耀的霓虹走去。

  成默的背後還有疼痛的低鳴,這讓一切更顯得寂靜,高牆的影子、紅色的字跡,晦暗的天光,讓這處偏街顯得更加幽深。

  黑暗天際在巷子裡變得狹窄,一輪清月在長天中高懸,幾隻黑色的烏鴉從屋頂掠過,路燈微弱,散播著淡黃的光芒,成默的背影在這溫暖的光暈里顯得頎長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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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社會達爾文主義 Social Darwinism——19世紀的社會文化進化理論,因和達爾文生物學理論有關係而有此名。社會達爾文主義者——著名的有英國的斯賓塞和白哲特(Walter Bagehot)、美國的索姆奈(William Graham Sumner)——認為影響人口變異的自然選擇過程,將導致最強競爭者的生存和人口的不斷改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