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月下談心

  麥絡以為,那天過去後,殷和玉應該會去他指引的那個區域訓練弓術,便直接出發去了那裡,結果找了半天未果。

  他回到青虹城內,聽聞有個美人在集市的小吃街那兒徘徊,便連忙趕了過去。

  今天的集市人似乎有點多,但是麥絡仔細回想了一下,並不記得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帶著疑惑的心情看過去,結果發現前方的一個人群真空帶里,那五華城城主正在悠閒地逛街。

  旁邊的人為了不擠到他,紛紛讓開,並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到頭來讓集市的街道變得擁擠了不少。

  這算什麼排場啊?

  這種場面麥絡也不是沒見識過,但是民眾自發形成這樣場面的還是少見的。

  雖然場面詭異,但想到自己的目的,麥絡還是硬著頭皮擠出了人群。身邊的人有人沒認出他,直接把他往後拉。

  「做什麼呢!要不要命了啊!」那人警告道,「沒看到那個是五華城的人嗎?」

  「我有事找他們……」

  「那也不能現在找啊!剛剛都去了幾波了,都被收拾了!」那人苦口婆心地勸道,「不管是想搭訕還是想尋仇,都等那位大人玩得盡興了再說!」

  原來,剛剛那個美人出現在集市的時候,引發了不小的騷動,有人上前搭訕,有人裝作不自覺地靠近,結果都被那美人身邊的護衛收拾了。

  雖然說保持在安全距離就不會被針對,但是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在意識到太過接近他容易出事後,他們主動讓開,然後持續到了現在。

  為了避免傷人,麥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人群,在眾人驚訝且敬佩的目光下走進那兩人。

  「兩位這可真是……好雅興。」

  原本麥絡還以為殷和玉特地放下弓術的訓練來到這裡,是為了淘什麼特殊的寶物,結果仔細一看,殷和玉的手裡大大小小的,分明是各色店面的吃食。

  更多的部分在馮永安的手上,殷和玉手上拿的是他準備吃的。連那隻叫星球的妖獸都只能屈尊待在馮永安的頭上。

  這場面,著實有點滑稽。

  「有事?」殷和玉向來是懶得擺架子的。麥絡一看就是腦子不太行的那種人,他也不想拐彎抹角,「直說吧。」

  「……」

  被這麼直截了當地開口,麥絡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特別是殷和玉即便身著男裝,沒有刻意保持儀態,也能讓人感覺到他鶴立雞群的容貌。在俊男美女幾乎成打批發的修真界,殷和玉這樣的容貌也是極為出挑的。

  幾乎所有見過殷和玉的人,都不會質疑殷和玉家裡人為何要這麼寵這個小廢物。

  下一刻,麥絡感覺到了近乎實質化的殺意。抬頭看過去,發現是一人一貓正默默凝視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什麼要拱小白菜的野豬似的。

  他忍不住打了個顫,道,「那個,就是,城主大人不是要練習弓術嘛,在下斗膽,傳授一些技巧。」

  「技巧?」馮永安挑眉,「是什麼不外傳的秘密嗎?還是你覺得城主身邊沒有會用弓箭的?」

  「不是這個意思。」麥絡不好意思地道,「青虹城附近雷光鳥泛濫,我們的特製弓箭有特定的用法,只不過一般不會主動告訴別人而已。」

  其實麥絡想說的事,即便在青虹城內,也是被掌握在各大家族手上的秘密,尋常民眾只知道買了特製的弓箭會提高捕獲成功的概率,但是並不知道其中的原理。

  「聽起來挺有趣的。」殷和玉點點頭,「不過你為什麼要特意教我?」

  先前主動解圍並給他們指一片沒有被大家族圈起來的地,對於麥絡來說已經很難得了。現在又要教自己所謂的箭術技巧,殷和玉一時之間也搞不懂對方的目的。

  「為了感謝城主的點撥之恩。」麥絡面露苦笑,「我一直在做傻事。」

  你才知道啊。

  殷和玉此時正是對弓箭興趣最濃的時候,並且那天之後因為馮永安和華星闌的完美保護,他沒能再體驗一次那種熱血的刺激感了。

  人啊,果然還是要犯賤的,明明平安無事的訓練更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但是殷和玉就是想挑戰一下非常規。

  麥絡得了首肯,顯得受寵若驚。他似乎是難得的不會沉迷殷和玉美貌的人,因此在馮永安這邊拉高了評分,降低了評價。、

  高評分是指這個人可以和城主來往。而評價嘛——竟然並不覺得城主好看,這什麼見鬼的品位,差評!

  麥絡此行是為了傳授殷和玉一些捕獲雷光鳥的技巧,譬如射箭時靈力使用的時機,雷光鳥飛行的習慣。甚至他還提及,雷光鳥身邊偶爾會出現伴生的黑色小鳥。那伴生鳥是幫雷光鳥探路和搜尋的夥伴,如果惹怒了伴生鳥,雷光鳥的本體就會降臨。

  所以很多家族訓練族內弟子的辦法就是抓來一大批的伴生鳥,令它們陷入沉睡之中。然後一隻只喚醒引來雷光鳥主動攻擊。殷和玉之前擊中的那隻就是雷光鳥的伴生鳥。

  「一般而言,失去伴生鳥,雷光鳥就會失去理智地攻擊你,所以只是想狩獵的話,最好不要……」

  麥絡細心地講解這些不為人知的小技巧,卻見殷和玉聽得雙眼放光,讓人毛骨悚然,「城主?」

  「沒事,我只是有點期待而已。」

  殷和玉的拳腳功夫特別菜,甚至如果不動用靈力的話,連弓都拉不開。這並不妨礙他在麥絡的指導下信心膨脹,仿佛自己能后羿再世,一箭射下九個太陽。

  馮永安和華星闌在一旁盯著兩人的互動,馮永安還好,麥絡的性格他基本摸清了,敢對城主有非分之想他能第一時間隔離掉。而華星闌雖然還有些緊張,但是並不想去打擾殷和玉愉快的時間。

  教學告一段落,殷和玉受益匪淺,他看了看手上的弓,忽然道,「所以,你是又經歷了什麼嗎?」

  少年的臉上是藏不住事的,麥絡古怪的教學,很難讓人不去聯想。

  「其實……那天回去之後,我和父親徹夜長談。」

  提到這個的時候,麥絡的臉上帶了幾分不好意思。

  「父親很感動,說終於看到我認清現實的那一天了,當他知道是城主提點我後,讓我一定要想辦法好好感謝城主。」

  想想也是。

  殷和玉琢磨了一下,青虹城的勢力分布是城主勢力被白家這些大家族死死壓著,本來就很艱難了,結果出了個倒貼對方的兒子。明明沒有被看上眼還要單方面付出。

  打也打不醒罵也罵不聽,甚至都沒好意思跟他說,如果去跟白家提親,會被他們當成是高攀的跳樑小丑。

  這已經令他這個城主大跌臉面了。

  但是還能怎麼辦了,兒子是自己的,也是自己養大的。養成了腦癱自己還得給他擦屁股。養到離家出走在五華城附近失了蹤,他還得趕過去親自尋找。

  先前麥絡執著於白梓玲的時候,將這些事情都拋在腦後,,或者可以說他就是在故作不知。然後現在的麥絡,去和父親談心了。

  對於終於清醒過來,不再倒貼的兒子,老城主差點喜極而泣。看到父親這麼高興的模樣,他不由得開始質疑起過去的自己。

  「說起來真的很奇妙。」麥絡感嘆道,「明明五華城的城主年紀並不大,我卻覺得你有時候很成熟,就像那些已經修煉已久的老前輩。」

  「我是很年輕。」殷和玉避重就輕,並感嘆道,「倒貼到那種程度,都能不計前嫌接受你的爹,要好好珍惜的,不是所有的父親都配得上一聲父親。」

  注意到麥絡突然想多,逐漸變得驚恐的眼神,殷和玉哭笑不得,「想什麼呢!我爹很好!」

  「那就好,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他剛剛聽城主說這話,還以為他是在暗示那殷家家主呢!

  「有些事情不是經歷過了才有感悟,不然前人經驗是留下來做什麼的?」殷和玉道,「少追女生,多讀書,多修煉,爭取讓自己能有點用。」

  「我明白了。」麥絡點頭,並道,「話說回來,如果你們想找到離火弓的話,我建議你們可以先準備一份火墨紙。」

  「火墨紙?」

  「那是一種特殊的紙張,能夠通過吸收靈氣來進行書寫。離火弓的秘境裡似乎充滿了奇怪的靈氣。」麥絡道,「之前白大小姐進入秘境的時候,意外發現火墨紙吸收了靈力顯現出了奇怪的文字,沒有人能看得懂,但那恐怕就是離火弓的線索。」

  他憂心忡忡:因為這一點去,青虹城附近的火墨紙都已經被那幾個大家族給包了。本身火墨紙產量舊地,現在連城主府都找不出一張火墨紙。

  這其實很尷尬,堂堂青虹城的城主,甚至都拿不出一張能作為線索用的火墨紙。

  火墨紙……?

  這種特殊用途的道具殷和玉還真就沒聽說過,頓時來了興趣。沒想到馮永安在一旁掏了掏。

  「火墨紙是吧?」他閉上眼,似乎是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攜帶的空間道具,然後疑惑地道,「城主,你翻翻看身上的乾坤戒,我記得之前四殿下來的時候,好像有給這個火墨紙。」

  殷和玉一聽,便馬上翻找,很快就拿出來一個小盒子,「這個是嗎?」

  一打開,盒子裡滿滿一沓,都是「據說產量極低,價格奇高」的火墨紙。

  麥絡覺得自己的臉僵了,「這就是火墨紙,不過……為什麼這麼多?」

  「我記得四哥說,好像最近這東西挺受歡迎的,有備無患,就給我一份了。」

  脈絡覺得,光是五華城城主拿出來的這一盒子的量,就能和一些行動沒那麼快的家族匹敵了。

  五華城的財力到底是有多恐怖?這等稀罕小眾的玩意都能備上這麼多!

  麥絡覺得,自己對五華城恐怕還有一些誤解。

  青虹城離五華城的距離不算太近也不算太遠,是屬於需要靠小道才能抵達的地方。麥絡還沒來得及醍醐五華城的繁華就被殷和玉發現並帶走,收押成人質,在城主府、農莊、泉莊的地牢里四處換地方。

  其實當時也不是沒人疑惑,為什麼要把自己帶著跑,到處轉移。麥絡都不好意思說這來自一次失敗的商業交易。

  麥絡教完技巧之後,就離開了。而殷和玉為了不讓人影響自己的弓箭訓練,也學著那些家族把這塊地給占了——用的是銘文陣法。

  銘文陣法將這一塊區域圈了起來,沒有他的同意就沒資格進入有完美的防護,野外過夜對殷和玉來說並不是什麼接受不了的事情。

  不過事與願違,入夜後,殷和玉沒什麼困意。反正都睡不著了,便拾起弓箭爬了起來。

  上頭月色正明,繁星都被隱匿了光輝,銀光灑落生靈,倒是別有一份靜寂感。

  華星闌在旁邊休息,同時默默算著他對殷和玉的影響。他覺得殷和玉有時候奇思妙想起來了,你不盯著他他就很容易把情況搞得十分危險。

  殷和玉心有所感,想去前方視野更好的地方望月,被染成橘色的布偶貓悄悄跟在後頭,卻沒想到草叢後面是斜坡,他一腳踩空,瞬間跌了下去。

  華星闌本來跟在後頭伺機保護殷和玉,見狀立時嚇得神魂要出竅,幾乎是下意識化作人形衝出去,拉住殷和玉的手。

  別管人保密不保密了,萬一把人摔出好歹就太糟糕了!

  「沒事吧!」華星闌緊緊地拉住殷和玉的手,額頭冷汗冒出,看得出來十分緊張

  「我沒事。」殷和玉只是踩空了被嚇了一跳,被華星闌拉住的時候他聽到了自己的胳膊咔吧一聲,似乎是出現了什麼損傷。

  「……」

  「……」

  兩人陷入了沉默的對視。

  「……」

  「……」

  這讓華星闌有些不好意思,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殷和玉都沒精力追問他為什麼突然出現並救下自己了,他試圖用腳去勾一個著力點,但手部的疼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結果意識到的時候,華星闌被他一扯,也跟著一起下來了。

  兩人咕嚕咕嚕地滾下斜坡。雖然說是斜坡但也是有點陡峭的,華星闌勁力將殷和玉護在懷中,避免他手上。結果就是等沖勢停了的時候,殷和玉還是一身的血,華星闌看起來也沒好到哪裡去,不過他身上大半都是殷和玉的血就是了。

  因為身上的疼痛,殷和玉低聲喘息著,下一刻忽然感覺到傷口處傳來了溫暖。他睜開眼看過去,發現是是華星闌在為自己的傷口輸送靈氣,加速自己的癒合。

  殷和玉無法脫離他的懷抱,便出聲道:

  「你做什麼?」

  「療傷。」

  「放著不用管。」殷和玉又掙扎了兩下,「我自己有藥。」

  「可是你會疼。」

  殷和玉說是自己能上藥,但是華星闌很清楚,這個人絕對是想這放置傷口,等他自己癒合,倒不如先冒犯點,幫他療傷。

  殷和玉沒想到華星闌能說出這種話,不由得愣住了。霎時間,他又想起了那個童年時認識的男孩。而不是一個帶有心機人設的主角。

  他是……什麼意思?

  殷和玉沉默了半天。沒幾下,殷和玉身上的傷就基本全恢復了,這也讓他終於分出了精力。

  「你怎麼在這?」

  ……

  來不及編理由的華星闌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果斷承認猜測,不閃不避,「跟著你們來的。」

  「……」說得這麼坦蕩,反而無法挑刺。不過也總比他虛情假意偽裝起來好。

  殷和玉嘆口氣,不打算追究這件事,畢竟他倆現在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利益共同體了。況且沒事追究這個幹嘛?

  華星闌也看出了殷和玉的心態,鬆了口氣。同時一想到這是自己好不容易能在他面前以人形現身的機會,他便有點捨不得就這樣離開,「你是想出來賞月嗎?」

  「差不多。」殷和玉支著下巴,「有點東西看看總歸是好的吧。」

  「你想冒險。」華星闌見狀,直接道出了殷和玉心中的那些想法,「你想體驗那種驚險的感覺吧?」

  「……」殷和玉沉默地看著他,似乎是有些驚訝。

  「但是你身邊幾乎所有人都不允許你這麼做,因此你把自己的想法壓制了。」華星闌道,「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會想要嘗試冒險,體會那種刺激感。」

  這是華星闌對殷和玉的看法。

  「你在說什麼?」殷和玉試圖裝傻。

  「這都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啊。」華星闌道。「還記得嗎,就在我們一起出去遊玩的那天晚上,你在瀑布邊跟我說了這些事。我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和當初一樣。」

  「……我說過嗎?」

  其實還真沒有,只是為了矇混過關而說的。

  說真的,華星闌方才的話語一下子就讓殷和玉一個激靈。他有種自己的內心被看穿的感覺,還是被主角看穿!

  他應該沒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吧?

  雖然華星闌主動說是過去的自己告訴他這一點的,但是殷和玉心中還是帶了點疑慮。但是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華星闌的設定是非常聰明,常人想要在他面前撒謊無異於痴心妄想。

  反正既然他看出來了,殷和玉也就不繃著了,嘆道,「因為我太弱了啊。」

  在乾天界這樣的世界觀里,弱就是原罪。而在現代,投胎運氣不好就得忍著。

  狩獵雷鳥的時候,他體會到了那種血脈噴張的暢快感。但是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體脆弱無比,實力不足那就不是去冒險的,那是去找死的。

  「你一直在試圖讓其他人滿意。」華星闌終於還是找到了說出自己對殷和玉感想的機會,「可是有時候你並不需要做得那麼極端。」

  「極端?我?極端?」殷和玉不解。

  「你……大概是從話本或者身邊人的經歷之中,知曉了家境不和諧的孩子會在怎樣的一種痛苦環境下長大,便下意識地去殷迎合你的長輩了吧?」

  華星闌聲音溫柔,乾脆在一旁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似乎有和殷和玉一直聊下去的意思。

  殷和玉不知道怎麼回應他。他並不想和主角有太多牽扯,但不得不說,華星闌的話仿佛擊中了他的內心。

  這種仿佛**被偷窺的感覺並不好,只至少殷和玉覺得是不太好的。

  「你不過是在推測罷了。」他低聲道。

  「但你沒有否認。」華星闌此時也收斂了些許笑容,,「城……和玉,我想你應該明白,現在的你已經開始修煉元陽燈,不必再困於以前那樣的境地了。」

  「嘴上說得好聽。」殷和玉輕嘆一聲,「實際上還是糟心。」

  「你想用你的方式對他們好。」華星闌道,「你的這份心溫柔到過分,所以我也不是說讓你不再壓制自我的想法,只是想跟你說,不必患得患失。」

  殷和玉沉默了半晌,仰起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他凝視著華星闌,「你跟蹤我們到底有多久了?」

  「……我說沒多久你會信嗎?」

  「不信。」說完,殷和玉將身體縮起來,悶聲道,「就算是當年我親口說的,你看出來的事情也太多了吧,真可怕。」

  「你不必怕我。」

  殷和玉不是什麼天真善良的小孩。

  殷和玉知道底層打拼的痛苦。

  重生至今,殷和玉的偽裝第一次被人這麼完完全全戳開來。還是被他一直提防著的主角,華星闌。

  但是面對主角的話,他又無言以對。因為在這個人的面前說謊沒啥意義。

  「五華城的城主不是什麼天真善良不知世事的美人。」華星闌見殷和玉情緒隱隱要崩了,便馬上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在意的是這個吧?」

  「……」

  「這有什麼問題呢?」華星闌道,「你並不用壓制自己。」

  殷和玉的心病華星闌很早就看出來了,就是對殷家的患得患失,讓他不敢去歷險。雖然腦子中想法頗多,不過華星闌也注意到,殷和玉打出來的草稿,往往到最後會剃掉冒險的幾種安排。

  因為長輩們喜歡他穿女裝,他就穿。因為長輩們希望他是個天真小孩,他就當了個天真小孩。他對殷家的一切安排都沒意見,就像是被馴服好了那般。可是華星闌有了那些奇怪的夢境記憶,看到當時的殷和玉和現在的殷和玉的差別,他確信,這絕對不是什麼「馴服」。

  是在害怕。

  殷和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從轉世至今,從恢復記憶至今,他其實一直處於小小的混亂之中。他的現代記憶把他自己都毫無所覺的性格挖了出來,讓他不得不面對自己的本性沒有那麼美好這件事。

  而現在,第一個跟他說不用在意的人,是他之前一直排斥和疏遠的主角華星闌。

  因為自己清楚地知道他人設立的問題。選擇不和他接觸。但命運就像是在給他們開玩笑一般,讓他們反而有了更深的契約關係。

  月光之下,殷和玉臉上的擔憂知情都染上了幾分真誠,讓他不禁有點隱隱的期待——也許這個男人能理解自己?

  這就像是開了一個頭,殷和玉忽然覺得一直藏著也沒意思了。

  「你愛怎麼認為就怎麼認為吧。」殷和玉放鬆了一些,「確實如你所說,我想要維持住大家對我的要求和印象,因為我不想失去他們。真要說起來,我的性格其實沒那麼好,甚至一言不合就想吵架,只是我一般不會採取行動。」

  「雖然由沒什麼經歷的我來說這種事似乎很奇怪。」殷和玉道,「但是大家願意愛我,我便想回報同等的愛。」

  隨後的敘述就有些細碎了,都是殷和玉平時在意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抱怨,他吐苦水,甚至他還嫌棄自己神出鬼沒給他造成麻煩。

  華星闌在一旁安靜地聽著,默默看著殷和玉,就像客串樹洞的星球會一直注視著殷和玉那樣。他早已習慣當這個人的臨時垃圾桶,傾吐他的心聲。

  或許是夜色太濃,或許是月光太美,等殷和玉回過神,發現自己說的事情太多了之後,他看向華星闌。

  身為主角,他本來就擁有一副好皮相,此時月光淺淺地打在他身上,讓那本來就讓人難以置信的溫柔神色更濃了幾分。殷和玉一直覺得自己的心有那麼一瞬間停跳了幾拍。

  察覺到了危險的發展趨勢,殷和玉立刻收心。

  「你可以嘗試脫離長輩們的保護做自己。」華星闌道,「我覺得你本來就在嘗試這件事。」

  「連你也看出來了嗎?」殷和玉苦笑,「雖然大家對我的變化好像都樂見其成,但是我總覺得,他們喜歡的是那個乖巧的我。」

  「你是你。」

  華星闌認真地道。

  「不管想成為什麼人,想做什麼事,只要你還是你,我想他們都不會介意的。」華星闌看向天上的月光,「只有寵物才會因為不順從主人的意思而被拋棄,可是你不是寵物,你是他們的家人。」

  「嗯……」

  殷和玉移開眼神,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抓了抓衣袖,忽然站起來,拍了拍臉,慌忙到,「時候不早了,再不會去永安哥會擔心的。」

  華星闌聞言,也點頭,「我想他是不樂意見到我的。那麼我便告辭了。」

  「你……」

  華星闌抬腿欲走,殷和玉出了聲。

  「怎麼?」

  「下次出現,別那麼嚇人。」殷和玉輕哼一聲,似乎還想表現出自己的對華星闌的排斥,但是他不那麼抗拒的身體,已經暴露了不少,「你出來救我這件事,雖然結果不太成功,但我會找個機會送上謝禮。」

  「行。」華星闌點頭,並試圖攙扶殷和玉上去。可惜被殷和玉拒絕,於是他表現出了護送的意思,要帶殷和玉回去。

  莫名的,本該拒絕的殷和玉,並沒有拒絕他,默許了這件事。

  兩人還沒走出一段距離,便忽然聽到一聲怒吼。聲音有點耳熟。

  殷和玉皺起眉頭,看向華星闌後,對方露出瞭然的神情,「我們去看看?」

  「嗯。」

  殷和玉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溢出來的血液基本自發清理乾淨了,看起來並無大礙。

  他帶著華星闌小心翼翼地靠近。隨後便發現意外的是個熟人。

  麥絡此時像是在發瘋那般一下一下地錘樹,中間摻雜著不少怒吼與哭腔。這歇斯底里的模樣不由得讓殷和玉猜測莫非這人去告白了,然後被拒絕了。

  因為這模樣跟上輩子他見過的那些因為失戀相關買醉的男人一模一樣。

  殷和玉本來是不願意打擾他,讓他安靜地發泄情緒的,奈何他不是很擅長潛行,剛準備退一步回去,便踩到了一根樹枝。

  樹枝斷裂的喀嚓聲引起了麥絡的注意。他警惕地看過來,發現是殷和玉的時候臉上充滿了意外,和……不好意思。

  他收起拳頭,試圖擋住那已經被他砸裂了一部分的樹,「城主大人,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嗎?」

  「你不也是?」殷和玉道,「在做什麼?」

  「……如您所見。」麥絡臉上更紅,「覺得自己太沒用,也太傻了,所以要反省。」

  「那你高興就好。」殷和玉表示非常能理解,「情緒不能憋在身體裡,會憋出事的,還是這樣玩一玩好點。」

  殷和玉明顯的調侃讓麥絡更加無地自容。

  「有自省便是好的。」華星闌也現身,看著麥絡,「也不算;爛泥扶不上牆。」

  「是你!」麥絡對這個和自己女神交流過的人印象還挺深的,「華星闌!」

  「正是。」華星闌點頭,「找我有事?」

  「我就問一句,你……」麥絡似乎還是糾結了。他皺著眉頭,道,「你有喜歡過她嗎?」

  殷和玉聽到這問句,也是下意識看向華星闌,眼神微妙,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華星闌果斷地搖頭,「我只當她是同行過的友人。」

  「……我想也是。」麥絡自嘲地笑笑,「那一天我就看出來了,你對她的態度太冷淡,如果不是為了城主大人,想來你也不會再見她一面吧?」

  華星闌點頭,甚至在心裡期待麥絡問多點。

  他正愁沒地方展示自己的所思所想給對方看呢!這是瞌睡送枕頭!

  「那麼兩位現在是……?」

  麥絡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華星闌喜歡城主是肯定的,但是城主有沒有給出回應呢?

  這就是個謎了。

  「算了,我懂,不說什麼了。」

  麥絡沒有繼續問下去,就像是看到了故事的終局之後,熱情就像燭火一樣被消滅。

  「你自始至終,都把她當做隊友?」

  那人點點頭,隨後似乎是覺得這個話題沒有討論下去的必要,乾脆就直接走了。

  然後,某一天,也體會到了這種體驗的真實性。

  據說昨天晚上很多人都沒睡好。

  雷光鳥不是夜行動物。它們到了晚上就會回到巢穴里休息。待天色明亮了再出來覓食。因此很多在那裡訓練的人也會跟著在晚上休息,療傷,留一兩個人當值。

  原本相安無事的安排,卻不知昨晚誰的一聲怒吼,雷光鳥紛紛甦醒,就像是接收到進攻的號角那般亂了起來,把那些家族的原本安排的計劃表徹底打亂。

  而此時,那個罪魁禍首正在打理著裝,換上了一套便於行動的衣服,便去那試煉秘境的儀式。

  因為昨晚的亂子,白梓玲面露疲倦,估計出了不少要她負責的事情。

  而殷和玉想起昨晚和主角的交流,不知道該如何言說。

  如果不是當時情況特殊,如果不是他要等待傷口痊癒,如果不是氣氛正好……如果不是這幾個巧合都對上了,大大地卸下了殷和玉的心防,導致他們兩人聊了不短的時間。

  想起那說能理解自己,甚至說那樣的自己也挺好的華星闌,殷和玉甩甩頭。

  不想被當成可以賣的隊友,就必須謹慎。不然下場就會是對面的白梓玲那樣。

  然後就開始了他們怕熊的日子。

  因為傳承是面向內部的,所以並沒有什麼花里胡哨的儀式,殷和玉站在人群一旁,看向身後給自己送行的三人。

  白梓玲身為白家的代表站在最前台,這次在最上方發表演講的似乎就是白家家主。

  格格不入的殷和玉在一旁悠然自得,看得有些人牙痒痒的,但是沒辦法,這就是一開始說好的進去。然後進去了,大家就都是敵人了。

  沒多久,時間一到,秘境開放,將所有有資格的人都吸了進去。

  就在傳承試煉秘密進行的青虹城內。也開始傳播一些奇怪的小道消息。

  比如,城主府的少城主夜會五華城城主。則得是記憶恢復得多好才能恢復到這種程度!聽說他們之間還有交流!還拉拉扯扯的。

  城外,殷春和與馮永安站在一起,盤算著今天突然出現的流言。

  「城主虐待青虹城的少城主。」

  於是知情的人全都驚呆了紛紛要去幫助他,只有我當時還有點找不著北。

  殷春和看著手中的劍,「源頭還沒找出來,但是針對的意思也太明顯了。」

  「在小玉子出來秘境之前,我們兩個想去看看誰這麼大膽,敢編排小玉子!」

  雖然還沒出手的,但是他們已經能猜到是誰會這麼膽大包天了。只能說這白家當地頭蛇當慣了,真的意味沒有人能治治他們了嗎?

  秘境之內,殷和玉看著四周幾乎這雲蔽日的鳥兒,不由得感嘆這地方還真就是得拿弓箭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