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交易~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別說咱尋常百姓,就是這皇上貴妃也不見得稱心如意。諸位,今日老兒言盡於此啊。」
樓下,說書人於歡呼聲中謝幕,短短半個時辰便賺的盆滿缽滿。
樓上,作為評書主角的少年嘴角微勾,眼中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尤其,是在他瞧見老兒手中那錠白花花明晃晃的銀元寶時。
諷刺,簡直就是天大的諷刺。
萬順:「主子,要不讓霧月把娘娘叫出來,咱有事兒回宮說吧。」
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議,萬順深怕自家主子控制不住自己。
畢竟宮外人多眼雜,處理後續會非常麻煩。
再則便是貴妃娘娘那個小祖宗……
萬順看得出來,自家主子還不想殺對方,若是想恐怕剛才就動手了,根本不會給他們關門的機會。
孤男寡女、眉來眼去,還說出那麼傷人的話來,別說主子了,連他萬順都覺得過分了。
換做別人,他早就「嘻嘻」著毀屍滅跡去了。
可這次他不能,因為他怕主子後悔。
「不必,讓他們聊,」搖了搖頭,少年眼底醞釀著暗黑的風暴,「如果她今日真要跟蘇祈走,那我便放手。」
「那,那娘娘要是沒走呢?」
咽了口唾沫,萬順在自家主子冰冷的語氣中戰慄。
是啊,要是沒走呢?
少年垂眸想了想,倏地笑了。
只是這笑卻比寒霜更冷,比砒霜更毒,讓他整個人都染上了一抹猩紅的戾氣。
怎麼辦呢?
打斷她的雙腿?禁錮她的靈魂?將她永遠困在未央宮麼?
可他好像說過,他只逼她一次的啊。
終於,他嗤笑了一聲。
真可惜啊,他蘇肆就是個卑鄙、不堪、低劣甚至扭曲的小人呢。
這樣一個人,說話又怎麼可能算數呢?
不算的。
不是麼?
「我們認識也有好一會兒了,不知姑娘貴姓?」
包廂內,手拿銀筷的薑茶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可瞧著對面清冷淡然的蘇祈,這廝怎麼看也不像個放冷氣的人啊。
目光四下一掃,什麼都沒發現的她張口就來。
「免貴姓凌,單字一個青……」
說到這裡,薑茶頓住了。
因為這句話她已經好久沒說過了。
她曾有個化名叫凌青,取自名茶霧裡青,當然,也因青與綠差距不大,勉強能算是茶的顏色吧。
畢竟,這「青」總比「綠」好聽不是?
在外行走三年,她可就是靠這個諢名四處嚯嚯的……
「凌青,好名字。」
聞言的蘇祈挑了挑眉,薑茶雖瞧不見對方面具下的表情,卻能從對方眼中窺見一絲明顯的讚許。
看來,他竟是真覺得這名字不錯。
「從這個名字便能看出,姑娘是個不拘小節之人。如若不然,也不會對本王如此直接,對麼?」
似是瞧出了薑茶的疑惑,蘇祈竟不緊不慢的解釋了一句。
而在解釋的同時,還不忘伸手摘下臉上的白色面具。
如今包廂內僅有他與薑茶二人,薑茶又已知曉他的身份,他自不必再委屈自己。
加之菜餚在他們聽書時就已備好,門前還有侍女守著,就是小二有事上來也會被拒之門外的。
於是乎,薑茶也終於得見書中男二蘇祈的真容。
樓外喧囂,屋內寂寥。
春光和煦之下,微風拂過酒樓窗前的白牡丹,淡雅清香將菜餚的熱氣吹散。
同時吹開的還美人青絲般的發,以及眉眼間沉澱已久的憂愁。
似顰似郁,清冷又溫柔。
這就是眼前人給薑茶的感覺,美則美,卻總覺得只有軀殼少了靈魂。
如果實在要她形容的話,大概就是煙雨朦朧流光照水吧,空空的,宛如月色般寂然。
總之,不是她喜歡的那卦。
雖然她不吃這一卦,但她不得不承認男二還是帥的。
若是能再有點男主的王霸之氣的話,說不得就能贏了。
可惜,可惜啊。
「凌姑娘為何嘆氣?」
蹙眉,蘇祈瞧著面色複雜的薑茶,眼底一陣疑惑。
從小到大,他聽過太多的嘆息聲。
寒毒入體,藥石無醫,無論是身邊人還是為他診治的醫者,無不因此發出陣陣嘆息。
而與之相反的是,每當他們瞧見他的容顏,這嘆息便會不由自主的消散。
都說天妒英才、紅顏薄命……
他的才與貌似乎與短命十分契合,以至於旁人看了都不覺得惋惜了。
或許在那些人眼裡,他這種人就該早些死了才好,以免讓更多人沒了用武之地。
可眼前的少女呢?
她又為何要嘆息?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薑茶也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沒什麼,就是覺得可惜了。」
「什麼可惜?」
蘇祈極自然的追問道。
對於他的執著薑茶有些意外,但她卻沒有回答蘇祈的問題,而是更自然的反問道:
「秦王殿下,如果給你個毒消病癒卻丟了心的機會,你要麼?」
「你這是……」
蘇祈不解。
「要麼?」
嘴角微勾,薑茶繼續問道。那雙杏眼緊緊地鎖定著蘇祈,似乎一定得到一個答案。
她好奇,真的很好奇。
蘇祈毒入肺腑,日日受其折磨。
在未遇到白鳳傾之前,所有人都說他活不過二十五歲,就連蘇祈自己也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過。
他一直都在找活下去的辦法,並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也許,只有短命的人才會清楚生命的可貴與健康的不易吧。
所以白鳳傾的醫術不僅救了蘇祈的命,也打開了蘇祈的心。
可問題是病好了,人還是沒了啊。
丟了心的蘇祈還是沒活過二十五歲,而且還為愛心痛、痴狂、黑化,最後屍骨無存……
可謂是吃盡了愛情的苦,被生活毒打的體無完膚。
所以,如果我提前把選擇擺在你的面前,你會選哪一個呢?
好了病丟了心?
還是病不去心任在呢?
對於這個荒誕的問題,蘇祈本想直接跳過,可被薑茶這般認真的盯著,他竟鬼使神差的思索了起來。
毒消病癒卻丟了心?
蘇祈覺得他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凌姑娘,本王覺得自己能管住自己的心。當然,如若你說的是某種能控制人的邪術的話,這話當本王沒說。」
病要治,心要留。
蘇祈不出意料的做出了成年人全都要的選擇。
而聽他這麼一選,薑茶就放心了。
只見她將銀筷在桌上猛地一拍,笑吟吟的對蘇祈道:
「那秦王可一定記住您今日之言,堅守本心莫被情愛所迷。小心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畢竟越漂亮的花,越容易迷人眼嘛。」
對於薑茶之言,蘇祈聽的是雲裡霧裡。
可偏偏薑茶說的一本正經,沒有半點尷尬之意。
於是乎,她不尷尬,反而是蘇祈有些尷尬了。
某一瞬間,蘇祈甚至覺得自己遇到了江湖騙子,想要從自己手裡訛點兒什麼東西。
可再看看人薑茶眼底的真誠,他又覺得好像是自己的問題。
一時間,這位心思縝密的秦王殿下竟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和「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間反覆橫跳。
可他亂了,薑茶卻樂了。
蘇祈啊蘇祈,忠告我都送你了,只要你按著我說的堅持本心管住自己,這愛情的苦就一定輪不到你。
這好處你都拿了,今日我薑茶當個中間商,卡著主線劇情賺你點兒差價不過分吧?
這麼一想,薑茶的笑容也更加燦爛了。
可她這一燦爛,那隔壁房間裡正透過鏡子瞧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時刻準備著跟自家主子匯報的萬順哭了。
娘娘啊,祖宗啊,您可悠著點兒吧……
忍不住又哆嗦了幾下,萬順心說您跟主子一起的時候也沒見您笑得這麼燦爛啊……
想了想,本著不傷害自家主子的原則,萬順主動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打算擋住那面能瞧見對面房間的鏡子。
哎,只要主子沒看見,那就是沒有嘛。
然而萬順並不知道,在他移步遮擋薑茶笑容的瞬間,背對鏡子的少年便已經回了頭。
鏡中人的笑是那般明媚,明媚的仿佛沾染了陽光的味道。
然而,看到這一幕的他卻猛然回頭,雙手指尖猝不及防的顫抖。
那種空落落到想發瘋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了……
哦,其實,也不是很久。
因為她也才來了兩月有餘。
猩紅在蔓延,冰霜在肆意,少年在努力的壓抑自己,讓自己看起來與平時無異。
一旁的包廂內,薑茶再也沒有拿起筷子。
而見客人不動筷子,蘇祈這個主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先吃。
其實他不餓,比起吃飯,他更想看看京城的街景。
然而,薑茶的下一句卻徹底打消了他看街景的興趣。
薑茶:「秦王殿下,其實我乃貴妃心腹,今日外出全為辦事,不想偶遇王爺您,忽然有了跟您合作的興趣。」
少女的笑乾淨至極,那張易容後的臉龐也清秀俊逸。
她的坦誠來的如此突然,讓蘇祈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之前便懷疑眼前少女的用意,如今看來到真是別有用心。
這麼說來,那些跟著她的人也的確是她的手下,而她的演技也真到了可以欺瞞自己的地步?
僅僅是一瞬間,蘇祈便警惕了起來。
因為他覺得這樣的薑茶有些可怕,至少你真不知道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可面對如此明顯的防備與忌憚,薑茶卻依舊笑吟吟的。
「我知道您懷疑我別有用心,但您若是聽了我的籌碼,或許就不會這麼覺得了。」
「哦?秦姑娘還真是自信啊。」
蘇祈冷笑,眉眼間竟露出了淡淡的嘲諷之意。
顯然,他覺得薑茶的態度過於囂張了。
直到薑茶將一杯香茗推到他的面前,胸有成竹的說了下一句話。
「您幫娘娘解京城之禍,娘娘幫你驅身上之毒。禍與毒相比,您覺得孰輕孰重?」
猛然抬頭,蘇祈望著薑茶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那雙眸子如漆黑的夜空,閃耀起道道迷人的星芒。
有晦澀,有驚異,有懷疑,還有濃濃的怎麼也無法掩飾的期待。
不是蘇祈輕信旁人,而是他真如懸崖上搖搖欲墜的失足者,時刻都在尋找著那根能解救自己的繩。
哪怕這只是一根稻草一塊孤石,只要能讓他在懸崖上多停留一秒,他便多一秒的獲救機會。
所以他什麼都願意試,因為他有嘗試一切的資本。
誰若想藉此害他,那對方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你此話當真?」
終於,蘇祈平復了心情。
在幾番起落之後,終於迎來了大起之後的平靜。
他的眼神平靜了,卻也更專注了。如果薑茶對他說謊,他可不保證她的腦袋還能留在她的脖子上。
好在,薑茶根本就沒打算騙他。
「當然是真的,我們娘娘還等著您幫忙呢,我若騙了您,娘娘找我算帳怎麼辦啊?」
打趣的笑了笑,薑茶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只要您答應明日公開回京,並於今日向全城宣布消息,我便告訴您您要找誰治病。當然,這回京的排場要大,賑災的故事要多,一切都要……」
「一切都要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最好能將如今的滿城風雨全都壓下去,讓你們娘娘跟皇上喘口氣是麼?」
蘇祈淡淡的接過了薑茶的話,並貼心的為她補全了全部的意思。
作為皇家唯一一個外出賑災的人,作為東陵百姓心目中的皇家之光、貴人之首,他蘇祈回京絕對是京城難得一見的大事。
他之所以低調回城就是不想被百姓圍堵,不想將此事鬧大惹自己煩心。
可此人的想法卻恰恰與他相反,就是想拿他當靶子,暫時為那位貴妃和小皇帝吸引火力。
不得不說,這招很妙。
妙在可以實現,妙在是他蘇祈的舉手之勞。
以舉手之勞換性命無憂,他覺得只要自己不是個傻子,便一定會答應眼前少女的要求。
可就是對方這種篤定他會上套的自信,反而讓他有了一種非常不爽的感覺。
更可惡的是,就算他非常不爽,他還是得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因為對方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治病是真的,別說這舉手之勞了,對方讓他娶她他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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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