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無意說漏燒冥錢

  鑄劍山莊易主並更名為暮黎山莊,幾乎是婦孺皆知的事,但設置陣法卻一天都未到,目前尚無旁人知曉。

  昱晴川不斷摸著後腦勺:「奇怪,我明明記得上山石階大概就在這個位置啊,怎麼找來找去,就是沒有呢!」

  蘭盡落揉揉眉心,仔細觀察,思考片刻後,指著淡淡霧氣道:「昱晴川,你覺得山腳有這個,正常嗎?」

  昱晴川搖搖頭:「不正常,可……」

  他更加迷惑。

  蘭盡落道:「我猜金姑娘應該是學了什麼隱藏類陣法,或者請了低級陣法師。」

  昱晴天睜大眼:「你是說這、這……」

  蘭盡落點點頭:「流風國排名前十的大門派都有護山陣法,區別在於陣法的大小、強弱,以及是否屬於前人遺留。」

  昱晴川手指山林:「那這霧氣……」

  「最強的陣法,會和平常一樣,看不出一絲痕跡,哪怕是暴斃,都想不起自己真正的死因其實是入了陣,」蘭盡落笑了笑,「有這麼明顯的霧氣,顯然是初學。金姑娘全盤接收鑄劍山莊的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如今能幹這陣法阻人之事的,除了她,還有誰?」

  昱晴川聞言,既驚訝又佩服:「金姑娘真厲害,短短几個月,不但重新建起山莊,還學會了這個。」

  他忽然想起在妖獸森林初遇時的情景,「我剛認識她時,她看似冷冰冰的,不怎麼愛搭理人,但接觸時間一長,便會發現其實她不僅人很好,還很可愛。」

  蘭盡落亦想起金暮黎在林中偷看人家那啥的事,不由握虛拳置在唇鼻前忍笑輕咳兩聲:「她這人,的確很有意思。」

  兩人一起樂呵,卻各有不同回憶。

  昱晴川笑容未收道:「那蘭大哥,現在怎麼辦?要不試著喊喊?陣法再厲害,總大不過天,總不能連聲音都隔了去。」

  蘭盡落也隨他仰頭望上空:「可以是可以,就是太費勁了些,而且山腳到山腰,距離有點遠,她不一定能聽見。」

  熱心腸、沒啥心眼兒的昱晴川不氣也不怨:「那就試試,實在不行,咱再找客棧,想別的辦法。」

  蘭盡落點頭:「也好。」

  輪流值守的兩名山門守衛與他們只有幾步之遙,自是將二人對話神情聽個明白、看個清楚,對視一眼,商量一番,最後由左邊的那個守衛回莊上稟。

  有了上次易融歡挨揍、管家帶頭自懲五鞭的教訓,背上還有五道紅色鞭痕的山門守衛本不敢再亂放人,但見他們找不到山門、卻似乎真的認識莊主的模樣,卻也不敢懈怠、故意裝作不知。

  無權不攬責,自己稟上去,讓不讓進,由管家說了算,這樣的話,無論對與錯,自己都不用背責任。

  盛晚澤聽報後,親自去了山門。

  昱晴川還在傻乎乎地扯著嗓子喊:「金姑娘!金姑娘你在不在?我是晴川!昱晴川吶!你讓我幫你做的事,我已經辦好啦!特意過來跟你說一聲!金姑娘!金莊主!聽不聽得見啊!」

  叫了半天,也沒人回應。

  昱晴川摸了摸有點干痛的嗓子:「蘭大哥,恐怕真的是聽不見呢!」

  蘭盡落輕嘆:「那要不先走吧。」

  昱晴川只好跟著轉身:「金姑娘這陣法雖好,可也阻了我們這些熟人,若是請兩個人幫忙看門就好了,起碼知道我們來了,能通報一聲。」

  蘭盡落聞言,忽然止住腳步,盯著淡淡霧氣道:「或許有守衛,只是我們看不見。」

  「啊?」昱晴川愣了愣,「那方才~~」

  話未說完,一道身影忽然憑空出現,行禮道:「兩位公子,在下暮黎山莊管家盛晚澤,敢問二位尊姓大名?可是莊主舊友?」

  昱晴川驚喜道:「對對對,正是熟人好友!我叫昱晴川,這位是蘭大哥,我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金姑娘說!」

  「只因莊主準備閉關修煉,才設了陣法,讓二位久等,實在對不住,」盛晚澤歉意道,「既有要事,就請二位隨我進莊吧!」

  說罷,展單臂做了個請的姿勢。

  「好好好,多謝盛管家,」昱晴川高高興興拾磴而上,一邊走一邊道,「幸好你出來,不然我嗓子都要喊啞了。」

  「對不住昱公子,」盛晚澤再次歉意道,「鑄劍山莊更名易主,也不再接活,做那鑄劍生意,便沒必要大敞山門。為了防範宵小之輩,林里種植了許多毒花毒草,莊主怕傷到無辜百姓,又花錢刻了許多止步石碑。」

  「啊,你說的那些石碑,我和蘭大哥都看到了!」昱晴川笑得眼睛都快彎成月牙,「金姑娘還是那麼善良有心!」

  盛晚澤陡然沉默。

  莊主她並非傳聞中那麼十惡不赦,甚至比男人更義氣。

  而且她很少濫殺婦幼,即便是侵奪文家勢力,她也沒打算徹底滅盡。

  倒是曹世騎害怕「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狠下毒手,斬草除根。

  好在鐵俠隊下手快,瞞著曹世騎搶出幾個襁褓小兒,為文家留了根。

  孩子太小,以後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誰的種,也不會有人告訴他們真正身世,告訴他們曾經發生了什麼。

  可再怎麼說,莊主她……

  好像跟「善良」二字也搭不上邊兒。

  他還是頭一次聽見這倆字眼。

  用來形容冷麵石心無情手,簡直有點驚悚。

  蘭盡落也不知傻小子為啥那麼高興,一路都精神十足地跟人聊個不停,直到行至山腰暮黎山莊大門前,還「哇」的一聲驚叫,不斷左望右夸。

  好像在他眼裡,金暮黎的啥東西都是好的,都是牛的,哪怕並非雕龍畫鳳。

  盛晚澤也被真實熱情的少年感染,臉上的笑,變得不再僅僅是客套。

  進入正廳後,昱晴川看著石桌石椅石几石榻石屏風,和之前的賓客一樣睜大眼睛,只是說出口的話卻不同:「哇,這擺設……好特別啊!」

  盛晚澤先令人上茶,又讓人傳話廚房多燒幾個菜,然後才笑道:「莊主說這是防止火災的最好辦法,除了石質物品外,還有銅鐵類,比如銅櫃,鐵床。」

  昱晴川又是一聲「好厲害」。

  蘭盡落道:「好是好,可這樣,冬季會不會冷了些?」

  「已備好厚地毯軟坐墊,錦公子的房間尤其齊全,」盛晚澤笑道,「莊主愛護錦公子,生怕他凍著,連墊褥都多備了幾床。」

  昱晴川面露羨慕道:「金姑娘對易錦真好!」

  蘭盡落道:「你的師兄師姐對你不好嗎?」

  「師兄師姐對我也好,可我只跟師父住在一個院子裡,師父脾氣怪,總不讓我出去,」昱晴川嘆口氣,又笑,「我每次都趁他睡覺時偷偷翻牆,玩到他快醒時再偷偷翻回來,裝出一副老實修煉的模樣。」

  蘭盡落笑出聲來:「你師父不一定不知道。」

  「他肯定不知道!」昱晴川語氣錚然,「他要是知道,必得一頓把我打個半死。既然沒打也沒罵,自然是不知道,何況我每次都是親眼看他睡醒後從屋裡出來的。」

  蘭盡落不與他爭:「好吧。」

  昱晴川閒不住,轉向盛晚澤:「盛管家,金姑娘什麼時候回來呀?」

  盛晚澤看了看門外:「晚膳時間到了,快回來了。」

  果然,話音沒落多久,金暮黎便和夜夢天一起出現在廳門口。

  盛晚澤早就令人在莊園後門處候著,一旦莊主回來,就把來客之事通報。

  所以兩人看到昱晴川和蘭盡落時,並不意外。

  倒是蘭盡落瞧見夜夢天時,愣了愣。

  昱晴川也不認得他是誰,但這直腸子少年卻首先驚呼:「好俊美的哥哥!」

  夜夢天朝他露出一抹溫和淺笑。

  猶如青山密林中,照入道道霞光,斜而筆直,璀璨迷人。

  廝奴打水,婢女端皂,金暮黎沒有半句假客套話,直接讓他們先坐、自己洗個手,便真在廊外用淺綠色的固體皂洗手擦乾,才進廳,招呼一起入座。

  四人剛坐下不久,菜餚上至一半時,易錦才又滿頭是汗地跑進來:「姐姐!」

  見有新客人,愣了下:「昱晴川?蘭公子?」

  蘭盡落點頭微笑,昱晴川正要叭叭說話,易錦卻直接跑到金暮黎面前,呲著一口白玉牙:「姐姐!」

  然後等著金暮黎幫他擦汗。

  金暮黎被他連續操作幾次後,便知單純少年的那點小心思:故意快吃飯時結束練劍,帶著滿頭大汗過來,希望她能像第一次那樣替他拭汗。

  暗自好笑地搖搖頭,金暮黎掏出備好的素帕,在他額頭鼻間輕拭:「洗臉淨手,過來吃飯。」

  易錦滿足又幸福地輕嗯一聲,放下劍,去廊外庭院,像金暮黎一樣塗皂搓揉後,將皂水沖在盆外,再在整盆淨水裡仔細清洗,柔軟棉布巾擦去水珠。

  昱晴川見他進來,正想著四個石椅一張石桌、易錦坐哪裡,管家盛晚澤便搬來一把木質椅,擱在金暮黎身旁。

  易錦喜滋滋地坐了過去。

  以前沒這麼多人時,他都是坐在左側或右手位置。今日倒好,雖然因為金暮黎的石椅在正中,導致他的木椅往旁邊歪了歪,卻也算並排。

  更重要的是,能靠她這麼近。

  金暮黎掏出一盒香膏,打開後摳出兩坨,分點在他兩隻手背上:「深秋了,風越來越冷,你的靈力不夠禦寒,要注意別生凍瘡。」

  易錦甜蜜蜜地嗯了一聲,將香膏揉開,均勻塗抹,連手腕和十指縫都搓搓。

  夜夢天目視二人,手中的茶盞快被捏碎。

  蘭盡落心道:這易小公子也真是個奇葩,爹娘被殺,全家死光,他不僅沒有表現出一點椎心泣血之痛,反倒……

  剛想到這裡,便聽金暮黎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給你娘重新安葬,但屍骨既已入土,就不能再亂動,過兩日,讓管家帶人將墳墓加固一下,弄結實些,灌不進風、流不進水,不讓靈魂受凍即可。」

  易錦臉上的笑瞬間消失,黯然點頭:「謝謝姐姐。」

  「想念她的話,就去看看,擺擺鮮花糕點,燒些紙錢,」金暮黎淡聲道,「但別太勤,七月半燒的奴婢護衛、車馬紙錢,足夠她在陰間吃穿用度,不受欺負。」

  易錦一把抱住她,眼睛潮濕泛紅。

  金暮黎沒有拒絕,卻冷硬無情道:「別怪我不幫你為易文度燒錢,那樣的無恥渣男,此刻應該在哪層地獄裡受刑,即便你給他燒,他也用不到。」

  易錦抱著她,閉著眼,沒反應。

  也沒辦法吭聲。

  金暮黎這種態度,他怎麼接話?

  昱晴川卻突然想起什麼道:「對了,金姑娘,你讓我辦的事,我都辦好了。就是有個書生,感覺他的家人有點怪,好像不太願意為他燒紙錢;還有那個十七歲就死掉的小姑娘,她真的好可憐。」

  眾人聞言,皆是驚愣不已,齊齊看向金暮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