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兩本陣法書

  易融歡氣惱惱地瞪著躺在石榻上的男人,咬牙恨恨:「莊主!金莊主!這可是殺我全家、滅我滿門的幕後真兇!如今他中藥昏迷,乃我報仇之最佳時機,你為何非要攔著不讓我動手?」

  金暮黎摩挲著手中的基礎版陣法書書皮:「想報仇,好好練功,實力增強後自己報,不要在人家因為幫我而陷入昏睡時趁人之危。」

  她抬起眸,聲音涼涼如雪,「我救了你,可不代表有幫你報仇的義務。」

  易融歡被堵嘴,半晌才道:「可……可我爹他們也是錦兒的家人,你……」

  金暮黎冷冷盯視他:「易融歡,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我喜歡錦兒,就該把易文度留下的情仇爛債都背起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易融歡被那冰刺般的目光逼得垂下眼帘,「我就是希望你能幫幫我們,畢竟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放過太可惜。」

  「對你是,對我不是,」金暮黎懶得再看他,「夜夢天招攬我,這本身並沒有什麼錯,然而我卻因為你們,將慈悲教捲入一場大紛爭,損失慘重。」

  她微微側臉,瞧了眼石榻上的夜夢天,「我已經對不住人家,今日偏又是為了幫忙對付張劍霆才著了道。易融歡,做人可以無恥,但不能沒底線,若恩將仇報的事都能做得出來,也不配為人了。」

  「我……」

  「我幾次三番為你二人化解危機,你卻為了你的私心而拼命攛掇我做那不義之事。易融歡,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我於你恩情再大,將來你也會為了利益而與我反目成仇、甚至不惜暗下黑手?」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真沒這個意思!」易融歡忙不迭地擺手,「莊主你千萬別誤會,恩將仇報的事我絕不會幹的!」

  「升米恩,斗米仇,果然不能對人太好了,」金暮黎淡淡道,「你出去吧。」

  「不是,我……我真……」易融歡想辯解,卻又因為被人揭穿看透,而無話可說,難再開口,「那我就先回屋了。」

  金暮黎連眼皮都沒抬。

  待人影消失,才看向貴重的玉鐵木廳門:「翅膀還沒長硬,就想露出惡獸獠牙,豺狼之心,」

  她低聲輕嗤,「也不怕我折了你。」

  石榻上的男人動了動睫毛,嘴角也快速勾了一下,隨後恢復昏迷模樣。

  金暮黎沒注意,目光已經落在山月長老贈送的基礎版陣法書上。

  這是山月長老「有一事相求」的謝禮和誠意。

  人家既不倚老賣老,更未以勢壓人、以武功強逼,還拿出這樣的稀罕東西作為交換條件,她何樂而不為?

  雖然等於將使她無故遭災的仇人放跑了。

  雖然這基礎陣法書對青雲劍派來說並不是什麼稀罕物。

  可對她有用啊!

  這陣法書雖為基礎版,內容卻不容小覷,若是學會,罩住整個鑄劍山那肯定是不可能,但布設十幾個小陣,分護暮黎山莊和冰屋金庫卻綽綽有餘。

  山月長老可能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暮黎山莊在山林里大肆種植毒花毒樹毒藤蔓,不就是為了起保護作用麼。

  陣法書絕對是金暮黎需要的東西。

  夜月閣雖在赤墨城稱了霸,但在一流大門派面前,還是太小了。

  修煉資源少,物質極其匱乏。

  就比如這陣法書,雖是初級的,弋菱歌他們卻連見都沒見過。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對大門派趨之若鶩、擠破頭想拜進山門的原因。

  資源豐富,起步或修煉速度都能比在小幫小會、平常門派來得快。

  好比讀書人寒窗苦讀千里求官,考取功名時攀附上了公主~~乃是少奮鬥二三十年、速度成為京都權貴的捷徑。

  陣法書的書皮很普通,沒有銀邊金字,根本不在意那些華而不實之物的金暮黎卻沉浸其中,看得津津有味。

  到最後幾頁時,還用茶盅替代翡玉靈石,在平滑的石桌上照圖擺開。

  因為太過專注,平日極其敏銳的女子,竟完全不知有道視線滿含溫柔地默默看了她許久,直到她合起書冊抬起頭,才趕緊回正腦袋,再裝作剛剛醒來。

  金暮黎聽到動靜,才扭臉看一眼,起身走過去:「醒了?」

  「我……」早就醒來的夜夢天巴掌貼額頭,順便蓋住眼眸,似憶想片刻,才撤開手,哭笑不得道,「你要用計,怎的不跟我說一聲?竟連我也一起藥倒了。」

  「臨時決定,來不及說,」金暮黎的面容里少了絲清冷,多了絲溫和,「那老東西出現得太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倒也是,」夜夢天輕輕頷首,然後坐起身,又捂住額頭閉目片刻,「藥力還挺猛……用的什麼毒?」

  「雲霧消,俗稱三茶倒,」金暮黎對幫自己的人多了些耐心,「意思是只要敵人吸入鼻腔,喝三口茶的時間,必倒。」

  「雲霧消?三茶倒?」夜夢天面露疑惑,眉梢微挑,「我怎沒聽說過?」

  金暮黎轉身走回石桌:「因為名字是我起的,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夜夢天:「……」

  自行取名也就罷了,還正兒八經弄個額外「俗稱」,這誰聽見,不得被誤導到八十里外高山上?

  「那時,我渾身刀傷劍洞,到處都是血窟窿,為了活命,我連爬帶挪把自己弄到一個隱蔽山洞裡,止血療傷,」金暮黎淡淡道,「這藥,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的,因為品種稀少,沒幾個人知道。」

  夜夢天聽得心臟狠狠一個抽搐,下床幾步便到她身旁,擁人入懷,聲音發顫:「暮黎……」

  渾身血窟窿,卻還要自己包紮療傷,如今說起此事,竟無一絲情緒波動,得受多少苦,才能做到這地步?

  而能命名某種毒花毒草,也必是先要吃它一回虧,才有這機會。

  暮黎她那麼重的傷,還中了藥……

  夜夢天簡直無法想像,她能活到現在,該是多麼艱難。

  「暮黎……」夜夢天心疼得無以復加,濕著眼眶,低頭去吻她的發,「以後有我在,必不讓你吃苦,不讓你受人欺負。」

  金暮黎卻淡淡推開他:「我早就習慣了,所以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已經習慣了兩輩子。

  前世有傷自己舔,魂穿異界依然如此,一睜眼就給她個血快流盡的大禮。

  就是個連自己都剋死的孤命。

  「我不是同情,我……」夜夢天更加心疼,不顧她的拒絕,再次將人抱住,「暮黎,讓我來保護你好不好?我~~」

  金暮黎再次推開他,且用了力:「夜夢天,我既非金枝玉葉嬌弱公主,也非大家閨秀千金小姐,賤命一條,有手有腳,用得著別人保護?金暮黎是武功被人廢了,還是腦子被狗吃了?」

  「……」夜夢天愣怔好一會兒,才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眸中不由溢出一絲笑,「金莊主武道天賦極高,當然不需要任何人保護,是我一時口誤,說錯話了。」

  他走到主位下首第一張石椅上坐下,「金莊主,在下中藥初醒,實在口渴,能不能跟金莊主討杯水喝?」

  金暮黎立即令人上茶。

  管家盛晚澤按照莊主吩咐,買了二十個簽下死契的家奴家婢,十男十女。

  其餘的,都是花錢僱傭來的。

  在主廳近身伺候的事,自然由家奴家婢來做,因為他們的命運,是真正與主人連在一起的,所以守得住秘密。

  已經過管家嚴格訓練的婢女規規矩矩上了茶,便欠身退下。

  夜夢天端起茶盞,揭開青瓷小蓋,看一眼,說了一個字:「燙。」

  擱下。

  金暮黎抬頭看了看已經日落西山的暮色:「睡了這麼久,夜教主想必餓了,要不要先吃飯?」

  夜夢天立即點頭:「好。」

  金暮黎喚人找來管家盛晚澤,讓他吩咐廚房做飯。

  夜夢天道:「張劍霆張長老呢?剁成了肉餡還是砍成了爛泥?」

  「沒剁也沒砍,」金暮黎摸起桌上書冊揚了揚,「換成這個了。」

  「這是什麼?」夜夢天的琉璃眸中露出一絲訝然,「什麼東西這麼值錢?」

  「錯,」金暮黎的嘴角微微翹了翹,「那老傢伙的命沒這東西值錢。」

  「哦?」夜夢天更加驚奇,「什麼寶物?」

  金暮黎想拋給他,又怕損壞,便起身送過去:「你自己看吧。」

  夜夢天接過掃一眼:「初級陣法?」

  他草草翻一遍,竟笑了起來,「這也不是什麼值錢之物啊。」

  「……」金暮黎冷哼,「說得好像你有很多似的。」

  夜夢天道:「我沒有很多,但書里這些基本陣法我都會。」

  金暮黎:「……」

  夜夢天笑望她的眼睛:「你不信?」

  金暮黎低哼:「若你會陣法,武盟的人就攻不進慈悲湖、慈悲島了,蘭~~」

  蘭盡落和米孤遙的風影也不會輕易闖進去,或偷放黑蟒鱗,或打探消息。

  「會,不代表喜歡用、必須用,我個人覺得機關更有意思,」夜夢天看著書皮搖搖頭,「這些普普通通的簡易陣法,我小時候就會了。」

  金暮黎死死盯著他:「別吹牛!」

  「不是吹牛,」夜夢天看著她笑,「得知你費心費力栽種許多毒樹毒藤後,我就打算把手裡這本送給你,看你喜不喜歡、用不用得上。」

  金暮黎眼中冒冷火,一把奪回他手中的書冊:「這麼能耐,倒是拿出來。」

  這種有點賭氣的幼稚行為,讓夜夢天憋得住笑聲,卻控制不了嘴角:「好。」

  說罷,真從懷裡掏出一本封面不算精美、但鑲嵌著幾顆金玉靈石的厚書,遞給金暮黎:「送給你。」

  金暮黎看著那本無名書,愣了許久,才遲疑接過。

  之後也不走,就站在原地細細翻瞧,結果卻是越瞧臉越黑,最後還狠狠瞪人一眼:「有你不早點拿出來?」

  「我……」夜夢天正欲解釋,忽又改口,「我的錯。」

  他這一真認錯,金暮黎反而卡住不知道說什麼了,臉色幾度莫名變換後,定在了很彆扭的不好意思上:「哪有好心送人禮物還有錯的道理,是我冒犯了。」

  夜夢天跳過這個話題,笑望她:「那金姑娘可喜歡、可願接受這份禮物?」

  金暮黎哪有不要的道理:「多謝了!」

  夜夢天眼底流過一絲異彩:「不知夜某可否再多打擾幾日,協助金姑娘把陣法布置起來?」

  金暮黎求之不得:「你幫我的事,何來打擾?有你這陣法大師在,我若哪裡學錯了,正好能糾正過來,加以指教。」

  夜夢天還未說話,易錦忽然拎著劍從門外跑了進來,興奮道:「姐姐,那一招的速度我練出來了!」

  金暮黎見他紅撲撲的臉上都是汗,便取素帕為他擦拭:「錦兒刻苦又聰明,自然沒有辦不到的事。」

  易錦被誇得心花怒放:「姐姐!」

  金暮黎喚家奴打水給他洗臉:「飯菜快做好了,先吃飯吧,飯後再泡澡。」

  易錦連連點頭:「嗯嗯!」

  夜夢天雙拳暗握,很想說:「暮黎,你確定不是在養兒子嗎?」

  可他理智尚在,楞是閉了嘴。

  三人誰也不知道,易融歡回到自己屋裡悶坐半天后,終於在兩日後弄來一樣東西,幹了件金暮黎想將他扒皮抽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