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各種發色各色丹

  從議事廳回到自己院子,剛近午時,易錦正在廚房做飯。

  金暮黎走入內室,默默對鏡。

  誰能知道這副賣相不錯的皮囊下,早已換成另一個人的靈魂?

  異世記憶和原主記憶兩相融合後,她好像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穿到這具身體裡。

  太慘了。

  兩人的遭遇都太慘了。

  這個世界的人,發色各種各樣,有黑髮,紅髮,黃髮,還有灰發或褐發,所有發色皆正常,唯有白髮被視為不祥。

  而原主,偏偏打出娘胎就是白髮。

  不祥也就罷了,又偏偏被算為孤煞之命,誰靠近她,誰就會被剋死。

  爹娘自是不信。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何況他們就這麼一根獨苗,即便半信半疑,也不會捨得扔。

  結果,三歲時,她娘真的死了。

  五歲時,爹又病故。

  從那以後,誰都不敢和她多言語,更別說養她接濟她,一個個見她就跟見了瘟神似的,全都躲得遠遠的。村里小孩兒還用石頭砸她,大叫著讓她滾。

  五歲的孩子,硬生生被逼走了。

  從此後,她便以乞討和撿菜葉、爛水果為生,在流浪中飽受冷眼與欺凌,直到遇見說她根骨奇佳的師父,將她從人販子手中救出,帶回山中。

  她終於有了親人。

  嘗盡苦楚的她,極為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穩定生活,每日都勤學苦練。

  且始終不敢將村民罵她是瘟神、剋死爹娘還把她趕出村的事告訴師父。

  她心裡雖擔憂師父會不會也被自己剋死,可又實在害怕再被師父趕走。

  所以她一直戰戰兢兢瞞著。

  好在,師父不僅沒被剋死,且連大病大災都不曾有過。

  她心中竊喜,也越來越安定,不再惶恐。

  可沒想到,當她的稚嫩臉龐隨著時間推移漸漸長開後,師兄師弟們投來的目光便越來越多,而師姐們,則越來越嫉妒。

  開始時,她們只是用惡毒言詞口頭謾罵,後來則變本加厲,陷害污衊,什麼偷東西,什麼與誰有染,將一桶桶髒大糞,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潑。

  到了最後,她甚至被故意堵在僻靜之地遭受群毆,七八隻拳頭猛砸她的頭。

  她們避開她的臉、手、脖頸、胳膊和小腿等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狠打猛揍她的胸背腰腹和大腿,甚至用針扎。

  一次,兩次,三次……

  她吃盡苦頭。

  然而,她卻沒有告訴師父隻言片語,只紅著雙眼握緊雙拳暗暗發誓要儘快學成,然後百倍千倍報復回來。

  能被師父親口評定根骨奇佳,還把她帶回山中收為徒弟,可見其天賦有多高。

  她沒有讓師父失望。

  入門修煉不久,丹田裡便結了丹珠。

  丹珠由赤色變成橙色,又從橙色變為黃色,最後,到十五歲時,變成綠色。

  她默默承受三五八天來一頓的暴打欺辱,不聲不吭。哪怕她們將她裝在網裡,掛在寒潭洞中,任由寒氣侵身,也咬牙堅忍。

  她這麼做,一是她們太狡猾,沒有在她身上留下明顯外傷,且事情都發生在無人之地,她們定會矢口否認。

  二則,一旦告狀揭發,就要脫衣服展示皮膚上極為細小的針孔罪證。這對一個正在發育的女孩來說,實在太過羞恥,太過屈辱,她寧願捂著忍著,也不肯扒光衣衫給人瞧。

  除了這兩點,她不聲張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她要藉此鞭策、逼迫自己更加努力,更加拼命,無論炎夏寒冬,都日夜修煉,不懈怠半分。

  突破為綠靈士那天,她依然沒有主動測試靈力級別、讓長老記錄在冊,而是找到那些曾經欺負過她的師姐,先用匕首將她們的舌頭攪碎,再把她們的手筋腳筋一根根挑斷,然後扔進山谷。

  不料,其中一人命大,且求生欲極強,竟從山谷里一寸寸爬了出來。

  殘害同門事發。

  上上下下一片譁然。

  她自知難逃嚴厲懲罰,連夜離開。

  可若一個門派想抓回門中弟子,她又如何能逃得掉?

  她不願束手就擒接受酷刑,便舉鞭奮力反抗,但門派力量太強大,最終,她還是中劍無數,倒在了血泊中。

  無人收屍。

  等著被獸撕鷹啄。

  她金暮黎就是在那個時候穿過來的。

  有時她會想,既然自己能占據這具屍身,那麼原主的靈魂,是不是同時穿到另一個世界,與她作了交換。

  片刻之後,她搖頭苦笑。

  代替自己在那個世界活下去,同樣不是什麼幸福的事。

  身為黑社會大佬,仇敵太多,睡覺時枕頭底下都放著槍。

  可還是防不勝防,被最信任的兩個人聯手陰了。

  所以重活這一世,她誰都不會再信。

  醒來後,她不敢讓人瞧見,便硬撐著滿身血窟窿的嚴重傷勢,找了個沒有人的隱蔽之地慢慢療傷恢復,然後繼續練功,直到在天賦之力下突破成青靈士。

  她知道原主死前的誓願是殺掉所有圍剿她、令她身死的人,可她沒有回山。

  畢竟那意願是原主的,不是她的。

  在沒有必要招惹麻煩時,暫時還是儘量避免的好。一個門派的力量,不是她一個人說挑就能挑的。

  人,貴有自知之明。

  所以她進了妖獸森林,獵了幾頭血狼,抽狼筋做了一根看似普通、實則有點特殊的長鞭,然後用自己的本名金暮黎闖蕩江湖。

  遮著面。

  殺了很多人。

  該死之人。

  直到夜月閣閣主弋菱歌找到她。

  而摘下面紗,則是在兩個月前。

  不是她自己摘的,而是遇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

  她知道,這張臉,遮不住了。

  遮不住便不遮,反正她身上的傷早就痊癒,即便師門找來,她也能應付。

  大不了打不過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把這條小命保住。

  跟比自己強的人死磕,那不是傻,更不是英雄,而是愚蠢。

  可奇怪的是,直到今日,都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師門還未收到孽徒沒死的消息?

  她看著鏡中容顏,忽然發出一聲笑。

  很輕的嗤笑。

  不知那個人,會不會對她下手。

  她居然有些期待。

  也許是心太閒。

  也許是想看那人暴露自己對弋菱歌的感情,或者目睹他對弋菱歌表白。

  這算不算惡趣味?

  鏡中的她,嘴角微微上翹。

  「主子,吃飯了。」易錦的聲音在廳堂響起,恭謹又溫柔。

  金暮黎瞬間斂笑,待至堂中,已重歸清冷。

  依然是青綠脆爽的涼拌菜,微帶辣味的肉絲小炒,外加紅燒雞翅和一盅排骨湯。

  易錦先為她盛湯。

  金暮黎喝了兩口,點點頭:「不錯。」

  易錦一愣,隨即欣喜不已。

  以前菜餚好或不好,他只能通過觀察她的微表情來了解,因為她從來不直接表達出來,好像只要有人做給她吃就行,並不太計較味道。

  然而,他卻已知曉,若是菜餚做得特別好吃,她就會添次飯,能多吃半碗;若特別難吃,平平一碗飯都吃不完。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開口褒貶。

  今天還是第一次。

  這份來之不易的語言誇讚,讓易錦激動得嗓音都輕顫起來:「那您就……多喝點。」

  金暮黎沒答話,卻伸手將湯盅推到他面前:「我夠了。」

  意思是讓他把剩下的排骨帶湯一起消滅掉。

  這也是她第一次做這種動作。

  若只是誇讚,易錦自然會感覺激動。可誇張又遞湯,他便覺得反常了!

  執筷的手微微顫抖,易錦有些緊張:「主子,你……」

  他不敢猜想,更不敢質問,便往自己頭上找原因,「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金暮黎淡淡道:「吃完再說。」

  易錦不敢違逆,卻食不知味,之前的激動與興奮全都跑光光。

  金暮黎見狀,先將碗裡的湯喝完,才道:「準備一下,明日陪我去妖獸森林。」

  易錦猛然抬頭,兩眼放光。